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夫人自大老爺書房踱步而出,在甬道上迎面看見訓示丫頭們的嚴媽媽。

看得新進入府的小丫頭一個個唇紅齒白、膚色剔透,宛若剛承接露水的花骨朵,大夫人沒來由的心裏一陣氣悶。

方才大老爺修書一封,言辭熱烈,可見對碧升意外搭救曾老夫人一事格外上心。洋洋灑灑之間便寫了幾頁宣紙,還選了灑了金粉的信封裝好,小心黏上,才交與她手中。

适逢岑夫人帶話來說有告辭之意,大夫人惶急着要把信拿去。

卻被大老爺拉住腕子,神色如常道:“東院後頭空了三四年了,總是荒蕪着也不好,那日林叔請示過,看是否要修葺一番以共他用,我想了想覺得可行。那院子原本就是女眷住的,留個幾個小的自然不妥,不若就撥給蔥茏吧,她搬出來了,你也省得清靜。”

大夫人就覺得耳蝸裏發嗡,眉頭剛要挑起被自己高高的心氣壓了回去,笑言:“老爺這主意不錯,蔥茏是近日服侍老爺有功,哪裏能虧待了的,既然已經開始修葺了,那就這樣辦吧。回頭讓林叔列個單子,用度什麽的,應是與其他姨娘們一樣。”

“嗯,夫人多勞了。”大老爺這才眉宇舒展的地松開了她的腕子。

主母,哼……能主管後院又如何,仍然是要三從四德,夫君的話那便是自己的聖旨,縱然有萬般不忿,卻也違背不得。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大夫人對嚴媽媽點點頭,兩人回到零陵軒,說起了主仆之間的私密話。

“這趟選上的丫頭可全是新貨色嗎?府裏幾個婆子呢,沒往你這裏塞人?”大夫人端坐在墊着席墊的富貴椅上,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一雙手。

過去柔若玉脂的一雙手,如今已有些黯淡無光了。

“瞧您說的,哪裏沒有往奴婢這裏塞人的,都想着往大少爺二少爺房裏擠,奴婢且留心了幾個穩重水靈的……要說這可不是小事,就等着您示下,要麽親自看看,要麽讓兩位少爺親自選,再做打算。”見主母這會兒臉色不對,嚴媽媽說話也多了八分小心二分心眼。

大夫人輕哼了一聲,道:“嗯,先留着吧,這事兒還不慌忙……再選便是将來直接提擢通房丫頭的,得精心着挑,馬虎不得。飛兒和升兒都還小,再等兩年也無妨。”

諾諾地應了聲,嚴媽媽耳提面命地又一痛訓誡,覺察出主母字裏行間透着對東院那兩株槐樹的關切,心裏頓時有了不少計較。

翌日,管家林叔派人去移植槐樹,就看到嚴媽媽也派人尋了來。

嚴媽媽的話說得精巧,說是槐樹垂垂老矣,像是有衰亡的跡象,這征兆不好,別沖撞了什麽才好,三言兩語便打發了林叔,讓自己手下的小厮把槐樹直接砍了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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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院,也就沒了一株像樣的大樹,從外往裏望,已是沒有了遮蔽。

若論布局,這裏屋的大門對着院門并不太好,該立個照壁,但……零陵軒都未曾立有照壁,這裏豈能開了先例。

嚴媽媽左右看了看,笑容滿臉地走了出去。

林叔在後頭看了,也覺出了這其中的意味,但主母示下的事他是不能管的,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吩咐下人開始清掃院子,準備糊弄過這一日的差事。

蔥茏現今得寵,但說到底是個沒有根基的丫頭,期望自己的恩寵能夠長久,光靠年輕美貌那是不行的。

輕輕搖搖頭,林叔叫人端把竹椅靠在院門外的樹蔭下,就着一壺茶,哼起了時興的戲文。想起今日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十少爺都出了門,大老爺也出門去了府尹宅邸,他是懶得清閑,決定懶散地坐到日落西山。

