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這個話題,又說道:“在做嫡母裏,我算是對庶女盡心了,可是養出素兒這不食煙火的性子,也不是我有意為之,這丫頭……”說着,嘆了口氣,心道幸好自家閨女不是這樣的傻子,否則嫁到婆家還不知要吃多少虧。

邵月點了點頭道:“娘對素兒确确盡心了的,素兒其實……也不是呆,只不過日日看書,于一些俗世不上心罷了。”

沈氏“哼”了一聲道:“俗世?哪個人不活在俗世,你這郡主不也得打算俗事?連天子都有呢,何況我們這些人家,除非去山裏修道成仙去,說起來幸得你不像她,要不我可可要操碎心。”

邵月聽了母親的話,要笑又不敢,低下頭,細細思去,卻也有道理的,正忖度間,忽聽母親又道:“希望素兒能入那老太太的眼,這丫頭傻是傻,可是大面禮數也不差,我倒也放心,只是擔心……”邵月擡頭,見沈氏望着東邊,知曉說的是二妹邵盈,道:“二嬸她們可曉得此事?”

沈氏搖了搖頭道:“便是因她們不曉得,咱們要先走一步。”說完,又抱怨道:“我便是命不好,人家養庶女,連眼不望地扔在角落裏喂,卻喂出個百般伶俐的來,我這操心的,每天問吃問喝卻養出個又呆又傻的書癡,你說說……”

邵月“噗嗤”笑了,拉着沈氏的手道:“娘,這是你心好,好人有好報。”

沈氏“唔”了一聲,嘆道:“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我指望你不要遠遠的離了我,選個書香門第,知根知底的嫁了,便是閑暇之時,能來看看我,我守着這活地獄,也甘心了。”

這話把邵月的眼淚說出來了,心知娘親與父親感情十分疏離,邵母雖然偏着大房,可挨不住父親不争氣,二房如日中天,二嬸又不是個吃素的,娘在王府主持中饋,這些年明裏暗裏受了不少委屈,不由緊緊握住沈氏的手道:“娘……”

沈氏慈愛地撫摸着女兒的面龐,道:“我早給你看好了,莊家太傅之子莊子瑜,三年聯科的狀元,如今算是朝臣裏最優異之備選,年紀不過二十許,還未曾婚配,便只等着我家女兒……”

邵月臉一紅,羞道:“娘,你說什麽呢,我不跟你說了。”

沈氏知道女兒怕羞,呵呵一笑,想起正事,又道:“三日之後,我只個老太太說要去還願,帶着你跟三丫頭一起,你好生帶着她,別讓她出醜,這丫頭我細細觀去,倒也不是天生愚鈍,只不過性子薄了些,你好生跟她說,她應該會明白。”

邵月見母親都安排妥當,點了點頭。母女兩個又話了些家常,邵月見天色不早,別了母親,出了福雲苑,想起要叮囑庶妹的話,轉身向文瀾苑走去。春兒在旁奇道:“小姐這是去哪裏?”邵月“嗯”了一聲道:“我去看看素兒。”一會兒子便到了文瀾苑門口,遠遠地便聽見院子裏傳來争吵聲。

“墜兒姑娘,你別太仗勢了.你滿家子算一算,誰的媽媽j□j不仗着哥兒姐兒多得些益,偏咱們就這樣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許你們偷偷摸摸的哄騙了去,就不許我們這些老婆子得些好處?若是常時短了這個,少了那個,哪個個不是我供的,不過大家将就些罷了。”正是李嬷嬷的聲音。

墜兒在裏面氣的發抖,啐了一口,道:“我們偷偷摸摸哄騙了什麽去,嬷嬷今日倒給我分辨個明白,小姐的銀子便是玉兒收着了,你想也白想了,若是話想要,有膽子去給太太要去!”

