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話,你機靈百倍過那三小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邵盈發了半會子怔,呆呆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心機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天福的,我……認輸了。”
蕊兒見小姐臉上顯出凄涼之色,十分不忍,嘆了口氣道:“若是別人也罷了,若是她,總讓人覺得不服。”邵盈聽了這話,眼皮一跳,她輸給誰都可以,連那呆丫頭也不如的話……不由咬住了嘴唇,忽然聽外面婆子傳喚,道:“小姐,王妃帶話說,讓您明兒晨時去正院。”
邵盈聽了這話,心中砰砰亂跳,難道這事被王妃知曉了?站了起來,道:“蕊兒……”
蕊兒拉着小姐的手道:“不怕,不怕,小姐,沒那麽巧的,”說着,忽然高聲道:“柳兒……”柳兒正在屋外站着,支着耳朵留心去聽屋內動靜,忽聽蕊兒傳話,吓了一跳,忙道:“在,在……”蕊兒和顏悅色地笑道:“柳兒,你以後就在屋裏伺候。”
柳兒聽了大喜,心道自己一番努力,終于有了回報,忙叩頭道:“謝謝主子,謝謝主子。”蕊兒對着邵盈使了個眼色,主仆兩人是二房內院沖殺出來的,十分默契,邵盈立時明白了蕊兒的用意,王妃若是真的知曉了什麽,這個丫頭就是關鍵,如今把她弄進來,真的有什麽,只好滅口了。
邵盈深深地看着柳兒,笑着點了點頭。
第二日,邵盈的兩個大丫頭綠兒與蕊兒把她打扮妥當,蕊兒在屋內看着柳兒,邵盈帶着綠兒走到了沈氏的禪院,還未進院,便看見邵素正向這裏趕來,她心裏有鬼,卻也笑着迎上去道:“哎呀呀,三丫頭,恁地我等了你許久,你未曾趕到?”
邵素聽姐姐提起昨夜之事,飛霞染腮,忽然又想到姐姐也是想要這親事的,若是讓她知曉了……忙吱唔道:“我覺得天太冷了,便……”邵盈馬上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太冷了,那雪夜自然是極好的,梅園也是極佳之所在,只是有一樣,這是寺廟,十分不便,若是在府裏……”話音未落,忽然見沈氏的大丫頭辰兒走出來,道:“小姐們快去把,王妃與徐老太太等着呢。”
姐妹兩個人聽了這話,對望一眼,一起進了正房,見沈氏正與徐母敘家常,見了兩姐妹,忙笑道:“你們可是失禮了,竟讓老太太等。”兩人忙向徐母見禮,徐母面上十分慈和,看看邵盈,又望了望邵素,忽然道:“府裏的小姐們都是些才女,竟常有吟詩聚會?”
沈氏因剛才徐母提起“賞春會”,也不疑其他,點頭道:“不過幾個丫頭胡鬧罷了。”徐母笑呵呵道:“胡鬧也鬧到好處哩。”說着,頓了頓,望向兩個人,道:“那賞春會你們可都去?”
