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跳,面上似笑非笑道:“我這是打絡了好久才得知的消息,打聽消息總要銀子吧!”雙手一攤,道:“已經沒了。”

墜兒一聽,便要跳起來,怒道:“嬷嬷是專來訛銀子的嗎?打聽消息能花多少銀子?別打量我們不曉得外面的事情,就糊弄我們……”

“好了,好了……”邵素被她們吵的頭疼,終于出口道:“也不過三兩銀子的事情,罷了罷了”說着,對玉兒道:“玉兒你好好養傷,我過幾日再來看你。”說着,轉身離開。

墜兒聽小姐又是如此,氣個倒仰,便想說小姐幾句,卻被玉兒死死拉住道:“你這是作死嗎?小姐再怎樣也是主子,別打量她不跟你計較,說多了,有個閑話傳到太太、老太太那裏去,你只有被攆出去的份兒!”

墜兒聽了這話,只得罷了,恨得把那床穗子一扯,道:“小姐就是這樣,才被這些沒臉的婆子欺負到頭上,若是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到底要看誰死去。”

邵素走了出來,李嬷嬷也跟了出來,因為平白收了那三兩銀子,心裏歡喜,忙着圍着邵素恭維道:“小姐便是這樣大家子的氣派,不跟那些窮丫頭一般沒見識……”

邵素聽了李嬷嬷這話,娥眉輕皺,卻也沒說什麽,只是加快了腳步,本想甩掉這婆子,忽聽李嬷嬷道:“小姐說的那本書……”

“怎樣?”邵素忽然轉過頭,雙眸爍爍生輝,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嘿嘿一笑道:“還叫小姐得知,那書我找我那口子尋了,到底還是尋到了,只是這侍衛來了,他不是府裏的人,便進不得門……”

邵素聽了這話,心癢難耐,道了聲:“那我過去說說看……”

“哎——小姐……不是……”李嬷嬷一聽這話,眼角一跳,她本是為了想讓這呆小姐多出幾兩銀子讓她回落守門,結果這位居然親自要去,急得跳腳,三步兩步趕過去,卻見邵素步伐十分之快,堪堪已從下人的後罩房趕到了外院。

“小姐,小姐”李嬷嬷到底年老,氣喘籲籲地好容易趕上,道:“啊呀呀,我的小姐,你可是糊塗了,您這金貴的身份,恁地自己跑出去的道理?若是讓外面的野男人見了,我還活不活了?即使不是野男人,府裏的侍衛在外面呢,您這嬌滴滴的摸樣落了他們的眼去,還不……”突然意識到跟個未出閣的小姐說些這個,十分不妥,立時捂住嘴。

邵素早早便想尋那本《玉樓春》,只是府裏的書房沒有,外面的書市又不方便去尋,打聽着李嬷嬷的男人是書坊裏的夥計,便拜托她去弄,結果三日兩天,這嬷嬷說的好聽,銀子也花不了,書卻未曾見到,如今聽她說已經尋覓到了,只是門口不讓進,這才忙着趕來。

她雖然已經及笄之年,卻從來都是書中過,因此在很多事情上頗為不谙世事,但大家子的規矩禮數卻是懂的,聽了李嬷嬷這話,心道确實魯莽了,自己只是想拿到那書,可萬萬沒有千金小姐跑出來跟群下人們打絡的道理,于是頓住腳步,道:“那書……”

“小姐,那書就在我那口子手裏,只需十兩銀子,先下便能送的進來,若是還能等得,待五日之後,我放了差,自然回去可取。”李嬷嬷眼珠亂轉,自是曉得這位小姐定是等不得的。

果然,邵素一聽還要等五日,十分不耐,摸了摸身上,哪裏有銀子,便是有,也交給玉兒收着了,聽了這話,便要回身去找玉兒,李嬷嬷見她如此摸樣,忙問道:“小姐可是去文瀾苑尋銀子?”

