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每一年最冷的季節,總是……

第43章每一年最冷的季節,總是……

每一年最冷的季節,總是在隆冬與初春的交界處。

溫淺搬離了小漁村。

因為她要結婚了,相親的那個男生又見過幾面,兩家家長也都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對方父母甚是滿意,連訂婚的流程都不用,兩家人商量好領證日期。

“先把結婚證領了,然後我們再商議辦酒席!”

男生的家就住在大蔥省,正好溫淺來年就要去海大讀書,海大坐落于大蔥省,搬過去也方便。

她離開的那天,整個小漁村都過來歡送,好多跟溫淺玩的好的小孩子都難過的哇哇大哭,說“淺淺姐姐不要走呀”“不要走不要走”!

大人們也都舍不得,村長更是淚流滿面,溫淺不僅是他們的搖錢樹,還是他們人人都疼愛的國民閨女!

溫淺讓大家不要哭不要哭,自己卻倒也眼淚淌的稀裏嘩啦。她說結婚一定會有一場婚禮在小漁村辦,到時候歡迎大家都來參加,

“寒假我也會回來的!”

“明年暑假、明年寒假、後年暑假、後年寒假……大家別哭的那麽傷心,你們一哭我也想哭嗚嗚嗚……”

人群中并沒有出現沈蘇禦的身影。

也沒有人跟溫淺提沈老板,雖然小溫跟沈老板之間的事情成年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來一點兒苗頭,但……既然最終小溫沒有選擇沈老板,兩個人一定有他們無法逾越的溝壑。

選擇尊重祝福他們自己的未來吧!

風沙吹過,冬天的海是霧蒙蒙的,已經沒有了漁船,還是有些秋天剩下來的枯草在一道道通水道旁邊蒼涼搖曳。

載着溫淺的行李和人的車子駛出小漁村那一瞬間,在村邊最遠處的角落裏,溫淺還是看到了那個她不想看到的車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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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男人穿着風衣,站立在枯草蕩漾的黃土灘中。

猩紅的煙。

很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也是這樣,抽着煙。

默默地,

在遠方,

看着她。

和沈蘇禦的最後一次做/愛,溫淺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溫成她也都悄悄隐瞞,那天她看着沈蘇禦吃完了她買來的早餐,然後擦幹了眼淚,對着沈教授,最後說出一句挺普通挺尋常的話,

“沈老師,”

“你看我,是不是還有點兒哭過的痕跡呀……”

沈蘇禦說,沒有,

“很好看。”

“那我……走啦!”

“嗯。”

“拜拜。”

“……”

“好。”

門關上,記憶拉回到消失在小漁村邊緣的四個圈車牌號,

……

一切都結束了。

過完年,溫淺和相親對象将領證計劃正式提上日程,他們已經挺熟的了,溫淺辦理入學手續時,男生還去幫了忙。

趙欣一聽說溫淺要來大蔥省,甚至還要結婚了,她差點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不顧懷着孕的身體,執意要去Q市看看溫淺!

其實趙欣結婚後,吳瑄學長對她是真的好。但可能是因為懷孕的緣故,趙欣總是憂傷吳瑄以前有過白月光,況且那個白月光的老家還跟他們都在一個城市,A市就巴掌大小,出個門都能碰上。

小吳學長開着車帶着趙欣去看溫淺,溫淺在學校對面租了間公寓,她暫且還沒有跟相親的男孩住在一起,也不太想住在學校的宿舍。

溫淺聽說趙欣來,又驚又喜,趙欣還懷了孩子呢!她喊來陳聞去公寓幫忙,陳聞就是溫淺的即将要結婚的對象,人如其名,在體制內歷練過一年,為人處世都相當穩重。

“欣欣~”

“我的淺淺大寶貝!!!”

趙欣連蹦帶跳從車上跑了下來,直奔溫淺,溫淺吓破了膽,趕緊去扶着她。媽喲乖乖!您現在可是懷了龍胎的皇後娘娘!身子打緊啊!

