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段守清和江外婆趕到的時候,路明虞的手機耗盡最後一點電,關了機。除了那條小女孩兒的暖心微博,皮下還給她發來許多粉絲的私信。她自己的跳舞視頻下,也劇增了許多鼓勵和安慰的留言。她的情緒漸漸因為這些溫暖平穩下來。
這個世界,溫暖和陽光無處不在。她理應向着光生長。
陳矜許下車去,站在路邊抽煙。見到母親和外婆,掐了煙對她們說:“警局又打了電話過來,讓趕快過去。”
見兒子神情凝重,段守清心裏一咯噔,忙問:“怎麽了?是不是案件進展對我們不利?”
陳矜許說:“那人說是明虞叫他給安瑤教訓。”
段守清當即暴怒:“血口噴人!一群畜生!”
江外婆沒了主意,心裏又疼又急:“這可怎麽辦吶?”
“外婆您別着急。”陳矜許趕緊安撫老人,“他們空口平說,法律會為我們做主的。媽,先去看看明虞吧。”
段守清和江外婆上車,路明虞眼睛鼻頭都是紅的。江外婆看見自己的寶貝這副樣子,一下就繃不住了,心疼地埋怨:“之前一直好好的,偏偏在這關頭出這檔子事,明虞,咱們不嫁了行不行。外婆見不得外人這樣作踐你……”
江外婆落了淚,路明虞溫柔地替她擦去,聲音因為哭過有幾分沙啞,但語氣很堅定:“只要二哥不說取消婚禮,我就嫁。”
段守清也勸道:“媽,您別亂想。取消了婚禮,外人更會覺得這事坐實了,她們只會更變本加厲的議論明虞。‘輕和’和‘征和’官方賬號上都為明虞發了聲明和律師函,慕荷他們一直在給明虞撐腰,清者自清,我們會為明虞讨回公道的。”
路明虞今天沒上網,聽了這話才知道,白伯母他們一直在挺她,他們沒有放棄她。
江外婆連連嘆氣。
段守清幫路明虞把散落下來的碎發別在耳後,摸着她的腦袋說:“別怕,到了警局實話實說就行。媽媽會陪你的。”
路明虞鄭重地點頭,去警局的路上,江外婆和段守清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對去警局做筆錄的恐懼一點一點消散。
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從英國半夜起飛的客機提前一刻鐘抵達長寧機場。穆景綏走在VIP通道裏,腳下生風,一下飛機他就給辛子實call了電話。彭鼎緊緊跟在後面,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前面的男人一張俊臉緊繃着,周身氣場森冷。特別是在飛機上看完辛副總給他發的錄像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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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國內的消息一點一點傳到大洋彼岸,同行的同事,私底下已經把路明虞那事兒從頭到尾從裏到外讨論了好幾番。這事給穆氏帶來的影響不小,白氏更是。有人猜測婚禮會不會就此取消。在穆總給辛副總下令用“征和”的官方賬號發聲明和律師函的那刻起,猜測有了答案。
穆景綏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路明虞打電話,可是沒打通,她的手機關機了。料想她這會應該和家人在一起,正翻着通訊錄要給段守清打電話,辛子實的電話先進來。
他接起,辛子實直截了當地問:“那個錄像怎麽處理?我快氣死了。”
辛子實花費好大力氣終于在今天下午拿到向老爺子生日宴那晚路明虞和安瑤事件的完整錄像。聽完安瑤的話,他氣血上湧了好半天,氣得不行。錄像裏明顯可以看出第一個巴掌是安瑤有意為之。若是把這個錄像發出去,可以稍稍扭轉現在幾乎一邊倒的輿論,可以喚起部分網友對路明虞的同情,但是那些話太惡毒,對路明虞傷害太大,他不敢擅作主張。所以打電話向穆景綏請示。
“不用發。”穆景綏壓着胸腔裏翻騰的怒火,沉聲道:“把原件銷毀,這個視頻,我不希望在其他任何地方看到。”說話間,他的眸色愈加暗下去,宛如寒淵。
明虞不會希望這份錄像傳播出去,她寧願承擔網友的謾罵,也不向他人解釋一句半點,倔強地咽下所有的苦痛。拜那些無知愚昧歹毒的人所賜,她的傷口一個接一個的被撕裂,仿佛一只受傷的小鹿,獨自在角落,一邊痛,一邊舔舐着傷口上的血跡。
自己手機裏還留存着許多段家兄姐的信息,全是讓他照顧好他們捧在手心裏的妹妹,不要讓她受委屈。他當時應了,卻很快就被打臉。
“行。”辛子實毫不意外,繼續跟穆景綏說案件新進展:“明虞這會兒在警局做筆錄。那個混蛋說是受她指使而對安瑤實施的犯罪。”
“該死。”穆景綏的聲音染上幾分隐怒。
辛子實發愁道:“他們那樣說,肯定事先被人打過招呼。無論如何,現在的關鍵,是得想辦法讓那些人改口。”
“這事我去解決。”
穆景綏說着,已經走到盡頭,前面烏泱泱的一片人,不少人端着攝像機,拿着媒體的采訪話筒。辛子實也聽到了他這邊嘈雜的腳步聲和人聲,猜到十之八·九:“有記者?”
