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懸齋之危

等了一會兒,我恢複了力氣,我站了起來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吊在半空中的盒子,它被我撞了下來,掉在地上,散開。我終于看見裏面的東西了,是一節腿骨,這個房子裏吊着的每一個盒子裏藏着的,都是被殺害的女孩子骨架裏最美的部分。

我找到了寫有那個女孩子名字的盒子,裏面是一節指骨,纖細,晶瑩,剔透,美麗。幾乎可以用一切美好的詞語來形容——這節指骨。

我把指骨放在了懷裏。

在那個鍋子的旁邊也找到了我的盒子,四方的形狀,我想這個本來是用來裝我的手的。

我把屋子裏所有的盒子都放在火裏燒毀,而大鍋裏的水翻滾的更歡了。

他看着我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睛睜得很大,這樣更加能讓我清楚的看見他眼裏的恐懼。玄淵說,他必須死,且必須在恐懼中死去。我想此時的我也許就是死亡的代名詞吧。可是這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只是錦衣玉食的他怎麽知道。

我把他扔到了鍋子裏面。

沸騰的水不斷沖刷着他的皮膚,很快,他已經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自然,我在這之前已經割掉了他的聲帶,挑斷了他的手腳筋。

我從來不是個善良的人。

他看着我,我覺得這樣的眼神裏,我仿佛是一個惡鬼,雖然,我的确是已經差不多了,可是在被他殺害的女孩的眼裏,恐怕你和我是一樣的。我這樣想着。

他的眼睛終究沒有再動,屋子裏是一股濃稠的肉香,有一種誘人而暧昧的香甜。屋子裏突然有風,那些曾經系着盒子的繩索在不停的搖晃,纖弱地更像一縷縷駐留在這間房子裏的幽魂。

我沒有去确認那個賣給沐老爺迷藥的人是誰,因為我已經猜到了。

所以當我出現在玄淵眼前的時候,他十分驚奇,可短暫的驚奇後,他大笑:“寒逝果然很強,強的就像根本殺不死一樣。”

而最後我的回答也只是:“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僅此而已。

焰珏問:“是玄淵幹的,那個賣藥給沐老爺的人就是他?”

寒逝沒有回答,也許她很累了,累到連一句話也不想說,也不能說出口。

宿水山莊的周圍很美,隐藏在如碧毯的竹海中,只有幾條小徑能連通裏面的山莊。很多人都不知道這片如詩話般美麗的竹林其實是暗藏玄機的。

融入了奇門遁甲的詭異,與生死玄門的妖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到宿水山莊裏一探究竟,但是卻連屍骨也不能被人找到。

可是,當風劃過竹林的時候,仿佛千萬個美麗女子,用千萬種優雅各異的聲音發出詠嘆般的聲音,依舊讓人覺得就算死在這個地方也是一種恩賜了,因為這裏實在是太美了,美的根本不适合殺戮。

焰珏捂住了寒逝的眼睛,雖然當他觸碰到寒逝的時候,他看見她的手已經觸碰到了那把名叫往昔的匕首,可是他就是知道,她絕對不會□□。

他猜對了。

寒逝的身體漸漸放緩。

他在她的耳邊說一句話:“走下去,不要看沿途美麗的風景,雖然虛幻的東西的确是美麗的。”

他的聲音優雅而倦怠,像是絲綢或是蜂蜜般粘膩而暧昧,可是在這樣近的耳旁,寒逝依舊聽不到一絲參雜在聲音裏的雜質,這樣美好的聲音蓋過了風聲。

在黑暗裏摸索了一段時間,焰珏附在眼睛前的手終于放開,而他的臉也漸漸離開了寒逝的耳畔,那一瞬間的微涼的,焰珏溫潤而誘惑的聲音仿佛還在耳旁??????

焰珏說:“再走一段就到了。剛剛那個路上竹子的擺設都是用來迷惑人的,還有竹葉下面都系了一種小鈴铛,很小很小,風吹過的時候它的聲音會讓人漸漸迷失。”

寒逝看着他。

“你是在問我為什麽知道嗎?”他撓了撓頭,“好歹我也是幻術師,這些簡單的東西我還是知道的。”

玄淵果然是從沒有錯的。

寒逝幾乎學會了一切的東西,可她依舊是有弱點的,焰珏彌補了她的弱點。

宿水山莊就在眼前。

焰珏問:“難道就這樣進去?”

