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說着,牢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還有女子低聲啜泣的聲,男子的吆喝聲,姐妹兩個早早就起來了,正在門口聽動靜,只見牢門呼啦敞開,露出王婆那張谄媚的臉道:“兩位大小姐,上路喽,”說着,又笑了笑道:“老婆子十分榮幸,能陪兩位主子出這種差。”

邵盈聽了這話,心頭一跳,想起王婆當時對宋三說起的那話,這婆子視財如命,路上難保不把她們給賣了,但是卻也是識時務的,若是蕭生在,自可保得周全,想到這裏,不由擡頭去張望。卻見王婆道:“小姐是千金之體,聖上說了,枷不上親,因此就不帶枷帶鎖的,只不過這一路上,請小姐們勿要亂跑,免得失了時辰,上峰怪罪。”

邵素聽了這話,忽然開口問道“王嬷嬷,一路上只有你們幾個婆子嗎?”

邵盈聽了這話,瞥了邵素一眼,卻聽王婆呵呵一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這老婆子了,這次出的都是重犯,幾個婆子關什麽事?這次由馮衙司親自看押哩。”說着,見走廊裏已經走出了十幾個女犯,忙道:“大家站好了。”

邵家姐妹自從關押之後便沒見過其他親眷,見走廊上這麽多女犯,不由仔細張望,希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卻是一個沒見,邵素皺着眉,低頭對邵盈道:“二姐,怎麽家裏人……”

邵盈也皺起了眉頭,老太太王妃當夜便自盡了,王府裏的奴婢賣了也就罷了,可是偌大的王府,還有徐氏,有那些姨娘呢,怎麽也沒了?還有三弟……正想着,忽聽一聲:“姐……”擡頭望去,正是童子弟弟邵佰,正轉身向她們走來,不由驚喜,道:“三弟。”——說起來在王府的時候,對這個弟弟不過面子情,只是時間久了總有幾分真心,再者如此時刻,再怎樣也是一家子,見了親人,縱使心硬,眼淚也掉了下來。

“二姐,三姐姐……”邵佰好容易見到了親人,眼淚嘩啦掉了下來,還未等說話,便被一個衙役拖住,道:“我說這位皇爺,您還是省省吧,這裏不是認親的地兒。”

兩姐妹眼睜睜看着那衙役拖着弟弟向前走,互相對望一眼,又見很多女犯頭上戴了枷鎖,有的是手上戴了鎖鏈,她們還是好的,只是後面兩三個婆子押着,走出牢門,忽見五六個男人正站在那裏大聲呵斥,其中便有宋三,那宋三聽說邵素落在了蕭生手裏,正嘆晦氣,見邵家兩姐妹出來,那個白的在陽光下更顯麗色,咽了口唾沫,心道反正路程還長,那蕭生還能天天盯着?早晚都是老子的。

十幾個女犯,大多是這次宮廷政變的權臣之後,很多已經死了,活着的也傻呆呆的,邵家姐妹靠着侍郎之女牢房近,那日聽了那聲音,都注目向那侍郎之女看去,見其身上的衣服早已污穢不堪,目光茫然,宛如行屍走肉,不由心驚肉跳,若不是蕭生,自己恐怕……不死也要這樣了。

邵素見了心中砰砰亂跳,忽然後悔起來,自己明明有求于他,恁地還沖他發起脾氣來,也太……不客氣了。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心中想着,便擡頭尋找蕭生的影子,卻一直未見,倒是看到宋三正惡狠狠地看着自己,仿佛餓狼般要撲了上來,渾身打了個哆嗦,心中實在害怕,悄悄地問邵盈道:“二姐……他……”

“別問我。”邵盈心中也正擔心,知道三妹要問什麽,皺着眉粗暴打斷,擡頭望見前排的幾名女犯,被幾個男人推搡,那宋三還趁機抹胸揩油,驚得幾個女犯大聲喊叫,有個男人皺着眉罵罵咧咧道:“老子又不是沒摸過,裝什麽貴人,你以為你還是什麽千金小姐哩……”說着,又要去扯那女犯,卻聽那馮衙司呵斥道:“幹什麽?這是做正經差事,光天化日,不想幹了不成?”

邵盈見這情形,心中一動,又舉目望了望,還不見蕭生身影,心道難不成妹子真的惹到他,他不肯來了?或者因為其他事端,不能陪着了?想到這裏,心不由往下沉,若是如此,她們姐妹休矣!

