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立威揚名

龍碧飛走進鋪子,左右打量了片刻,才撩起衣擺坐下來,也不接邱掌櫃遞過來的茶盞,只冷冷掃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端坐着,盯着那個裝着數十瓶薔薇水的包袱,眉宇之間像扯開了一根冰絲弦。

“盛煙,你剛才聞過了,确實是與我們當日見到的那些薔薇水一樣的?”龍碧飛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沉聲問道。

邱掌櫃就是渾身一抖,心說這就是十少爺啊,難怪這麽舉止不凡,言辭犀利。不過,龍家幾個兒子在長相還真是各有風姿,不仔細看壓根不能覺察出他們相像。

盛煙對龍碧飛點點頭,拿過了一瓶來遞給他,“大哥也自己聞聞吧,似乎香氣要濃一些,但那也不是真正的薔薇香,而是加入了蜜汁。”

“沒錯,确實如此。”龍碧飛雖沒有像盛煙那樣把瓶子砸了,但也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厲聲問邱掌櫃:“給你十個膽子,我也不信這件事會是你自個兒的主意。說吧,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又是誰給你了這個權利?這麽大批的薔薇水你總共賣出了多少,應該有一本帳吧,把賬簿拿來我看!”

邱掌櫃哪裏敢怠慢,頂着一頭的冷汗去內屋裏翻翻找找,拿住一本賬簿來,低頭呈上。

龍碧飛接過賬簿翻了翻,蹙起的眉頭越發緊致,啪一下扔在邱掌櫃的腦門上,怒斥道:“我單單在那集市上就收回了五百六十七瓶,已經是很大的數目了,但我真是沒想到……竟然一共賣出了七千八百瓶!”

“什麽,七千多瓶?”盛煙也覺得這數目太大了,他莫不是把整個西北都鋪了貨?撿起賬簿翻過去臉色也是越來越黑,轉頭對龍碧飛道:“大哥,看來不止在這附近幾個縣鎮賣了,小地方可能也有,這怎麽辦?如果要全部收回來,我怕……總有漏網之魚。”

龍碧飛是氣的拳頭緊攥,“數量實在太龐大了,就算把龍家在西北的鋪子都關了,讓他們去把薔薇水都收回來,想必也不會有多大效用,實在棘手。”

“邱掌櫃,你還不肯說出是誰指使你做的這件事嗎?”盛煙的丹鳳眼一斜,擺出了興師問罪的姿态。

邱掌櫃還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言語裏倒還透着幾分委屈,“回大少爺和十少爺的話,這事兒真不是老朽想做就敢做的,我吃了雄心豹子膽敢私自售賣次品薔薇水哪!是因為大老爺準了小的這樣做,小的才敢做的呀!”

龍碧飛聽得一怔,瞬時怒上眉梢,“邱金榮,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話!這種胡話你也說的出來?我爹怎麽可能準許香鋪做這種事情,他歷來是最痛恨仿冒與次等香品的!”

邱掌櫃被他斥責出一臉的冷汗,但依然堅持自己的說法,見他們不信,從地上爬起來到櫃臺底下搬出一個上鎖的盒子,開了鎖從裏頭拿出幾封信過來,捧給龍碧飛看。

“大少爺您看,這是我上個月收到的大老爺給我的回信,這上面蓋有大老爺的印章,字也是大老爺的親筆,如何會錯啊!”

龍碧飛疑惑地從信封裏抽出信來,抖開一看,臉色驚異地把信遞給盛煙。

“怎麽可能……”盛煙覺得事有蹊跷,瞪大眼仔細看了幾遍,忐忑難安道:“大哥你再多看幾遍,這印章是爹的沒錯,印章的一角還磕碰掉了一塊,有人仿造也不會做的這麽真。但是……這字體,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龍碧飛乍一看覺得這是龍蘭焰的親筆沒錯,但聽盛煙這麽一說也生出了疑窦,又把信看了幾遍,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了脊梁骨,冷聲道:“看起來很像,但有可能是模仿的,爹的字跡我很熟悉,他每個字都力求工整,時而行書時而楷書,但寫‘好’字時,總是會把那一橫拉的要長一些……這信上‘好’字卻不是如此。”

一直豎起耳朵聽着的邱掌櫃這時臉色全白了,完全懵了,一口氣卡在喉嚨這兒差點上不來,結結巴巴問道:“大少爺,不不不會是……這封信是有人仿造的?”