寒逝說:“幻術。”

焰珏歪了歪頭。

“着火了,後院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啊??????”突然傳來了這樣的叫聲,守門的侍衛也聞訊趕去後院救火。

寒逝看着遠處滾滾黑煙,問:“幻術?”

被稱為幻術師的家夥笑的異常燦爛:“不是,我放火了。”

??????

寒逝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夢境裏的東西未必是真的。我的确喜歡研制火器,其實來之前,我做了很多準備呢!”焰珏說。

不過寒逝早已消失在無人把守的大門裏。

“喂,你等等我。”焰珏叫這,“要怎樣才能跟上你的腳步,為什麽我覺得居然離你越來越遠?”這句話,焰珏說的很輕很輕。

飛快地朝最安靜的院子走去,寒逝已經準備好了匕首,并且确認自己身上的□□還在原來的位置。

焰珏緊随其後。與寒逝的沉穩不同,焰珏卻是嬉笑而輕松的,他懶散地跟在她的後面,仿佛不知道等會會發生的事情。

可是居然的,武林盟主真的不在她的院子裏。

像她這樣的人也不會慌張地跑到院子裏去查看火勢,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和寒逝很像,不同的是,她有着這世上最能在陽光下的光鮮的身份,而她在被弟弟問起職業的時候,只能是沉默的。

焰珏問:“你說別的人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一句話簡單的問話,寒逝豁然開朗。

宿水山莊是為了有一處不為人知的寶藏,它被建造在如刀鋒般陡峭的懸崖之上,朱色的懸崖上,每一寸都被塗滿了□□,除了武林盟主的獨門輕功,幾乎沒有人能上的去。

明媚的陽光下,寒逝甚至都能聞到那上面散發出的腐朽與殺戮的味道,越是危險的東西下,隐藏的往往是最為誘惑的東西,江湖人都深知這一點。

寒逝站在懸齋的影子下,四方的影子仿佛一座棺木,更像是一座寂寞的城池。

她擡頭仰望着。

“你是說,武林盟主在懸齋上?”焰珏問。

“不,我不确定,但我知道,我要的答案就在這裏。”望着無雲的藍天,寒逝的眉角仿佛出現一陣異樣的光輝,恬淡的猶如不再浮動的雲。美麗異常。

焰珏就這麽看着寒逝,直到寒逝無法再逃避他的眼光,直到她不能再當做不知道。

“寒逝,你是個膽小鬼。”焰珏這樣再心裏說着。

可是,寒逝沒有說什麽,仿佛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有什麽東西仿佛夜半的流星一樣,直落而下。

寒逝擡頭看着,就看到有一個女人從懸齋上落下,寒逝知道她還活着,可是她的動作卻讓寒逝以為她死了。

女人的眼睛睜的很大,全身黑色的衣服在風中憂傷的狂舞,像一支箭一樣,從懸齋上面落了下來,那雙眼睛是憂郁而美麗的,甚至有一份無比的堅韌徜徉在裏面。

寒逝一擡頭就看到了她的眼睛。她們對視着。

女人的下墜也不過是一會的事,可她就是覺得仿佛已經過了這麽久,這麽久。

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女人身體的下墜趨勢漸漸放緩,仿佛無形中有一雙手把她緩緩托起。

她被放在地上,可下身的裙擺依舊如蓮花般蕩漾。

寒逝走到她的身邊,意外的,她沒有拔出她的武器,雖然那把名為往昔的匕首早就再鞘中嗡動。那是殺戮的聲音,可是寒逝置之不理。

焰珏走到那女人身邊,問:“你是誰?”可是他的神情卻明明是毫不疑惑甚至是狡黠的,仿佛什麽都知道,仿佛什麽都運籌帷幄。

這樣的神情讓人讨厭也讓人恐懼。

“妖怪。”那女人沉默着,可沉默後嘴裏溢出的卻是這樣兩個字。

焰珏的臉,很美。此時卻不怎麽好看。

可是突然他卻笑了。

“說我是妖怪,自己身邊也不是有一個。”女人美麗而僵硬的臉突然動了一下。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

一瞬間,焰珏已經不敢再動了,甚至連一句不尊敬她的話也不能完整地說出口。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現在,有一雙美麗的手掐着他的脖子,當那雙手剛剛接近他的脖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快要窒息了,而現在,這個連接着他大好頭顱的脖子仿佛不是他的一樣,一顆腦袋昏昏沉沉地懸在身子上,并且搖搖欲墜。

