第1章 (1)
《白蓮花成長記》
作者:幻海心
文案:
王府侍衛蕭生對不谙世事的三小姐邵素一見鐘情,因王府傾覆,佳人落難,終于抱得美人歸……
可這只是故事的開頭,白蓮花的愛,年少輕狂的一往情深,終究經不起歲月流長,更經不起陰謀算計,不成熟的他們終因誤會而分離,多年之後,歲月的打磨使他們成熟而強大,一個成為京城有名的女夫子,一個變成權傾天下的大将軍,只是縱使相逢應不識——
男人文藝小清新道:“素兒,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高貴冷豔道,“嗯,這事你說了不算。”
副線是王府二小姐邵盈的故事。
內容标簽:破鏡重圓 勵志人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邵素蕭生 ┃ 配角:邵盈馮子劍 ┃ 其它:
癸巳年壬戌月甲子日
齊國京都正是太平盛世的光景,眼見門樓高聳,垛疊齊排。形勝連山,宮垣接漢,六街三市,萬戶千家,真真是帝王都會所在,便在這重巒疊嶂深處,閱武坊巷內的一處練武場上,正殺聲震天。
“好——”
随着一聲震天動地的喝彩,一個青年提槍走下了比武臺,他身材魁梧,五官算得俊朗,只是因為膚色太黑,下颌曲線又過于棱角,整個人看起來頗為粗犷兇悍。
“行啊,蕭生,你這些招兒從都哪兒學來的?”一個黑瘦漢子拍着他的肩膀問道,那青年眼眸微微一閃,淡淡道:“李哥,也沒什麽。”把眼望向講武臺上的總教頭呂雲,見其正在頗為嘉許地看着自己,緊張了一天的心緒終于安頓了下來。
天曉得,象他這樣出身貧家的禦林侍衛需要付出多少,那些出身貴族的公子們并不需要多高武藝便可入內當差,而平民出身的他,卻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無數個勤學苦練的日日夜夜,換來這比武臺上的風光無限,也終于保得這個位置,這二十兩銀子的饷銀,爹娘雖不指望他這個幺兒能給多少供養,但對莊戶人家好歹也算筆巨款。
一時講武臺又換了場面,禦林軍中的震字營總旗長婁百跳上臺來,對着衆人抱拳,下面不由交頭接耳,那李哥悄聲對蕭生道:“怎麽?這婁百都做到旗長了,還要上臺講武?”
蕭生表示搖頭表示不知,眯起眼看向那比武臺,其時已近日鋪時分,天邊燃起一大片似火的紅霞,猶如萬旗招展,映襯得比武場上更是熱情如火,場內皆血氣方剛的男兒,鬥到酣處竟有人赤膊上臺,卻是骁騎營裏的旗長戈劍。
這婁百與戈劍乃是鐵騎衛裏的老交情,只是此時此刻兩人誰也不相讓,一個拿棒,一個提刀,眼見陣千棍,萬千兇,繞腰貫索,旌旗閃閃,駝鼎冬冬,正鬥得熱鬧處,突聽婁百大吼一聲,原來是肩上中刀,卻不肯下場,反手上撩,戈劍未曾想他如此倔強,一愣之下腿上中棍,轱辘一下掉下了臺,衆人不由喝彩,只是兩人皆負傷挂彩,總教頭呂雲手把着欄杆,微微皺了眉。
一時比武臺又上來一對……
大家都皆是鐵血漢子,又是最熱鬧的武藝比拼,鬥得興發了,周邊點上了火把,把比武場映照的燭火通明,人群裏不時傳來驚嘆、喝彩、怒吼……直到酉時,總教頭呂雲站在講武前臺,高聲道了聲“停!”