她……她邵盈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心裏想着,眼珠亂轉,忽然暼到那馮衙司,見其身形魁梧,滿面虬髯,看不清摸樣,只是劍眉虎目,倒也不像宋三那等猥瑣人物,心下暗暗計較,若是蕭生不來,那暗中通氣之人也不救濟不到,少不得要在此人身上打主意,那麽……怎麽辦呢?

正計較時忽聽到馬蹄聲聲,大家舉目望去,見一人穿着紫紅色的軍袍奔馳而來,翻身下馬,正是蕭生。

邵家姐妹對望一眼,皆看到彼此眼目之中的驚喜之色,邵素嘴唇微微顫抖,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本心上确實不喜歡此人,可是不知為甚,第一次如此歡喜得見到他,正是書裏所謂“既見君子,與胡不喜”的那種悸動,恨不得立時過去與其講話,卻見他連眼目也未曾瞟了過來,只對馮衙司一拱手道:“青龍營蕭生向衙司報到!”

馮衙司聽了“青龍營”三個字,點了點頭道:“蕭爺報國之心,可親可佩啊,若不是家累,我也想哩。”

邵素見蕭生一直不看向自己,不由心急,悄悄對邵盈道:“二姐,他……他怎麽?”

卻見邵盈正盯着那馮衙司,秀眉輕蹙,奇道:“怎麽了?二姐。”

“哦……”邵盈似乎才反應過來,臉上微紅,道:“沒什麽。”其實她方才正想對馮衙司打主意,見此人還算正派人,又是那些混賬的上峰,若是取了他的好,也許能讓她們姐妹安然度難,當然,還有另外一層打算,眼下那些暗中的人既然沒救得成邵月,自然救她們也難說,邵素有蕭生罩着,自己呢?不能一直是官奴的身份,若是随随便便被指派到軍營中,怕是生死不如的官妓,到時候再多計謀也只有瞪眼,即使自己聰明伶俐,能混出頭來,這名聲是毀定了的,即使有那麽一日翻身,也只有吊死以保清名的份兒。

因此正謀劃了幾條出路,忽聽見馮衙司說到“家累”兩個字,眼皮一跳,本來沒影兒的事端,忽然覺得心頭不舒服起來,也不知道什麽心緒,見三妹眸光爍爍地看着自己,連忙掩飾道:“你放心,既然他能來,你我二人必是安妥的……”頓了頓又道:“若是你單獨見他時,記得跟他說一下三弟的事端,讓他跟着我們,這小小的年紀……”忽然有些悵然。

這邵佰在王府裏算是最金嬌玉貴的人物了,徐氏把他看成寶貝一般,自幼長大沒有受過多少苦,如今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一些粗魯人的打罵,她自己也就罷了,本身就是這樣的命,沒想到三弟也如此……

邵素聽了二姐吩咐,點了點頭,她自從見蕭生來了,膽氣越發壯起來,想到自己不僅能救得二姐,連三弟也能救得,連身子板也挺直了,咬了咬牙,心道這漢子既然如此對待自己,自己也從了算了,即使王府有那麽一日,自己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就是,這人呢,得認命,想着空有一番才學,本來想着嫁給玉面才子,翩翩公子,花前月下,風花雪月,誰知……忽然又傷感起來。

眼見蕭生與馮衙司都上了馬,其他諸人皆押解着這些女犯走出了刑部衙門五道廟,忽聽蕭生對着馮衙司道:“衙司,這些女犯都幹系重大,要不還是走南門吧。”

馮衙司聽了這話,深深看了看蕭生,他從王婆哪裏得知這位主子經常來探望王府的一位小姐,必是想着她們這些女犯若是經過鬧市,怕有些地痞無賴上來無端羞辱,因此要讓他們走南門,避開人群,他也不是那存心虐犯人的人,點了點頭道:“也罷。”說着,調轉馬頭,對那些番役道:“去南門。”

邵素正惴惴着蕭生如何連看都看自己一眼,忽然轉了方向,詫異地問邵盈道:“二姐,他們這是……這是……”

邵盈從前随着徐氏出門時,也知曉城裏的一些光景,只是這無賴侮辱女犯的事端還沒見過,見蕭生與馮衙司竊竊低語,雖然未曾向這裏看來,倒是蠻有把握的樣子,暼了邵素一眼道,笑道:“人都來了,你還不放心?從前把人家看做糞土,如今倒是如寶如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對男主的心态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了。只是她自己沒意識到~~

