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迎親的隊伍從一樓一直排到三樓,街坊鄰居紛紛出來湊熱鬧,平日裏不茍言笑的教授們,全都笑眯了眼。老小區的樓梯道本就不夠寬敞,此時人擠人,顯得更逼仄。
路明虞端正坐在鋪着大紅喜被的軟床上,側耳聽着屋內屋外的嬉笑熱鬧,她的臉小而精致,妝容比拍婚紗照那天還輕透,眉眼靓麗,睫毛卷而翹,美麗的天鵝頸上戴着價值不菲的寶石項鏈。
她的婚鞋不知道被段君喜藏去了哪裏,一雙漂亮的玉足隐在層疊繁複的婚紗下。
江外婆也在房間裏,安穩地坐在一個搖椅上,臉上浮着安詳的笑,路明虞看她一眼,心口酸酸脹脹的。
房門緊閉,擰上了大鎖。迎親的人把門拍得框框作響,紅包雨源源不斷的從門上方的花窗裏灑進來。辛子實甜言蜜語地哄裏面的姑娘開門,可姑娘們并不吃他那套。沈霄和穆芊芊聽穆景綏的話,去求段守清拿鑰匙。
段守清就在門外,穆景綏的一聲媽叫得她心裏服帖極了,穆小姑也在一旁幫腔,本就是走個形式,之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這邊耽誤太久也不好,段守清高高興興地把鑰匙交了出去。
穆景綏親自開的鎖。
他緩步走進屋內,姑娘們不再嬉鬧,自覺讓出路來,就連段君喜也退到了旁邊,只對他說:“其他的就算了,給明虞穿一次鞋吧。”
路明虞有一點緊張,好在穆景綏沒有拒絕,此時此刻的他,收起了所有的強勢和淩厲,他的幾個本家弟弟和妹妹主動幫他尋找她的高跟鞋。
穆芊芊對着她擠眉弄眼,寄希望于她能給他們一點提示,路明虞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穆芊芊只得自力更生,悶頭到處找,最後在一個禮品櫃裏找到了鞋子。拿鞋時,不小心碰掉了一個黑色的盒子,盒蓋分離,一枚有些陳舊的女士腕表從盒子裏滾落了出來。穆芊芊連忙把表撿起來放好。起身時發現她二哥的視線落在禮品櫃上,她把鞋遞給他,随口說:“明虞姐姐那只表都壞了還舍不得扔。”
穆景綏的視線因為妹妹的話重新落回表盒上,如果他沒記錯,那只表是他在她第一次獲得國內舞蹈比賽大獎時送的。
櫃子裏的其他東西,也似曾相識。
穆景綏的視線并沒有滞留太久,他拿着路明虞的高跟鞋,單膝跪地蹲在床邊,嗓音低低的:“明虞,伸腳。”
路明虞把腳伸了出去,臉頰微熱。
穆景綏蒼勁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指腹上的薄繭輕壓着她的肌膚,她感覺羞赧又甜蜜。休息了好久,最近一直在做保養,路明虞一雙漂亮的腳養的白嫩,還塗了深紅色的指甲油,可愛的腳趾微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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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這邊沒再提其他要求,是穆小姑說,要背新娘子下樓。
穆景綏今天格外的好說話。路明虞濕了兩次眼眶,第一次是和親人道別,第二次是穆景綏背起她的時候。她貪戀這份綿密的溫情,忍不住将腦袋輕柔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
樓道上的人迅速往走廊兩邊散開,給他們讓出暢通無阻的路。主婚車是加長版勞斯萊斯,段守清、陳和禮站在紅磚樓房前,笑中帶淚地望着姑娘坐進婚車。各種情緒膨脹雜糅,路明虞眸子裏的水汽越聚越多。穆景綏為她擦了眼角的淚,以為她只是尋常女孩嫁人的反應,舍不得娘家親人。
開車的是浦濱,他天特意換上了西裝。窦曦把捧花遞給路明虞後,坐上了後面的伴娘車,在後面,是三十幾輛接親送親的車隊。