邵素搖頭道:“那日把銀子給你之後,玉兒說,她給我收着了。”

李嬷嬷聽了這話,心裏暗罵小蹄子多事,眼珠一轉,指着邵素頭上的一根金簪子道:“小姐,您要是着急,這簪子倒是值十兩銀子。”

邵素聽了這話,忙把頭上的簪子拆下來,突然想到這簪子是老太太賜的,不由猶豫道:“這簪子……”話音未落,突然院門一開,父親邵源帶着一群人走了進來。邵素從來少見這位生父,此時相見,忙吓得跪在地上,道了聲“父親。”

邵源突見庶女不顧頭臉到外院來,還跟個婆子唧唧歪歪,微微生惱,只是此時他心中得意,正籌謀大事,這些也不在心裏,只“嗯”了一聲,回頭對随從道:“這個門雖然偏僻,倒也是是要害之地,且放四五個侍衛在這裏的好。”

一個中年男子答了聲“是”,正是比武場上的婁總旗。邵源便閃過邵素,帶着人一路向書房走去。婁總旗回頭看了看那幾些侍衛,随意一點,道:“你們幾個此處留守。”

那幾個軍士躬身答了聲“是”。婁總旗微微藐了藐那低頭跪着的官家小姐,雖然她道了聲“父親。”王爺卻對此女十分怠慢,看起來應是地位不高的庶女,按理來說,他們這些做侍衛的,也應該對小姐見禮,只是……

忖了忖,婁總旗還是對邵素一抱拳,道了聲“主子……”

邵素見父親走了,籲了口氣站了起來,又見一個侍衛首領向自己施禮,點了點頭,突然想到那門衛的事情,道:“請問……”突然找不到稱呼,只好繼續道:“能不能讓其夫進來一下?”說着,指着那李嬷嬷。

婁總旗心道這種小事也來問我,但是他極會做人,只低着頭道:“屬下已經分四位軍士在此,小姐吩咐這裏的小旗便可”回頭道:“蕭生,這裏交給你了。”

說完待走,卻未曾聽到一聲“是”字,擡頭見蕭生象傻了一般盯着那小姐,面上如癡如狂,不由皺眉,心道真是沒見過世面,不過是好看些的姑娘,窯子裏不是有的是,哪有這麽盯着大家閨秀的,遂喝道:“蕭生!”

蕭生卻依然恍然不決,只得旁邊的李哥“蹭”地推了他一把,差點倒了個趔趄,他才醒過來,擡頭見總旗的怒目,讷讷道:“是,總旗。”

作者有話要說:

邵素見面前一個又黑又壯的彪形大漢死死盯着自己,不由害怕,向李嬷嬷背後縮了縮,李嬷嬷何等人物,一看便知端底,這漢子必是迷上了本家小姐,只是這地位天壤之別,模樣上又是這樣粗糙人物(齊國男子以白皙瘦弱為美),這鄉下小子可是豬油蒙了心?

婁總旗心下有事,沒心思看這些男女戲碼,對李哥使了眼色,意思勸着蕭生傻小子收斂些,女人嘛,窯子裏什麽樣的不能看,偏盯着一個官家閨女看,還是王府裏的閨女,這不找禍端嗎?

李哥會意,點了點頭,婁總旗帶着其餘人走了,李哥暗中捅了蕭生一把,又對邵素施禮道:“小姐,不知你要通融哪個?”

邵素讓蕭生看得怕了,躲在李嬷嬷後輩也不出來,只怯生生指着李嬷嬷道:“他的夫君……”

這話一出口,衆人不由一愣,下人的男人沒有稱“夫君”的,平日不過叫男人,漢子,最多尊稱聲“丈夫”罷了,邵素也覺得自己口誤,忙道:“她……男人……讓她男人進來,拿書。”

這話十分複雜,一個王府的閨女為什麽讓一個外家男人拿書,李哥是個精明的,拿着不錯眼珠瞪着李嬷嬷,李嬷嬷見瞞不過,只好道::“侍衛大人,是這樣哩,小姐想要買本書,恰好我男人是瀾香書坊的夥計,這不……”

