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心,走到邵素面前,柔聲道:“素兒,我練劍給你看。”
忽見邵素擡起臉,映着霞光燦爛一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素兒,還是把臉洗洗吧。”蕭生實在忍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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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邵素不知為什麽,蕭生一早起來非讓她洗臉,他不是很喜歡自己這摸樣嗎?
“這個……”蕭生見佳人已經變了臉色,不敢再說,忙轉話頭道:“我練劍了。”說着走到場子中間,吸氣凝神,刀光爍爍,劍走游龍……舞到後來,已經人不見劍,劍不見人。
邵素雖然看不出什麽來,但是這樣的快的劍法還是知道好歹的,忙拍手道:“蕭大哥舞得真好。”餘光裏忽見文媛也站在那裏呆呆看,心中一沉,心道蕭生又不是舞給她看的,她站在那裏作甚?
正皺眉期間,忽見文媛竟直直沖她走了過來,一怔之下,已經被文媛拉住了手,“做什麽?”邵素忙甩開她的手——她與文媛一路行來還算得和睦,只是見了她這等絕色真面,忽然覺得是個大敵,因此戒備起來。
見文媛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三姐兒,快去照照鏡子,你這摸樣好可怕。”
“怎麽了?”邵素沉着臉看着霞光下絕豔麗色的文媛。
“粉太厚,臉上太紅,很吓人。”文媛迅疾道,然後瞟了場中正在練劍的蕭生道:“蕭大哥沒說嗎?”
邵素腦袋“嗡”地一聲,結結巴巴道:“很難看嗎?”
文媛苦着臉看着她,猶猶豫豫道:“很不好看。”
“啊……”邵素忙用袖子捂住臉,提着裙子跑到了正房卧室,急急打開鏡子,借着霞光萬丈,終于看見鏡子裏那張濃妝豔抹到可怕的臉,便宛如那戲本上的醜角兒,故意惹人逗笑亂塗,眼淚嘩啦掉了下來,忙跑到臉盤旁用水盥洗,好歹還原了從前的秀臉,正出門要跟蕭生看,擡頭忽見蕭生正俯身正與文媛說話。
此時已朝陽豔豔,金色的光芒撲撒在這對男女身上,男的英俊挺拔,俯身深深望着佳人如玉,女的絕色如畫,含羞帶怯,秋波暗送,便宛如自己在書本裏讀過的所有的傳奇,忽然膽怯地倒退兩步,躲在了門後……
連個妝容也做不好,她真的很沒用……
很沒用……
二姐說:我都不明白蕭生喜歡你什麽……
喜歡你什麽……
邵素捂住臉,蹲下身子,忽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不知所謂,不知所往……
“素兒,素兒?”蕭生知曉邵素洗臉去了,見其進屋好久不出來,正要進屋尋覓,忽聽門外“蹬蹬”敲門聲,許嫂與蕭生對望一眼,蕭生忙過去開門,見是帥府小厮一個叫四喜的,見了蕭生,擦了擦汗道:“蕭爺,可找到你了,楊帥找你有事哩。”
蕭生一聽公事,忙道:“好,我這就來。”說着,正要回屋與邵素說一聲,卻被那四喜拉住道:“快,快走吧,我這好容易找到你。”
蕭生見如此匆忙,一回頭見文媛站在不遠處,忙招了招手,文媛遲疑了下,跑了過來道:“蕭爺。”
蕭生點頭道:“文姐兒,你與素兒說,帥府有事,我先過去,忙完就回來。”說完便被那小厮四喜拉走了。
文媛望着蕭生與四喜匆匆離去的背影怔了半晌,一轉身卻見青丫頭站在那裏,掐着腰左右相顧,問道:“文姐姐,蕭大哥去哪兒了。”——按照禮數她應該稱呼蕭生“蕭爺”的,不知為甚,一直稱“蕭大哥。”
文媛聽了這聲“蕭大哥”,愣了愣,随即笑道:“帥府找蕭爺有事,讓我跟三姐兒說一聲。”說着,向正房走去,進了房門,叫了聲:“三姐兒,三姐兒……”
找了半天竟不見人影,皺了皺眉,心道怎麽人沒了,一回頭卻見邵素正陰森森地望着自己,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三姐兒,吓了我一跳。”擡頭見邵素眼角微紅,道:“三姐兒怎麽了?蕭爺讓我跟你說,帥府有事找他,他先去了,忙完就回來。”