邵素迅疾點了點頭,邵盈經過上一次,已然知曉徐母喜歡那知書達理的,這廂裏端端正正地沉思一會兒,方點了點頭。
徐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轉頭對沈氏道:“我家那小子素來是個古怪的,不肯多見人,這次居然也肯去的。”
沈氏不由詫異,前日看徐母的意思,似乎已然定下了三丫頭,恁地忽然又要改主意?只是她反應極快,忙回道:“那自然是極好的,兩個丫頭都是愛詩的,他們年輕輕去了也熱鬧。”
徐母聽了這話,知曉沈氏已許了,笑着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你們家郡主我聽說是個極其爽利的孩子,不知什麽時候得見哩。”
沈氏一聽這話,心中大喜,邵月是她的心頭肉,一般這樣的嫡女是有封號的,只不過瑞王府聖寵不盛,這封號便一直沒有下來,如今徐母既然提前說是“郡主”兩個字,言下之意,若是結親成功,自是會代她們讨要的,這是她最最關切之事,心中歡喜,忙道:“将來成了一家人,必是有機會的,改天我讓這丫頭去拜訪您。”
徐母笑呵呵道:“那敢情好”。
邵盈一邊聽着兩位長輩說話,一邊打量着邵素,見邵素聽到“那小子”時,忽然臉上一紅,迅疾一白,長長的睫毛閃爍不定,她皺了皺眉,略微忖度便恍然,柳兒原原本本跟她說了當時情形,怕是那位不确定是邵家哪位小姐,便讓老太太來邀請兩位一起去,那麽……
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嗎?邵盈咬住嘴唇,三丫頭一向與世無争,自己并不讨厭,若是……心中有些猶豫,忽然又想到,當年在虎狼窩若是猶豫一刻,心軟一點,早就墳頭長草了,如今這是由人不由命,還是由命不由天?不由緊緊攥了拳頭,長長的指甲幾乎嵌在肉裏,滲出點點血絲……
沈氏既然定下了徐家之事,又心急如非地挂念邵月的靖毅之行,便不肯多呆,當日午時便想要走,誰知那車馬不知為甚有些拉稀,車夫禀告說許吃了巴草,方可行路,忽然侍衛旗總又來報,說一個侍衛病了,須休養一夜方可,沈氏不得不推遲一日。
李哥從王妃處回到侍衛們的禪院,見硯兒從裏面走了出來,皺眉問道:“如何了?”硯兒搖搖頭道:“那老和尚說,蕭爺雖然身子強壯,卻不知為甚傷到了氣血,說什麽入魔什麽……”
李哥聽了這話,加快了腳步,推開蕭生的門,見老僧華越正坐在床邊,華西寺的僧人裏,有很多精通醫術的高僧,這位便是其中之一,因蕭生是皇家侍衛,因此能請得過來。
“老法師,我兄弟他真的會走火入魔?”李哥張口問道,要知他們這些出身卑微的侍衛,全靠武功,若是內功盡廢,則前途盡毀矣。
華越捋須不語,半晌才道:“這位小施主內力強壯精純,本來底子是極好的,不知為甚,忽然心肺皆傷,倒不像是外力,而是遇到了什麽極傷心之事,那精氣神毀了。”頓了頓又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世間之苦,大多起源于求不得,施主,放下方可得大自在。”這話是對躺在床上呆呆不語的蕭生說的。
蕭生眼珠一動不動,宛如死人般木然無波,華越見勸不得,搖搖頭,對李哥道:“若是小施主有心,自是能好的,若是無心,大羅金仙也無用。”李哥知曉蕭生心事,當着外人的面卻無法相勸,只點了點頭道:“老法師,我知道了,我勸勸他。”
華越飽經閱歷,一聽這話,知曉必有事端,因此也不耽擱,站起身來,交給李哥一盒藥丸,道:“這藥房治身不治心,施主勸上一勸,吃了這藥,倒是有救的。”李哥忙合十稱謝,華越念了聲佛號,邁步走出了房門。
李哥把那盒藥放在蕭生頭邊,坐在床邊嘆了口氣道:“兄弟,我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但你的心事我是明白的,可你要曉得,象咱們這樣的出身,若是拼了命混出個軍功來,興許能娶個知縣小姐,人家……人家可是王府的閨女,是皇家,你就是拼十條命,也不能到手的……”
作者有話要說:
18
蕭生聽了李哥的話,面上木然無波,那眼睛直直看着床帷,一言不發,李哥情知勸不的,心中一動,忽然拍了拍案頭道:“罷了,罷了,你要死我也不攔着你,只是有一樣,什麽時候死告訴我一聲,我好告知你家爹娘,他們白養活你一場,好容易有了點出息,卻為個女人丢了性命,也是他們大造化了!”