李哥“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你出去把書拿進來便是。”

李嬷嬷心道廢話,這不要賺銀子嗎?只是見李哥一直目光爍爍盯着自己,知曉此人不好糊弄,看這幾個人似乎跟王爺很熟谙的樣子,別在主子面前多嘴,說自己糊弄本家小姐,那一百條命也不夠賠……她素是個識時務的,眼珠轉了轉,笑道:“那是,我出去,出去,一會子把書拿回來。”

邵素聽了大喜,沒想到不用銀子便可得書,忙道:“那……你可要快些……”

李嬷嬷忙不疊點頭道:“您情好兒吧,主子。”說着,跟着侍衛們的腳步拐出了影壁。

邵素因為心急,站在那裏望着李嬷嬷離去的背影正發怔,忽然見影壁前繞出一人,正是那個盯着她看的大漢,“啊”了一聲,便想轉身向後逃去,卻又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自家宅院,他應不敢對自己怎樣。

盡管如此,還是後退了幾步,道:“你……你……”

蕭生呆呆望着她不語,自從那夜一別,仿佛靈魂出竅,每日朝思暮想,神思不屬,連練武也撂下了,沒想到居然在此相遇,瞬息之間,所有念頭都抛之腦後……陽光之下,佳人袅袅婷婷站在那裏,肌膚似雪、粉面光華,烏雲疊鬓,一身茭白銀襖領口,皎潔白膩的皮膚從衣領處微微露出,加上那舉止神态裏的的書卷之氣,高貴清華便若巫山神女,飄飄如仙竟如塞北昭君,蕭生只覺連魂也飛了,軍規也不顧,又轉過影壁,癡望着玉人。

“你……你……”邵素這輩子沒見過一個男人這樣望着自己,還是那樣羞人的眼神,又是個下人,心下又羞又怒,只是她素乏急智,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你這侍衛,太……失禮了。”

蕭生見佳人沖自己說話,方魂返陽間,只是神思飄渺之際,竟未聽清她說些什麽,只好茫茫問道:“什麽……”

邵素咬着嘴唇,恨不得立時逃回後院,可又舍不得那書,只得硬挺着道:“你……你太失禮了。”

蕭生這次終于明白了,忙後退一步,道:“不……不是。小姐,我不敢……”

邵素見他後退一步,似乎還知曉分寸,膽氣稍壯,跺了跺腳道:“你快走吧。”

蕭生聽了這話,忙答應“是……小姐。”腳步卻不懂,那眼眸始終粘在邵素臉上舍不得放開。饒是邵素好性,也怒了,皺着眉道:“你是甚人,怎麽總盯着我看,這……算什麽緣故。”

蕭生聽佳人又跟自己說話,心中宛如灌了蜜,恨不得把這些話刻下來,揣在懷裏,要說自己平日最是老成守禮的,卻不知為甚,遇到此女竟糊塗了,只望着邵素的臉,呆呆答道:“小姐……真好看。”

邵素一聽,頓時飛霞染腮,瞬間又是一白,此言若是出自一個翩翩貴公子若還罷了,偏偏出自一個粗漢之口,一時覺得再也呆不下去,連書也不顧了,一跺腳轉身向內院走去。

因為走得太急,那要給李嬷嬷的簪子竟随着袖子一甩,掉在了地上,蕭生呆呆看着她的身影許久,方回過神來,突然見地上的簪子,走過去撿起正要去追,突然想到那是內院,嚴禁外男進入,只得罷了,突然想到了什麽,寶貝似的把那簪子揣在懷裏,繞出了影壁,見李哥幾個正站在院門之前。

李哥素來知道蕭生秉性,一個連窯子都不逛的漢子,恁地會是輕薄之人,因此見蕭生又繞了回去,卻也并不攔阻,知曉那位王府小姐必是要嚴詞訓斥的,讓這小子長點記性也是好事,忽然見蕭生癡癡呆呆走了出來,忙問道:“你方才回去作甚了?”