57

邵素從來沒有步行過這麽多路,若是從前早早要暈倒在地上了,如今到底長進了些,好歹咬着牙跟着,幸得絕大多數都是婦孺童子,誰也走不快,何況有很多都是戴了枷鎖的,被她這麽一咬牙,居然“蹭蹭”走在了前面。邵盈的身子骨一直姐妹三個裏最好的,因此十分輕松地跟着妹子走在了前頭,不一會兒突然回頭望了望踉踉跄跄的人群,又瞄了一眼後面騎着馬的蕭生,笑着低語道:“說不定人家不要真真不要你了。”

邵素如今最怕的就是這個,聽了心中砰砰亂跳,道:“那……那怎麽辦?”她剛剛下決心跟了蕭生的,要是蕭生不要她了……這可如何是好。

邵盈看着面露驚惶的三妹,惡聲惡氣道:“不知道。”然後饒有趣味地望着她,似乎這樣的引逗十分樂趣。

邵素見二姐如此神态,終于明白二姐逗她而已,咬着嘴唇低下頭,看着地上泛起的塵土,又微微擡頭,見灰頭土臉的二姐——想必自己也好不了哪裏去,偷眼去瞄馬上的蕭生,見其穿着一身嶄新的戍袍,英姿勃勃,光鮮靓麗,與之一比,真真……,他不會……真的不要她了吧,可怎麽辦?

忖度半晌,又覺得不太可能……若是真的不要,何苦跟着來?

可是……

他居然不看她一眼,還騎着馬,自己……

自己這麽辛苦,他也不心疼……

患得患失裏,忽然無端生出幾分怨氣,心道他可能就是要自己顯出那卑微的情狀了,高高俯視自己,哼,自己偏偏不,王府三小姐可不是好欺負的!想到這裏,忽然挺直了腰板,吸了口氣,大踏步向前走,一溜把邵盈等都甩在了後面,幾個押解婆子都跟不上,連攢帶颠地在後面道:“喂,喂,我說,那位這是吃了什麽,你倒是慢點啊……”

邵盈見三妹忽然吃了藥似的向前奔,若是那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這女犯要逃跑呢,不知道又發什麽癫,搖了搖頭,低着頭向前趕去……

這一路人馬走的十分慢,日暮時分才出了外城,蕭生眼見太陽落山,對馮衙司道:“這些都是些婦孺女子,荒郊野外十分不便,不如……”卻聽馮衙司道:“這個不需蕭爺擔心,前面有驿站準備。”——因為蕭生又調回軍中,職銜雖然未定,但是不一定比馮衙司低,馮衙司又敬他報國之心,因此便稱作“蕭爺。”

蕭生“哦”了一聲道:“這個倒是我的不是了,還是衙司經驗豐足。”

馮衙司一笑,道:“押解慣了的,自然曉得。”

這樣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果然來到了一處城鎮,雖然靠着帝都,卻十分荒涼,人煙稀少,即或有什麽鋪子也只是買些吃食或者酒肆,蕭生走了半晌才明白,這個小城鎮必是依靠驿站而興建起來的,專門給一些流放的犯人與衙役準備的。

一時一行人到了驿站,早有驿卒準備待命,交換了牒,驿長聽說這次押解的級別甚高,連衙司也親自出馬了,忙迎了出來,又聽說有自願從戍的禦林軍士,更是殷勤,準備了好酒好菜招待他們。

幾個押解婆子是做慣了的,把女犯們引到驿站專為犯人設置的柴房裏,一會兒驿童送來飯盒,好的自然是給婆子,差的給犯人,那王婆曉得蕭爺照顧着邵家姐妹,因此也不敢給的太糟,專門把那差不多的飯菜盛了兩份,招呼她們兩姐妹過來吃食。

在衆多犯人羨慕的眼目裏,兩姐妹走了過來,見飯盒裏盛着兩萬米飯,一盒幹菜,而那些犯人卻只有些稀粥罷了,邵盈是不管的,端起來就吃,邵素卻有些于心不忍,道:“王嬷嬷,我吃不了這麽多,還是給她們分些吧。”

王婆嘿嘿一笑道:“小姐自是菩薩心腸,只是你不吃,自然有人吃,你若是不吃了,我倒是可以把這些分給她們些。”

卻聽邵盈高聲道:“王嬷嬷,你們才四個婆子,一人吃兩碗也吃夠了,恁地占了三碗?即或是有些差別,也沒喲這麽克扣的,我倒是覺得馮衙司是個厚道人,不曉得他知道會怎樣?”