邵素呆了許久,才“哦”了一聲,眼見文媛神情坦蕩,毫無做賊心虛之色,忽然又覺得自己多心了,皺了皺眉道:“文姐兒你……”
“怎麽了?”文媛上前拉着邵素的手,仔細端詳半晌才抿嘴笑道:“三姐兒以後可學學吧,今早吓死人了。”
邵素低下頭,又擡起頭,道:“文姐兒,我知道我是個無用的,我……”
文媛見邵素忽然說起這話來,心中驚異,道:“三姐兒恁地說起這個來……”
邵素感覺着那手裏的溫暖,只覺這一早上簡直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到地獄轉了個來回,咬着嘴唇,道了聲“文姐,我……”
文媛見邵素那神色,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顯,用力攥了攥邵素的手道:“三姐兒要說什麽,咱們這一路來患難與共,有什麽不能說的?對了,三姐兒,我昨天忖度了,不能只讓蕭爺養着,我先前在家繡功還好,跟許嫂商量着賣些繡品度日。”
邵素聽了“患難與共”的話,那刻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安靜了下來,側頭想了想,忽然道:“文姐兒,你先前在家是嫡女,恁地什麽也會。”
文媛“噗嗤”一笑道:“恁地說什麽也會?繡功大家都會的,我先前不過有些閑情,多下了點功夫而已。”
邵素聽這話,低下了頭,她是庶女,除了讀了一肚子書以外,什麽也不會,連荷包都做不出來,從前墜兒玉兒不止一次抱怨過,說“小姐連荷包也做不出來,以後如何給未來姑爺做小衣之類的”,她從前只當聽笑話,如今自己卻是笑話。
人家文媛會做繡品,說不定賣這些物件就能養活自己,自己卻白白讓蕭生養活着,蕭生若是那不缺銀子的富裕人家也就罷了,偏偏不是,這可如何是好?邵素望着文媛那美麗恬靜的面容,想起二姐那話“如今你不是千金大小姐了”咬着嘴唇道:“文姐兒,從今兒起,我要跟你學女紅。”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的建議都灰常好,對某幻十分有幫助,謝謝先。(*^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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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兒……我回來了……”蕭生站在門口,張開雙臂,笑盈盈地看着她,邵素心中一喜,含羞帶怯地走了過去,撚着衣角正要張口道:“蕭大哥”,忽地見蕭生憑空攬出個人來,仔細一看竟是文媛,眼見蕭生臉上帶着微微的愧疚,那剛棱有力的下颌高高擡起,讷讷道:“素兒,對不起,我心裏有文媛了。”
“啊……”邵素尖叫一聲,猛地睜開眼,黎明透過床幔映出絲絲光亮,襯得她心裏一片冰涼,這現實世界如夢似幻般讓她無處落地,她扶着牆坐了起來,摸了摸那床幔——小戶人家本是用不起床幔的,蕭生怕邵素住不慣,特特囑咐許嫂買來給她挂上,雖然不是富貴人家的綿綢絹絲,卻也素淨雅致,只是此時邵素無心欣賞,只輕輕用袖子擦着額頭的冷汗。
蕭生已經離開三四天,這幾日跟着文媛學女紅,雖然也算得用功,卻與繡功娴熟的文媛無法相比,單單拿出個荷包來,文媛的可以直接挂在大家閨秀的腰間,而她的那個簡直……
許嫂昨日見了,歡喜不疊地要說今日出去集市賣繡品……邵素想起方才的噩夢,又望着那新挂的床幔……
自己……算不算引狼入室?
可看着文媛那神色,卻又真真不像……
但……
她不知道……
她無力地依在牆上,閉上眼,眼前忽然浮現出二姐的臉,從前每每這種時候,總會聽到二姐連諷帶刺的數落,如今……
對了,二姐!邵素睜開了眼。
黎明漸漸散去,朝陽的霞光撲撒在世間衆生,普通人家的生計總是辛苦而規律,許嫂今日早早打扮好了敞開門,見邵素亦打扮整齊地站在門前,吓了一跳,道:“什麽事?三姐兒。”心道難不成這位也要跟着她去?