呂雲約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白發長須,面容冷峻,曾做過先皇的貼身帶刀侍衛,救過先皇性命,還曾參加過本朝最慘烈的朝鮮之役,是以威望極高,衆人見他出口,忙停下來聽他道:“今日比武,佼佼輩出,大齊鐵衛後繼有人,吾心甚慰,今日先到這裏吧,勝出者明日辰時到白虎堂。”
衆人聽了這話,不由面面相觑,這樣的講武只是禦林軍們的慣例,乃考察侍衛們武藝精進程度的常課,恁地還要去白虎堂?。
“大師傅,您這是……”其中人有好奇問道。呂雲擺了擺手,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談。”聽了這話,衆人只得散了。
“喂,老李,今兒還是那家如何?”有人圈着李哥。
“好啊,那娘們兒,啧啧,真是夠味兒……”李哥啧啧咽了口水,眼珠一轉,看到蕭生正要走出去,忙把他叫住,道:“蕭生,你也跟我吧,哪裏的娘們真不貴,都他媽水靈靈能擰出水,你這麽一大老爺們別整天悶頭練武,過的跟那廟裏賊禿似的,小心那玩意長時間不用不行了,以後找不到媳婦哩。”
衆人聽了這話,不由哈哈大笑,軍中都是男人,平時說話向來粗野不堪,蕭生莊戶人家出身,也是習慣了的,嘿地一笑擺手道:“李哥,我回去還有事,你們先去吧。”李哥見慣了蕭生這等摸樣,搖搖頭道:“真是個蕭和尚,走吧。……”說着,跟着一群人離開比武場。
蕭生待他們都走光了,把那些器械都收拾了,又凝神屏氣打了趟螳螂拳,方要轉身離開,突見呂雲站在不遠處,驚地收了拳法,對呂雲行禮道:“大師傅。”
呂雲“嗯”了一聲,他本來是最後來看場子的,卻無意中遇上了這年輕人,剛才比武場上已經印象頗佳,如今又不急着去尋歡作樂,卻在這裏收拾東西,不由上下打量着蕭生,見其龍行虎步,肌肉如拳頭般一鼓一鼓的,周身散發着無窮的精力,心下頗為贊許,只是面上卻不顯,只點了點頭道:“小子好好做,将來有你的用處。”說着,轉身快步離開。
蕭生聽了大師傅這句嘉許,知道自己得了師傅的法眼,以後必然有青雲之途,歡快地收了家什,走出了比武場。
此時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雖然未到宵禁時分,街頭行人已極為稀少,正是深秋時分,忽的來了一陣凜風,淅淅飒飒竟飄起了雪花,那六瓣飛花圍繞着蕭生左右飛舞,忽急忽緩,忽左忽右,時而盤旋,時而凝定……
蕭生一個人走在這街頭上,踏着殘枝落葉,枝葉咯吱咯吱作響,忽然想到已經近月未曾向家裏寄銀子,卻是爹娘不肯,說是讓他攢起來娶媳婦,媳婦嘛,剛才李哥的話盈盈在耳,女人……在他心裏是個極為模糊的存在,他有太多的歲月都消磨在練武場上的汗水裏,生平接觸過的女人只有自己親娘與幼年玩伴鄰家小青子,都是樸樸實實的莊稼女子,他不知道……
蕭生眯起眼,忽然看見街頭近處,一輛車舫在一家挂幌的點心鋪旁正要揚鞭,卻轱辘卻卡在道牙的縫隙處,那車舫的車夫走了下來,想把那那車舫擡起搬開,卻是紋絲不動,不由罵罵咧咧,卻見車舫裏走下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皺着眉頭道:“老馬,你嘟嘟囔囔什麽呢,讓主子聽見了,還有命沒?恁地還沒弄好?。”
那老馬見了那丫頭,倒是收起了粗色,躬身道:“玉兒姑娘,還叫主子得知,這車轱辘卡在曹裏了,我一個人弄不了的。”
那玉兒眉頭皺得更大,看了看那車輪,又望了望瘦小的老馬,果然是擡不動的,不由望了望街頭,卻見不遠處一個彪形大漢,服色卻是禦林軍的摸樣,不由大喜,對着蕭生道:“喂喂——喂喂——”
剛才光景蕭生已見得了,本是想幫忙的,卻見那丫頭居然大膽地向他主動招呼,不由吃了一驚,但是還是走了過去,道:“姑娘。”話音未落,那玉兒掐着腰道:“你是個侍衛吧?不錯不錯,快過來幫我們擡擡這車。”說着,指着車轱辘卡槽的地方。
蕭生聽了這話,心中暗奇,他雖然只是一個下層軍士,但是禦林軍作為皇家衛隊,地位比一般軍士要高得多,何況即使普通軍士,也不是一般富家所能指揮的,這卻是何等人家,居然敢對皇家侍衛意氣指使?