王婆本來想着暗暗囤積些飯菜,看能否從犯人身上再壓榨出什麽油水來,聽邵盈這麽一說,心裏暗罵“鬼精靈”,只是面上不好得罪,咳了一聲道:“我這幾個老姐妹年齡大了,走了一天的路,飯量大。”

邵素本來就不忍心,聽了這話,扒拉了幾口飯,放下道:“剩下的給她們吧。”說着,眸光爍爍地望着幾個婆子。

邵盈噗嗤差點笑出聲,道:“這主意好,我們看着,剩下的給她們。”說着,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三弟,她本來打算先吃個半飽,然後訛詐那王婆多給弟弟一些吃食,見三妹出了這麽個主意,倒是周全了。

王婆神色尴尬,咳了一聲,欲待說什麽,忽然旁邊一個黑面婆子呵斥道:“你們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如今有口飯吃就不錯了,愛吃吃,不愛吃滾他娘的。”

邵素聽了這等怒吼,吓得臉色一白,眼淚就要掉下來,只是咬着牙高階自己不要示弱,低着頭慢慢把那眼淚收回,擡起頭正要再說話,忽聽邵盈冷笑道:“啊呀呀,嬷嬷好大的氣派,好大的場子,這麽厲害,不曉得衙司曉得不曉得哩。”說着,轉過頭對邵素道:“待會兒子蕭爺來看你時,去跟他說,我們這邊的嬷嬷比得上的當今太後了,這氣場,吓死人了。”

王婆聽了這話,忙攔住那黑面婆子逞兇,道:“姐兒誤會了,罷了罷了,不過一口飯而已。”說着,推出那三個大飯盒道:“你們誰不足,來吃吧。”

衆人聽了這話,皆大喜,除了那呆呆傻傻的,大多都上去扒拉了些飯食,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雖然沒有吃得全飽,倒也吃了大半飽,她們知道這些都是兩姐妹争取來的,又聽她們說“蕭爺”,仿佛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衆人都是大宅院裏混出來的,哪有不曉得這裏面的事端的,眼見着邵素的眼目就開始熱切起來。

邵素想起三弟,瞥着邵佰正搶食吃得歡快,正要說話,忽見二姐沖她使了個眼色,只得罷了。她素來是吃的少的,在王府裏墜兒形容她吃“鳥食”,如今卻是增加了兩倍,只是即使兩倍,也不算得多,吃到大半碗便推開了,忽見一個女犯挨挨蹭蹭地靠了過來,低聲道:“文家謝謝兩位的恩德。”

邵素擡頭看去,見其一臉黑灰,分不清年紀,渾身龌龊不堪,見了就要讓人避之三尺,只是眼眸閃亮,深深望着她們姐妹,心裏忽然一暖道:“不妨事,都是一樣的,大家互相照顧罷了。”

邵盈剛吃完,靠着過來,聽三妹居然說出這麽有情有面的話,道:“你倒是長進了。”然後對那女犯笑道:“我叫邵盈。你呢。”那女犯躊躇了下,低低道:“我叫文媛。”說着,攥緊了拳,道:“我們家除了我,其他人都死了。”

大家都經歷大難,聽了這話,十分唏噓,邵素心頭正熱,也不嫌髒,伸手在那文媛手上一握道:“我叫邵素”

那文媛微微一笑道:“我曉得你們的。”

兩姐妹對望一眼,邵盈馬上反應過來道:“你認識我們大姐姐?”

文媛微微點頭,向幾個婆子那邊瞄了一眼,又回頭道:“邵月她……”

邵盈道:“大姐自殺了。”

此言一出,忽然沉默了下來,生命如許脆弱,又如許堅韌,從前萬萬想不到的,都發生了的,萬萬不能忍的,卻也活下來了……許久許久,文媛靜靜地低語道:“她那樣的性子,死了也好。”污濁的面容上看不見眼淚,卻有潤潤的光芒籠罩在那星眸上。這話若在平日,可以算十分狠毒,可是在場諸人都感同身受,浩劫過後,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活下來的……