“聽說許嫂今日要出門,我……先前在獄中的一個姐妹去了青花營,想跟許嫂一起出去,順道去看看她。”——邵盈進青花營是十分秘密的事情,這位主子好歹留了個心眼,沒有說破。
許嫂眼珠轉了轉,這幾日的情形她是見到了的,文媛的繡品沒得說,若是去集市上定是能賣個好價錢,只是這位主子……着急了?心裏讪笑着,面上卻關切地問道:“三姐兒,你一個人?還是跟文姐兒一起去?”
邵素道:“我一個人,我想……”忽然想自己在邊城人生地不熟,若是跑丢了怎麽辦?不由張皇起來,又道:“若是許嫂有時間的話,倒是可以陪着我一起去的。”
許嫂拍了拍大腿道:“我這老眼昏花的,跟三姐兒去倒是不配,這樣子,青丫兒最愛出門游逛,又在邊城自小長大的,熟門熟路,倒是可以陪着你去的。”
邵素一聽,十分高興,道:“那敢情好,不知……”說着,眼望着青丫兒的東廂房。
許嫂道:“這樣吧,三姐兒,你在屋裏等着,我一會兒功夫讓這丫頭找你去,雇車什麽的,她最是熟谙,你放心好了,就是銀子……”
“銀子我有。”邵素點頭道,蕭生臨走之前給她留下了銀兩,忖了忖又道:“許嫂不是要去集市,若是雇車的話,幹脆先把你送到集市,我們再去。”
許嫂大喜,忙不疊道:“三姐兒果然是個體貼人兒的,蕭爺眼光最是不差的,這樣子,三姐兒先在屋裏等着,我們收拾利落了就出門。”
邵素點了點頭,轉過身正要回屋,忽見文媛的房間開了門,擡頭見邵素站在許嫂門前,吃了一驚道:“三姐兒?這麽早?”
邵素心裏有鬼,支支吾吾道:“今兒早起了。”
“那一會兒子你過來,我們一起再把昨日那荷包……”文媛見邵素打扮的整齊,仿佛要出門的樣子,後面的話就不說了。
邵素如今提起女紅就頭疼,就這幾日她五個指頭就紮滿了洞眼還繡成那等摸樣,實在……只得推脫道:“文姐兒,我今兒想去青花營,就不到你那裏了。”
文媛一聽十分高興道:“那我也去,我正好也想見見……”望了望倚門而立的許嫂,立時轉了口道:“我也想見見一個人哩。”
邵素早有說辭,道:“不用了,文姐兒,下次吧,我跟她有些事哩。”
文媛一聽,“哦”了一聲,也不再問,道:“那三姐兒如何去得?這邊城你又不熟。”
邵素道:“無妨,青丫兒跟我一起去。”
文媛心中慢慢升起幾分疑惑來,若是青丫頭能去,為甚不讓她去?迅疾又想到大概是自己官奴身份,青丫兒熟悉路道,這樣做也是理所當然,點頭道:“那三姐兒路上可要小心。”
邵素心裏想着那噩夢,一直不痛快,見文媛這樣嬌豔整齊的摸樣,更甚添了煩躁,強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回了自己房間,怔怔望着那梳頭桌子上的筆墨紙硯,忽然想起自己從前的閨房,琉璃精致的羅漢拔步床,床上挂着那百蝶湖羅帳子,靠窗邊的花梨大理石案上陳列着幾方寶硯筆筒,各式各樣的毛筆無一不有,在旁邊還有一個汝窯花囊,裏面是丫頭們采集的應季花……
從前只覺得理所當然,如今卻真真如夢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正對着窗戶發怔,門外傳來腳步聲聲,青丫兒在門外喊道:“三姐兒,走,走啊。”
邵素敞開門,見青丫兒頭上穿青色棉襖,下系留仙裙,紮了個雙丫髻,雖布衣荊釵,卻因豆蔻年紀,明眸善睐,粉面紅唇,顯出小家碧玉式的俏麗可愛,她眯起眼,哦了一聲,轉過身進屋抓起鏡子去看,那張秀臉也差不了幾歲,卻再也沒有那種朝霞絢爛的氣息,心裏越發黯然。
“三姐兒?”青丫頭素來是個膽大的,見邵素只哦了一聲,又回了房,也不待邵素允許,擡腳進了卧房,盯着那炕幾打量起來,見其床幔挂起,鋪蓋整齊,心道官家小姐倒不像自己想得那般無用,文媛就做出了讓人驚豔的繡品,這位主子雖然看着不頂用,倒也不是個懶貨。
邵素回頭見青丫兒不由分說進了她的卧房,微微皺了皺眉,她先前做小姐的時候……忽然又自嘲起來,難不成自己日子稍微好過些,就要恢複從前的小姐習性不成?