那廂,三位龍家少爺已經登上了方四少新租的畫舫,趴在船舷邊看岸邊的風景。

搖曳的柳樹枝條柔韌,在清風中猶如美人吹起一頭秀麗的發絲,撩撥着衆人沖破鳥籠而出的雀躍之心。

盛煙在畫舫上轉了一圈,覺得什麽都是新奇。

雪白的長幔垂挂在兩側,窗戶都是大敞的,有雕刻着花鳥蟲魚的圖案,船頭船尾皆為寬敞,可以站立十來人,若怕颠簸便可倚坐在欄杆邊的長椅上,搬來盛滿了零嘴甜食與冰酥酪的圓桌,就着清香的茉莉花茶,欣賞這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綠波。時不時有魚兒吐着泡泡跳躍出水,還能濺到一身的水珠。

“呵呵呵……”盛煙自顧自地趴在這邊看魚,耳朵裏全然沒聽進去幾位哥哥在談論些什麽,真是好一派怡然自得。

岑二少好幾次回過頭看他,眸子裏顯露出道不清的柔光潋滟。

“岑兄,西北可有善用藥香丸的制香師?”哪裏不明白他在看什麽,龍碧飛故意打斷了他的默默出神。

“……若提及藥香丸,在西北确實有一位善于用香丸的,不過嘛……他最擅長的是給官家女子治療體臭的。”岑舒硯端起茶盞吹了吹,嘴角仍然平展,這副說起八卦來仍然一本正經的模樣,也着實有趣。

“哈,體臭?真的假的……這女子若有體臭怕是不好嫁人,這樣說來,此人倒是做了件大好事。”方翎第一個笑出聲來,但也沒有失禮,很快把自己淩厲的笑聲給壓了下去。

誰讓他最怕龍碧升鄙夷地吊起眼角看自己?

龍碧飛勾起嘴角,言語裏頗為好奇地問:“那可有通用的方子?”這種造福衆人的方子,一般也不算秘密,制香師有時會拿出來一個通用的方子,讓付不起高額香丸錢的小戶人家能自己尋制香作坊去做。但效果最好的,定然是他自己制出的藥香丸,因為有一兩味秘方,他是不外傳的。

“岑大哥說來聽聽嘛。”龍碧升眨眨眼,也少不了湊熱鬧。

盛煙這會兒也豎起耳朵,從欄杆那兒收回了視線。

“我倒是聽說過,這體臭不全是肌理的病竈,根源還是在五髒六腑裏。如是濕邪泛濫引起的浮腫以及五官七竅臭氣之症,便可用七竅臭出方。這個方子不算複雜,用豆蔻、丁香、藿香、零陵香、青木香、桂心、香附子、甘松香、當歸、槟榔各種分量相宜,制成蜜丸,每丸芡實大小。每次含汁咽下一顆,每日一顆,服用時忌五辛葷食,平日多加行走,連續服用一月有餘,即刻芳香化濕,行氣除濕,根源拔除了,這體臭自然也就消散了。”一般人聽過了也就罷了,不會刻意記下,但岑舒硯有個不同常人的本領——過耳不忘。因而能記得一清二楚,從容有序地說與他們聽。

“聽來也沒什麽特別稀奇之處。”方翎不屑地扯扯嘴。

龍碧升暗自白他一眼,問:“我倒是聽說西北還時興酒服香體散,岑大哥可知此事?”

“香體散……也确實有。用瓜子、松根、白皮、大棗各1兩,制為細散,每次酒服,每日三次,據說此散一下,百日衣被皆香。我家幾個小妹都争相試過,另外,以瓜子、川芎、西芎、細辛、防風各半兩制成散劑,飯後服,每日一到兩次,似乎也有功效。”只略微想了想,岑舒硯便張口說來。

“江南還不曾時興酒服的香體散,想來……這法子也可以嘗試一二。”龍碧飛思慮起自己那棘手的改良方難題,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尋查的方向。

見龍碧飛還想問,方翎湊過來撿起一枚冬瓜蜜餞塞進他嘴裏,笑嘻嘻道:“早聞岑大哥博聞強記,今日一見真是所聞非虛啊。”

話兒裏泛着一股酸溜溜的腌漬味。

盛煙也不看魚了,走過來在岑舒硯身邊坐下,眼神裏透出淡淡的崇拜,“舒硯哥哥好厲害啊,也不像我們都學制香,居然也知道這麽多。”