他皺了皺眉,但是依然走了過去,一只手便把那車舫擡起,老馬見他如此神力,不由啧啧稱奇,連忙蹲下來把那卡槽卸下,又迅疾按了上去,不過片刻功夫,車舫倒是修好了的。
玉兒笑嘻嘻地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對蕭生道:“喂,小子,你力氣倒是大,謝謝你啊。”說着,一雙玉手把那銀子托了出來。
蕭生“唔”了一聲,道:“罷了,不值得什麽。”說着也不接過銀子,便要轉身走開,便聽玉兒道:“喂喂,別走啊,你這家夥還挺倔的……對了,你哪個營的?”
蕭生聽她這話,似乎對禦林軍的建制竟十分清楚,心中更是詫異,擡頭去看那車舫,恰好車簾一掀,借着鋪裏遙遙傳來的燭光,露出一張芙蓉秀臉,寶髻松挽,鉛華淡妝,面如凝脂,俊眉修眼,也許不是絕色,卻因冰清玉潤帶着那高華的書卷之氣,讓這個人燦如春華,皎如秋月,如仙如詩,難描難畫……
若不是這黑漆漆的夜,這飄灑的雪,這站着丫頭與車舫,蕭生幾乎以為天仙下凡,神仙降世,忽然血液凝固,神魂出竅,怔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主子,你瞧瞧那傻小子,見了你都癡了。”玉兒在車舫上,抿着嘴對那小姐笑。
小姐臉上一紅,道:“休得胡言。”心卻微微驚異,她容貌算秀麗,卻也稱不上天姿國色,如今在世家貴族裏,哪個小姐不是長得花容月貌,恁地還有這等傻子,見一面便發癡的,不過想想也釋然了,大約從那窮地方出來的下等軍士,見慣了粗布荊釵,難得見她們這種金貴女子罷了。
想到這裏,便不再理會,拿起那《太上感應篇》細細讀了起來。玉兒在旁邊看着,不由勸道:“主子也省省吧,這天冷的,又不是考狀元,在車上小心晃了眼。”小姐搖搖頭,繼續秉着書看,玉兒知曉勸不得,嘆了口氣。
要說小姐雖然是庶女,妾母地位也不高,但是到底是先皇親兄瑞王府裏的正經主子,只是這性子,若是男子也罷了,考出個狀元來自己出去便是一片天地,也不靠府裏那些牽牽絆絆,卻又是個女子,性子又是這樣冷清的,甚麽事都一概不管,不知将來這婚事……唉。
一時到了王府後院角門,守門的婆子見這車舫的尾記,知曉是府裏的三類主子,也不上去迎接,待那車舫停在門口,方走了過來道:“這是……”
玉兒走了下來道:“這是王妃吩咐三小姐出去給老太太買芙蓉糕哩。”府裏老王妃一律稱之“老太太”,王妃則或稱“王妃”,或稱“大太太”。
那婆子聽是老太太的差事,忙滿面堆笑,跑過去開了門,對玉兒打躬道:“姑娘辛苦,老太太知曉三姑娘這麽孝順,心裏一定更是疼了的……”
玉兒苦笑一聲,心道老太太除了會有郡主名號的嫡大小姐,對其他姑娘都是淡淡的,何況自家主子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不象二小姐機巧賣乖,只有更不得喜的份兒,還好王妃是個容得住人的,對庶子庶女們也算得周倒,看在自家小姐妾母是她從前貼身丫頭的份兒上,還看顧着主子一兩分,這次老太太想吃糕,王妃吩咐主子出去買,必是想讓主子在老太太眼前争點體面,好為眼下說親争些體面。
正想着,三小姐邵素從車舫上走了下來,先把書遞給了玉兒道:“這書要放好。”玉兒答應一聲,心卻道這東西吃不得穿不得,小姐卻寶貝似的天天拿着,有甚用?看着兩手空空的小姐,問道:“小姐,芙蓉糕呢?”
