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哀悼?還是賞月?
範則安幾日未再出現,伺候的丫頭亦是統統選擇緘默,避而不談
木管事只說過,範則安是木隐從震州挑選出來保護自己的,其餘信息一概未坦白。顧曉七對範則安的印象雖不好,但不至于害他性命,幾日沒有範則安的消息,她開始煩躁起來。顧曉七從來沒有害人之心,即使性格喜怒無常,也并不想傷害誰。可是現如今範則安消失是事實,木隐殘忍嗜血更是事實,他不會有好結局的。
木管事一如既往的勸誡她吃藥休息等瑣事,貼身伺候的丫頭荷香與她無半點交情,各盡其職罷了。她需要一個宣洩的時機。
靜寂無人的月色中,舒适的春風緩緩拂過,吹亂了房門處仰頭“看”天的顧曉七的發絲。當世界安靜下來,院裏的蛐蛐嘶嘶的鳴叫着,內心處洶湧而出的渴望驅使着她終于有勇氣踏出這個門檻。
失明的人耳朵總是聰敏些的,光明已經遠去一些時日,顧曉七不得不慢慢适應黑暗。僅憑着有些遙遠陌生的回憶,她艱難的摸索着出了房門,小心翼翼的踏出一小步,幾步外是幾個小臺階,可以算得上是挪動着踩下第一個臺階,“很好,顧曉七,就是這樣!”她暗自鼓勁,一步步踏下五個臺階。
身處黑暗中的人總是被感覺誤導,致使路線傾斜,所謂鬼打牆即是如此。顧曉七不知覺中向右傾斜,徑直向有花盆的角落而去。最後一個臺階下,右腳踢到一個堅硬結實的東西,一個站立不穩向前撲去。“爹!~”一時慌亂直喊爹爹,祈求保佑。
腰間一暖,一只手圈在腰上,緊緊地安穩的。感覺很奇怪,迎接自己的不是堅硬的地面,剛才那種暈眩的感覺漸漸消散,直到感覺到自己腳下踩着的是大地,她才敢斷定自己是站着的。有人救了自己!顧曉七第一反應是這樣。
救了顧曉七的人确保站穩她站穩後,方才抽回手。
“你是誰?”顧曉七感覺腰上的手離開,以為恩人要離開,忙沖口而出問。
然而那人并未立即回答,抑制不住的輕咳了一陣,聽聲音那人身體不好,強烈的咳意即使捂住也還是無濟于事。
片刻後,顧曉七昂着頭向那人站着的位子,洗耳恭聽。
劇烈咳嗽後的嗓音略帶沙啞,“在下。。。範則安”就是那個失蹤幾日的範則安?那個自己以為遇害身亡的範則安?那個身世背景一片空白的範則安?
“你。。。你不是。。。不是。。。”顧曉七斷斷續續問不出口,怎麽能承認自己以為他已經死了呢!她只覺自己臉頰火熱,如何也說下去。
“木寨主并未為難我”簡簡單單一句話倒替顧曉七回答了疑問,顧曉七心裏松了一口氣,頓時一陣欣喜。心下反反複複念叨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那範則安忍下咳意,不禁問出疑惑道:“顧姑娘。。。夜深了,你這是要?。。。”範則安的眼睛不停掃視顧曉七,心裏嘀咕着這深更半夜的她這是要幹什麽?
顧曉七心下一慌,總不好告訴他自己是因為愧對他才出來透氣的吧?呸呸呸,他不好好活着在這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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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賞月啊~”她不禁沖口而出一個借口,但這要是以前的顧曉七當然可以用這個借口,現在的顧曉七那還有眼睛來賞月呢?反應過來的她,為緩解尴尬硬着頭皮再解釋“我。。。我。。。是出來吸取日月精華的~對,吸取日月精華~”越說越沒自信,終于讪讪偏過頭去,臉頰早已滾燙。
聽完這辯詞,那頭的人有一瞬懵然,轉而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他緩了緩胸口的不适,戲谑道:“顧姑娘好雅興~”
聽到對方如此說道,顧曉七更是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這話擺明了就是笑話自己的。她像回嘴,想過過嘴瘾滅了他的威風。
“你”——,這還沒說呢,對方倒先劇烈咳嗽起來。一聲聲咳嗽像是提醒自己,這都是因為你的原因。大概,這就是他那日的懲罰。
顧曉七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逞一時口快的主意。一種負罪感油然而生,嘴裏亦是情不自禁關切起來,“你沒事吧?”聲音輕緩的,自被囚禁以來倒是鮮少的溫柔。她試圖伸手去觸摸,但是觸碰到的只有冰涼的空氣。
院裏角落裏的蛐蛐尖細的聲音回響在四周,範則安心頭一暖,緩和了喉間的不适之感,道:“還好”
“。。。剛才。。。謝謝你!”憋了好久,顧曉七才把這句感謝說出,剛才是他救了她,恩怨分明,她從不喜歡欠着別人。
“嗯”
“。。。。。。”
顧曉七心情不自覺輕松起來,松了口氣似得,竟不由的對這人心生好感起來,心中的戒備也一下子放下。耳聽得夜晚中一片蟲鳴嘈雜中沒了那人的聲息,一時慌張起來。他走了嗎?還是不願搭理這個古怪的瞎子?