“咳……”龍碧飛抿着嘴微微勾起嘴角,偷瞄岑二少的臉色。

岑舒硯從小到大少沒被人誇贊,但都是些冠冕堂皇之詞,半真半假。全然不如盛煙天真無邪的這兩句話觸動心扉,倒還一時間有了促狹,愣然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反應了。

“呀,我們小十一句話把岑大哥說的不好意思了!”龍碧升偶爾發作,調笑他人的八卦因子,和方翎倒是如出一轍了。

“其實只是記性較好罷了。”岑舒硯嘴角揚起清淺的笑紋,慢聲道。

龍大少和龍二少看得啧啧稱奇,心說真是小十一出誰與争鋒啊!連這座冰山都有動搖的趨勢了。

幾位哥哥就見盛煙肅穆地眨着眼道:“真的啊,我好羨慕呀……舒硯哥哥可有訣竅麽?盛煙總是要背上十幾二十遍,才能記住書上生澀的句子。”

“這……”還真沒有什麽訣竅,岑舒硯就是天生記性好,看書從來不費勁去背。但他不願這樣說,唯恐把盛煙打擊到,于是想了想道:“可以試試把書中語句用意境連綴起來,想着畫面來背書,應當事倍功半。”

“真的嗎?”盛煙的眸子亮了,堪比湖面上漂浮的銀白波光。

岑舒硯不知覺就勾起一側唇角,對他淺笑地點點頭。

“噗——”方翎正喝茶呢,看見他這抹笑,愣是吓了一跳,還以為天上下紅雨了。他放下茶盞就趴在欄杆上往外瞅,一張小嘴不住地嘀咕:“诶,怎麽的……沒下紅雨啊。”

龍碧升也跟着笑出聲來,掩着嘴,抓着龍碧飛的胳膊來回搖晃。

盛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們,問:“怎麽了?舒硯哥哥臉上有什麽東西麽,二哥哥你要笑岔氣了!翎哥哥你再笑小心跌進水裏去……奇怪了,舒硯哥哥笑起來挺好看的,所以你們到底笑什麽呢,也說與小十聽聽啊。”

“哎喲,我家小十怎麽這麽可愛啊,快過來給二哥哥捏捏!”龍碧升說着要把盛煙摟進懷裏,被龍碧飛一把摁住,拉了回去。

這時方翎也伸手過來想抱住盛煙,卻沒留神腳下一塊木板凸起,一下子被絆倒在地,摔了個底朝天。

由于他倒地前扭着身子想撐住,無奈還是沒撐住,于是倒地的姿态異常難看。身子扭着,側面朝地,嘴巴大張,手臂還朝外橫着。

“啊哈哈哈,方翎你也有今天!哈哈哈,狗啃屎啊,笑死我了!”這下,龍碧升是捧腹大笑起來,跌在龍碧飛懷裏直跺腳捶桌子。

龍碧飛也笑眯眯地揚起眉頭,一面幫他拍背順氣,一面摟住他的腰,免得他笑得掉下自己的膝蓋去。

方翎氣鼓鼓地爬起來,拍拍衣衫,眼見着盛煙捂着嘴忍笑,冰山臉岑二少嘴角的笑紋比剛才更長了,霎時火就上來了。

“龍碧升你不準笑了!”他擰着眉頭撲過去,想把他從龍碧飛懷裏拉出來。

“哎呀,我就是笑你了,怎樣?”龍碧升一仰脖,一副“誰怕你啊”的表情。

方翎這會兒也不瞪眼了,眯着狹長的眼就伸出手,沖着龍碧升地腋下就撓過去。“哈哈哈哈哈……”驚得龍碧升一下子跳起來,追着方翎要打,“你跟我過來,想逃?看我不把你打趴下,死方翎……敢偷襲本少爺!”