蕭生結結巴巴道:“我……”

李哥仔細端詳,卻未見蕭生有黯然之色,難不成這傻小子盯着那千金,那千金還能好言好語?心下奇怪,卻也勸道:“蕭生啊,不是老哥哥我說你,咱這身份,要去看好看的姐兒,去窯子怎麽瞧都行,哪怕扒光了衣服瞧哩,只是這官家小姐……憑你是個普通的官家出身,這王府小姐都高攀不起,何況咱哥倆還是這等身份,有些東西就不要瞎想了……”

蕭生怎能不曉得這道理,只是也不知為甚,明明知曉不可能,只是沒有來一見之下情根深種,再見之下色授魂與,說到是前世冤孽,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便是如此吧,想到彼此身份之遠,她那樣美麗精致,自己卻如此粗糙,伸手摸着懷裏的簪子,黯然地低下了頭。

“蕭生是沒見過好看的小娘子哩!”旁邊一個叫做耿忠的侍衛笑道,他乃副将耿肅之子,官家身份,年年輕輕混入這禦林軍自是為了熬資歷去前線做軍官的,對這樣做派的小姐十分熟谙,見這武藝精湛的蕭和尚不練武了,為個小娘們神魂颠倒,不由嘻嘻笑道:“蕭生,你這是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只要嘗過了那滋味,窯子裏的姐兒其實比良家夠味多了……”

蕭生聽他把自己心中的仙子比喻得如此不堪,不由皺眉,卻聽旁邊另外一個叫戴永的侍衛道:“你這小子,難不成兩種都嘗過?”

耿忠只“嘿嘿”笑,臉色上已然露出端倪,其他男人不由湊上來道:“良家如何?快說,快說,難不成你偷了自己嫂子?”旁邊人一陣大笑。

耿忠嘴角一撇,欲言又止,他倒是真的嘗過良家,卻不是嫂子,而是表妹,只是表妹亦是官家小姐,事關名節,說出來會要人命,因此只得住口,轉了話頭,拍拍蕭生的肩膀道:“我說和尚啊,你別色眯眯看着人家,人家再怎樣也是王府裏的閨女,不是你這樣肖想得起的,若是讓王府裏的主子看到了,你的命就得去一半!”

李哥聽了這話,忙點頭道:“老耿說得對,要女人,什麽樣的沒有,便是窯子裏也有那清純的雛兒,只要你舍得銀子,明兒給你弄個仙女嘗嘗就是,別老盯着那閨女,王爺知曉了,須不是好事。”說到“王爺”兩個字時,突然語氣變得古怪,衆侍衛都心知肚明,互相望了一眼,不再提“王爺”。

一個叫“葛田”的侍衛湊過來道:“老李,看你說的這麽內行,你嘗過幾個雛兒,快老實交代……”

老李色眯眯地一笑,道:“這“雛兒”雖然貴些,倒也值得,只聽她破身之時的叫聲,也值個五十兩……”衆人不由哈哈大笑。

蕭生本來皺着眉聽他們胡言,忽然聽到老歌說到“破身之時”的叫聲,忽然怔住了,想起剛才佳人那摸樣,那茭白銀襖領口出來的一段皓雪,那下面……突然覺得口幹舌燥,渾身血湧,結結巴巴道:“我去解個手……”

葛田哈哈笑道:“我說蕭和尚,你不會想那……”剛說了半截,被耿忠捂住口道:“你這野小子,小心有人隔牆有耳……”

葛田嘴角哼了一聲,道:“看那位的德行,估計也不是個能有疑心的……”

這事關系機密,李哥不由喝道:“葛田,話多想割舌頭嗎?”