“放開他。”焰珏說出這句話地時候,女人動了,她的手扼住了焰珏的喉嚨,寒逝動了,她的匕首抵住了女人的脖子,風也動了,它撩起了這裏每一個人的發絲,任其在風中纏綿。

這種詭異的氣氛卻讓人想到纏綿這個詞,因為在這個情景裏面的人,都是萬中無一的美麗。

“呵呵??????”痛苦到極致,衍生出的難道是快樂嗎?至少焰珏笑了,他笑的鮮活,逼真而又艱難。

他說:“放開吧,就想你放開天下一樣。”

女人的手有些松開了,寒逝感受到一瞬間殺氣的消散,也就是一瞬間,焰珏從那雙幾乎代表殺戮的手下逃了出來。

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氣,雖然空氣吸入喉嚨時,喉嚨幾乎被割裂一樣的痛。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焰珏拉着寒逝遠離了衆人的視線。

沒有人追來,仿佛他們從沒有到過那裏。

從山莊下來的路上,焰珏一直在笑,從咧着嘴笑到無法抑制地大笑。寒逝終于問:“你在笑什麽?”

焰珏有些得意地看着她:“我便知道你是會問的,呵呵,我在高興呢!”

“高興什麽,高興自己剛剛差點被殺?”寒逝的問很冷。

“我不會死的。”焰珏說,“我知道,你會救我的。”

寒逝不知道他這樣的自信是哪裏來的,可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不會讓他死的。雖然他強大到幾乎不需要她的保護。

“可你為什麽要笑?”

“因為??????”焰珏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狡黠,“她死我死是一種救,她活我活是一種救,我很慶幸,你沒有選擇前一種。”

他就這麽注視着寒逝,而這樣濃烈的眼光幾乎讓她不能再忽視。

但她只是淡淡地低下了頭,仿佛視而不見。

若是你選擇前者,那以後,我該怎麽跟随你?怎麽和你在一起。

還好,還好??????

幽幽竹海仿佛一層纖薄的紗,不斷起伏着,綿延又悠長的風聲裏,又是什麽在無形地歌唱,仿佛思緒。

突然回頭,寒逝在想:原來我是要死在這樣美麗的地方,還好我沒死在那裏,不然這樣美麗的地方也是一種玷污了。

突然焰珏說:“要是有生之年到這樣的地方住下來也是不錯的,是不是?”見寒逝沒有回答他,便跳到寒逝眼前,問,“喂,你說是不是?”

寒逝愣了一下,回答道:“也許是吧。”寒逝說,語氣卻不是那麽硬冷。

焰珏嘆了口氣:“不會還要上去吧,沒想到那個女人這麽強,我以為你已經很強了。”說罷,已經撣了撣灰袖子上的灰,準備再上去。

寒逝攔住了他,搖了搖頭。

血紅的匕首擋在她的臉前。陽光寂靜地穿過幾乎透明匕首的身體,揚灑的紅色的影子附着在寒逝的臉上,仿佛一塊永遠不能洗淨的血污,而此時這塊血污卻是不完整的。

“啊,有缺口???????”焰珏發現了這一狀況,本來該是完整的匕首的形狀,現在的影子卻缺了一個口——在刀鋒上。

“上面染了一個人的血——那個女人的血。”寒逝說。

血紅色的匕首,豔紅色的血,契合的仿佛融為一體,只有在陽光的試煉下,在彼此的影子裏才能找到各自的存在。

有人說,往昔就是用血鑄成的,所以,無論有多少學澆鑄在它身上,它永遠保持着它的本色。

“這個就夠了吧。”寒逝把匕首收進鞘裏,看着焰珏,“玄淵只是讓我們‘問候’一下她,并不是要取他性命。”

焰珏聳了聳肩:“總覺得你對她特別仁慈,其實無論多強大的敵人,只要你想殺,就沒有殺不了的,所以,今天繼承鸠越這個名字的才是你吧。”

“焰珏,你太聰明了,可這種聰明,不好。”那是一種怎樣陰狠的果決,即使焰珏沒有看着她,也能在語調裏品位出深深的殺意。

可是,對方是焰珏就另當別論了。

“喂,據說南城煙雨很漂亮,帶我去看吧,你是南城城主應該最清楚了。”

寒逝突然一愣。

“南城煙雨——我也很久沒去看了。”在我當上南城城主後,幾乎每一個雨季我都在不一樣的地方,遇見不一樣的人,然後制造相同的殺戮,這已經是一種無法悔改的習慣了。寒逝說,“那就去吧,也許算是一種緣分。”

雖然我,很讨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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