畫廊上一瞬間熱鬧了,龍二少和方四少上蹿下跳,從船頭打鬧到船尾,又從船尾打鬧到船頭。

盛煙撐着下巴坐在桌邊和岑二少嗑瓜子,感嘆道:“二哥哥和翎哥哥感情真好啊。”

坐了半晌的龍碧飛微微蹙眉,有些坐不住了。

“升兒!坐下來歇歇,別鬧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站起來,插入兩人中間,把龍碧升懶腰抱住,“好啦好啦,你看你鬓角都濕了。”

龍碧升喘着氣停下來,也着實是有些累了。

方翎也氣喘籲籲地趴在欄杆邊,沖他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跟你這只小野貓計較了!”

“什麽,你說誰是小野貓?!”一聽這話,龍碧升又氣了,使勁從龍碧飛懷裏抽離開,對着方翎的屁股就一腳踹過去,“叫你戲耍本少爺!”

“啊!!!”不料這欄杆不夠結實,方翎竟然被他一腳踢翻了下去。

噗通!這是方四少驚叫着落水的響聲。

龍碧升這回傻眼了,趕緊趴在邊上往下看,“方翎,方翎!你你……你會不會水啊?”

“我,我……我……”方翎在湖面上撲騰着,已經喝了好幾口水,“我不會……水啊。”

“完了!我這次闖大禍了!”說罷,龍碧升就要脫下外衫往下跳。

龍碧飛手疾眼快地已經脫下長長外衫,拉住他往裏面一帶,“你好好呆在船上,我去!”

随即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裏。

與此同時,兩個掌舵的船夫也跳了進去。

“哥!”龍碧升着急地看着下面。知道你水性比我好,但是……這不叫我更擔心嗎?!

岑二少在後看看得也是膽戰心驚,順手把盛煙往裏面拉了拉,“還是別靠太近。”

“早知如此就不該把小厮和書童都趕下船的,現在真是……”這水裏的情況怎麽看怎麽危險,盛煙也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岑舒硯年長幾歲,轉身在自己一個包袱裏掏了掏,找出兩顆煙花彈來,手伸到窗外高高往天上一抛。

“放心,看見這個,岸邊馬上會有人來的。”但是離這裏還是有一定距離,岑二少心底覺得指望不上,但至少能讓救上人來後立刻有人幫忙和伺候。

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天空突然灑下了細蒙蒙的夏雨,在湖面上濺起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漣漪。

龍碧飛的水性的确是很好,在兩個船夫的幫助下,總算是把方翎拖上了船頭。

“喂,方翎,方翎!”龍碧飛雙手疊起,在他胸口上一壓,方翎吐出好幾口水,這才順過氣來,擡起指着龍碧升想要說什麽,但實在力氣不濟,眼睛一翻昏過去了。

待他醒來時,裏裏外外已經換好了幹淨衣衫。

一擡眼正看見龍碧升拿塊巾布在給自己擦頭發,心情頓時好了些,輕輕揚起眼梢。

“你醒了啊,醒了就喝口姜湯!”

“等等再喝……怎麽是你給我擦頭發?”方翎拉住他的手,不讓走。

龍碧升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不是不喜下人碰你這一頭海帶絲麽……嫌人家手指粗糙,矯情死了,我只好勉為其難幫你擦……算是,給你賠禮。”

海帶絲?方翎剛想發作,聽見他最後小聲說的幾個字,掏掏耳朵道:““啊,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對不起!”推他下水确實是自己不對,龍碧升是敢作敢當的,對着他耳朵大吼一聲,又繼續給他擦頭發。

“那幹脆把賭約履行了吧,上次你才履行一半就撂挑子了!”現在是趁機提要求的好時機啊。

“你真是……幹嘛一定要我陪你睡滿三十天的午覺啊!這是什麽毛病,你都多大了?”一想到這賭約,龍碧飛就覺得滿腦袋黑線,“還必須上畫廊上來睡,還非要我與你同榻,你哪根筋斷了,我改日找大夫給你接上!”

方翎猛然起身,就箍住他的腰,賴皮地喊:“不嘛,你明明答應了的,不許反悔!敢反悔我就告訴給你大哥知道!”

龍碧飛一跺腳,狠狠掐了他手背幾下,“行行行,怕了你了!從明日開始,我還來畫舫上,直到履行完了賭約為止,這下你高興了吧?”