蕭生聽了這話,眼珠才轉了轉,忽然把那被蓋在頭上,能哭就好,李哥知曉這法子有救了,忙站了起來退出了屋子——軍營講究流血不流淚,但凡鐵血漢子沒有流淚的,自己出去,這小兄弟哭一場,許是能過關。
果然,第二日五更時分,院子裏又傳來拳腳棍棒的聲音,李哥剛起了床,踢踏着鞋走出來,見朦胧的晨色裏,一個灰色的身影正在雪中練劍,眼見那劍光爍爍,吞吐抽撤如鷹隼飛天,擊刺斬截如猛虎伏地,正是一舞劍氣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李哥亦是會家子,高興地喝了聲彩“好——”。那人劍光一斂,徐徐守住馬步,一身布衣,正是恢複往日的蕭生。
“兄弟,這才像話。”李哥裂開大嘴,用拳頭捅了捅蕭生的肩頭,哈哈大笑,道:“爺們就都得這樣,拿起的放得下!”
蕭生似乎不想對此多言,轉了話頭問道:“今日還要啓程回府嗎?”
李哥點頭道:“王妃急着回去哩,說是巳時準時啓程。”說和,那眼眸緊緊盯着蕭生,蕭生低了頭,躲避着他的審視,“嗯”了一聲,忽然又道“李哥,我在最後壓陣吧。”——侍衛們一般那會在圍在最重要的人物,象這次出來,王妃地位最崇,因此侍衛便跟在王妃的車舫後,蕭生的意思乃是要站在丫頭婆子之後,離那位小姐的車舫也遠遠的。
李哥聽了這話,終于放了心,道:“也罷,你就在最後壓陣也好。”說着,憐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蕭生,這人經歷多了便曉得了,男女之間就那麽回事,最重要的還是要過日子,你就是娶個天仙來,不中用也是白搭的,小兄弟好好幹,将來混出個軍功來,老哥給你找個好媳婦。”
蕭生聽了這話,勉強一笑,也不接話茬,只道:“那我這就去準備。”
李哥見他雖然放下了,卻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心中暗嘆,忽然又想這男女癡情上,哪有那麽多快,多些時間自然淡了,點了點頭,道:“快去吧,一時去普華殿點卯。”蕭生點了點頭,回了屋子。
邵素此時正急的團團轉,又是一次大出行,侍衛是不得不見的,那漢子再盯着她看,若是被別人看到,尤其是嫡母看到,簡直不可想象……想到這點,急得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墜兒見了,覺得奇怪,問道:“小姐,可是丢了什麽東西?”
邵素“啊”了一聲,點了點頭,呆呆望着墜兒半晌,忽然低聲道:“墜兒,咱倆換衣服吧?”