雖然李哥出身低微,在軍中卻高于葛田,葛田聽他這麽呵斥,只好沉默不語,耿忠見氣氛尴尬,只打哈哈道:“老李,那雛兒的事情還沒交代清楚哩,快說,快說……”

李哥也要找臺階下,yin笑一聲,道:“這個嘛……”眼珠一掃,卻見蕭生已然離了院門,心下暗嘆。

作者有話要說:

邵素嬌喘籲籲地跑回自己的文瀾苑,守門的兩個婆子見小姐如此顏色,驚異地互望了一眼,只不過她們身份不比奶過主子的李嬷嬷,也沒敢張口問,邵素見到了自己院子,方停下腳步,站在垂花門,捂住胸口籲氣,四個小丫頭正在外院整理花草,見了小姐,忙過來道安。

邵素點了點,進了垂花門,到了內院,見自己其他兩個大丫頭頭镯兒釵兒一個在曬被,一個曬書,見她過來,同聲道了聲:“小姐。”

邵素點了點頭,低頭見自己的寶貝書被磚頭壓着,對釵兒道:“釵兒,書用這粗糙之物,可是要壓壞了的。”

釵兒看了看,為難道:“小姐,那用什麽方好?我怕風大了,吹了頁數。”

邵素一時也想不到用什麽好,突然褪下手中的一個镯子,放在書上道:“便用這個好了。”

釵兒臉色微變,道:“小姐,把首飾放在這兒,丢了怎辦?再說這麽多書,難不成把首飾都壓上?”

這話堵得邵素答不出來的,只是看着自己的寶貝被些石頭壓着,十分心疼,掂量了會子,道:“我去看看硯臺夠不夠……”

釵兒與镯兒對望了一眼,道:“小姐不必去了,我們去弄吧。”

邵素聽了這話,回身道:“那你們可要仔細些。”

釵兒與镯兒答了聲“是”,她們二人是太太指給邵素的,與自幼一起長大的玉兒墜兒不同,因此情分上差了一層,倒是對邵素恭謹了一層,不似墜兒玉兒那般親厚無忌。

邵素進了自己的正房,大丫頭錾兒過來給她脫了茭白銀襖裙,換上家常蜜合色,又套了個金銀鼠比肩褂,镯兒進來,托着窯越瓷單出的綠玉鬥茶盞,輕輕放在案幾上,邵素坐在東坡椅上,喝了口茶,慢慢靜了下來,眼前忽然顯出那個漢子的身影,那死死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剝光她的衣服撲上來似的……簡直,簡直就是亵渎!

皺着眉又喝了一口茶,拍拍胸脯,心道恁地平白無故的,要找這麽又兇又無禮的男人做侍衛,自己以後可要躲着那個門才好。

一時婆子傳喚“李嬷嬷”,見簾子一挑,李嬷嬷從外面進來,笑嘻嘻地對邵素行禮道:“姑娘,書找到了。”

邵素立時忘了害怕,站了起來道:“在哪裏?我瞧瞧。”

李嬷嬷一邊從懷裏小心翼翼掏出,一邊倒:“這可是我那家那口好不容易淘到了,光打點就費了五兩銀子哩……”說着,伸出無根指頭在邵素面前晃來晃去,屋裏兩個大丫頭皆是後進來的,沒有李嬷嬷的體面,便不敢象墜兒玉兒那般說道,只皺了眉頭,怕小姐再被訛了銀子,卻見邵素雙手一攤道:“李嬷嬷,我倒是想體貼你,只是銀子都讓玉兒收着了……”

李嬷嬷又暗罵了聲“多管閑事的小蹄子”,眼溜溜地望向邵素內室的梳妝臺,錾兒見了,突然過去把帳幕放下,擋住李嬷嬷的視線,道:“小姐,累了就歇會兒子。”

邵素雖然無心俗事,卻也不傻,見這情形,抿嘴一笑,拿着那書喜孜孜地進了內室,李嬷嬷欲要跟上,卻又不敢,要知府內規矩,不是貼身大丫頭是進不得小姐內室的,只得在外面團團亂轉,狠狠瞪着錾兒一眼,镯兒看得明白,暗中佩服錾兒不言不語的暗勁,低頭偷笑,李嬷嬷外面站了會兒子,覺得邵素既拿了書,一般會是不出來的,自己在這裏也沒什麽勁,只跺了跺腳,心中罵了幾聲“沒有良心的小蹄子們”,便走了出來。