“走吧。”邵素對青丫兒釋然一笑。
青丫兒點了點頭,忽然指着案幾上的攤開的宣紙,道:“三姐兒在寫字哩。”
邵素點頭道:“閑着無事,寫着玩的。”
青丫兒走過去看着那滿紙的字跡,忽然道:“三姐兒,這紙可是要三錢銀子一卷的,貴着呢,我家好時娘也須讓我識幾個字,只是打聽着那紙筆太貴,也只得罷了。”說着“啧啧”道:“三姐兒寫這麽多字,不曉得蕭大哥要掙多少銀子呢。”
邵素聽了這話,心中越發不自在起來,只是青丫兒不過是個孩子,自己沒得計較,只能別過話頭道:“許嫂可準備妥當了?走吧,一會兒子我們先到集市。”
青丫兒聽了“集市”兩個字,眼睛一亮,拍了拍手道:“好哩,好哩,快走,三姐兒。”說着,拉着邵素的手出了門。許嫂早在外面候着,見邵素兩個出來,笑道:“今兒倒是齊全,留下文姐兒看家。”
邵素見其挎着一個竹籃,裏面層層疊疊堆滿了物件,那竹洞裏隐隐露出昨日文媛的繡品,勉強笑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去吧。”一時三人一起出了門,出了胡同,正趕上一輛車,許嫂講了價錢,三人上了車,不一會兒功夫到了集市,許嫂下車對青丫頭囑咐道:“你看着路,別讓三姐兒迷了途。”
青丫兒內心其實是想留下游逛的,只是想着娘的叮囑,只得随着邵素一起趕到青花營,這青花營雖然稱了一個“營”字,卻仿佛京都貴府的摸樣,遠遠望去,廳殿樓閣,峥嵘軒峻,因不到開放的時辰,黑漆漆的大門關着,門外坐着兩個看門小厮。
見兩個女子走上前,藐着眼道:“找誰?”又看了看青丫兒那摸樣,擺擺手道:“去去,這不是玩的地方。”卻見青丫兒嘻嘻一笑,走上前伸出手,陽光下一兩銀子爍爍發光,兩個小厮對望一眼,咽了口唾沫,有個小厮擡手拿袖子一掃,銀子已經不見,看着青丫兒年紀小,遂向邵素笑道:“這位姑娘……”
給銀子是邵素與青丫兒在車上商量好的,本來邵素想親自給,可是想起那看門的皆是男子,推推搡搡十分不雅,青丫兒年紀小倒是無妨,因此讓青丫兒幫了這忙,如今見小厮肯去通報,心中甚喜,道:“我要找林娘子。”
小厮見她一張口就要找營主這種大人物,不由上下打量她,見其一身布衣,梳着普通的飛天髻,髻後插着一把普通玉簪,看着不富貴卻也不寒酸,摸不清來路,只是看在一兩銀子的份上,點了點頭道:“你們等着。”那個拿銀子的小厮進了門。
青丫頭見事情妥當,跑到邵素跟前道:“三姐兒,可說好了,落了山集市可就……”
“放心,那玉簪子跑不了。”邵素笑道,摸了摸袖中的銀子,低下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盈姐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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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素的印象裏的林娘子,雖然人在倡營,卻氣度不凡,若不是一舉一動裏偶露風情,乍一望去還以為是大戶人家的夫人,今日一見卻吃了一驚。
林娘子還是那個林娘子,只是神态上頗為怪異,先是皺着眉上下打量了她,又望了望青丫兒,對着身邊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笑嘻嘻地拉着青丫兒道:“走,咱們吃果子去。”
青丫兒又不是小孩子,甩手撅着嘴道:“吃什麽果子,我……”誰知那婆子十分有力,不由分說把拖出了房間,其他丫頭見林娘子如此,對望一眼皆退出了房間。
林娘子這才撂下臉來,甕聲甕氣道:“你們姐妹換一換如何?”