穆景綏默認。
“聽起來人很多。”
“挂了,我先應付掉這些人。”
穆景綏說完,直接挂了電話。記者狗仔快速擠到他跟前。
穆景綏急着去警局找人,決定速戰速決。沒等記者問,提前出聲道:“婚禮不會取消,安瑤作為受害者,卻反過來污蔑構陷無辜的人,不值得同情,我們會起訴她。至于那幾個畜生,法律會讓他們付出代價。背後的鬼,一定在陰間藏好別出來,當心被太陽曬得灰飛煙滅。”
機場的實況,被實時轉播到白拓的電腦裏,他坐在高端臺球室的休息區等着看好戲,穆景綏的眼神又冷又硬,似乎帶着穿透力,隔着屏幕,與他對視。
白嶄新小心地瞥了白拓一眼,後者挑了挑眉,滿不在意。
現場,白拓安排的記者站在最前面中間的絕佳位置,故意提高音量提問:“一個半月前,路小姐獨自去了長寧市人民醫院婦産科。您們這麽急着結婚,是因為她懷孕了嗎?”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男人手裏拿着的話筒貼的是長寧一家專搞娛樂新聞的媒體的logo,這種花邊問題由他問出來,沒有人會覺得違和。
穆景綏眼尾微擡。臉上挂起散漫的笑,審視着男記者,漫不經心地說:“你關注她那麽久,還真是煞費苦心。”
白拓覺得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他會不耐煩地叫人滾,或者緘默。路明虞看了,又得傷心。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是我失算了。”
這時,臺球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兩人聞聲望去,是秦楊,他還是黑衣黑褲加鴨舌帽的裝扮。他疾步走到白拓面前,一把揪住白拓的衣領,厲聲質問:“是你做的是不是!”
白嶄新忙來拉秦楊,奈何秦楊使了全力,他沒拉動。白拓滿臉雲淡風輕,還有心思評價道:“你反射弧太長,這麽久才想到是我,還需進步。”
他這麽輕飄飄的承認,秦楊怒不可遏,擡手便要往白拓臉上招呼。
白拓哪能讓他得逞,威脅道:“你弟弟的心髒還要不要了?”
秦楊霎時被點了穴,拳頭停在離白拓臉五厘米的地方,再不敢下落分毫。
白拓輕易脫離秦楊的壓制,視線重新挪回屏幕,說:“年輕人不要那麽沖動,坐下來,你不想聽一聽穆景綏怎麽回答?”
三個人各懷心思地盯向屏幕。
白拓說話間,男記者已經又問了一句:“您這樣說,是間接承認二位奉子成婚嗎?”
在場所有記者狗仔都屏聲以待,穆景綏輕笑着否認:“沒有。”
等着聽驚天新聞的一衆人紛紛展露失望的表情,然而下一秒,穆景綏清冽的嗓音再次響起:“不過我們在努力。”
衆人:“?”
衆人:“!”
說話不帶這麽大喘氣的啊!
衆人臉上又立馬統一的換成恰到大瓜的震驚表情,“在努力”不就是現在進行時?這麽說,兩人婚前就有過性生活,那是誰說的兩人沒有感情!
因着這個回答,現場一部分人回憶起來,三個月前,穆風意女兒兩周歲的生日宴結束後,穆景綏被拍到和路明虞單獨在一起,場面還有些暧昧。近水樓臺,日久生情,其實是挺正常的事兒。
那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人人都以為穆景綏沒放下姜挽月。他和路明虞這不挺好的嘛。
白拓看着屏幕上穆景綏悠然離去的背影,失笑:“不愧是你。有意思。”
秦楊咬牙嘆氣,懷疑地看向白拓,覺得這個男人為了讓他幫他做事,不擇手段地騙他說穆景綏對明虞沒有一點感情。
白拓迎上秦楊的視線,好笑地說:“覺得我騙你?這種時候,他只有這樣演,才能讓你心愛的姑娘少受些非議。”
殺人誅心,秦楊垂下眼,很是受傷。
路明虞去警局做筆錄,告訴警察自己和那些人沒有過交集。
警察說:“他說他追求過你,你們學校有人知道。”
路明虞為難道:“可是我并不記得他。”她的追求者太多了,有很多只是送禮物,她的心思一點也沒在這些人身上,很多時候連人名都記不住,更別說長相。
“我大學舍友可以為我作證,她們也對這些人沒有印象。”她補充說。
警察思索片刻,對她說:“我們會再去核實一下。他們對你的指控,在真相出來之前,我們不會傳播出去,你放心。”
“好的,謝謝你們。辛苦了。”
“沒事,應該的。”
路明虞謝過警察,和家人離開了警局。
穆景綏來晚了一步,被告知陳家人已經離開。穆家在警局有關系,他請求見一見那個主謀。
一個實習警察帶着他去審訊室。