又聽文媛道:“我們這些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她脾氣倔,一點委屈受不得,我便曉得若是一起遭了難,她肯定是去的。”說着,嘆息一聲道:“沒想到你們能活着,還……”說着打量了一下邵素,邵盈還罷了,邵素卻穿戴完好,若不是有些風沙之色,倒也不像是牢獄之人。

邵盈聽了文媛這話,打量着文媛,便知她用這種法子保護自己,一般男人大多是見色起意,文媛這摸樣這味道,光是看一看便要皺眉,要不要去靠近,心道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在這種情形下能用此策來保護自己,見文媛盯着邵素不住打量,知曉她心裏好奇,想到如今同一個坑裏的,也不用掩飾,解釋道:“三妹命好,被一個侍衛看中了,人家特特從軍來保護她,連帶着我也能沾光。”

文媛聽了,才恍然道:“三妹妹倒是有個有造化的。”

邵素兩人這麽一說,也不曉得什麽心情,她一直在衆多小姐裏處于弱勢,大姐最多是不管不顧,其他諸女看在她庶女份上也不怎麽搭理,即或有瞧上她那王府招牌的,也都是些上部的臺面的別府庶女,如今兩個姐姐都用殷勤的眼目看着她,忽然覺得重任在身,咬了咬嘴唇道:“文姐,你別害怕,我會讓……他保護我們。”

文媛搖了搖頭道:“保護不保護,如今我也過來了,單看命了。”說着,遙遙望了那侍郎小姐,嘆了口氣。

邵盈何等機靈,輕聲道:“你跟她……”

“我們本來是關在一處的,當時我就說了,既然落在這種地步,小姐不小姐的不必講究了,還是污糟些更妥當,誰知她不聽勸,偏偏想着自己身份尊貴,長得又好,說不得落在某個官兒眼目裏,好重歸榮華……唉……你想,這官兒能看到你之前,自然是那些衙役,他們見了何等摸樣,哪裏放得過啊……如今……”

文媛忽然低下頭,一行清淚落了下來,把那黑灰的面容一洗,露出白皙的肌膚,邵素聽了這話,心裏也是難過,見她這等摸樣,忙道:“文姐姐別難過,你……你的臉……”話音未落,忽聽外面吵吵鬧鬧,其中便有宋三醉醺醺的聲音道:“我們要進去找樂兒,誰也別攔着。”

作者有話要說:

58

柴房諸人聽了聲音,除了幾個押解婆子,紛紛變色,便聽門被“咚”地一聲踹開,宋三擡頭便見到自己想要的那個,憑着酒勁踉踉跄跄走了過來,伸手在邵素臉上要摸一把道:“小娘們……”,誰知竟摸了個空。

原來邵素一見他,便十分戒備,見他走了過來,側着身子躲閃開來,宋三見了,啧啧道:“別覺得你有了依仗,這裏的女人老子想怎麽玩怎麽玩……”說着,走了兩步便要托拽邵素,卻忽然橫插過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正是王婆。

見王婆點頭哈腰道:“宋爺,宋爺……您悠着點……“說着,擋手一攔,低聲道:“這丫頭不好惹,你找別的吧。”——若是蕭生不随他們來,王婆自是樂見其成,可是蕭生就在眼下,若是一個照顧不到,下一個吃癟的便是自己,王婆不攔也得攔。

宋三聽了這話,怒氣橫生,“呸”了一聲道:“他娘的随他奶奶的軍,老子不怕他!”只是卻也不再上去拽邵素,卻聽王婆低低勸道:“宋爺,好漢不吃眼前虧,你瞧着衙司與那位那樣子,您要是這樣……能得了好去?”

宋三聽了這話,終于啞火,打橫一瞧,卻見邵素旁邊一位女子,雖然周身十分污濁,那兩橫淚卻露出白皙的底面,眼珠一轉就知道怎麽回事了,上去便拖住她的胳膊道:“走,你陪老子玩玩……”

文媛堅持了這麽許久,本來以為這摸樣已經妥當,沒想到這漢子居然來拖她,一個不及防,被拖了起來,眼堪堪便要拖出們,邵盈站在旁邊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三妹尚且差點不保,自己若是上去糾纏,怕是投一個死一個的份兒……

待到反應過來,文媛已經拖到了門口,忽然用手死死把住那門,盡最後一口力氣對邵家姐妹道:“記得把我埋了……”此言一出,衆人都曉得她心生死志,心中皆嘆,可又有什麽辦法?如今到了這地步,便是泥裏污濁,再怎樣也逃不過去的……