邵素眨了眨眼睛,表示沒聽懂,林娘子鳳眉一擰,道:“我是做生意的,本來想請財神爺,倒是請了祖宗來,不肯接客也就罷了,白吃白喝也就罷了,竟動不動給我臉色瞧,一個不順心便說什麽老娘反正光棍一條,大不了一起下地獄的話……”說着,嘴唇急速顫抖,看來是被邵盈氣壞了。
“你們換一換吧,反正那邊說要瑞王府的,也沒指是誰,那位祖宗也沒見過人,我瞧你倒是個乖兒的……"說着,上上下下打量這邵素,仿佛頗為中意。
邵素被這樣的眼目打量的渾身不安,退了幾步,聽了“接客”那話,只覺十分侮辱,少有的厲聲道:“說好賣藝不賣身的!”只是最後一個字,漸漸低了下去,終究沒有把氣勢鼓足了。
“是啊,我沒讓她賣身啊,但是你進了我這青花營,總得出來見客吧,哪怕彈個曲子,陪個酒也是好的,誰知這位祖宗竟是一概不理,只說有任務才出來,沒任務說破天去也不動彈一下!”林娘子本來氣度十分優雅,如今竟如跳腳潑婦,掐着腰把一腔怨恨都發洩在邵素身上。
“那日霍将軍來,聽說來了幾個絕色,要見上一見,其他人也就罷了,只是這位主子怎麽求也不去,哪怕你披着面紗彈個曲子也罷,就是不肯,逼急了就撒潑打滾地瞎嚷嚷,說一堆吓死人的瘋話,要說千金小姐我見了多少了,竟不知王府還能養出這等潑辣閨女,真真見識了,啧啧……”
林娘子唾沫橫飛地說完,幾天郁積終于得了宣洩,喘了幾口氣,憤憤道:“就這樣決定了,你跟她換,否則,老娘也……”忽然戛然而止,她銀子都收了,能不幹嗎?象這種事不管幹還是不幹,只要上手就沒了回頭路的。
那麽……
林娘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邵素,心道這種文文靜靜的才像個小姐摸樣,即使心裏有些計較,還能計較過她去?總比那主子好調弄。
邵素低着頭等林娘子發完牢騷,也不多言,只道:“我要見二姐。”
林娘子對付邵盈沒法子,對付邵素倒是一堆主意,打量着邵素好性兒,甩了甩帕子,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你們到底換不換?不換就永遠別見了。”
邵素見林娘子這摸樣,咬了咬嘴唇,只得搬出蕭生來吓她,道:“營主也曉得,我是王府裏一位親衛贖出來的,我與他……若是換了二姐,他怎生答應?”
林娘子勃然變色,道:“他……知道了?”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要知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是那邊花了上萬兩銀子才上下打通的,若是給不相幹的人知曉了……
邵素搖了搖頭道:“倒是不曉得,但是換了就難說了。”
林娘子不說話了,怔怔望着窗外的春光明媚,呆了半晌,忽然眼角滲淚來,道:“你說我這輩子……”
邵素知她被二姐氣壞了,忙把那軟話說了道:“林營主,二姐到這裏是有……正經事的,你又不缺銀子,偏生讓她接客,二姐賺的銀子能比那邊給的多嗎?人家給了那麽多銀子,就是要你保住二姐的,萬一有一天……你這可是想差了的。”其實她也不知道那邊給了多少銀子,而且那紙條也只說“賣藝不賣身”,卻沒說不接客,只是林娘子既然不知道,只好也順着糊弄她了。
林娘子聽了“萬一有一天”那話,腦袋“嗡”地一聲,其實這話邵盈也說過的,只是自己生氣之下未及細想,如今被邵素點破,一身冷汗流了下來,如今才明白自己接了怎樣一個燙手山芋,一時把腸子都悔青了,當初就不該貪圖那銀子,如今算是被綁上了這些貴人相争的戰車,只是無論贏不贏,自己好像……。
“啊呀,三姐兒……”心電轉念間已經計較明白,如今邵家姐妹誰都得罪不起,林娘子忙轉了臉色,滿面堆笑道:“你瞧瞧,我這是老眼昏花,喝了幾兩酒發癫哩,我這就去找二姐兒,你們姐妹好生聚聚。”說着,推開門出了屋子。
邵素站在那房間裏,見其朱紅的雕花木窗,溜光水滑的青玉地磚,大理石的案幾上插着美人瓢,觚內插着時鮮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擺設用度上雖不若王府裏精致,倒也不差什麽,正想着二姐在這裏是否想念從前,聽門“吱呀”一聲打開,邵盈走了進來,兩人對望一眼,皆是一愣。
姐妹兩個大約六七日不得相見,如今相逢竟有隔世的唏噓之感,眼見邵盈梳着飛天髻,頭上簪花碧玉,插着一根累絲鳳形金釵,珠圍翠繞,薄施脂粉,上身紫金色的緋紅花襖,袖口是桃花纏花的江南繡襟,下穿着一身石榴裙,系着佩玉,走起路來叮咚作響而錯落有致,乍眼望去,邵素還以為當年那位王府二小姐又回來了。