“呵呵呵……”方翎滿意地眯起眼,這才肯乖乖回榻上躺着了。

臨到碼頭了,方翎覺得艙裏憋悶,非要出來透氣,由于發絲還未幹只好披散着,被盛煙看見了一聲驚呼:“翎哥哥,你好漂亮喏!”

龍碧飛的頭發則打濕了一半,但他還是束了起來,唯恐不添亂地沉吟起來一首詩:“庭前木芙蓉,姿色夐殊異。初開花微碧,仙子淡雲袂。逡巡改瑩白,玉骨淨無滓。爛漫欲謝時,潮臉暈紅媚。”

岑二少點頭道:“用來形容方才出水時的方四少,恰如其分。”

兩人見着方翎漲紅了臉,面色巋然不動地繼續喝茶。

“說來,你的香囊不就是醉芙蓉的香氣……”龍碧升忍笑拍了拍方翎的肩頭,低頭在他身上聞了聞,道:“朝白夕紅,一日三色,醉芙蓉算是芙蓉花中姿色最好的一種……怪不得人們都道,方家盡種芙蓉樹,臨水枝枝映曉妝呀!”

“那是……那是因我幼時常犯熱咳,需芙蓉花給我入藥,才在家裏種了那麽多芙蓉的!”方翎紅着臉,即刻辯解。

“啊,原來你是吃芙蓉花長大的呀!”龍碧飛可算找到戲谑他的機會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見他忽然吃癟說不出話來了,拉着盛煙坐到一邊,攏着嘴輕聲道:“小十,你翎哥哥真的吃芙蓉花長大的,看他那張臉……是不是比女人還美豔幾分?”

盛煙翹首盯着方翎看了好半天,猛點頭:“嗯嗯,真的呢!”

“龍碧升!!!”方翎羞惱了,臉頰被氣得潮紅不已,又披着長發,遠遠看去倒更像抹了胭脂的纖瘦女子。不過他的脾氣嘛,可和溫柔如水的女人一點也沾不上邊。

“翎哥哥別生氣了,其實你生氣時候不像女子的,真的。”盛煙又特別認真地點點頭。

方翎一口氣終于卡在嗓子裏,憋悶地撓了撓頭,埋頭向船尾走去。冷不丁的,天空又降大雨,他剛出去就被淋了個正着。

他這個氣啊,轉身把龍碧升給拽了出去,可勁往他臉上抹雨水。

眼見兩人又要打成一團,龍碧飛只好追了出去,抱起碧升要往裏頭拽,方翎就拽着他不讓,三個人轉瞬皆渾身都濕了。薄薄的衣衫貼在身上,隐隐約約透出了各自肌膚的顏色。方翎的每寸肌膚都白皙皎潔,泛着珍珠般的絨光;龍碧升是近乎于小麥色的手臂和胸膛,已經頗有些小男子漢的味道;龍碧升身上則彌漫着淡淡的粉色,雨霧籠罩在他鎖骨兩側,看起來如幻似真。

三個人糾纏着便嬉鬧起來,你掐我打,看得盛煙坐在裏頭咯咯直笑,眼底深處卻洶湧出一股淡弱浮雲的寂寞。

岑舒硯看得仔細,手臂從身側擡起來,一把将盛煙拉起,“我們也去。”

多了兩個人加入,這場打鬧最終演變成了五位少爺的潑水嬉戲,由于已經快靠岸了,幾個人也不再怕掉下去,岸邊的水淺,掉下去墊着水底的石頭便能站起來,因而是越玩越瘋。盛煙全身被打濕了不說,連岑二少也被潑了一腦門的水。

扛不住,方翎這最搗蛋的趁他們不留神,就拿了桶去舀湖水啊!

“啊!”盛煙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往後一倒,卻被一彎溫暖的懷抱給接住。

他的腿其實一直在疼的,但看幾個哥哥玩得起勁也不好走開,便忍了許久,現在是徹底忍不住了。

岑舒硯看了看他扶住腿的手,輕聲問:“腿疼?”

“嗯……”盛煙深鎖眉頭應了聲。

龍碧飛和龍碧升此時也注意到了,快步走過來扶住他,吩咐船夫趕緊放下舢板,他們要立刻下船了。

岑舒硯看着忽然空了的雙手,心底慢慢塌下去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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