“啊?”墜兒眼皮一跳,道:“小姐……”大齊國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服飾,若是越界輕則罰錢,重責入獄,墜兒作為丫頭若敢如此,棍子自然是免不了的,她沉着臉問道:“小姐為甚換衣服?”邵素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見墜兒神色,情知是不願的,只好罷了。恰在此時,镯兒進來道:“小姐,王妃說要啓程了。”
邵素聽了這話,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可兩個丫頭都拿着包袱看着她,不能不走了,咬了咬着嘴唇,心道若是那漢子再如此,自己就……就惡狠狠地瞪着他,抓住他的軟處,告訴他的上峰,讓上峰打他棍子……下半天決心,終于擡腳出了門,走到王妃的禪院,見沈氏已然打扮妥當,邵盈早就站在那裏,臉上挂着笑,看着邵素道:“三妹妹又來晚了呢。”
邵素低着頭對着沈氏做了個晨禮,道:“母親。”
沈氏歸心似箭,無心跟她計較,點了點頭,道:“走吧。”帶着一行人施施然走出了華西寺,華譚法師帶着幾個老僧送到了門口,對着沈氏合十道:“施主若是常居善心,有心向佛,自有福報。”
沈氏合十回禮,轉身擡腳踩了臺階,走上車舫,忽然聽見馬蹄聲聲,原來侍衛們早早騎馬在寺外等着了,一行走到沈氏車前,李哥首先出列,對着沈氏抱拳道:“王妃,禦林軍報到。”
沈氏點了點頭,進了車舫。李哥吹了少子,七八個侍衛形成扇狀,把王妃的車舫緊緊圍在中央,李哥擡頭望了望,見蕭生騎着馬遠遠停在人群最後,面容冷峻,眼目只是向前,對那小姐的車舫連看都不看一眼,又掉頭見兩位庶小姐也進了車舫,道了聲:“開路”,一時馬鞭聲起,轱辘轱辘向前走去。
邵素心驚膽戰等待着自己被眼目侵略的那一幕,誰知那漢子然連自己這個方向也不望一眼,不由詫異,上了車偷偷掀開車簾,瞄着車隊後面的人影,忽然換了顏色,不再是從前癡望相灼熱,而是冷冽端然,眼望群山,對她這個車舫仿佛未見,籲了口氣,那忽悠悠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心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總之這漢子的事端算是過去了。忽然擡頭見邵盈正眸光說說地望着自己,臉上一紅,道:“二姐……”
“哦”邵盈并也不相詢,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溫柔和順,邵素也報以微笑,忽聽邵盈道:“三妹妹那個竹下君子的號,不妨換一換的好。”
“為什麽?”邵素突然聽二姐提起這個,十分奇怪。
邵盈笑容不便,眼眸微閃,側着頭道:“竹下頗有山林之風,只是這女子要嫁人有婆家,這獨善其身斷斷不會再有了。”這話正中邵素心事,邵素呆了呆,眼圈一紅,道:“二姐,有時候真不想長大。”
邵盈“嘿嘿”一笑,側着頭靠在車壁上,看着車簾晃動的縫隙裏的光芒,在車舫裏形成一束,把所有東西映成潋滟的暗色,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怨恨,你的逍遙是要別人的操心做底子的,你的清白是別人的血腥做陪襯的,若天生高貴也就罷了,也不過跟她一樣的庶女……
“二姐,你說我改個什麽名號好?”忽聽邵素睜着純真無暇的妙目,歪頭相詢。
邵盈抿嘴笑道:“我才情遠不如妹子,這個可要問自己了。”
邵素聽了這話,不由陷入沉思,竹下既然沒有了,那便袖手憑欄?正想着,忽然聽見前面一片喧嘩,掀開車簾看,見很多丫頭婆子正湧向王妃的車舫處,邵盈是個老道的,高聲叫了聲“蕊兒”。
蕊兒施施然走到車門前,邵盈打開簾子問道:“這是怎麽了?”蕊兒高聲回道:“說是王妃車舫的那馬打了個幌子,差點把王妃晃出來,車夫正在哪裏查看。”她臉雖然向着邵盈,眼眸卻飄向了邵素。
邵素聽了這話,微微皺了眉,正要說話,忽然見邵盈回頭對她道:“三妹先在這裏安着,我去看看。”邵素聽二姐要過去,忙道:“那一起去。”卻聽邵盈道:“罷了,罷了,你在車上安着吧,大小姐,我就是代表着我們姐妹去問問罷了,我們嬌手弱腳的,不添亂便罷了,如何幫得上什麽忙。”
邵素聽了這話,倒也是那話,點了點頭,忽然想到王妃是自己的嫡母,邵盈還是隔房的,忙又道:“二姐,還是我去吧,畢竟那是母親。”這話便點出其意。誰知邵盈十分固執,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不抛頭露面的好,免得麻煩。”說着,意味深長地對着邵素一笑。
邵素聽了這話,腦袋“哄”地一聲,難道二姐看出什麽來了?俏臉突然變得煞白,便在這空擋裏,邵盈已然出了車舫,走向那王妃的方向。邵素抓住那車簾穗子,怔怔不語。
這事情被人知道了!怎麽辦,怎麽辦?