便在頃刻之間,忽見一個白色的影子撲了過去,只聽宋三一聲慘叫,卻見邵素惡狠狠地咬住了宋三的手腕,因十分用力,竟咬出了血跡,宋三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一耳光扇了過去,成年男子之力如何了得,邵素的俏臉立時漲紫成一片,只是不曉得為甚,素來軟弱的她竟也不昏不哭也不倒,而仿佛瘋了似的死死咬住宋三的手腕,宋三早已松開了文媛,見耳光不頂用,拿腳便是窩心踹去,這下邵素再也堅持不住,淩空飛去,直直撞在了牆上,摔在了地上,卻迅速坐了起來,嘴裏銜着一塊肉,惡狠狠地看着宋三。

宋三被咬掉一塊肉,劇痛之下便要上前痛揍,卻見那女子面容瘋狂,嘴裏還叼着肉塊,也不吐出來,嘴角蜿蜒下血跡,一臉腫脹,眼目兇悍,倒是也吓了一跳,遲疑了兩步,腳步再沒前去。

王婆見出了這等大事,趕忙對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讓她速速叫人,自己遮擋在中間,忙道:“宋爺息怒,宋爺息怒,這丫頭……不懂事……哦……這丫頭瘋了,一定是瘋了!”王婆說到這個,自己也肯定起來,一直見慣了這位哭兮兮的摸樣,如今這般兇神惡煞,不瘋還有什麽解釋

邵盈見三妹如此,也是吃了一驚,正發愣之際,見那宋三惡狠狠地望着三妹,目露殺意,心中砰砰亂跳,也不再顧,擋在邵素面前道:“宋爺,一切等蕭爺來了再做處理如何?”

宋三手腕不住流血,聽邵盈拿蕭生出來,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怒意,發狠道:“我他娘地怕他?今日我跟這臭娘們沒完!”說着,正要上前,卻忽然一個跟頭趔趄在地,原來是着了蕭生一踹。

蕭生正與馮衙司、驿長幾個喝酒,見宋三出去,以為他是要解手,本不在意,忽見一個婆子進來,氣喘籲籲的說出事,腦袋嗡地一聲,展開輕功便飛到了柴房,見宋三正在發狠,他心心念念的佳人已腫成了包子,嘴角挂着血跡,衣服上還有個腳印,怒從膽邊生,一腳就踹了過去。

宋三武功遠不及蕭生,又是背後暗算,一個趔趄便倒在了地上,剛剛要爬起來,蕭生又上前一腳——同是窩心踹,邵素還能坐起來,宋三卻是口吐鮮血,竟爬不起來。

王婆見了不好,心道這是要出人命,連忙橫在中間,道:“蕭爺息怒,誤會,誤會。”

蕭生一言不發,攥着拳頭又要上前,卻見邵盈也擋了過去,道:“蕭爺,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厮百死不足,只是小心連累了你,更是連累三妹……”蕭生聽了這話,眼角突突直跳,攥着拳許久,才咬着牙道:“也罷。”

此時馮衙司與驿長已經趕了過來,馮衙司見這等情形,已猜到了七八分,當機立斷對向了王婆,皺着眉厲聲呵道:“王婆,你是怎麽回事?”王婆聽了這話,心領神會,忙道:“衙司,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馮衙司見王婆十分善解人意,颔首道:“也罷了。”說着,對跟來的幾個番役道:“去,把宋三擡出去,看是怎麽了。”說着,對驿長道:“這裏可有……”話音未落,便聽那驿長道:“有的,便在這附近便有個跌打大夫……”說着,對一個驿卒道:“領着這幾位爺去陳家藥鋪……”

那驿卒答了聲“是”,幾個番役過去把宋三擡起來,見其面色鐵青,早已昏了過去,其中一個番役叫李毅的,與宋三一直交情深厚,擡起頭來對馮衙司咬着牙道:“衙司……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們兄弟……”

馮衙司沉着臉打斷他的話道:“先治傷再說”李毅恨恨作聲,對着蕭生的背影惡狠狠地瞅了一眼,與幾個番役先把宋三先行擡走。

馮衙司走上幾步,便想對蕭生說到幾句,可低頭看了看一衆驚魂未定的犯人,地上還坐着一位,臉上腫得象饅頭,嘴裏還銜着塊肉,蕭生面色鐵青,殺氣騰騰,一言不發,心知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對王婆使了個眼色,對蕭生道:“蕭爺,一會兒子你到我房間來。”

馮衙司走後,王婆“啊呀呀”一聲,到邵素跟前,看着那恐怖的摸樣,不大敢上前,正逡巡間,聽邵盈道:“我妹子挨了好幾腳,自是傷着了,王嬷嬷,快把她扶到隔壁瞧瞧。”卻拿眼看着蕭生,心道你敢把宋三往死裏打,恁地不過來看看你的心上人?難道也是被這瘋妹妹吓壞了?