李嬷嬷這次是豁出去,定要把玉兒收起來的銀子弄到手,道:“你吓唬誰呢?以為我老婆子怕呢,這天下道理說到哪裏都是通的,沒得主子銀子被個丫頭掐着的,我還要告王妃去哩!”剛說完,忽聽腳步聲,一回頭,立時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小姐……”李嬷嬷讪讪道,退了幾步,心中暗暗叫苦。

邵月卻恍然未見,直步越過她的身形,對墜兒道:“哪有在院子裏這麽吵鬧的?可把你家小姐放在眼裏?”

墜兒心道大小姐你說對了,這院子變成這樣的情形,便是沒有幾個把主子放在心裏,面上卻戰戰兢兢地跪下來道:“大小姐。”邵月不比邵素等庶女,将來出嫁會有尊號,因此比王府一般的主子更體面。

邵月見這丫頭也說不出什麽來,娥眉輕皺,見正房簾子一挑,釵兒從裏面施禮道:“大小姐。”邵月微微點頭,擡腳跨進,見庶妹正靠在椅榻上,面不改色秉書觀之,不由氣笑了,道:“你倒是真真老僧入定。”

邵素本來全身心沉浸書中,不願理會下人們的俗事,如今突見大姐進來,忙站了起來,恭謹地施禮道:“大姐。”

邵月跟這個呆妹妹關系不好不壞,因此距離亦是不遠不近,見她一概事務不管,心中先不滿了三分,想到要見那徐老太太,邵素如此摸樣越發不中人意,臉色一沉,對屋裏幾個丫頭道:“你們幾個先出去。”

幾個丫頭見大小姐變了臉色,忙溜着邊出了屋子,一時屋裏只剩下姐妹兩個,邵月大大啦啦坐在正位東坡椅上,喝了口給邵素沏上卻未動的楓露茶,看着侍立一旁的邵素。

此時正是申時,日鋪的陽光從窗棂裏絲絲透出,富貴人家的窗棂自然不會紙糊,皆是用精致透光不透風的紗制,邵素的正房便是用了上好的霞影紗,隐隐綽綽透出光芒淡淡灑在邵素的身上,見其上穿着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蔥綠盤金彩繡綿裙,不施粉黛,雲堆翠髻,映出如雪的肌膚,越發顯得雅致脫俗,這麽粗粗瞧去,倒是好一姝出水芙蓉,只是這為人做事上……

邵月皺着眉道:“那李嬷嬷雖然是你j□j,卻不是你主子,偏生這麽被訛詐,我都隐約聽過她的惡名,你倒是把她當娘供奉起來。”此言說的極重,邵素臉色一白,道了聲:“姐姐……我也沒什麽法子,她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便也不去苛責就是了,至于那些銀子……”咬住嘴唇。

邵月道:“你若是治不了她,以後有了婆子如何應對那上上下下幾百口人?”

邵素未料到姐姐居然跟自己提起什麽婆家,臉上映出淡淡的紅霞,道:“我……還沒想過。”

“你馬上就要想了。”邵月性子爽利,有些話也不瞞着,道:“母親給你看好的親事,你是知曉的?”邵素向後縮了縮肩,想了想,點了點頭。

“三日之後,母親帶着你我去上香,徐家那老太太……也去。”邵月最後輕輕吐出“也去”兩個字,一雙妙目緊緊盯着邵素。邵素忽然擡頭,又忽然低下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邵月見她如此摸樣,倒也松了口氣,心道性子薄不要緊,人不傻就好,又道:“素兒,這些年母親待你如何?”