吳瑄在後面細心地攔住趙欣的腰,防止她滑倒,他也看到了溫淺的相親對象,平靜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溫淺拉着趙欣的手往公寓樓電梯走,她住在18樓,電梯“叮——”地下子就到了,出門時還有旁邊的租戶跟溫淺打招呼,那些租戶還跟陳聞喊了句“陳先生好呀”,看起來是經常性地碰見。

公寓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屋內所有的東西應有盡有,還可以做飯!竈臺上正在煲湯,趙欣跑過去吸了一大口香氣,問溫淺,

“好香啊!這是陳老師做的嗎?”

在大蔥省,很多人對他人客氣的稱呼,都是在姓後面加“老師”兩個字。

陳聞正在泡茶,他聞聲笑了笑,和藹地回答道,

“不,”

“是小淺做的。”

“……”

“???”

趙欣一臉不可置信。

就連坐在旁邊捏着老婆肩膀的吳瑄都有些吃驚,溫教授的女兒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個連他們生科院也聽說過!

溫淺不太好意思道,

“我……我最近在學做飯啦。”

“你們不要嘲笑我!”

“QAQ!”

……

小溫同學要盡到地主之誼,鑽入廚房去大顯身手,陳先生也跟過去幫忙,廚房與客廳就隔了一間餐廳,推拉門露了一條縫,能聽到裏面溫淺讓陳聞拿一下炝鍋的香醋、安胎的中草藥食材包……

舉案齊眉,似水流年,煙火味彌漫在整個小公寓內。

趙欣是看着溫淺這些年來颠沛流離的,即使缺席了溫淺失蹤的那兩年半,但往前過的苦日子,往後與沈教授的各種糾纏。她一直覺得對比起來溫淺那些年的經歷,自己暗戀吳瑄最終等到心上人的回眸,

真的已經算不上轟轟烈烈。

是啊,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有過一場刻骨銘心的愛,

如火山爆發,來的時候,全世界都要為之傾塌。

可等到煙灰散去,岩漿冷卻,

留下來的火山口,碎塊沙礫,

才是要在這個世間平平淡淡過完數百年的模樣。

公寓也沒了過去溫淺最喜愛的卡通大兔子大黃鴨,

最簡樸的裝修,

最居家的家具。

已經有了結婚後柴米油鹽的雛形。

溫淺将做好的菜端上來,四個人圍着不大的餐桌,五菜一湯,一共六個盤,喻為六六大順!

“你們準備啥時候領證啊!”趙欣吃着滿嘴的酸菜,可喜歡這頓飯了,好多酸的辣的酸的!

溫淺筷子在碗裏一戳,側頭撇了陳聞一眼,陳聞放下筷子,穩穩當當地回答道,

“三月十二。”

“小淺的生日。”

“……”

也好,

有些事情,終将是要過去的。趙欣突然有點兒想哭,她伸出手來抹了把眼睛,舉碗營養湯代酒,對着桌上的人幹杯——

“好!”

“那就祝你們二人——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

“幹杯——!”

吳瑄的公司還有些事,人家現在可是大老板!趙欣也沒辦法久留,雖說是懷孕,但現在當老師可苦逼了,不到快生了不讓你蹲下裏休産假。

下午五點來鐘,趙欣就和吳瑄準備離開,溫淺給她塞了好多補品。這幾年溫淺因為自身內分泌不好的緣故,自己都快成半個調理專家,家裏一大堆營養中草藥。

“淺淺。”趙欣還是沒能忍住,在吳瑄和陳先生站旁邊交流一些事業上的話題時,她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對着溫淺揮了揮手。

溫淺連忙跑過去,貼近她的臉,

“嗯?”

趙欣悄悄道,

“這個……你是認真的嗎?”

說着,她還往陳聞的方向一指。

溫淺一愣,随即笑着點了點頭,

“對啊。”

“兩家的家長也都見過面了,不然我們幹嘛要打算領證呢!”