邵素這才想起來,玉兒因為剛才修車舫,把那糕點放在她的側案上了,可她确确忘記在哪裏了,轉身欲上車舫去尋,卻被玉兒搶着進了車舫,到處搜了搜,終于從角落裏把那芙蓉糕掏了出來,因為跌落,多少有些碎,不由抱怨道:“小姐,你也不太小心了,連給老太太的東西也不經心。”
邵素平日聽慣了這丫頭的唠叨,也只笑笑道:“不過是些米糕罷了,老太太應不會經心的。”玉兒咬着嘴唇道:“這可不定,老太太不經心,挨不住小人多嘴呢。”說着,眼眸向東邊一瞥。
邵素知曉玉兒對二房搶自己的親事很是不滿,笑着搖搖頭,道:“快走吧,老太太等着呢。”一時主仆二人進了門,繞過影壁,穿過抄手游廊,過了廳堂,到了老太太的鴻福院,一進門,婆子便傳喚道:“三小姐--”
大丫頭鴛兒出來打簾子,笑着對邵素道:"三姑娘來的巧兒,王妃跟老太太正說你哩。"
此話若是府裏大小姐邵月聽得了,必是要撒嬌問說了什麽壞話,若是二小姐邵盈知道了,必是笑問有什麽得益的,可這三小姐聽了這話,也只是漠然笑笑,拎着那芙蓉糕進來,見滿屋的花紅柳綠,對着正位的老王妃徐氏與王妃莊氏行禮道:“見過老太太,太太。”
老太太瑞王妃邵母今年六十歲年紀,鬓發如銀,端眉秀口,穿一件織金官綠襖,上罩着藍色比甲系一條結彩鵝黃錦繡裙,下映着高底花鞋。頭上攢着鑲金鳳凰釵,見了邵素,不過微微點頭道了聲:“好。”
王妃沈氏正坐在邵母右首,笑着對邵母道:“這丫頭也是個誠心的,我随口說了句老太太愛吃芙蓉糕,今兒就去巴巴去拿稻香村買來。這稻香村可是要趕鋪子點數的,竟輕易不得好兒的,這不,讓她給讨來了……”
邵母聽王妃如此說,終于賞臉笑了笑道:“倒是個實誠孩子。”邵母的大丫頭雁兒聽老太太這麽說,忙過去把那芙蓉糕接了過來,拆了紙包,放在托盤瓷托上,恭恭敬敬地給邵母呈上。
邵母拈了一塊,放在嘴裏,慢慢咀嚼,一時方嘗出些滋味來,這方真心笑了,對跪在地上的邵素道:“好孩子,快起來吧。”邵素低低答了聲“是”,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站在了沈氏身邊。
沈氏見這庶女依然是不鹹不淡的摸樣,也不肯多在老太太面前讨巧,心裏暗罵其不争氣,只是她眼下也只有這麽一個籌碼,若不想讓自己女兒嫁到塞外,便只能用此法了。遂又向邵母笑道:“這丫頭也到及笄的年紀了,我尋思着……”還未說完,突然聽到門外有聲音“哎呀呀,大嫂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衆人擡頭望去,見門簾一先,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正是邵母第二子邵瑾之妻徐氏,邵母一共有一子一女,大女兒韶華被先皇嫁到了塞外,大兒子邵源在瑞王薨後,作為世子繼承爵位,只是每日不過玩樂,十分不成器,娶得大媳婦沈氏倒是有謀算的,只是瑞王府眼見的沒落,自己丈夫又立身不足,左右也不離于內宅用力罷了。