是一個瘦高的痞男,一撞上穆景綏寒氣逼人的眸光,渾身的流氣收了個幹幹淨淨,恐懼和慌亂不受控制的逃竄出來。
穆景綏滿腔怒意無處宣洩,二話不說,直接上去狠狠打了那人兩拳,第三拳在實習警察的奮力阻攔下沒有落下。
手骨劇痛,痛意加怒意讓他的臉色更加駭人。他冷眼看着幹瘦男趴在地上痛苦呻|吟,聲音含着冰渣:“用這種方式誣她,你們該去死。”
那年,她差點也成了受害者。她一直懼怕這事,這幾年在性侵上,幫過不少受害女性,為不少人努過力。
她的一顆赤誠之心被無情的踐踏踩碎。
幹瘦男瑟瑟發抖。穆景綏在他身邊慢慢蹲下來,壓着嗓音道:“無論你背後的人是誰,我都會讓他後悔這兩天的所作所為,只要你主動去找警察修改供詞,我會讓你平安度過監獄生活。”
實習警察張大了嘴巴。在警局動用武力不說,還這樣明目張膽的威脅人改供詞?他領導還在外面呢。
年輕的小警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所以求助地看向領導以尋求指示。
旁邊的彭鼎一臉驚愕,要不是有人攔着,那個男人可能會去掉半條命。他忙給身旁的警官賠笑:“我們穆總這幾天氣壞了,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妻,還望劉局寬容一下。”
劉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快去把他勸出來。”
彭鼎硬着頭皮推門進去,還好穆總不用他勸,自己邁開金腿往外走。他大松了一口氣,老實待在一旁聽劉局和穆總說話。
劉局假意批評了穆景綏兩句,待遠離審訊室,才正色道:“賢侄放寬心,我們會好好查證,還侄媳婦一個公道。”
穆景綏換上謙和的态度:“多謝劉叔,您費心了。”
劉局擺擺手道:“無事。”
劉局讓實習警察送他們出去。看着三人離開的背影,他笑着搖了搖頭。
陳矜許把路明虞她們送回家,便去找葉凝了。貝滢帶着兒子張思言,以及段君喜在家裏等着她們。家裏氣氛溫馨,在家人的陪伴下,路明虞重新綻放了笑容。
晚飯時間要到了,段守清去廚房交代阿姨準備晚飯,路明虞去給他們洗水果。
張思言小胖子一個,五官是端正的,以後指定會逆襲成為帥哥。十一歲的沖浪兒童,激動地把機場那段廣泛傳播的視頻給媽媽和二姨看。他雖然才五年級,但穆叔叔話裏的含義,他還是能聽懂滴。
段守清跟阿姨确定好晚上的菜品,接到白慕荷的電話。她把兩盤水果拼盤拿給路明虞,讓她端出去。
白慕荷問:“明虞是不是在你那兒?”
段守清說是。
白慕荷舒了口氣:“她的手機關機了,老二給她打電話沒打通,我以為出了什麽事”
段守清側目看了一眼客廳,兩個侄女頭挨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她跟白慕荷解釋說:“她手機沒電了,我們才從警局回來。這兩天謝謝你,要我一個人,我肯定早崩潰了。”
“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呢,明虞馬上就是我家的人了。你別急,在孩子面前一定要穩住。”白慕荷細細叮囑。
“我會的。”
“老二也去了警局。”白慕荷剛得知兒子的行動,挺滿意的,所以心情略好。“你是不知道,他把那個主謀打了一頓。”
段守清聽了,有些驚訝:“真的?”
“真的。”白慕荷确定道,“他一會上你家去。老二時差還沒倒回來,你輕點訓。”
段守清被逗笑:“我不僅不會訓他,還要給他備幾道愛吃的菜。”
景綏護着明虞,段守清覺得欣慰。她打完電話,走出廚房,問那幾個人在看什麽。
張思言一馬當先,把手機舉到姨外婆眼前。
路明虞去房間裏找充電器,回來發現所有人齊刷刷地望着她,那眼神,好像她背着他們做了什麽壞事似的。
段君喜表情最為嚴肅。
路明虞被他們看得發怵,有些忐忑地發問:“你們都看着我做什麽?”
還是張思言沖在前面把手機舉到路明虞眼下,往她右耳塞上耳機,穆景綏的聲音順着耳機線傳到她耳朵裏,剛好是那句“不過我們在努力”。
路明虞:“?”努力什麽?
張思言見小姨一臉迷惑,體貼地把視頻條往前撥了一點。
路明虞聽完,娟秀的眉毛蹙了起來。
什麽在努力,他們之前連手都沒牽過好嘛。
擡起頭,正正撞上段守清那同尋常母親聽到自己女兒跟人婚前發生關系一樣的懷疑眼神:“路明虞,你小心你的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