趙欣:“這樣啊……”

溫淺擡起頭來,她看着那個即将要成為她丈夫的人,二月末的天空依舊天黑的早,五點半,晚霞已經落盡地平線。

那是一個和曾經意氣風發年少輕狂時愛過的人完全不同的模樣,陳聞是從小出生在大蔥省很規矩家庭的男孩,穩穩當當考入名流大學、穩穩當當考研、畢業後又十分順利地進入國家公務員,人生前半段的履歷幹淨的讓人羨慕。

沒有那個人的那般奪目、也沒有那個人的肆意張狂,

但他卻是一個很合适結婚、相伴一生的男人。

“都已經過去了。”

溫淺笑的很溫暖,那一瞬間,仿佛她突然長大了,一直都舍不得長大的小姑娘,也會為了即将踏入的下半生,

不知不覺地換下了毛茸茸的兔耳朵大衣服。

學會了去煲湯。

趙欣靜靜地看着溫淺,

伸出手來,

輕輕抱住溫淺的肩膀,

“好。”

“祝賀你,”

“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

開學在即,溫成忙着在小漁村和S理工大之間周轉,雖然溫淺不再跟着他幹了,但小漁村這邊仿佛成了他第二個家,他手底下安排帶的實習生,也都選擇在小漁村實習。

不知道為什麽,村子邊緣的那戶大平層,還是有人住。

那個男人,他還是每天都會去育苗場看看,他穿着熟悉的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條歪歪扭扭的珊瑚絨圍脖,圍脖跟他的氣質完全不相符,就好像是有了個女兒,女兒第一次學習織圍脖,織好後硬要他戴上戴着。

三月初的一天,溫成回到學校去找盛院長開個單子。

一推門,便看到了難得一見出山的沈老爺子,坐在盛院長辦公室的沙發上。

盛院長年輕的時候本事就不如溫成,要不是溫成不稀罕走官場,這個院長的位置鐵定輪不到他。沈長明在市裏是什麽地位?盛院長一把年紀了,面對沈長明,還是大氣不敢喘一下,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溫成。

溫成倒是淡定,他讓盛院長給單子簽字,然後在簽字的功夫,坐到了沈長明的對面,

笑着客套地問,

“好久不見啊。”

沈長明:“的确。”

單子簽完,溫成接過來就要走,他就是這種脾氣,不管對面是多麽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巨佬,他都辦完事酒全盤不理會。

沈長明叫住了他。

溫成淡淡地側了一下身,沈長明喝了口茶,放下姿态道,

“溫教授,”

“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吧。”

有病!

這事兒溫成開車去找了溫淺,恰好碰上溫淺下課,小姑娘的頭發已經留到了肩胛骨下,拉長拉直了,披散在肩膀上,穿着面料柔軟的套裝襯衣長褲,外面是淺色的雙排扣風衣,

恬靜、卻又有一絲女人味。

“爸爸!”

溫淺看到溫成的車停在生科院樓下,開心地跑了過去。溫成摸摸她的腦袋,讓她上車。溫淺一骨碌爬到了副駕駛上,問溫成怎麽突然來看她呀?

溫成笑了笑,外面不斷有學生往車這邊看,當初溫淺辦理轉學,溫成親自過來的,溫教授生的高大儒雅,對很多喜歡老男人的小女生來說,真的實在是太養眼了!

“最近跟陳聞怎麽樣?”

“挺好的呀!”溫淺喝着溫成給她買的酸奶,嘴巴上瞬間起了一圈的奶漬。果然人不能只看外表,溫淺就算把衣服都給換成了成熟淑女向的,舉止上還是不經意間就流露出打娘胎帶出來的嬌氣。

溫成:“沈長明過來找過我。”

“跟我說,想叫上你、還有陳聞,”

“和他們家,一起吃個飯。”

“……”

“……”

“……”

他們家,

自然指的是除了沈氏夫婦以外,

還有沈蘇禦。

溫淺瞪了一下眼睛,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脫口而出的罵,而是想了一下,遲遲沒有回答。

溫成說道,

“沒事,如果覺得尴尬,或者沒必要,我就直接拒絕。”

溫淺默默地喝着酸奶,車內一片寂靜。好半天,她才開口,挺平淡地道,

“我去問問陳聞。”

“……”

陳聞一直知道溫淺心裏有個傷她很厲害的人,不過他自己大學時候也曾經轟轟烈烈愛過一場,所以很能體會溫淺的感受,只不過可能沒有溫淺的那麽刻骨銘心。溫淺去找陳聞,如實将事情給他說了,連沈蘇禦是她曾經的什麽人都坦誠公布。陳聞沉思了片刻,問溫淺,

“你想去嗎?”