第二子邵瑾乃庶生,卻是極為争氣,小小年紀就上陣殺敵,十年立功無數,三十多歲争了侯爵回來,只因老太太在,還未曾分府單過,只是這蒸蒸日上的二房相對于日落西山的大房,對比未免顯明,連穿衣打扮上也差別了許多,沈氏不過普通的日常家服,徐氏卻是豔豔盛裝,頭戴金絲八寶攢珠髻,绾着朝陽五鳳挂珠釵,身陪雙衡比目玫瑰玉,上穿縷金百蝶穿花裙,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面白如玉,一雙丹鳳眼正滴溜溜看着邵素。
邵素感受那遠遠射過來的眼目,把頭低得更低,畏縮地向嫡母靠了靠,有些害怕。
沈氏見了這架勢,強笑道:“弟妹,快來,正說三丫頭的親事哩。”
徐氏拿着帕子抿嘴笑道:“老太太還是最疼大嫂的,你看二丫頭比三丫頭大着一歲,卻跟你家先商量三丫頭。”
邵母何等人物,聽了這話道:“二丫頭說,三丫頭也說,都說。”
徐氏聽了這話,方到邵母下首坐了,笑道:“說起這幾個丫頭,我還想,說什麽二丫頭三丫頭,其實最該說的,是大丫頭呢。”
此言一出,衆人臉色微變,大小姐邵月很有可能按照慣例嫁到塞外和親,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恁地二夫人突然這樣說?正思想間,突然聽徐氏又道:“對了,好叫老太太得知,佰兒今日從書院回來,我聽随身伴當說,先生誇獎來着,說這次春闱,是必中的。”說着,微笑地看着沈氏,又望了望躲在背後的邵素。
沈氏臉色微變,知曉她這麽說的深意——主持這次春闱的主考官乃禮部尚書趙晗,這位尚書亦是主持和親的重要人物,徐氏之子邵佰是否能一舉得中固然與這位大人息息相關,可邵月的親事(是否可以避免和親,即使和親也要選一個稍微近些的荒蠻之地)也是這位大人一言可決之的。
恰好這位大人膝下有一子正要說親,雖說尚書大人的嫡公子配王府裏的庶女還有些不襯,卻是因這位公子微有腿疾,倒是與庶女配了個正對,據說那趙晗是個情種,當年與正室夫人感情極好,夫人只生子一人便撒手人寰,趙晗便發誓不再娶,這些年一直守着這個孤子過日,自是疼到了極處,因此王府裏兩房夫人都打的好盤算,想要與這位大人做親家,現下趙家來人,單看老太太許誰了。
邵母如何聽不出徐氏的話外之音?自是暗示她相對于大孫女的婚事,邵佰的前程要更重要,讓她不要表錯态,但是她卻不動聲色,只笑了笑,道:“二丫頭去哪兒了?”
話音未落,突聽門外一聲輕笑,道:“我就知曉老太太最疼我!”
作者有話要說:
簾子一挑,進來一位少女,麗顏秀色,屆笑春桃,雲堆翠髻,唇綻櫻顆,榴齒含香,正是邵府二小姐邵盈。說到容貌摸樣,這二小姐與三小姐竟十分相似,只是二小姐的秀色是人間的三春之桃,三小姐的秀色則是世外的九秋之菊,秀美中格外帶了些書卷氣。
邵母見她來了,那神情倒比三小姐更和藹些,道:“二丫頭恁地今兒來晚了?”