邵素看着自己的裙邊那泛起的點點褶皺,不曉得姐姐恁地突然跑到自己屋裏問起這個來,可是憑良心說,嫡母待她真的不錯,她心裏也是把其當做依靠的,因此點了點頭道:“母親對我……猶若親女。”

邵月鼻子微哼了一聲,心道“親女”倒也不至于,但是确實要比一般不管不顧的要好上七分,因此又徐徐勸道:“既然如此,母親的話你要聽進耳裏方可,以前母親勸你多歷練些世事,你嫌俗氣不肯做,如今院子裏一個婆子,跳着腳跟你大丫頭如此吵鬧……”說着不由扶額,心道此事若是發生在自己院子裏,怕是那婆子早打了二十大板攆出去了。

邵素點了點頭,道:“我現下便對李嬷嬷說,讓她……”下面她自己也不知道,張口結舌呆了半晌,最後才道:“讓她以後不要如此了。”

邵月氣得“噗嗤”一聲笑了,道:“你讓她不要如此便如此?”一揚頭,撂下臉來道:“墜兒——”

墜兒在門外守着,聽着大小姐傳喚,忙走了進來,施禮道:“大小姐。”邵月沉着臉道:“去秦嬷嬷那裏,就說我說的,這院子李嬷嬷十分嚣張,竟是連我也不放在眼裏了,從今兒不用她了,給她銀子打發了。”

墜兒一聽大喜,怕旁邊的呆小姐再出言阻止,連話也不回一句,飛快轉身向那管人事的秦嬷嬷處去。

邵素見姐姐幹脆利落就把自己奶娘攆了出去,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半晌,面露不忍之色,道:“姐姐,不用吧,她不過……”

“學着點!”邵月打斷邵素的話,道:“以後去了徐家便要使出這些淩厲手段來,方能壓得住陣,若是象你這樣整天秉着書,萬事不理,怕是早亂了陣腳。”

邵素見姐姐臉色嚴厲,不敢再說,只是李嬷嬷奶她多年,想來想去終究不忍,忽然想到即使攆出去,若是有了難處,自己再給銀子就是,倒也罷了,低低答了聲“是”。

邵月處置了那煩人的婆子,心中淤積痛快不少,臉色便也緩和了下來,道:“素兒,三日之後便啓程,到時候你好生打扮,積年的老人家大約不喜豔色,卻也不能妝成死了漢子的顏色……”

邵素忽然擡起頭,又低了下去,心道果然是個心直口快的姐姐,以郡主之尊竟會說出“死了漢子”的話,正忖度間,忽聽邵月又道:“娘帶着我,還你,并兩輛車,三四個侍衛……”

侍衛?

侍衛!

邵素眼前突然出現那彪形大漢熾熱的眼目,擡起頭道了:“不!”

邵月愣住,道:“什麽?”

邵素呆了呆,心中十分不願再見那漢子,結結巴巴道:“姐姐,母親去上香便上香了,為何還帶着侍衛……”

邵月奇道:“素常都是帶着侍衛的?我們王府何等尊貴,女眷出行焉能不待幾個下人護駕?”

“可……為什麽是侍衛?”邵素平日不愛駁話,這次十分奇特的堅持。

邵月越發詫異,道:“平日就是侍衛啊?只是從前是我們自家雇的護院,如今是皇上派來的……”想到母親那為了自己的話來,不由陷入沉思。

邵素聽“自家雇傭的”,忽然想到那次那個首領帶着二十多人,那粗魯漢子不過是其中之一,自己應該不會那麽巧又碰上他,更何況,她擡頭望了望正沉思的邵月,自己還有母親與姐姐在身邊,他總不能把自己怎樣。

不知為甚,自從那日邂逅,她也是有些慌慌,卻不是相思,而是恐懼,她雖長得美貌,在王府裏莺莺燕燕裏卻不算絕色,再加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在屋子裏看書,更是少見男子,總共也不過父親和一些親戚,自己又怕生膽怯,更是說不得幾句話。

突然有個男人不由分說地闖入自己的世界,還是個粗鄙漢子,想起來便覺得恐懼,仿佛會被這個男人拖到黑暗裏去,到她最害怕的所在,會……

想着那仿佛要燃燒起來的眼目,死死盯着她,就吓得想逃之夭夭。不過……應該不會那麽巧。邵素自己安慰自己。

忽然見姐姐站了起來道:“不早了,我先回了,這話叮囑你了,到時候在徐老太太面前,你曉得怎麽做?”說着,語氣裏帶着些嚴厲的逼迫。

邵素也不是傻的,見姐姐咄咄逼人,不敢敷衍,老老實實點頭道:“姐姐,我曉得……讨老太太的好。”邵月見庶妹說出這話來,一顆心放下一半,心道單單憑這摸樣,再加上禮數,再加上讨好的态度,徐老太太應該挑不出什麽大毛病,若是有不足之處,不是還有自己嗎?