冬日時短,不一會兒,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墜兒從後罩房回來,見小丫頭玲兒正端着飯盒向內院走去,道:“給我吧。”玲兒忙把飯盒遞給墜兒,墜兒提着飯盒進了屋,跺了跺腳道:“真冷啊。”側頭見釵兒在側,問道:“今兒的銀素碳可領了?”

釵兒搖頭道:“銀素碳是上好的,早被那幾個院子裏的領光了,只有沐紅碳。”墜兒跺着腳道:“怪不得不如往日暖和,那幾個蹄子嘴上說的好,是給自己的奶奶小姐領的,說不得都領了自家屋子裏去,哼!”突然藐到釵兒镯兒在,怕有什麽不得體的傳到沈氏耳朵裏,只好住了嘴,道:“小姐哩?”說着,把飯盒放在前廳八角桌上。

錾兒向內室一努嘴,做了個無奈的姿勢,墜兒便知這又是小姐看書看的發狂,連飯也不吃了,有些事只有她來勸,遂掀開帷幕進去,果然見邵素依在銀色撒花床搭上,秉着書,靠着蘇州水磨長桌上的琉璃燈,斂光長映,映着姣好秀美的面容,長長的睫毛潋滟出淡淡的人影。

“小姐,先吃食再看吧,要不這冷天的,飯涼了可要病着的。”墜兒勸道。

邵素“哦”了一聲,卻不動身,墜兒見不是事兒,又走近幾步勸道:“小姐,快吃吧,镯兒釵兒幾個在外面等着呢。”這話有兩種含義,一則這兩個丫頭是太太的人,小姐這樣子會讓太太得知,二則若是她不吃,她們幾個丫頭也不得吃食,這大冷天的,她廢寝忘食,沒由來也讓手下人如此。

邵素仿佛未覺,只盯着那書,忽然擡頭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墜兒扶了扶額,又鄭重其事地把那話重重強調了一遍,邵素半天方反映過來,終于放下了書,站了起來道:“好,那我吃點。”

墜兒松了口氣,扶着邵素出了內室,镯兒上了漱口茶,釵兒給她淨了手,錾兒給她摘了首飾,墜兒給她打流光烘漆的雕花飯盒,端上飯菜,一盤野雞瓜齑,一碗蓮葉羹,四樣小菜,邵素不愛吃葷,只把那碗羹喝了,略動了幾樣小菜,便說飽了,讓那幾個丫頭把那野雞瓜齑分了吃便罷。

墜兒親自給她端上漱口茶,道:“小姐吃的也太少了些,也別先急着看書,小心積了食,你看老太太吃完都要走兩回呢。”

邵素急着回去看書,哪裏聽她的,吐了口茶,站起來走進了內室,墜兒瞧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見镯兒幾個已然坐在桌上開動,也坐了下來,把那剩下的羹分給三個丫頭,忽聽錾兒問道:“玉兒怎樣了?”

墜兒道:“也還罷了,幸得太太沒真動氣,不過打個樣子罷了,歇息幾日怕是回來了。”錾兒點頭道:“那便好”,镯兒釵兒卻沒說哈u,一時衆人分着把邵素剩下的吃完,今日是錾兒的差,錾兒搬着枕頭進了內室,把床榻上的錦被鋪好,見邵素一動不動還在秉着書,搖了搖頭,心道今夜必是有的熬得,小姐不睡,丫頭哪能先閉眼,只得站在那裏等着邵素歇息不提。