車隊繞開主城,從五環上開去了麒園,送親的隊伍要把嫁妝送到新房。雖說穆家什麽也不缺,但姨舅兄姐們說要給她底氣和後路,精心挑選的禮物塞了四五車,加起來也是一大筆財寶,光段君喜送的車就兩百萬。
接送親隊伍在麒園停留了一個鐘頭,又浩浩蕩蕩地去往婚宴地。
下車時路明虞想自己走的,結果還沒說話,就被穆景綏抱下車。婚紗一層一層的不太好抱,可他抱着她走得穩當,看上去一點也不吃力。路明虞都沒感覺到颠簸,他的懷抱寬厚安全。
白樂松品味高雅,宴會樓在一個面積寬闊、風景優美的園林裏,時間尚早,距婚宴開始還有兩個多鐘頭,接親和送親的隊伍聚在三樓玩。路明虞和穆景綏去到外面迎客,兩人站在園林大門外的大榕樹下,樹蔭蔽日。
三點鐘起,賓客陸陸續續到場。
路明虞伯父一家在最先到的那批裏,他們其實前一晚就到了,被安排住到穆氏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裏。
各圈子的人都來了很多,富豪、大佬、名人雲集。之前出席向老爺子生日宴的人幾乎都到場,上次冷眼旁觀或議論指點,此次都給他們送了新婚祝福。路明虞誠惶誠恐,生怕自己萬一哪裏做的有差池。
穆景綏察覺到她的緊繃,附在她耳邊說:“放輕松明虞,不要管他們。你很好,上次和今天都是。”
路明虞眼睫輕輕顫了顫,短促的嗯了聲。他的話其實并沒有對她起多大作用。她還是惶恐,心裏頭依舊感覺有些不安和慌亂。她知道自己的不安和慌亂因何而起,婚宴馬上要開始了,姜挽月還沒出現。
她多麽希望姜挽月永遠都不要來。
穆氏的員工成群結隊的來,紛紛改口叫她老板娘。
她看到了李曼珠,李曼珠和金秋俞琪一起來的,相比另外兩個的歡天喜地,李曼珠顯得很冷漠。
金發美女也來了,穆景綏和她認識,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她的身份。還隐隐猜出飒琳對穆景綏的愛慕。
白拓和白嶄新前後十分鐘到,穆景綏和白拓之間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白拓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好男人,因為他不僅出軌,還把妻子逼到了國外,路明虞總覺得他一肚子壞水。就像此刻,嘴上說着恭喜的話,表情卻很諷刺。
路明虞惱火白拓的行為,他自己爛人一個,有什麽資格這樣諷刺別人的婚姻。
白拓看過來時,她當然沒什麽好臉色。他竟然還明知故問:“明虞看起來好像不太歡迎我。”
路明虞眼裏有小火苗,心說對啊就是不歡迎你。不過她只敢在心裏說,畢竟算起來,嫁進穆家後,她得叫白拓一聲哥。
穆景綏一雙眸子冰冷,話裏藏刀:“明虞笑臉迎別人,偏偏不對你笑,大哥不如想想,是不是你自己的問題。”
從秦楊到安瑤,白拓使盡手段背地裏搞鬼,他連表面的客氣都不想再維持。
白拓看着路明虞哈哈一笑,“我進去反思反思。反思清楚了,會找弟妹陪罪的。”
路明虞面無表情,心說快走快走。
白拓進去後,路明虞沒時間繼續煩惱,因為沈霄帶着小女友來了。莘從靈眼眸靈動,直誇贊她:“二嫂今天好漂亮。”
路明虞換上笑臉,她和沈霄挺熟的,自然知道小姑娘,不過她不知道兩人前不久差點鬧掰,她笑着給莘從靈抓了一把喜糖,叫沈霄照顧好女朋友。穆景綏如今見到沈霄和莘從靈和好如初,欣慰他們跨過了那道坎。
站了一個小時,路明虞覺得腳跟有些痛,穆景綏讓人給她找來舒适的平底鞋換上。
今晚還來了不少媒體記者,有些有請柬,是白慕荷安排過來的,被允許進入宴會場。不過大部分沒有請柬的,只能在外面拍一拍照。名媛小姐和女明星們,無論在何種場合都要争妍鬥豔,不過今晚還沒有人壓過路明虞的美貌與風頭。更何況路明虞身邊還站着穆景綏這樣一個俊朗優秀的男人。
五點四十五,距婚宴開始只有一刻鐘,兩人走進婚宴樓,姜挽月和唐禹梁還沒現身。