遂把心放了,叫了聲“春兒”,春兒從屋外進來,道了聲“小姐……”。“走吧。”邵月擺了擺手。“姐姐好走……”邵素望着姐姐背影,總算想得一句話來說,再擡頭,邵月早就人影渺渺。

邵素見姐姐走了,籲了口氣,正要進屋再去看書,卻見一個身影呼啦啦闖了進來,披頭散發,狀如女鬼,滾地嚎叫道:“小姐,小姐,沒良心啊,沒良心啊,我可是奶過你的……”正是要攆走的李嬷嬷。

邵素被她拖着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淚,正舉手無措,忽然見墜兒帶着幾個婆子進來,指着那婆子道:“就是這個。”

李嬷嬷死死攥住邵素的衣角道:“小姐,小姐,你不念我們的情分了嗎?”

邵素自然不忍,對着墜兒道:“墜兒……”

墜兒早早防了這招,對着那幾個婆子喝道:“綁了!”

四個粗壯婆子宛如兇神惡煞般把地上李嬷嬷捆成了粽子,李嬷嬷拽不得邵素,只好哀哀望着邵素哭道:“小姐,你這沒良心的,你不記得了嗎?夫人不管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奶大……”

屋內衆人聽了這胡言,一時魂飛魄散,一個婆子拿出一團破布迅疾塞進了李嬷嬷嘴裏。

作者有話要說:

邵素見李嬷嬷捆成了粽子擡了出去,心中十分不忍,對一臉得意的墜兒道:“墜兒,你這是何必呢。”

墜兒望着李嬷嬷告別的背影,多年惡氣終于煙消雲散,歪着頭笑嘻嘻對邵素道:“小姐,這可怪不得墜兒,這可是大小姐的主意。”說着,重重強調“大小姐”三個字。

邵素果然被這三個字吓退,低了頭忖度了下,道:“李嬷嬷家裏可還有個女兒?”

墜兒皺了眉道:“小姐,有一個李嬷嬷折磨我們多年還不夠,小姐還要弄個女兒來折騰?”頓了頓,緩下語氣勸道:“小姐,這些年你被她坑了多少銀子,大小姐今兒也不是為這點芝麻小事發難,大約是聽了她的傳聞,攢了些許時候才如此的,想必這裏面……”轉了轉眼珠道:“說不定還是夫人的主意呢。”

邵素一聽“夫人”兩個字,咬了咬嘴唇,只得罷了,對站在旁邊的錾兒道:“給我更衣。”

她素j□j潔,李嬷嬷這一把鼻涕一把淚,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的。一時錾兒給她換了新衣,轉身去內室,拿起那本《玉樓春》看了半晌,少有的心煩意亂起來,倒也不是因為李嬷嬷,她雖然心軟,卻不是個長性的,萬物萬人皆不在心裏留,那李嬷嬷雖然奶過她,但是再怎樣也大不過嫡母與長姐,這些俗事罷了也就罷了的。

可有些俗事卻是放都放不下的,長這麽大也沒見過幾個男人,想起人人口頭上的所謂“婆家”“親事”,只覺得自己還小,也不曾在意,如今卻堪堪臨近眼前,想起着逍遙的日子居然要結束,姐姐還說起“管着幾百口人”的俗事,忽然發憷,又覺心煩。