溫淺說聽你的,反正我可去可不去,

“去了還能怎麽樣呢?”

陳聞點頭,摸摸她的腦袋,

“那就去呗。”

“他傷我媳婦兒那麽厲害,我不得去會會他?”

溫淺不好意思一笑。

地點定在了S市,恰逢周末,溫淺也有點想回家。小情侶還拽了個行李箱回去,溫成又在S市買了套地段超級貴的三層大別墅,裝修的富麗堂皇。他廉潔了一輩子,說總不能女兒出嫁,往後回娘家,還回教職工公寓那麽寒酸的地方吧!

S理工大的教職工公寓樓倒也不寒酸。

吃飯的那個晚上,陳聞開了溫成的車,載着父女倆前去見面餐館的地址。這場晚宴被三個人戲稱“鴻/門宴”。溫淺發現自己心裏居然沒有一點兒的緊張,反倒是陳聞說了好些挺搞笑的話,逗得溫淺樂呵呵。

沈家訂的是一間做烤鴨很有名的飯館,到了目的地後溫淺看到那青瓦白牆的樓,還愣了一下,

這個地方,好像很多年前,

沈蘇禦帶她來過。

沒有看到熟悉的車牌號,推開包廂的門後,也只看到了沈氏夫婦坐在東道主的位置。S市也有一丁點兒的餐桌文化,這頓飯沈長明說了是他們沈家請,那麽他們坐東道主也是無可厚非。

沈夫人笑着讓溫淺過去,讓她看看。溫淺擡頭看了眼陳聞,陳聞到底是體制內捶打出來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讓溫淺過去吧。

溫淺還是沒能像以前那樣,什麽都不去想,她只是跟沈夫人萍水相逢般點了點頭,沈夫人察覺到如今她的身份已經不和從前,也只笑着問了她些近況。

“身體可還好?”

“挺好的,”溫淺微笑着回答,得體大方。其實最後一次跟沈蘇禦□□的時候,她差點兒舊病複發,好在家裏還有不少藥,又及時得去看了醫生,

才懸崖勒馬。

“謝謝沈阿姨。”

前菜都上的差不多了,沈長明說不等了,問溫成和陳聞喝什麽,陳聞開車,只要了一杯茶水,溫成笑道既然年輕人不喝,

“那咱們喝!”

沈長明叫來兩瓶紅酒。

都是一瓶好幾十萬,好在沈長明早就不在體制內了,溫成回S理工後也跟沈蘇禦之前一樣的位置,跟在編半點兒關系都不沾。

對面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席卷而來,裏面夾雜着玉蘭花淡淡的清香。在座所有人都擡起了頭,溫淺喝着茶水那一瞬間,

透過薄薄的水霧,

看到了那抹已經很久沒見過的身影。

……

沈蘇禦一身剛下過海的模樣,頭發都還沾着細碎的沙礫。他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目光順到溫淺的身子那一片刻,

微微停頓了一下。

溫淺自然是跟陳聞坐在一起。

其實包廂內的人,基本上都是互相認識的。只有陳聞,還沒有向沈蘇禦介紹,陳聞更不可能跟沈蘇禦見過面。沈蘇禦脫下外衣,在空着的那個位置上坐了下來。

剛好與溫淺他們,面對面。

陳聞自主站起身,蹲基層幹過一段時間,養成了對着第一次見面的大領導自我介紹的習慣。

“你好,沈先生。”

“我叫陳聞。”

“是溫淺的未婚夫。”

沈蘇禦的氣場依舊強大,沈老爺子都殺不過他。但他也跟着站了起來,端起倒了茶水的杯子,淡淡地跟陳聞一對,

“你好陳先生。”

“沈蘇禦。”

“……”

沈老爺子問了些沈蘇禦這兔崽子最近又跑去哪兒了,一年半載也不回家!沈蘇禦胳膊撐着桌面,微笑着談育苗場的事情,溫成也跟上去,講小漁村那邊這一茬苗又挺好,沈老爺子聽得頭頭是道,沈夫人說“蘇禦這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好像只有溫淺和陳聞搭不上話,溫淺也不是說不了,但她不太想融進去,一來每年育苗的行情都不一樣,今年的她完全沒參與;