按照流程,新人要先在二樓完成成婚儀式。訂婚時的婚戒不算,穆景綏重新買了一對更貴更閃的婚戒。兩人交換戒指時,底下忽然躁動起來,路明虞好奇望去,一眼望到站在最遠處的姜挽月,她和老公一起,唐禹梁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盡管他們的穿着打扮很平常低調,但他們與穆景綏之間的糾纏關系,煽動起客人的交談欲|望。
穆景綏眼尾若有若無地往三人的方向瞥了一眼,手上動作并沒有停下,繼續給路明虞戴戒指。
在場衆人的表情各色各異。兩邊家人憂心忡忡,穆芊芊一臉急色。媒體記者激動地按着快門,心裏已經快速拟好了晚上的新聞标題。
路明虞心下沉重,如一顆大石頭壓在上面,給穆景綏戴的戒指好一會沒戴進他指間,急得腦門細汗直冒。
“別分心。”穆景綏握着她的手腕,幫她穩住微微發顫的手,“我說了,不要管別人。”
姜挽月不是別人,是你心口的白月光,是最喜歡月季的人,是麒園本來的女主人。
她控住不住自己的思想,賓客的視線如一道道強烈的光照在她身上,讓她的慌張無處遁形。她慌亂得連他什麽時候摟住她的腰都沒察覺到。
她告訴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來平複這波浪洶湧的心潮。她是這樣的慌不擇路,急于宣誓主權,在近萬人的場合裏,在穆景綏低頭的那一瞬,踮起腳,吻上了他。
底下交談聲變得更大,菜市場一樣。
“新娘子主動吻的。”
“果然是倒貼。”
“好丢人啊,穆景綏都不回應她。”
路明虞緊閉雙眸,手腳發軟,雙手從他脖頸上滑落,她只得揪緊了他的衣領。
她顫抖的更厲害。
很害怕的。
她鼓起莫大的勇氣,做了一件出乎她自己,也出乎他意料的事。女孩子的唇香甜溫軟,輕輕貼着他的薄唇,穆景綏聽到了她牙齒打顫的聲音,他以為她是因為聽到了那些人的非議,忽然心就軟了。
愣怔不過三秒,他用牙齒咬了她的下唇。路明虞痛的一縮,唇瓣張開,被他趁虛而入。
路明虞大腦一下空白,雙手無意識地松開,軟軟的滑落下來,被穆景綏抓着,放到他腰後。
他們在高朋滿座中孰若無人地熱吻。
他攻勢猛烈,她第一次接吻,沒有任何經驗,加之緊張,很快被吻得意亂情迷,胸腔裏的氧氣越來越稀薄,昏昏沉沉中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他是不是故意做給姜挽月看的?
滾燙的心頃刻冷卻。怎麽會這樣,這樣甜,又這樣苦澀。
路明虞的抗拒被男人輕易化解,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紮分毫,兩人十指緊扣,男人的腕表和女人的白玉镯碰撞摩擦,像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唇舌,發出的聲響被底下的聲浪掩蓋。臺下的氣氛被炒得熱烈,親臨這麽令人震驚的勁爆場面,大家早把姜挽月抛在腦後。穆景綏的一幫朋友嘴巴塞得下一顆雞蛋,辛子實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小孩子被大人捂住了眼睛。未經人事的年輕女孩子羞紅了臉。
“哦莫!哦莫!”
穆芊芊激動得語無倫次,俞琪抱着金秋的胳膊一個勁地土撥鼠尖叫。
段君喜氣定神閑,這一刻也是開心的,回頭看見窦曦臉蛋通紅,爽朗笑起來。
那些等着看路明虞出醜的人被瘋狂打臉。白拓臉色陰沉,覺得不可思議。意識到自己搞的事情起了反作用,反過來為他們鋪了路。
穆近海輕咳了一聲來緩解尴尬和不适,他覺得孫子做的有些過火。親吻可以,但不要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那麽激情,“不懂分寸,不分場合,不會控制。”
白樂松表情高深莫測。
兩個女老人眉開眼笑,穆奶奶悄聲對白外婆說:“這不是很喜歡嗎,景綏這孩子平時多穩重一個人吶,這會子恨不得把路丫頭拆吞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