要是能不結親,一輩子這麽過下去就好了……

想到要跟一個男人……

哦,是的,男人,眼前又浮現那大漢的摸樣,渾身一抖,忽然有種感覺,自己若是不嫁給那徐公子,說不定就被那個男人污染了,那麽……

突然放下了書,站起來走到梳妝臺錢,開了妝奁,拿出抿子來,對鏡抿了兩抿,搖曳的燭光下,鏡中人美如玉,潋滟精致,倒也算的好摸樣,左看右看,卻見發現腮邊下首作癢,卻是起了一塊小小的杏斑癬,雖然不甚大,仔細瞧去卻也看得出來,不由皺眉,她雖然算不得那愛打扮的,卻也自負美貌,翻看了看妝奁,那專治癬的薔薇硝卻空了盒子。

“錾兒——”邵素回身道。

卻是墜兒施施從帷幕裏走進來,道:“小姐?”

“這薔薇硝?”邵素指了指空盒。

墜兒不知小姐恁地突然關心起首飾盒起來,還道她又想翻首飾給李嬷嬷,擰着眉吓唬她道:“小姐,首飾都是有數的,可不能讓不相幹的外人拿了去,若是查出來,那下人就活不成了。”

邵素搖了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着,指着自己腮邊的那塊杏斑癬,在這樣昏暗的燭光下,墜兒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來,原來竟是誤會了小姐,心中愧疚,忙點頭道:“倒是錾兒疏忽了,她方才出去,我這就跟她說,讓她去花脂房去領。”

說着,轉身出去了,其實錾兒镯兒兩個方才去收拾李嬷嬷行李了,墜兒不願在小姐面前提起此人,到了外屋,釵兒去領晚食,竟是一個大丫頭也不在,只好出了正房,見院子裏一個小丫頭叫做倩兒的正在剪花枝,忙道了聲:“倩兒。”

倩兒見是墜兒,忙跑過來道:“墜兒姐姐。”眼眸的餘光迅疾掃過簾子之內的內屋。

初冬的天色黑的快,小姐臉上長癬卻是大事,墜兒急急問道:“你知曉花脂房在哪裏吧?”

倩兒點頭道:“我曉得。”

“去花脂房領一瓶薔薇硝,就說二小姐要用。”墜兒指着西邊的方向,道:“這天要黑了,要快。”

倩兒“哎”了一聲,轉身向院外跑,好容易接到了一個上等的差事,給院裏的大丫頭墜兒留了念想,心中十分興奮,一路飛奔,跑到花脂房時已然氣喘籲籲,拍着胸脯停了會子,方擡腳進了門,見一個婆子正收拾東西。

這花脂房乃王府女眷妝容之儲蓄庫,但凡是花粉,香脂,乃至燃香,都從這裏領取,那婆子正要收拾東西回家,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呼呼跑了進來,皺着眉道:“哪來的野丫頭?”

“魏嬷嬷……”倩兒見那婆子顏色甚兇,怯生生地後退幾步道:“小姐讓我拿一瓶薔薇硝。”

魏嬷嬷聽說是“小姐”,斜着眼道:“你是哪個院子的?”

倩兒道:“文瀾苑的。”

“哦——”魏嬷嬷拖長了音,果斷搖頭道:“沒有了,這天寒地凍,內蘊氣虛,長癬多着呢,都讓她們這些小蹄子折騰光了。”

倩兒聽說沒有了,頭一趟差事居然辦砸了,心中十分失望,道:“嬷嬷,你再找找好不?”

魏嬷嬷“哼”了一聲道:“沒有就沒有,我還哄你不成?走吧,我忙着哩。”

倩兒見她聲言厲色的摸樣,不敢再問,慢慢退出了花脂房,想到回去墜兒姐姐不定要怎樣想,擠破頭到這王府裏來,家裏為了賄賂那人牙子把地都賣了,指望她混個好出身,如今卻連小姐的面也見不上幾次,好容易等着大丫頭們派上她差事了,卻……想着,想着,竟流下淚來。

卻不想文殊院裏的大丫頭蕊兒正給二小姐領茉莉花粉,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站在樹枝下,對着牆哭,隐隐綽綽似乎是文瀾苑的人,心中一動,走了過去,道:“這大冷天的,恁地還哭了?”