盛煙逐字把整封信給徹底琢磨了一遍,憂心忡忡道:“看來真是有人仿造的。”

邱掌櫃兩眼一閉,雙腿一蹬,竟是昏闕了過去。

盛煙招呼店裏的學徒給他摁人中,好半天邱掌櫃醒了過來,立刻爬起來趴在龍碧飛腳下道:“大少爺,小的這次犯了大錯了!可我,可我真的沒分辨不出來這封信是假的,過去都是見到大老爺的紅印章就照章辦事了,沒想到這次……”

龍碧飛不覺得他可以就此置身事外,冷哼一聲道:“你就沒懷疑過,大老爺因何會突然做出這麽荒唐的決定?我不是不知道,邱掌櫃你曾早有過這種主意,還屢次修書對爹提出過建議,但爹從來沒同意過,又怎麽可能毫無征兆地就認同了你的短見!”

“小的小的……大少爺開恩啊!小的在這個鋪子做了十多年掌櫃,只犯了這麽一次錯呀!”邱掌櫃此時俯首貼耳,但也挽回不了他的過失了。

龍碧飛現在沒有精力來處置他,只想着如何挽救龍家的名聲,一旦有一個人發現他們賣出的薔薇水是仿冒的次品,這流言蜚語一起,龍家在西北的生意就別想再做下去了。

別以為老百姓都是好欺負的,他們見識短淺,但也不是任人瞞騙的傻子!

盛煙對他擺手,示意他先別忙着求情,還有話問他:“邱掌櫃,這信上說在兩月內要賣出一萬瓶?這點你也沒懷疑過?”

邱掌櫃支吾了一下道:“小的,小的也是懷疑的,但是……沒有往深了想,只以為大老爺忽然想通了要用這個辦法補上虧空,所以铤而走險吧。”

“虧空?”龍碧飛眉頭立時擰成了一個疙瘩,“西北的生意不好麽,如何會有虧空?”

“唉,大少爺……西北這兩年生意一落千丈啊,原先的很多老主顧漸漸不來光顧了,我們去問,他們只說還有的用,但私下打聽了才知道,好些商人家裏境況差了,有的一夜之間就敗落了,西北近年來不太平啊,流寇多了不少……所以,他們哪裏還享用的起這麽貴的香丸。說句實在話,大老爺仍然不肯降低香品的價格,還堅持用上乘的香料,成本也将不下來,這些香品都積壓着賣不出去……鋪子每月的日常開支卻是一如往常,可不就得虧錢麽!”邱掌櫃這席話說的愁容滿面,不像是誇大其辭。

盛煙皺起眉頭低聲道:“奇怪了,如果西北這樣大的虧空,怎麽沒聽六哥說過只言片語。”

龍碧飛沉默了半晌不說話,像是明白了什麽,直到邱掌櫃把這一年鋪子的所有賬簿拿給他看,他才扶住額頭道:“碧煉不可能不把這現狀禀告給爹,但爹平素最要臉面,只怕是故意要碧煉瞞着……可居然連我都瞞,也實在是……”

盛煙了然道:“爹大概是在想法子,希望等你完全接受手時能有個穩定的局面,不想丢給你一個爛攤子,但沒想到卻出了這檔子事。”

想了想,龍碧飛覺得事情大致就是如此,大老爺那頭相瞞,卻不知被誰知道了,借此機會想落井下石,然而,如果不是龍家家宅之內的人,怎麽可能辦得到。

“是爹身邊的人!”盛煙不想這麽早蓋棺定論的,但無數事實表明,除了大老爺身邊親近的人,是不會有機會拿到印章,并且把他的字臨摹得這樣惟妙惟肖的。

“嗯,看來得盡快回家和父親商量這件事!”龍碧飛卻又擔心西北的攤子無法收拾,便問盛煙:“可想到什麽好法子?現在必須把薔薇水都收回,為了保住龍家百年老字號的名聲,就算賠本,就必需得這樣做!”

盛煙從剛才就在思慮法子,聽他這樣一說,便道:“法子有一個,應該可以奏效,但這一場折騰下來,西北的虧空是要虧到底了!”

“不怕,虧光了還有辦法慢慢賺回來,但如果砸了招牌,恐怕失去的就不是西北,還有其他地方的生意了。”龍碧飛當機立斷,讓盛煙可以放開手去做,“你且把法子與我說一說,如果當真可行,你在這裏掌控局面,我要立刻回永嘉!這件事不能拖,必須盡快查出內鬼是誰,也不知道爹是否還有其他事情瞞着我……”

龍家的香品經營這麽些年,大多是大老爺親歷其為,操勞不說,總有管不到的地方,若是遇上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遲遲不察,最後再來整頓那就晚了。

盛煙一想到自己要張羅這麽一大件事,心情有些惴惴不安,但也有些興奮,“大哥,我這法子很簡單,貼告示出去,大街小巷村裏村外都貼,就說龍家老字號慶賀百年家業,特此對所有百姓贈送香品,只要是過去一月中買過龍家老字號薔薇水的,都可以用一瓶薔薇水換得一盒價值不菲的香丸或香餅……”

他話音剛落,邱掌櫃就嚷叫道:“哎呀這可不行啊,那鋪子的香丸不要送光了麽?”