蕭生交了今日的差,回到了王府前院的後罩房——這是王爺特特叮囑下人們讓出來給皇家侍衛住的,因此倒也寬敞舒适,若是那常駐不回家的,一人便可住得一間,另外還有小厮服侍,待他進了屋,見四面牆壁玲珑剔透,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西面靠着窗棂有副紅色大床,皆是錦繡織就的床帳,旁邊桌椅皆雕花漆光,十分精致整潔,心道這王府果然富華,連這下人住的房間都如此奢麗,卻不知這邵源有意巴結,故幾天之前便修整過了的。

小厮叫硯兒,是蕭生李哥這幾個共用的,剛把屋子打掃過來,見蕭生進來,退了一步,道了聲:“軍爺,請。”

蕭生點了點頭,道:“勞煩你了。”

硯兒是個伶俐的,忙不疊道:“哪裏,哪裏,軍爺辛苦。”說着眼瞥着這漢子虎背熊腰,十分彪悍,有些害怕,他在小厮裏算是白俊的,聽說那些軍爺整日見不得女的,便會……蹬蹬退到門口,道:“不知軍爺還有甚吩咐?”

蕭生怔忪不定地沉默半響,突然問道:“王府裏的小姐一共有幾位?”

硯兒忽聽這漢子問起府裏小姐來,不由吃驚,卻也沒多想,順口道:“一共有三位,大小姐是王爺王妃親生,二小姐乃二房侯爺燕姨娘之女,三小姐乃王爺聞姨娘之女。”

蕭生點了點頭,便想問其閨名,忽覺得此舉十分唐突,何況一個府裏的小厮也未必曉得,只得道:“罷了,你去吧,這裏沒事了。”硯兒松了口氣,轉身退出。

蕭生待他關了門,突然從懷裏掏出那簪子,琉璃鑲金的樣式,前端塹着碧玉,在這燈光搖曳下,閃閃發光,似乎,還散發着香氣,那一定是她發髻的香,沾了她的頭發……蕭生拿着簪子放在鼻端嗅了嗅,情不自禁,把嘴俯上,一點一滴地吻着這簪子,忽然想到,自己吻着這簪子,就仿佛吻着……

想到這裏,白日領口的皓雪突然浮現在眼前,頓時覺得口幹舌燥,渾身血湧,下面早早已然硬如鐵,他向來少思,一時覺得羞愧,蹬蹬坐在了東坡椅上,突然又想起李哥的那話,相差懸殊,何止如此,她是天上神仙,自己不過是卑賤的窮小子,萬千情思,不過虛妄,只是……

望着那簪子,不由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日邵月剛從邵母那裏把賞春會商量妥當,回了自己的文華苑,便聽大丫頭茶兒道:“夫人找小姐過去哩。”邵月“哦”了聲,心知母親必是跟她談親事,索性衣也不換,回頭對另一個大丫頭春兒道:“你跟我去福雲苑。”

春兒低低答了聲“是”,跟着小姐穿過幾個院落,繞過抄手游廊,走過中堂來到福雲苑,王妃的院子是王府裏最大的,朱樓畫棟,崇閣巍峨,琳宮合抱,複道萦纡,青松拂檐,邵月剛進福雲苑,早有丫頭引路,繞了正房大廳,來到一處抱廈,大丫頭碧兒打簾子道:“大小姐。”

邵月點了點頭,進屋見沈氏在裏間床榻上養神,大丫頭星兒正用美人錘捶腿,邵月道了聲“母親。”沈氏慢慢睜開眼,擺了擺手讓星兒閃開,指着床榻邊的案幾,道:“坐。”

邵月見母親的臉色不似往日,不敢撒嬌,老老實實在哪裏坐了,沈氏望了星兒一眼,星兒會意,出了抱廈,順便關了門,一時屋裏只剩母女二人,沈氏正了正身子,道:“你可是去老太太那裏,說賞春會的事端?”

邵月點頭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讓那徐氏公子見着人,選哪個便是哪個了。”

“那麽你呢?”沈氏眉毛一挑,瞪着女兒。

邵月笑道:“娘,這事自有老太太做主,我哪裏能做得了主?”