倩兒擡頭一看,卻是位不認識的姐姐,挽着漆黑油光的雙丫髻,穿着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俏麗精致,十分體面,必是大丫頭無疑,忙道了聲:“姐姐”。

“怎麽了?跟姐姐說說。”蕊兒眼珠滴溜溜在倩兒臉上打轉,語氣卻溫柔可親。

倩兒在文瀾苑,從未有人如此溫柔相待,小嘴一撅,不由把那實話說出來,道:“小姐犯了癬,差我去花脂房領薔薇硝,卻是沒有了,我……”說着,語聲嗚咽。

蕊兒“哦”了一聲,原來沒什麽可探的,只覺無趣,只是她素來會做人,柔聲道:“這天冷的,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小心凍出病來,還是回了吧,待那有了,自然讓你領。”

“我怕墜兒姐姐……”倩兒咬着嘴唇,墜兒素來性子爽利,說話不留人的,又自幼跟小姐親厚,但凡文瀾苑裏的都怵她三分。

“若是花脂房裏沒有,墜兒讓你變出來不成?”蕊兒笑道,擺了擺手,道:“快回吧。”倩兒聽了這話,方慢慢轉身回去不提。

蕊兒到了二小姐邵盈的文殊院,進了正房,見小姐還未睡,正在那裏做荷包,道:“小姐,天色晚了,小心累着眼。”

邵盈嘿地一笑道:“佰兒幾天後要從書院回來了,我趕着給他做個荷包。”

蕊兒道:“小姐也真是,不過一個荷包,讓我們來做就是了。”

邵盈搖頭道:“那你們就不懂了。”

蕊兒知曉小姐素來是個有心計的,也不再提,想起方才之事,自己雖然未曾看出什麽,小姐比自己伶俐百倍,說不定……

忙道:“小姐,今兒出去,倒遇到了一樁巧棕。”

邵盈擡頭“哦"了一聲道:“何事?”

蕊兒看左右無人,向邵盈靠近兩步,道:“我見文瀾苑一個小丫頭,正在那樹枝地下哭,問她什麽事,說是二小姐犯了癬,墜兒讓她去花脂房拿薔薇硝,卻是沒有了,心裏覺得辦砸了差事,正無法呢。”

邵盈聽了,若有所思道:“三丫頭雖然性子冷,倒不像個嚴苛下人的……”

“那可說不定……”蕊兒搖頭,撇了一眼南面,道:“小姐還沒聽說嗎?那奶過她的李嬷嬷,被捆成了粽子趕了出去。”

邵盈“嗤”地一笑,道:“這個我早曉得了,這個不怪她,是大姐做的,許是王妃早就看那婆子不順眼,找個茬攆出去罷了。”

蕊兒“哦”了一聲,轉了轉眼珠,道:“小姐,倒是素常不見大小姐到二丫頭的院子。”

邵盈聽了這話,沉吟道:“這倒是,大姐怎麽突然管起三丫頭的閑事來?”

蕊兒嘴一撇,道:“還不是為了徐家……”

邵盈看了蕊兒一眼,她當然曉得,這一切舉動肯定為了親事而來,只是,會是什麽事情呢?

她肯定沈氏勢在必得,必會有什麽花招,而自己的嫡母徐氏自然也不會退步,雖然老太太心裏到底偏着大房,但是架不住自己伶俐百倍過那呆妹妹,嫡母徐氏的手腕又不輸于沈氏,甚至比之更決絕狠厲,這親事到底鹿死誰手,卻也難說。

大姐忽然到文瀾苑趕走了李嬷嬷……

一直不怎麽愛美的三丫頭突然上趕着要薔薇硝……

邵盈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蕊兒心知小姐正在想事,連大氣也不敢踹,忽然聽邵盈道:“蕊兒,你不是有個表哥在門房做小厮,明兒跟他打聽一下,最近車舫可有什麽安排出入的事端?”