“你住嘴!”龍碧飛聽明白了盛煙這法子的用意,躊躇了半天,長嘆了一口氣道:“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這樣做,可把那些在別處買到薔薇水的人也引出來,只是……待全部收回了薔薇水,鋪子裏只怕一丁點香品也沒法剩下了。成本着實高了些,但是唯有此法可用了……值得!”

盛煙淡笑着拍了拍龍碧飛的手,道:“其實大哥也不必如此悲觀,這香丸和香餅算是白送出了,但也算是讓龍家香品更加廣為人知不是嗎?”又想了片刻,眉宇飛揚道:“不如這樣,在每盒香丸和香餅裏放上一張紙,這紙上抄寫上我們龍家香鋪的歷史,以及所有香品的名稱和來歷……如此,能讓他們知道龍家香品因何要賣的這樣貴。等到了下個月,龍家鋪子在補貨的這段時間,幹脆全部翻修一遍,再重新開張!”

龍碧飛沉思了良久,把他的話咀嚼了好些遍,覺出了門道來,禁不住點頭舒展開眉宇,道:“好,這個法子太好了!與其勉強經營,不如破釜沉舟,這四個鋪子的香品就當是賠了又如何,既然已經積壓這麽久了,不如就此送出去,加上你說的辦法實施下去……西北百姓認得龍家香鋪的只怕會增加一倍!”

“不過,有一點邱掌櫃說的對,如今西北的局勢有變,就不能依照過去的香品種類來賣了,不妨賣一些《普澤香譜》裏最常見的香品,價格不會很高,當然如果能适當再低一些更好……這樣一來,應該能招攬來不少新客人吧。”盛煙說着,略微瞥了邱掌櫃一眼。

邱掌櫃對于盛煙的寬容心中有數,立即感激涕零地跪下來,“大少爺盡管放心回永嘉去,小的一定盡心輔助十少爺,把這件事妥妥當當處置好!”

“嗯……如此甚好,那這邊的一切都交給你了。”龍碧飛拍着盛煙的肩頭道:“我相信你能辦好,不需要我太擔心,那……我這就趕回永嘉了!此後,你每隔五日快馬送信回家,與我禀告可好?”

盛煙自然應了,送着龍碧飛上了馬車,再轉回頭與邱掌櫃商議告示的內容,并去雇用了幾個善于抄寫的書生。

當晚,酆夙揚騎着高頭大馬尋來時,看到盛煙還在鋪子裏忙。就見他指揮若定地站在櫃臺邊,吩咐着大小事務,有條不紊且細心妥帖,俨然一副執掌全局的當家模樣。

好半天,盛煙放下手中的毛筆,才擡眼看到門前牽着馬,凝眸笑望着他的酆夙揚。

“夙,你來了!”盛煙總算喘了口氣,讓邱掌櫃把他的馬牽進去,領着他來到後院,上了一處小閣樓。

“這裏地方是小了點,但我這幾日會很忙,住在這裏方便一點……你若是嫌這裏不舒服,不如尋個寬敞點的院子,你那些暗衛都住在哪了……”盛煙接過他的外衫在門外抖了抖,拿進來挂好,又給他倒了茶塞到手中,接着轉身掀開床幔,鋪好了被子問他:“跑了幾個時辰的馬很累吧,要不要歇息一會?”

酆夙揚搖頭笑了笑,伸手把他攬進懷裏,摸他的眼角,“好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什麽都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多長時間沒休息了……看看,眼睛都紅了!”

盛煙靠在他肩上籲了口氣,摟住他的腰,輕聲道:“嗯,我真的累慘了……陀螺都沒我轉得快……”

“呵,那你就停下來,先睡一會。”酆夙揚心疼地擡起他的下巴,“又不是天塌下來了,什麽事不能留着慢慢做?”

“可是事情很嚴重啊。”在盛煙心裏,這件事的确非常嚴重。

酆夙揚可不管那些,彎腰低頭,一把将他抱起來,往床上輕輕一放,麻利地脫鞋脫衣,拉下床幔鑽進去,掀開被子蒙住他,“現在什麽都別管,休息!”

盛煙在被子裏抿嘴笑了幾聲,坐起來脫衣服,“先說好,我真的很累,你不準突然撲過來!”

酆夙揚轉了轉眼珠,挑眉看他,“我才不會。”

過了一會,見盛煙脫的只剩下亵衣了,酆夙揚高高勾起嘴角,瞬時撲了過去,把盛煙壓倒在被褥上。

“喂,你不是答應了不會突然撲過來的!”

“我沒突然啊,都醞釀半天了……”

“你這家夥……唔……”

“好啦,我就親一口!”過了許久,酆夙揚輕喘着氣,把盛煙摟在自己胸前,輕拍着他的背道:“現在可以了,睡吧……”

盛煙癟癟嘴,又忍不住揚起了笑,勾住腿,往他懷裏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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