王婆會意,與邵盈要把邵素扶了起來,卻不知為甚,怎麽也拉不起來,邵盈急道:“蕭爺……”見蕭生慢慢轉過身來,一步跨了過來,把邵素打橫抱起,向門外走去,文媛正靜靜站在那裏,在邵素要被抱出去時,忽然“噗通”跪下,叩頭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邵盈見此,忙把她扶起來道:“沒事,沒事……”也不曉得說什麽沒事,見蕭生轉了身進了隔壁的柴房,與王婆對望一眼,誰也沒再跟了過去。

蕭生輕輕把邵素放下,見邵素還是眼目直直的,終于從那股沖天的怒氣裏回過神來,說的是去戰場要心中有殺意,現下他對宋三已經便起了殺心,那狠烈之氣在胸中激蕩,半晌緩不過來,如今見佳人如此,殺意全成了心疼,輕輕拍了拍邵素的臉頰,眼見那如玉的臉頰一塊紫一塊紅,對宋三恨意更生,用袖子輕輕擦了擦臉上的灰塵,道:“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必護你周全……”

卻見佳人嘴角模糊一片,十分紮眼,待仔細看去,倒吸一口冷氣,竟是銜着塊肉,這肉自然不會是她自己的——這實在不像他認識的那個三小姐,難道……瘋了?

“素兒……素兒……你還認得我嗎?”蕭生想要撬開她的嘴角,讓她把那肉吐了出來,卻怎麽撫弄也弄不開,真的着急了,難不成真瘋了?“素兒……”這叫聲已經帶來顫抖。

卻見邵素一動不動,連眼珠也不轉一下,恍然未聞,低頭看去,見她胸口一個大大的腳印,心道難道踹傷了心肺?想到這裏,再也顧不得,解開衣襟,掀開肚兜,見那白玉的胸口上青紫成一片,手中用力,覆蓋上去,催動氣息,試探她的心脈……

折騰了一陣,倒是覺得還好,想必宋三惶急之下未使全力,只是皮外受傷,心肺卻也無恙,可恁地一言不發?難道受刺激過度了?情急之下,忙用力揉了揉,忽聽邵素“哇”一聲,那塊肉“啪嗒”掉在了蕭生手上,卻聽佳人哭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59

蕭生眼見佳人那包子似的腫臉,滲出一點點淚來,挂在青紫的眼角,十分心疼,道:“我不好,別哭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不好。

邵素一邊哭,一邊慢慢回過神來,想起方才的舉止,只覺不可思議——她本來是極怕的,正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忽然聽到文媛那句話,不知為甚想起了大姐姐,腦袋“嗡”地一聲……

下面……

下面就不知道了……

返魂之後就是這副摸樣,對了,怎能是這副摸樣?邵素摸了摸臉,尺寸比平日要大許多,眼看着蕭生皺着眉,這幅摸樣怎能讓他看見?他……他……一定是嫌棄自己難看了!邵素忽然用袖子遮住臉繼續哭,只是這聲音卻跟先前不同了。

蕭生見邵素只是嗚嗚掉淚,哭着哭着,忽然用袖子捂住臉繼續哭,以為她還怨自己,忙道:“素兒,你別哭了。我……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想起自己疏忽大意,竟讓這些人有了可乘之機,十分悔恨。

邵素聽他說什麽“喝酒”,不明白什麽意思,只是這幅摸樣實在不願他看見,只死死捂住臉,道:“你走吧,我……嗚嗚……我要一個人呆一會兒子。”

蕭生向來是被她傷透了,以為她在這種時刻不想跟自己在一起,愧疚之餘只好先順她意思,給她系上衣襟,柔聲道:“那我走了,你放心,那些混賬不會來了,我……”頓了頓,咬着牙道:“總之,放心!”說着,站了起來,轉身出了門。

邵素見自己一句話居然把他趕走了,心裏十分慌張,連眼淚也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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