蕊兒聽小姐這麽一說,心中一喜,忙道:“小姐放心,必跟你打聽的明明白白。”

作者有話要說:

10

沈氏這日不到三更便起了早,大丫頭星兒給她梳妝時,她還連說“快些”,因此只簡單挽了個飛天髻,插了個簪子,套了個家常披風,連辰兒端上的玉米蓮子羹也沒喝幾口,就帶着兩個丫頭奔着福安苑來。

邵母的福安苑雖不是王府最大的,卻是府裏最舒服的所在,乃風水寶地之龍穴處,院內布置的也十分精致,珠樹玲珑,翠染松篁,本是萬物凋零的季節,卻依然盛開豔豔,可沈氏哪有心思欣賞,她今日最重要的,是趕在徐氏請安之前,把進香之事與老太太講了。

剛跨進院子,邵母身邊大丫頭銀兒眼見,忙一溜小跑迎上去笑道:“大太太今兒倒是早。”

沈氏笑着點了點頭,問道:“老太太可起了?”

銀兒點頭道:“起了,剛吃了早食,正在念經呢。”

沈氏“哦”了一聲,快步進了垂花門,走上臺階,大丫頭環兒掀開簾子,恭敬道了聲“大太太。”

沈氏點了點頭,進屋見老太太正閉目養神,盤腿揣珠,暖暖的陽光淋灑在那褐色的壽字符紅綢緞子袍上,泛起點點水色波動,六十許的年紀,因保養得當,皮膚上未曾顯露多少歲月的褶皺,卻在頭發的屢屢白絲裏露出了曾經的滄桑,秀眉櫻口,寶相端嚴,沈氏立定腳步,不敢打擾,只斂手站着。

一時邵母念完了金剛經,睜眼見大媳婦站在那裏,道:“你今兒倒是早。”

沈氏自然不敢說真實緣故,只笑道:“給老太太請安,只有趕早的,沒有趕晚的……”

邵母“嘿”地一笑,她是何等人物,自然曉得這兩個兒媳婦都是人精子,無事哪登三寶殿?這裏面必有個緣故的。

果然,沈氏上前扶着邵母坐下,自己也挨着做了下首,先笑道:“老太太這經應是越發老道了的。”

邵母道:“你又不懂佛,恁地知道我老道?”

沈氏本是誇一句,然後說下文,見邵母這樣問,只得繼續道:“雖說不懂,卻也聽得出來?”

邵母側過頭,“哦?恁地聽出來的?”似乎頗有興趣。

沈氏哪有心思跟她講禪,她眼角的餘光一直留着簾子,耳邊也聽着婆子傳喚,唯恐徐氏進來,因此口裏便說的颠倒:“感覺很老道的。”

邵母心裏暗笑,但是到底也是偏着親生兒媳,也不再逗弄她,直接問道:“這麽早來,可有事端?”

沈氏松了口氣,忙道:“老太太,您那次跟月兒說賞春會,倒讓我想起一件事,那聞姨娘便是十年前這個時候疫的,她好歹跟了我一場,我想去華西寺上上香,給她來生添些福氣。”

邵母心中一動,她才不信沈氏平白無故去給一個死了的姨娘燒香,只是……毫無疑問,此事必與徐家有關,老太太飽經閱歷,聽了沈氏這麽一句,對整個事情卻猜了個大概,其實她面上不偏不倚,但是到底還是希望大房得了好的,因此“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沈氏一聽,知曉邵母是允了,大喜,側頭看着那簾子,見其紋絲不動,而外面的婆子也無聲響,這個事情終于在徐氏不知情的情況辦妥了,老太太又是個精明的,斷斷不會主動與二房說的,那麽閨女終于不用遠嫁了,心裏歡喜之餘,不免撿着那些老人家愛聽話,與邵母奉承……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忽聽外面婆子傳喚:“二太太。”聽見腳步錯錯,簾子一挑,徐氏帶着丫鬟婆子走了進來,見沈氏早早在這裏,微微一笑道:“啊呀,可見得大嫂的孝心,竟是比我們早了諾多時辰。”