二來,陳聞完全是外行了。

這裏面就數他倆小,年輕的小兩口幹脆自個兒玩了起來。溫淺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筆,在餐巾紙上畫了一大個好煩好煩的表情包,然後用胳膊悄悄推給陳聞。

陳聞覺得挺有意思,也給她畫了兩個笑臉。

兩人私底下推來推去,玩得不亦樂乎。對面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椅子拉開聲音,大人們的交談戛然而止。溫淺正在給陳聞畫第二十八還是二十九個表情包,被那重重的推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聲,給驚地擡起頭。

只見沈蘇禦轉過身,說了聲“抱歉”,

“我去趟洗手間。”

“……”

屋內瞬間有些靜默,沈夫人看了看溫淺和陳聞桌子間的那串小人,說不出來什麽感覺地,突然開口問道,

“淺淺……打算和小陳什麽時候……”

溫淺回答道,

“下個星期三去登記。”

“三月十二號,我生日。”

“哦哦哦……”沈夫人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來相當的落寞。

沈長明也在一杯一杯喝酒,沒再說話。

沈蘇禦回來坐下後,就低下了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握住就被的指尖被水浸泡過,還濕漉漉的。

酒過三巡,喝酒的基本上都紅了臉一片。

沈太太讓沈老爺子少喝點兒,溫成也喝的差不多。沈長明拿着酒杯,站起身,他對着溫淺和陳聞的方向,忽然開口道,

“小溫。”

溫淺擡頭。

沈老爺子:“恭喜你啊。”

坐在旁邊的沈蘇禦仿佛已經醉到沒了意識,完全沒有半分的動靜兒,

一只胳膊橫在桌面,手裏握着還剩半點兒的高腳杯,另一只手扶額,他今天來,并沒有像往日那樣把頭發向後梳的整整齊齊,發絲自由散漫,壓在指尖下,

透過遮掩,似乎能看得到,他那泛了紅的眼尾。

溫淺和陳聞紛紛起身,兩人都是以茶代酒,溫淺喝的還是特調的含了中草藥的茶。

“謝謝沈伯伯。”

“謝謝沈伯伯。”

沈長明:“過去,我們家曾經對你……對你造成過很不好的回憶,這些年,我們一家三口,也是相當愧疚,能補的,我們也都嘗試着去彌補了。”

“……”

“曾經我想着,可能再真心一點兒,再努力一點兒,或許,一切還會有轉機。”

“但現在看來,”

“緣分這個東西吶,你說他錯過了,”

“他就是真的錯過。”

“有些遺憾,終将成為過去。”

“我和你沈阿姨,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幸福。”

“……”

溫淺有些想哭,

她忍着淚,旁邊的陳聞,在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沈伯伯,”

“謝謝你的祝福。”

小兩口一飲而盡,沈長明也将那杯酒全部喝下。沈老爺子坐下,并未再過問一側沉默不語的沈蘇禦,這場宴會,到底成了誰的鴻門宴,或許每個人心裏都心知肚明。

沈太太拉着拉溫淺的手,她感嘆着溫淺也要結婚了,以前其實真的很想要她這麽個女兒。沈老爺子喝的高,突然伸了伸手提議,

“你幹脆認小溫做你幹閨女得了!”

沈蘇禦終于擡起了頭。

溫成也是一愣,溫淺直接傻掉。沈夫人笑的開心,小心翼翼很認真地問溫淺,

“淺淺,”

“你自己……的想法呢?”