“糊塗丫頭!”沈氏一拍案幾,道:“你以為娘巴巴地如此辛苦,是為了誰?”

邵月上去拉着沈氏的胳膊道:“我當然曉得,娘是為了我嘛。”

“那你還這麽着……”沈氏一看邵月漫不經心的樣子,越發生氣。

“娘,你慢慢聽說我。”邵月見說到了正經,吸了口氣,緩緩道:“咱大齊向來有皇家女賜了名號和親的慣例,如今聖上身體不豫,大皇子與太子争位日急,這個時候我們這些皇戚藏頭還未及,哪裏敢出什麽幺蛾子,若是真的做了那出頭鳥,怕是死無葬身之地矣!”

沈氏聽閨女說的這麽嚴重,哼了一聲道:“你倒是關心國家大事,恁地不關心你自己?說是有這個慣例,可是皇家外女如許之多,如今和親不過四五家,缺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全在那尚書紙筆之間,為何咱要做出這出頭椽子?”

邵月嘻嘻笑道:“娘,既然備選那麽多,哪裏就看的中我哩?”

沈氏搖頭道:“你哪裏知道,若是其他的猶可,如今你二叔掌握兵權,皇上是看在眼裏的,先下又派來許多侍衛,大抵是為了你。”

邵月皺眉道:“這個我也很是不解,恁地會為了我?”

沈氏嘆了口氣,拉着邵月道:“你可記得長宇公主?她本是皇上堂姐,因為要跟契丹和親,郡主封號升了公主,當時便派來很多侍衛,說是保護公主去契丹的,當然也是個安插安撫之意。軍中的事端,我們婦道人家也不懂,總之看聖上的意思,大約是要選你了。”說着,眼淚嘩啦掉了出來,可憐她這一生就這一塊肉,難不成真的要生離死別?

邵月看着母親掉淚,心中一軟,想了想母親的話,又搖搖頭道:“娘,我感覺不像,不過……父王似乎很得意的樣子,不知……”

“他……”沈氏鼻子裏哼哼出冷氣,滿滿全是不屑。

邵月知曉父母之間的冷戰,忙轉過話題道:“娘,難不成素兒嫁了那徐公子,我便去不成了?去不去還不在聖上一念之間?”

沈氏拍了拍女兒的手道:“這個月兒便不懂了,象我們這樣的人家,大約也有上三四家,這皇家外親的閨女,找哪個不一樣?若是徐大人有了方便,哪怕聖上選了你,他在旁說上幾句,怕是也能轉了聖念。”

“這麽靈?”邵月倒不曉得這位徐大人有這麽大的體面。

沈氏點頭道:“徐大人少年便投靠聖上,又是狀元及第,一生算得清正廉潔,是聖上心頭最重之臣,說話可比你父親這親堂兄都管用得多。”邵月聽了這話,方默然下來,許久道:“那母親是想怎樣?”

沈氏蹭了蹭身子,向女兒靠前了些,道:“月兒,我打聽得明白……”說着,壓低了聲音道:“那徐家老太太三日後去華西寺上香,我想……”邵月立時明白,道:“母親是想帶着素兒給她相看?”

沈氏點頭道:“素兒雖然是個呆丫頭,容貌卻也不差,品格上也沒有大差,不過人情世故上冷了些,只是徐家人口簡單,一個老太太,一個老爺,再便是他們夫婦,說起來是上好的親事,我也算的對得起那丫頭。”

邵月聽了,知曉母親說的“那丫頭”乃死去的心腹丫頭——邵素之母聞姨娘,似乎當年發生過什麽慘烈之事,荃姨娘出了家,聞姨娘疫了,母親則與父親徹底決裂,父親多年不再踏入福雲苑一步,聽母親的意思,對聞姨娘頗懷愧疚。

“當年……”邵月突然提了一句。

沈氏自是曉得她想問什麽,這種事情她不想再回憶,何況跟女兒不相幹,只是擺了擺手,意示不想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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