她平日不是個有主意,一時着急,便想要哭出來,不由掀開車簾偷偷去瞧那漢子,卻見那漢子完全不看向這裏,正遙目看向王妃的車舫,心緒又定了定,心道自己與那漢子本來毫無瓜葛,又無甚逾禮之事,即使被二姐看出來,也不過是一個男子的癡纏罷了,二姐如此精明之人,若沒有實在證據,她不會自找麻煩的。
何況……邵素看着隊尾那馬蹄上仿若陌人的表情,他……應該是放下了吧。
正想着,忽覺得車舫颠簸得厲害,自己幾乎握不準車欄,一擡頭不由魂飛魄散,見車前那匹馬宛如瘋了一般沖向山崖,有力之人皆在王妃身旁,誰也未曾料到會有此事,周圍的丫頭婆子紛紛躲開發出尖叫……
頃刻之間,車舫已經沖到了懸崖邊上,便在這千鈞一發裏,有匹馬宛如利劍般沖了過去,仿佛要拖住車中之人,只是那裏來還得及,只見一個翻身,兩人連帶車舫齊齊摔出了山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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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素悠悠從昏迷中醒來,忽覺得有人正環抱着自己,茫茫睜開眼,卻是一個寬闊的胸脯,那紮眼的紫紅軍服灼燒了她眼睛,聞着那強烈的男性氣息,心道不好,忙一推那人,果然是那漢子。
她這些日子最怕的便是這個,突然忘記了掉崖之事,連滾帶爬地要向後退去,卻發現腳腕巨痛,竟是崴着了,一動之下,雙目直流,嗚了兩聲,卻見那漢子自動爬了起來,神色莫辨地望着她。
“你……”邵素見了這樣的眼目,忽然想起書上那些可怕之事,連腳痛也不顧了,用手盡力向後挪動,一邊道:“你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咬了咬嘴唇道:“你過來我就咬舌自盡。”——列女傳上很多女子便是這麽說的……
蕭生一言不發,便是這樣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的驚慌失措,看着她的厭棄,看着她的恐懼,看着她連生死都不顧卻要遠遠離開他……那心仿佛泡在苦水裏,浸出的苦澀漫天飄灑開來……本來要放下的,卻陰差陽錯地又重泡了一次,讓他清清楚楚看明白——她是如何瞧不起他。
“你若是走近我一尺以內,我便咬舌自盡。”邵素又聲嘶力竭說道,腳腕實在太痛,最後“自盡”兩個字抖得不成話,可依然咬着嘴唇,不讓自己昏過去。
蕭生身子一晃,又強挺着,皺了眉,沒有上前,卻是踉跄退後幾步,一直退,退到了三尺之外,邵素見他退下了,方籲了口氣,放松了身子,這時候直覺腳腕已然腫如饅頭,她自幼沒受過這等罪,捂住那腳腕,不由掉下淚來,忽然又覺得那漢子看着自己軟弱,說不定又生出什麽不該的念頭,忙用袖子擦了擦淚,忽見袖子上竟有血跡,不由皺了眉頭,心道自己只是腳腫,哪裏來的血跡?