幹閨女啊……

溫淺一晚上的目光都沒望向過沈蘇禦,盡管他就在對面。沈蘇禦本來就紅的眼眶逐漸變得猩紅,拉滿血絲。

這要是真的認了,

那就真的……

聽着挺荒唐的。

溫淺求助地看了下溫成,溫成摸摸她的腦袋,讓她自己決定,她又求陳聞,陳聞更沒辦法插話了。

到了最後,場面一片沉寂。

沈蘇禦輕輕地開了口,

“也挺好的。”

……

……

……

結束前的最後一杯,沈蘇禦仿佛找回了喝醉後的意識,他站了起身,對着溫淺還有陳聞,

緩緩地說道,

“這一杯,”

“我沈蘇禦祝你們二人——”

“新婚快樂。”

“希望溫淺,能夠,”

“永永遠遠的幸福。”

沈蘇禦是哭着說的,眼睛裏在流淚,大概是大家都喝醉了,居然沒覺得沈教授哭了有什麽不對勁兒。沈蘇禦從小就不喜歡哭,認為那是男孩子懦弱的表現,可此時此刻,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溫淺問,這是以什麽身份祝福的呢?

沈蘇禦一愣,爾後,苦澀地笑了一下,用力扯出最溫和最平整的笑,

回答道,

“既然你都認了我爸媽為幹爸幹媽,”

“那就……”

“娘家人的身份吧。”

溫淺娓娓謝過他。

夜晚的星光閃爍,沈家有司機來接送。離開前,沈蘇禦真的像個哥哥般,揉了揉溫淺的腦袋,

讓她結了婚後,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天天什麽都不會,睡覺睡到下午三點。

“我已經學會做飯了。”溫淺紅着臉,小聲道。

沈蘇禦揉着她腦袋手,瞬間一頓。

“是啊……”半晌,他輕輕笑了起來,含着醉酒後的沙啞,

“我還以為,你還是那個、只會做黃焖土豆的,”

“小孩子。”

“……”

“眨眼間,”

都要結婚了。

溫淺說以後要是來家裏玩,她會給他做着嘗一嘗,沈蘇禦大笑一聲,

在深夜中,長衣披肩,

離去在落寞地白玉蘭樹下。

花瓣凋零了一地。

以娘家人的身份,自然是要送些實質性的祝福的,沈蘇禦說過些日子會給溫淺一些禮物,讓她不要收了後直接給扔了。

溫淺點點頭,

“好的。”

“我不扔。”

……

認幹閨女這件事,其實酒醒後,都會覺得實在是荒唐至極,就連溫成酒醒來,想到溫淺居然給沈蘇禦當了幹妹妹,罵了好幾天老畜/牲。

都23歲了,充其量也就當成個熱鬧。

只不過沈蘇禦好像把這件事情當了真,在三月十一號、也就是溫淺要領證的前一天,居然真的快遞過來好些個禮物。快遞是溫成給拿的,EMS的到門送貨,溫淺還在上課。

溫成拿着快遞,晚上便交給了溫淺。這幾天溫淺要結婚領證,做父親的還是推了手上的一切工作,來到Q市,反正他在這邊有房子,只不過距離海大太遠了,溫淺懶得去住。

溫淺拆開快遞,發現是一枚貝殼形狀的戒指,還有一些金銀首飾,真當是娘家人了,送的一看就是送妹妹出嫁的貴重物件。

最底下有一封信,上面除了祝福的話語,就是交代了一下,十二號那天還會有一個大件的,大件今晚才能訂做出來,正好趕上結婚當天收。

挺好的寓意。

溫淺有些不知所以然,溫成讓她拿着吧,然後突然将手上的電腦一合,轉過椅子,對着溫淺,說起了一件事。

“以前一直也沒跟你說過,”

“因為牽扯一些鬥争方面的原因。”

“鬥争”指什麽,溫淺還是知道的。

“什麽……事情?”

溫成:“三年前,哦不對,應該已經算是四年前了,”

“找到我的人,是沈蘇禦。”

“……?”

“當年更早以前那場海上失事,并不是意外。我在國海研究的那東西,被另一派的領導人知道了,”

“他們想要我那實驗組的命。”

“整場風暴,我們實驗組的五個研究員,就活下來我一個。”

“然後被國海的人給控制住了。”

“昏迷那三年,其實是刻意人為的,他們本想着撐過五年,我這人就屬于社會死亡,他們還是想要我的腦子,所以打算等我‘社會死亡’後,再把我給弄醒,被迫參與他們想要的研究。”

“那爸爸,後來……”溫淺直接呆了,這些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

雖然已經過去那麽久,

可突然再次聽到,

還是相當震撼!