邵盈見了邵素,卻也是一愣,一起做罪囚的時候總之是那身衣裳,也不覺得什麽,如今的妹妹穿着月白小襖,下着青色留仙裙,梳着最簡單的發髻,頭上只一根比喻簪子別在腦後,素面朝天,不着一色,活脫脫窮家女子!不知為甚,忽然難過起來,秀眉一擰,掐着腰哼了一聲道:“蕭生這個窮鬼就這麽養活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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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二姐……”邵素讷讷道:“他對我很好的。”說着,低下頭,眼前浮現出殷月、文媛、青丫兒的身影,忽然有許多話要對二姐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咬着嘴唇,眼中含淚,望着邵盈怔怔不語。
“好了,好了,才不過幾天,我還沒死呢,哭什麽。”邵盈怕自己也流淚,挑着眉毛罵了幾句,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邵素,忽地從頭上把那鳳釵拔了出來,放在邵素手中道:“拿着。”
邵素知道二姐最讨厭她流淚,忙把袖子一擦,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二姐,這是人家青花營的……”心道林娘子本來就氣憤二姐不賺銀子,若是知曉如此倒貼,還不氣死?
邵盈“嗤”了一聲道:“青花營又是什麽阿物?你以為這裏的銀子幹淨啊,拿着。”說着一邊不由分說把鳳釵塞在邵素袖子裏,一邊道:“可別傻乎乎地戴上了,你這小門小戶的,沒得讓人說嘴,這鳳釵是給你典當的,起碼二十兩銀子,可別便宜賣了,否則我跟你沒完。”
說着,“蹭蹭”把頭上插的首飾搜羅個遍,又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用帕子一起包好,塞在邵素懷裏,道:“拿着。”
邵素見二姐頗有搶劫分贓的架勢,忙推拒道:“使不得,二姐,若是營主見知道了……”
邵盈眉毛一挑道:“她不敢。”說着,俯身在邵素耳邊道:“她已經上了賊船,只有硬着頭皮向前走的份兒,否則死無葬身之地,這道理她早晚會明白的,你放心吧。”說着,拍了拍邵素的手,滿面壞笑。
邵素見二姐這等氣色,似乎在青花營過得十分順風順水,只是……
“二姐,你總不見人,若是旁人知道了……”邵盈不由擔心起來。
“放心吧。”邵盈拍了拍邵素的肩頭道:“我跟她們說了,我是林娘子的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啊……”
邵素張了張口,道:“這樣子也行?”
“怎麽不行?”邵盈嘿嘿道:“我說的是入營的時候,營主不曉得,後來才認了出來,如今既成定局,倒不是養不起我,而是指望着我嫁入将軍人家裏做妾……恩,你明白的……”邵盈沖着妹妹眨眼睛,嘴角彎彎。
“那這銀票……”邵素打眼一看,竟有幾百兩之多。不由變色,也許在王府這幾百兩不算的什麽,可是現下卻是大手筆,邵盈既不見客,如何有這麽多銀子?
“這是那邊給我的,你先給我存着,不許偷花了,我有用的。”邵盈正色道,頓了頓又道:“這幾日跟那虔婆鬥智鬥勇十分暢快,只是她吃了我的虧,必會到你這裏找回來的,她今日可跟你說了什麽?”
若是從前的邵素,可能會一番好心地隐瞞下來,如今卻是實話實說道:“她倒對你十分氣性的,嚷嚷着要咱們兩個換。”
邵盈“噗嗤”一笑道:“這主意也想得出來?”說着,笑個不停,邵素望着二姐那端正媚好的臉,忽然道:“二姐,咱不做了吧,跟我家去。”
邵盈聽了“家去”,眼眶一熱,哼了一聲道:“你瞧瞧你那寒碜樣兒,我才不要,我在這裏不知有多快活,想做什麽做什麽,沒人管着……”
邵素聽了邵盈這話,畢竟經歷的事情少,也不再提,想起此行的目的,道:“二姐我……”
“說。”邵盈見三妹那摸樣,就知道遇到了難題。
“二姐……”邵素對文媛的心結實在說不出口,只得結結巴巴道:“蕭生手頭不寬敞,我在哪裏閑着也是閑着,想做點什麽……”
邵盈皺眉道:“你這種缺心眼的居然能想到這個,是蕭生難為你了?”