這廂裏擡頭打量了一下周圍,見自己正處在一片山谷的底部,這山谷因為四面不透,那寒氣便無法進入,凝聚着濕潤沉澱在谷底,初冬的季節,卻是青枝綠葉,綠草茵茵,幽鳥啼聲,源泉響溜。谷壑芝蘭,巉崖藓生。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又向那跌落之處望去,卻是一片陡峭的斜坡,從上面只見萬丈,下面卻是山坡,再加上谷底的樹枝,自己竟沒有摔亡……
邵素望着山崖發了會子怔,心道無論為了情面還是感情,嫡母應該會派人找自己吧……可若是看到自己與這漢子在一起,還不知要傳出什麽來,想着,心裏一陣煩惱,恨不得背生雙翼,離這漢子遠遠的,卻忽然見那漢子直直地走了過來,不由一驚,道:“你……你……要做什麽……我要喊人了。”
那漢子這次卻不理她,一徑向她走來,邵素這次終于真的害怕了,道:“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咬舌自盡,我寧死也不會……”忽然見他站在面前停駐腳步,愣愣看着自己,那眼眸倒也不像是癡心,卻是警覺……
怎麽了?
便在這發怔之際,但見劍光一閃,邵素不由驚聲尖叫,捂住眼睛,停了半晌,只聽“吧嗒”一聲,哆哆嗦嗦睜開眼,又是一聲驚叫,見地上爬着一條青色的斷蛇,正逶迤着向她挪來,邵素極怕這種物件,連聲大叫,忽然見那漢子提起斷蛇,遠遠扔出……
邵素籲了口氣,想起剛才誤會他,微微內疚,卻又怕讓他蹭了上來,正猶豫間,忽然見他肩頭汩汩流着血,“哇”了一聲,指着道:“你……流血了。”她極暈血的,何況還是這麽血浸的背,只覺的頭暈目眩,扶着身邊那顆樹喘了半會兒子氣,忽然想到若是此人死在眼前,那豈非……
自己一個人在這裏……
太可怕了!
忙結結巴巴道:“你快止血,要不會死的。”
蕭生見她居然肯關切自己,終于擡頭看向她,見佳人嬌喘籲籲,臉色蒼白,額頭垂着幾縷亂了的發髻,長長的睫毛含着晶瑩,如玉的臉上沾着點點出塵之色,那深埋了的孽情“騰”地翻江倒海地湧了上來,忽然絕望地閉上眼,自己……
還是愛煞了她這摸樣,真是前世冤孽!
邵素見這漢子不急得止血,不由有些着急,與害怕他侵fan自己相比,自己更怕他死在眼前,忙道:“你怎麽不止血,會……會……”說着,拿眼望着他。
蕭生正心潮澎湃之際,望見她如此眼眸,那股氣血再也壓抑不住,忽然低下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腳。
邵素因方才誤會,倒也沒有尖叫,只是被他握着十分難受,想把腿抽回,可哪裏抽得動,見他脫下自己的繡花鞋,又脫了綢緞棉花襪,那俏生生的小腳宛如白蓮般露在眼前,只是腳腕處已然腫了一大塊,青紫成一片,遂小心翼翼地摁住,不停按摩……
邵素見這漢子如此,倒也不疑心其他,這樣軍士對跌打上應有獨到功夫,正要張口問:“可能醫治?”忽然腳步又是一痛,邵素“啊”了一聲,只聽“咔吧”一聲,似乎是骨頭對接的聲音,頓時覺得那腫處雖然也痛,卻也不象剛才那樣鑽心,心知必是這漢子給接上了的,總是心性冷薄,也微微生出一絲感激,結結巴巴道:“你……還是先止血吧。”
卻見那漢子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握着那只白蓮,邵素以為他還要為自己按摩,忙道:“我接上了,你……還是先止血。”那漢子卻不理她,低着頭,溫柔地一點點撫摸,忽然捧起來放在自己嘴邊,發狂地親吻,邵素一愣,皺了皺眉,心道看了那麽多書,倒沒看過這樣的治法,這唾液也能治腫脹不成?
忽覺得腳上沾染了漢子的唾液,點點觸覺裏竟生出幾絲xx,不由臉紅,道:“你……你……這法子能治嗎?”那漢子不答,依然捧着她的腳瘋狂親吻,邵素越看越不對,終于知曉其意,臉上宛如火燒,忙用力往回抽右腿,道:“你……你……放肆!放開!”