溫成嘆了口氣,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後來,就是沈蘇禦,”

“冒着連累他所有一切的風險,”

“硬是從國海控制我的那群人口裏,撬開了他們的黑色秘密。”

“……”

“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最後一次讓你好好想一下。”

“大概是……四年前什麽時候的事情?”溫淺問。

溫成:“我聽老盛說,好像是你大一那年十二月初沈蘇禦就開始調查了,十二月末撬到端倪,然後來年二月底,徹底調查明白。沈蘇禦為此還專門來了一趟關押我的那間醫院,但那個時候我狀态很不好,所以他才沒有直接告訴你。”

“大概是到了第二年七八月份的時候,我的身體狀況有所好轉,他就準備告訴你了。”

溫淺永遠記得,四年前,讓她第一次遠離沈蘇禦的那個夜晚。

在這之前,沈蘇禦曾經出差了一個星期,

并給她帶回來一包鮮甜口味的魚片。

那袋子魚片,溫淺至今都沒想起來在哪裏吃過第二次,現在突然想到了,全部回想起了,

是的,就在她再一次見到溫成的那個小鎮。

路邊,全都是這種包裝廉價的小魚片。

“我記得……那年寒假末尾,”

“沈蘇禦他,曾經簽收過一個EMS的快件。”

“不讓我看,就連讓我代簽都不行。”

溫成看了眼溫淺手上的EMS快件袋,

“……”

“那應該、就是了。”

很多年前,那個三月櫻花爛漫的季節,

一切的改變,就是從那封EMS文件的到來,

開始。

溫淺說不出什麽感覺,心髒有些疼,她伸出手抓了抓胸口。溫成扶着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金銀首飾,

細心地說道,

“淺淺,”

“爸爸呢,這輩子,就你一個女兒。”

“對爸爸來說,你的一切,都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明天,就是你要和陳聞領證的日子。”

“爸爸就想、最後問你一遍,”

“真的、決定好了嗎?”

不是“後不後悔”也不是“再去考慮一下”,

而是,

決定好了嗎。

往事如流水,過去了,終将過去,

那些都是年少輕狂時期,奮不顧身從懸崖往下跳的勇氣。

可愛過了痛過後,

想要的,

還是屬于一份平靜。

一份能執子之手,與子相老的沉穩。

“……”

“爸爸,”

“我願意跟陳聞,好好地過下去。”

沈蘇禦開着車,從S市連夜去往大蔥省,他還是給溫淺定做了一只大娃娃,不再是以前的熊寶寶,

更早以前,溫淺說過,

其實她一開始,是想要那個電信營業廳搞活動的大海豚。

那個時候,是他,硬把那個布偶熊,塞給了她,

還連哄帶騙的。

可能最開始,這一切都是錯誤。

大海豚躺在副駕駛上,樣圖都是沈蘇禦親手設計,沈教授對于藝術類的東西天生無師自通,絕對完美。

娃娃出廠就已經是十一號的晚上,第二天溫淺就要去領證結婚,沈蘇禦連夜開車,載着那送給最愛之人的禮物,

赴一場絕不回頭的宴。

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沈教授開着車,靠在駕駛座的玻璃窗前,三月份的雨并不大,但會滋潤了空氣,

會讓斷過的骨頭,生疼。

高速公路上的車不多,夜間基本上找不到私家車。這個時候就會有很多大貨車,趁着這個時間段趕緊跑貨。

沈蘇禦盯着前面的路況,不遠處有一輛拉石頭的大車,後面還有一個拉鋼筋的。一般司機看到這種狀況,都要下意識快點兒逃離這場“肉夾馍”盛宴。

車子往前加速,剛好別在了兩輛大貨車中間,最後要沖出的那一刻,沈蘇禦踩着油門的右腿,突然一陣刺骨的疼——

砰!

轟——!!!

刀光劍影,火花四濺,伴随着劇烈的碰撞聲,大片大片的石塊與鋼筋,哐當哐當往下砸落。

最後的那一刻,沈蘇禦第一反應,

居然是,

“可能看不到溫淺穿婚紗了啊……”

血水飛了整個黑夜,那個海豚的大娃娃,終将還是躺在了一片猩紅的鮮血之下,

浸泡透柔軟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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