邵素忙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只是……”其實若不是文媛比趁着,她是絕不會想到這些的。
“那是什麽?”邵盈問得咄咄逼人,道:“我猜你閑下來會看書寫詩,迎風流淚之類的,恁地會想起這個來?”
邵素被逼不過,只得說了,道:“是文姐兒她繡功很好,許嫂說要去集市賣,我……”
邵盈聽了,上上下下把妹子打量一番,道:“文姐兒對蕭生有了賊心?”
邵素聽了這話,渾身一顫,忙搖頭道“當然不是,二姐別誤會,文姐兒處處幫襯我,省了我不少事哩。”
邵盈瞪着邵素的眼眸,看着那倒映在雙眸深處的影子,眯起眼道:“文媛這人我在路上倒是細細瞧了,聰明人,聰明人一般不做傻事,她應該不會有什麽別的心思。”
邵素聽了這話,仿佛自己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忽然被曬在了陽光底下,十分羞愧,忙點頭道:“當然,文姐兒光明磊落,正正是好人……”話音未落,聽邵盈道:“那你怎麽不帶文姐兒來,卻帶了小丫頭?”
邵素臉“騰”地紅了,幸得她心念轉的快,道:“二姐誤會了,今日是許嫂要出門,我正好跟着她們母女一起出來的,文姐要做繡品,因此沒得跟着。”
邵盈“唔”了一聲,見自己反複盤問,三妹說得也沒什麽破綻,倒也放了心,徐徐勸道:“蕭生是個靠得住的,你好生對人家,別端着小姐架子,你要曉得,如今你可是官奴身份的……人家轉手把你賣了都使得……”
“我知道”邵素忽然不願聽姐姐唠叨這些,忙把來意說明了道:“二姐,你說我該做些什麽營生好些?幫襯着蕭生,也好讓他輕省些。”
邵盈聽了這話,心道三妹果然長大了,忖了忖道“你跟文姐學繡功不好嗎?”
邵素沮喪地搖了搖頭,她不想讓文媛再這樣顯明地超過她了。
邵盈見三妹這種神色,以為她急着幫蕭生分擔,側頭想了想道:“三妹你在府裏時,是個無用的白癡,如今除了識幾個字以為,什麽也做不得,要不你去做個女先兒吧。”
“女先兒?”邵素眼眸一亮,道“就是我們小時候,教我們四書的那個女夫子……”
邵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話是這麽說,只不過那是在京都,富貴滿堂,如今邊城可難說了,再者你這樣的身份,可很難有人願請的,先這麽想着,總有路子,蕭生又不缺你一口飯。”
邵素本來歡快的心情,被邵盈這麽一說,又黯然了下來,不過總是條路,她再不濟,詩詞歌賦上總比文媛強些,若是還能賺的銀子,一定能讓蕭生刮目相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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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素從青花營出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想着林娘子死盯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恨不得上去搜羅的表情,不由好笑,二姐果然是個能幹的,居然能把林娘子這樣的人物吃得死死的。
“三妹,你記着,兵法有雲,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什麽樣的人要用什麽樣的招數,這林娘子是鬥心機的高手,周圍又都是她的人,咱又不不占什麽正位,若是跟她文鬥是死路一條,可直道而行地撒潑武鬥,她反而會沒轍……”邵盈雖然沒問出什麽來,可從三妹那支支吾吾的表情裏還是察覺出異樣,離別前敦敦囑咐了好久才放人。
“三姐兒,我要碧玉纏絲簪。”青丫兒被那婆子纏七纏八了許久才出來,十分氣悶,眼瞅着邵素的腰包,想要讓邵素貼補回來。
邵素聽了這話,摸了摸那腰包,一瞬間想從裏面掏出根簪子把青丫兒打發了,只是想起二姐那話,終于停了手,點頭道:“好,一會兒子咱們去集市買。”
青丫兒高興滴拍了拍手,一時兩人雇車到了集市,邵素掀開車簾望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