可哪裏掙得過着力氣,右腳生生被在他死死握在手裏,心急如焚之際,忽然摸到身邊有塊石頭,拿起來便掐去,那石頭正落在蕭生的傷口上,蕭生着了痛,微微有些清醒,擡頭卻見美人眸染流波,粉面含羞,雖然眸斂怒氣,卻是生平未曾見的仙姿麗色……
本來蕭生并非輕薄之人,再怎樣癡戀倒也不會亂來,可經過梅園雪夜那一幕,那滿腔癡情沒有滅絕,沒有放下,卻無端生出幾分恨意,見了這樣的美色,又見其眼眸裏的鄙視與厭棄,那自性裏的倔烈反而激發出來,忽然恨恨地撲上了去……。
邵素沒想到他這樣膽大,一怔之間便被抱住,還未說話,忽然被堵住了嘴,緊緊咂住,不由魂飛魄散,用力捶打着那漢子的背,卻何曾動搖半分,只嗚嗚作聲……
蕭生從未有如此近距離接觸過女子,又是自己心中念念不忘的夢裏人,此時嫣粉入口,一品之下綿軟滑膩,忽然覺得這事天底下最好的滋味,更是千刀萬剮也不肯放開了,舌尖叩關而入,緊緊咂住,綿綿有聲……
親吻多時,方放開佳人,眼見玉人嬌喘籲籲,汗濕鬓發,秋水剪瞳,那長長的睫毛宛如蝴蝶般忽閃個不停,潋滟的紅唇更一張一合,道:“你……放肆!”
蕭生此時把生死置之腦後,便是下一刻被千刀萬剮,也只享受此時的快活,想起剛才的**滋味,忽然又上前把佳人緊緊摟在懷裏,但覺懷裏身子綿若無骨,蘭麝香飄,幾縷似觸非觸的瀑黑發絲,在自己臉上撩來撩起,撩得心都要停跳了,情不自禁伸出手,細細撫摸着佳人的臉龐,觸手一片綿軟溫涼,恰似無骨冰肌,不由捧着那玉似的小臉親個不停,口裏喃喃道:“小姐……小姐……”
邵素開始不過掙紮,見他好容易放開,卻又撲上來狂蜂亂蝶地輕薄她的臉龐,只覺天旋地轉,恨不得立時死了,可她素乏急智,一時想不到如何去死,只覺沖臂而來是那男性的氣息,那黑塔般的身形匍匐在自己身上,推又推不開,胸前那綿軟被那硬硬的身軀摩挲着,這是真的驚了,不停喊道:“救命……你……放開……”
那漢子聽了這聲“救命”,動作只是停滞了下,卻又緊緊捧住不停親吻,怎樣也不肯放開,邵素眼見着漢子已然是瘋了,若是清白毀在這下人之手,自己那定下的親事,別人的眼目,嫡母的嫌棄……不用要說逍遙日子,恐怕死無葬身之地矣,不由嗚嗚哭了起來。
蕭生正如癡如狂灼燒之際,忽然覺得嘴唇觸到絲絲冰涼,擡眼見佳人已然梨花帶雨,嗚咽聲聲,忽然宛如頭澆涼水,突然站了起來,放開玉人,蹬蹬後退,看着自己的雙手,自己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
蕭生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那雙撫摸過佳人的手,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羞愧感——他出身農家,若不是勤奮上進,自制內斂,也萬萬不會到今日地步,如今卻由着自己的性子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忽然“啪啪”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邵素見他突然放開自己,又忽然做出如此行為,一時莫名,又眼見他肩頭上的血跡還在流,結結巴巴道:“你……你……”忽見那漢子低着頭,“嘩啦”抽出那把劍來,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邵素雙手撐住地面,渾身發抖,心道他這是要威脅自己嗎?若是……她咬了咬嘴唇,死了也好,省得壞了名聲,活着也是受罪,把脖子一擰,道:“你殺了我好了。”