邵盈先是給老太太、太太和二太太見禮,道:“倒是讓老太太擔心了,昨兒做這個做的有些晚了,今兒竟誤了老太太的晨安,真是該死該死。”說着,跪着把某物拖到頭頂。衆人見她如此作态,對那物十分好奇,邵母道:“拿來瞧瞧。”沈氏看了徐氏一眼,見其只抿着嘴,不說話。
一時雁兒把用托盤把那物拖了上來,邵母打開一看,原來是個祈字符,只是個祈求符不稀奇,卻是密密麻麻布滿了楷體小字,仔細看去,竟是金剛經,邵母篤信佛事,見了這物,十分歡喜,叫雁兒拿出那西洋鏡子,放在光下仔細端詳……
衆人見此,知道二小姐的東西入了邵母的眼,徐氏笑着對邵盈道:“你這丫頭,老太太又不是趕着什麽,何苦糟蹋眼弄這物件!”說着,對邵母道:“老太太,那日我去她屋裏,見她在那仔細弄這物,竟紮了手,見她實在太辛苦,便讓她不用弄了,老太太是明白人,孝順也不在這上頭,誰知她竟給弄成了!”
邵母聽了,連連點頭,道:“二丫頭,快到我身邊來。”
邵盈一聽,知曉多日辛苦未曾白費,心中甚喜,站起來乖乖走到邵母身邊,邵母拿起邵盈的手看了看,确實有些針眼——官家小姐哪裏有自己拿針線的,何況她們還是王府裏的小姐,這方有些真動心,對徐氏道:“我知道你們素來都是孝順的,只是這二丫頭,年輕輕的,只要有日子都來陪我這婆子打趣說笑,是個真有心的。”
徐氏聽了這話,笑逐顏開,望了望邵盈,邵盈迅疾道:“擋不得老太太的贊,這都是做孫女應該做的。”說着,輕輕邈了邈低着頭站在一邊的邵素。邵素平日有時間便秉着本書,連嫡母哪裏都少去,何況老太太,聽了邵母這別有深意的話,臉色微白,又向後縮了縮。
徐氏見二丫頭完勝三丫頭,得意地望了沈氏一眼,正要說話,忽然聽傳喚道:“大小姐——”鳶兒一掀簾子,邵月從外面走了進來,因為腳步匆匆,帶進來一股涼風,眼見她一身紅衣,頭插金爵釵,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蛾眉橫翠,與兩位庶女妹妹的秀美不同,卻是位明豔動人的俏佳人。
“老太太,母親,二嬸。”邵月沒有給邵母做禮,而是直接坐在邵母旁邊,道:“咦?老太太,這是什麽?”
邵母對這位府內唯一會有郡主封號的大孫女,一直十分客氣,笑道:“是你二妹妹做的,如何?”
邵月拿過來,看了看,“啧啧”道:“果然是費心了,得費好些功夫哩。”掉頭對邵盈道:“你做了多長時間?”
邵盈見長姐如此相詢,十分乖巧道:“也不許多少時辰的。”不敢說多了,怕惹得邵月不高興。
邵月心道這麽個東西,不費時辰才怪,正要再問,忽聽沈氏道:“你這丫頭,剛剛從外面回來,披風也不脫,就這麽坐在老太太身邊,小心寒着老太太的身子。”
邵月這才想起來,忙站了起來,大丫頭環兒上來給她脫了披風,又把那手上戴着的镂空錾花長護甲放在托盤上,讓環兒包好,一時邵母的丫頭雁兒端上一杯白露紫筍茶,便在這間隙裏,沈氏問:“今兒去賞春會,可見得什麽好兒的了?恁地不跟老太太說說?”
邵月聽母親這麽一問,擡頭看了看兩位庶女妹妹,這賞春會是京都貴族女子的例會,只是庶出的女兒很少有資格被邀請,母親這麽當面問起這個來,不知是何意。正想着,忽聽老太太道:“你們這些小丫頭們的會,下次安排在什麽時候?”