鼓了鼓勇氣,她才沖着不知名的某個方向低低喊了聲:“範則安?”
剛才還在面前不遠站着的人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的移動到了左邊不遠的地方。他站在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應了她一聲,很快便又沒了聲響,似乎正在忙着什麽。
他在幹什麽?顧曉七很想像正常時一樣直徑走過去看看,但這樣子的自己根本無法辦到。甚至連往前踏一步,自己都沒有勇氣。往哪裏去?要走多遠?會不會很可笑?這些念頭一生,她更是攥緊拳頭,收回沖動往前試探的手。
也許是片刻,也許是很久,茫然無措中的她終于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略帶欣喜的調子,“來~”
也就在同時,漫無目的神情有些恍惚的顧曉七手中多了什麽東西,她捏了捏去感受,才斷定那是一截濕潤強韌的樹枝,粗糙的樹皮述說了他的年歲。
默不作聲的,他不緊不慢的牽引着顧曉七來到院中石椅邊,這一路平坦無礙。
“坐”
顧曉七伸手去摸摸,什麽都沒有,擡腿去踢踢,這才踢到一堅硬如鐵的東西。這是什麽?她好奇,再想到剛才範則安讓她坐,才明白那是這院子裏的石凳子。于是也便不客氣的上前一步,雙手摸索确認着石凳的位置小心坐下。
坐定了,範則安沉穩的嗓音自自己身旁頭上方響起,“顧姑娘可以賞月了”
顧曉七掏掏耳朵不可置信,什麽?他讓自己賞月?讓一個看不見的人去賞月?他是真笨還是假笨啊?明知道自己剛才的解釋只是借口而已!借口,不就是為了掩飾一些不想說出口的隐私嗎?
“。。。”
範則安見她不回答,便也不再打趣她,正了正身子,審視的看着身側坐着的姑娘。若不是一雙灰暗的眸子沒了神采,那本該是個活蹦亂跳的生動女子。
二人皆無話,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月色朦胧,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透着暧昧不明的顏色。湛藍的發黑的天色包裹着散落四處的星星,以及那一輪滿是寂寥與惆悵的彎月。
範則安無聲的昂首看着,透過蒼穹回憶起很多事。身邊的姑娘卻什麽都看不到了。
“範則安,你的聲音很像一個人。”
“。。。。。。”被這一聲驀地一問拉回現實的範則安靜靜聽着,心倏而皺緊,懸起,隐隐不安。
顧曉七什麽都看不到,自然看不到範則安眼中一閃即過的慌亂與緊張,也自然能坦然的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很久沒有與人溝通過,她還怕自己的交談方式不對,但對方顯然是在傾聽着的,她悠悠的嘆息一聲,含糊不清起來,“你的聲音很像我一個故人。。。也許。。。是敵人吧?”顧曉七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曾懷疑過這就是那個陰魂不散倔強驕傲的莫問天,但好在她問了木管事,範則安與莫問天簡直是天壤之別。莫問天冷漠,疏離,是随時會把一切都模糊掉的局外人;範則安雖性格沉默些,但不知冷漠,他還是溫暖些的,至少他會笑會關心人。莫問天與範則安最大的區別就是,莫問天與她有仇,他們是敵人;範則安卻不然,他是可以做朋友的。他們終究是不同的兩個人,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呢。定是自己糊塗了,失了明也缺了心吧?
“範則安”她突然這麽叫他,好像他們的關系近了一步似的,但這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他對她來說,是自然溫順的,至少不再別扭。這樣,他們也許就是朋友了。
“什麽?”範則安強按下心頭的喧嚣,也忍住沖口欲出的咳意,身體真是弱的厲害。
顧曉七握禁雙手,好奇的問起,“你去過鹽城嗎?”
鹽城,舉國聞名的城市,全國最大的城市,小老百姓們都聽說過,但大部分人只是當作茶餘飯後閑談的談資,少有人為傳聞而去的。
顧曉七很想知道這個人是否去過那個生她養她十餘年的家鄉,她暗暗決定,如果他說去過的話,他一定會和他好好說說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