卻見那漢子把劍放在她一尺之外的地方,然後一步步向後退,退到三尺之遙裏,嘶啞的聲音響起:“小姐,若是蕭生再有冒犯,你便用此劍殺之!”說着,也不待邵素反應過來,忽然轉了身,向叢林深處走去。
邵素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半晌,又望了望腳邊的那青玉劍,她不過嬌嬌弱女,哪裏用得動這樣的兇器,怔了許久,意識到那漢子終于不會再qin犯自己,籲了口氣,軟軟靠在背後那樹樁上,望着那斷崖,見其高及百丈有餘,從上向下極為險要,嫡母不會……抛棄自己吧。
想了想這些年的歲月,不由蛾眉輕蹙,她雖然不管俗事,倒也不傻,這些年嫡母之所以待自己不錯,多是生母拿命換來的,如今……只要自己對她還有利用價值,她應該不會放棄自己的……
只是跟這漢子同處一地,若是被發現……并且還被那個漢子抱了親了……
忽然悲從中來,覺得自己這樣高潔的人,竟是落入塵泥的手掌,真真應了那“自古紅顏多薄命,閉門春盡楊花落”的詩來,一雙清淚蜿蜒而下,靜靜把頭依在樹樁上,那柳葉枝子嘩啦啦打着發髻,翩翩起舞的蝴蝶仿佛驚了新客,在她眼前忽閃飛舞,見了這樣的景趣,忽然又忘掉憂煩,伸出手去撲那蝴蝶之影。
當蕭生從樹林出來時,本以為佳人必是驚惶害怕,抑或嗚咽哭泣,沒想到居然坐在地上撲起蝶來,倒是吃了一驚,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也不敢仔細去望,只低着頭走到她近旁,用那衣兜一撒,十幾顆果子嘩啦啦掉了出來,在邵素腳邊滾來滾去。
邵素見那果子青黝黝十分可愛,此時恰好腹中饑餓,伸手欲去拿,忽然遲疑了下,擡頭見那漢子早已轉身離開,那背上的傷口似乎也做了些處理,不再血津津地流血,未免對他的态度十分詫異,難道是這漢子悟了,恢複到做下人做侍衛的本分了?那真真是她天大之福,她對下人的事情,總覺得應該以自己為先,好好伺候自己方是正理,因此也不再顧忌,拿起那果子放在嘴裏。
這地人跡罕至,蔬果倒是甜嫩多汁,十分可口,邵素吃了三四個方住了口,環目四顧,卻不見那漢子的身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裏,雖然清風綠蔭,良色美景,卻也無端害怕起來,若是這漢子真的對自己棄之不顧,那……可又不願向他求助,只好依靠在樹上靜靜養神,想起自己無端遭難,心裏不免七七八八吟出了幾首詩來傷懷……
日暮時分的霞光萬丈在山坡的峻嶺上灑下點點光芒,一切都籠罩一片玫瑰色裏,清風,綠樹,飛蝶,佳人,一切無不顯得靜谧美好,只是邵素此時卻失去了欣賞雅興,見日薄西山,夜幕即臨,不由焦急起來,擡起頭不斷向那樹林深處眺望,又皺着眉頭看着那即将隐沒在山後的夕陽,忽然看到腳下那青玉劍,奮力擡起身,想要抓住那劍,殊不知一下碰到劍刃,呼啦便劃出一道血口,還沒到反應過來紅色的血液便汩汩冒出來。
邵素腦袋“嗡”地一聲,再也顧不得,大喊道:“喂,喂,”忽然想到閨閣小姐如此吼叫,十分不雅,不由降低了聲音,仔細想了想那人的名字,似乎提過,叫蕭什麽,卻再也記不得,見那血液瞬間便染了茭白的衣裙,連那手邊的痛楚也不如眼前恐怖,不由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