邵月聽邵母問,忙道:“大約是下月中旬,正是月圓的日子,想着趁着月色聯詩對賦……”
聽到“聯詩對賦”四個字,邵素忽然擡起頭,露出向往之色,迅疾想到這是在老太太屋裏,忙低下頭縮了縮肩。
“哦?”邵母哦了一聲,道:“可有哪家公子……”
聽了這話,沈氏徐氏已恍然,只是邵月還未悟,只老老實實道:“倒也沒想這個心思,怕是男女不便。”大齊國風俗算不得開明,卻也比前朝要開放些,未婚男女只要不曾私下相授,肌膚之親,如此公開聚會倒也許的,貴族之間則是男女相看,只是這幾次賞春會主辦者都是要和親的皇族女子,因此未曾有這種相看。
邵母“嗯”了一聲,沉吟了會兒,索性直說了,省得兩個兒媳私下裏鬥成烏雞眼,因此道:“月兒,你的兩個妹子也大了,倒是有幾個有些意思的,我想能不能?……”
邵月立時明了邵母的意思,看了看母親,見母親向她急速使眼色,關于利用那位庶妹嫁入徐家,母親也是跟她說過的,只是她反而比沈氏看得開,覺得別人家的王府嫡女都是要嫁塞外的,為何自己要單單例外?再者,如此費盡心機地不肯和親,讓聖上知曉了也未必能得了好去。
只是既然老太太這麽說,必有一番道理,也罷,邵月沉吟道:“老太太相中了誰家,盡管說,我寫箋子給下次主持暖兒,她必是許的。”暖兒乃當今閣老謝肅之獨女,名喚謝溢之,小名暖兒。
邵母見大孫女如此懂事,微笑的點頭,拍了拍床沿,道:“乖孫兒,到這裏坐。”
邵月是素常坐在老太太身邊慣了的,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坐在邵母身邊,擡頭見左首的的二嬸神色莫測,笑問道:“怎麽了?二嬸,難不成二嬸有更好的給二妹妹,不想去?”
徐氏見邵月如此說,尴尬的一笑,道:“哪裏有更好的呀……”掉頭對邵母道:“說起來,這府裏,大丫頭是最懂事的,對老太太不用說,對這些妹妹也是……”說着,“啧啧”稱道。
邵母主意既定,便不想再看兩個兒媳婦演戲,打了呵欠,沈氏忙問道:“老太太可是乏了?”邵母“唔”了一聲,鳶兒是個有眼色,上前道:“昨兒老太太不知為甚,竟走了困,五更才歇……”聽了這話,屋裏都是人精,曉得邵母要歇息了,紛紛站起來忙告辭而去。
邵月與邵素兩個帶着自己的丫頭,跟在沈氏去了福雲苑。
沈氏進了屋子,立時撂了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下人們不由膽戰心驚,大丫頭星兒過來沈氏換了外衣,辰兒過來上了西疆進貢的日鑄雪芽茶,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沈氏坐在東坡椅上,閉着眼也不說話,邵素不知今兒又錯在何處,膽戰心驚地站在那裏等待發落,邵月卻不怕母親的,過去拉着沈氏的胳膊道:“娘,怎麽了你這是?”
沈氏瞪了女兒一眼,卻不方便守着庶女數落親女,只有先把這一個教訓完了。遂對邵素道:“素兒,今兒你倒是看到了,二丫頭無論哪個面都比你強,就是老太太誇了一句,人家也說得人心裏歡喜,你呢?”
邵素低着頭,許久才道:“母親,素兒知曉錯了。”
沈氏“哼”了一聲道:“若不是我看在你死去的娘份上,你的婚事我恁地如此操心,可惜我操碎了心,你卻不領情,讨好人你不懂也罷了,看看那芙蓉糕,恁地買來的還碎了好幾塊,若不是老太太身邊雁兒是省事的,你一頓數落是免不了的,誰跟你去的?倒是打上十棍子才懂規矩……”
邵素見嫡母說的這樣嚴重,不由跪下來,身子微微發抖,道:“母親,是素兒的不是……不怪丫頭。”
“好了,好了……”邵月見庶妹這樣楚楚可憐,有些于心不忍,忙求情道:“娘,素兒也不是故意的,何況老太太不是也誇了嗎?沒看她犯什麽錯啊,她啊,就是個只知道書的呆子,有些規矩不懂,這不是還有我,有娘嗎?”