沈氏嘿地一笑,卻言多必失,不願在這個話題打轉,眼目溜溜了徐氏臉龐,見其環佩叮當,珠圍翠繞,精致異常,心裏不免冷笑,她與那個王爺丈夫早就生離,因此平日裏不過普通打扮,而這位徐氏卻也不是夫妻恩愛,據說侯爺寵着一位年輕的龐姨娘,大約半年沒有在正房過夜,不知這日日的花枝招展,要打扮給誰看去?

卻見徐氏笑盈盈給邵母請了晨安禮,坐在邵母下手,道:“老太太,侯爺那日與我說,靖毅将軍的家小從邊線遷回京都,讓我去瞧一瞧,也是個禮數。”

邵母見是正經事情,忙道:“這是應該的,靖毅将軍在邊線二十年,精忠報國,如今年老回家,又是你家老爺的上峰,自然要好好打絡。”頓了頓又道:“可是選了日子?”

徐氏點頭道:“已經下了帖子,說的是明日啓程。”

邵母聽了一愣,看了看沈氏,沈氏也是臉上色變,王府家眷日常出行的車舫一共有三輛,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兩輛朱輪華蓋車,沈氏若是去上香,自然要用兩輛車,她以王妃之尊,自然要自己一個人一輛,兩個女兒一輛,可徐氏若是去訪客,也須用那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否則禮儀有缺,這樣子安排倒是沖突了。沈氏不由皺了眉頭,殊不知這樣的神情早落在徐氏眼裏,心道果然三丫頭的推測在理,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來,只做茫茫狀對沈氏道:“大嫂,明日的車舫可能安排妥當?”

沈氏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徐氏面露驚異,對邵母道:“老太太,大嫂明日可是另有安排?”

邵母于此時倒是有些疑心,藐了藐這二媳婦,見其眼眸明亮,似乎并未覺察什麽,心中一時難決,對沈氏道:“總是先要正事才可。”

沈氏聽了這話,不由低頭,其實讓她坐朱輪華蓋車也無妨,只是這車舫的大小,也對應着侍衛的多少,沈氏這是上山,且不論太平盛世,只是帶着兩個未出閣的丫頭,到那人煙荒蕪之處,總是要多加小心才是,若只是坐那小車,也只能帶三四侍衛罷了……

所幸她反應極快,心道即使做小車,也多帶幾個侍衛便是,于是點頭道:“二嬸去便是了,我這就安排妥當。”徐氏見沈氏這麽說,也明白她的意思,又笑道:“這還有個緣故要跟大嫂說,只是因為那靖毅夫人聽聞咱家大小姐的名聲,非要我帶着去瞧瞧,我想着咱家丫頭沒有拿不出手的,倒是答應了的,不曉得明日月兒是否得空?”

沈氏臉色白了白,道:“她似乎有事……”

邵母突然看了沈氏一眼。

徐氏仿佛非常失望,嘆了口氣,道:“可憐靖毅将軍守邊二十年,如此得聖寵,夫人又是有诰命的……”

這話還未說完,邵母突然對徐氏道:“我想月兒明兒也沒甚事,讓她跟着你去吧。”

“老太太……”沈氏一聽此言,對邵母使了個眼色。誰知邵母仿佛未見,只對徐氏點點頭道:“靖毅将軍剛剛回來,他家夫人不熟谙京都,你要妥帖準備。”

徐氏恭敬地站了起來,慎重道了“是”。

邵母這才對沈氏道:“大丫頭無論有什麽事,還是以正事為主,再說,那事也跟大丫頭無關。”

沈氏嘴唇微抖,卻見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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