沈氏見女兒給自己搭茬,一些硬話就說不出來了,只是她今日被徐氏堵了一回,這氣無論如何要找到出口,怒道:“你別跟我打落這個,一時我少不得找你,我倒不知自己竟養了一群傻女兒,巴巴地贊人家的祈字符有多好有多好……”
邵月見母親真怒了,也有些害怕,道:“娘……我這不是不經心嘛……”
“不經心,不經心,一個一個都不經心,連婚姻大事也不放在心上,這都是要成仙去不成?”沈氏把案一拍,厲聲道:“把玉兒拖出去打十棍!”
作者有話要說:
玉兒在昏迷中悠悠醒來,見到邵素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想要坐起身來,臀部巨痛又讓她跌了回去,咬了咬牙道:“小姐別哭,玉兒挨了打并不冤,只是小姐以後別這麽不經心了……”
“快省省吧。”邵素旁邊另一個大丫頭墜兒走了進來,端着一碗粥,道:“這個時候還惦記着小姐如何如何,小心屁股長了瘡嫁不出去……”說着,把那托盤端過去遞給玉兒。
邵素站在一旁,看着玉兒慘白的小臉,心裏也是過意不去,道:“我讓李嬷嬷去給你找大夫了。”
玉兒聽這話,粥也不吃,放在案幾上,道:“小姐,可別讓那嬷嬷做事,平白坑人的,平日裏咱花了多少冤枉錢,恁地還找她哩。”
邵素聽了這話,喃喃道:“不過是找個大夫……”話音未落,簾子一掀,李嬷嬷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哎呀哎呀,我的主子啊……”,墜兒素來看不慣這婆子在小姐面前做戲,皺眉道:“嬷嬷有話好好說,這是作甚?驚着小姐你擔待得起嗎?”
李嬷嬷的眼光在邵素與兩個丫頭之間滾來滾去,終于笑道:“也不是我一驚一乍,乃是這變故實在驚人,我們府裏的侍衛們都換了哩。”
聽了這話,邵素與兩個丫頭面面相觑,聽李嬷嬷又道:“這把門的可是跟從前不同,以前不過一分銀子便随便出入,如今又侍衛看着,除了主子們的手信,竟是一個進不得,出不去的……”
墜兒聽了這話,奇道:“往日後宅哪裏有侍衛?……”按照齊國慣例,王府裏跟皇宮一樣配置侍衛,主子們出入都有侍衛護駕,只是瑞王府沒落已久,這侍衛大多由府裏的護院承擔,如今不知為甚,突然從皇宮裏派出了正式的禦林軍,難不成瑞王府又恩寵再起?
屋內衆人對軍國大事都不熟谙,只奇怪了一會兒,便聽邵素道:“那……大夫來不了了嗎?”府裏的規矩,主子生病自有禦醫,下人們則會有一些會醫術的婆子,玉兒挨打後已經敷上金瘡藥,只是邵素覺得不過意,便想請個正是大夫來看看。
玉兒聽了這話,道:“小姐,我不過挨了幾棍子,不當人子,大夫不用請了,省的……”後面的話便沒有說出來,只是眼望着李嬷嬷。
李嬷嬷今兒倒是有些撓頭,若是只有邵素一人,倒也好糊弄,反正這是個只看書不理事的主子,但是有這麽兩個鬼精靈的丫頭便有些難搞,于此時也不過嘻嘻笑道:“小姐最是慈心,給你看大夫還不好?”
墜兒性子比玉兒更急,不帶衆人說話,便道:“嬷嬷少說那有的沒的,小姐給你的請大夫的銀子呢?還了我們吧?”
李嬷嬷聽這話,眼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