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穆景綏的一個一起打了四年球的大學球友,因為被家裏安排了聯姻而與父母鬧掰,參加完婚禮後就沒回家鄉,這幾天一直在長寧浪跡游玩。他家裏是做材料的,與征和有不少合作。
晚上穆景綏沒回家,便是因為這個朋友約他。正好他這兩天疏于鍛煉運動,兩人先約着去打了會兒球。
酣暢淋漓的出了身汗,朋友說想去喝酒,他早聽說金宮服務齊全,清一色的金牌調酒師,之前苦于不是金宮的會員。
一起的還有朋友的兩個長寧本地同學,領域和圈子不同,穆景綏平日和他們沒有太多交往,人是球友叫來湊局的。
穆景綏要了個三樓帶臺球桌的包間。那兩人中一個姓高的副總,點了常音音。
常音音進入包間,習慣性地屏蔽掉其他人,一眼看過去,穆景綏坐在真皮沙發上,黑色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處,一如既往矜貴清冷,只是指間的婚戒存在感極強。
他今晚看起來興致不太高,連酒都沒點。
高副總過來拿酒時,在她身上揩了把油,看在小費還算豐厚的份上,常音音咬牙吞下羞憤,繼續對着男人強顏歡笑。
今晚周六,顧客多,人手不夠,她不能在同一批客人這兒待太久,于是她跟包間裏的客人說有需要再叫她。
穆景綏沒表态,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清楚還是舍不得掏錢,沒人開腔說連續包下她一整晚的時間。
常音音不甘不願地退出包間。在走廊沒走幾步,碰到了一個很不想見的人。
對方也拿她當空氣。
直到同行的青年對她說你二哥今晚也在金宮。
穆芊芊有些意外,這才拿眼瞧了瞧常音音,問剛才說話的人:“他和誰呀?”
“不知道不認識。”青年回答說,“他們就在前面弎號包間。”
“男的女的?”
Advertisement
“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那沒事兒。穆芊芊拉着青年加快速度:“趕緊走,不能讓他看到我。”人在這就算了,還喝了酒。
怕什麽來什麽。穆芊芊話音還沒落下,弎號包間門被打開了,她着急忙慌做賊心虛的樣子正正落在穆景綏眼裏。
穆芊芊立馬放開了小夥伴的袖子,心道運氣太差,擠着笑幹巴巴地說:“二哥你也在,好巧啊。”
穆景綏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穆芊芊身邊的青年,流裏流氣的沒個正形,他眼神當即有幾分嚴厲,“三天兩頭往這裏跑,腿兒當真不想要了。”
穆芊芊最怕二哥訓她,像鴕鳥一樣縮着腦袋不敢反駁。
“跟我進來。”
穆芊芊給小夥伴遞了個眼神,然後乖乖跟着穆景綏走進包間。她怎麽覺得他是特意來抓她的。“你怎麽那麽剛好出現在門口,這邊的人通知你的是不是?”穆景綏不理她,她有些擔心地問:“你會告訴我爸嗎?”
穆景綏還是沒理她。
包間裏的三個男人和兩個陪酒的女人看過來,穆芊芊一一掃過去,她也一個也不認識,便沒去管他們。接着試圖跟穆景綏談判:“只要你不告訴我爸,我也不告訴二嫂。”
穆芊芊改了稱呼,穆景綏乍一聽,反應了兩秒,才問:“不告訴她什麽?”
穆芊芊小聲說:“不告訴她你來這裏花天酒地。”
“滿口胡言。我正常社交,清清白白,就算你跟你二嫂說了她也不會怎麽樣。本來還打算放你一馬不告訴二叔,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穆景綏說話間,包間門被推開,常音音去而複返,之前吃豆腐的男人知道了規則,叫她過來陪酒。他們說他們的,沒留意來人是誰。
“……”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穆芊芊無語望天,正想卑微求人,擡頭看見常音音,話鋒一轉:“你怎麽知道她不會怎麽樣,女生是會在意的。”
“誰在意,你說路小姐嗎?”常音音搶話道,她表現出十分驚訝的樣子,“不至于吧,她不會這麽小氣吧。難道穆總和什麽人來往她都要管嗎?”
“你仿佛有大病,我跟我哥說話你插什麽嘴?茶香四溢。我二嫂憑什麽不在意你們這種只會借工作機會攀附男人的貨色。”
穆芊芊內涵常音音,連帶着嘲諷了常音音的工作,穆景綏淩厲的眼神捎過來:“書讀到狗肚子裏了。”
常音音一聽穆景綏教育穆芊芊,一下子來勁兒了:“我不偷不搶,憑雙手賺錢吃飯。穆小姐大可不必如此羞辱人。”
“就羞辱你了怎麽了,髒女人還不讓人說了。”穆芊芊一激動就拔高了音量,包間裏另外兩個女人也被戳了痛處。
“穆芊芊。”穆景綏連名帶姓叫她,“你最近愈發無法無天了。誰教你不辨是非就造謠诋毀別人的?”
穆芊芊有些失望和生氣,“你就袒護這種人吧。”說完她賭氣走掉,內心憤憤說二哥你太狗了,小心哪天火葬場。
包間門被重重合上,穆景綏讓常音音出去。高副總不敢留下她。
穆景綏說散了。
陪酒女伴也走了。有一個和常音音關系比較好,出來之後就去找她。找到常音音時,常音音正和穆芊芊在一塊兒。看着她們劍拔弩張,常音音的朋友為了給常音音出氣,在穆芊芊面前貶低路明虞:“你說音音攀附男人,瞧不起她。路明虞又高貴到哪裏去,你哥哥不喜歡她,她圖什麽,不就圖穆太太的頭銜,圖穆家和白家滔天的財勢。”
“誰說我哥不喜歡她,你是我哥嗎?婚禮那天的新聞到處都是,你們沒看到他們吻得難舍難分?”穆芊芊沒被她們激怒,“你當誰都跟你們一樣見錢眼開?你們配和她比嗎?我二嫂才華美貌一等一的出衆,錢財自己根本不缺,她要圖也是圖我二哥那張臉。”
“你這話說出來不覺得心虛嗎?”對面的女人咧着紅嘴唇笑,“你太小太天真,不知道大人的世界裏,僞裝和演戲是必修課也不怪你。那天要不是白董事長和穆老爺子在,你看你二哥還會不會碰她……”女人說着,臉色忽然一變。
穆芊芊和常音音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穆景綏從背後的陰影裏走出來,下颚收緊,線條更淩厲。
常音音心頭怕得一顫,慶幸自己全程沒張嘴。
穆景綏微沉着面目,聲音染上幾分隐怒:“是我求的婚,要圖也是我圖她。”
他不屑于看常音音,收起視線,轉身就走,順便叫上還在發愣的穆芊芊。
穆芊芊趕緊跟上。兩人走出金宮,穆景綏讓穆芊芊打車早點回家,穆芊芊不想理他,那句話只讓她的氣消了一點點,她依然覺得他太狗以後絕對會後悔的。
穆芊芊用打車軟件叫了車,直到坐上車離開,也沒跟穆景綏說一句話。
穆景綏回到麒園,吳嫂告訴他路明虞出去了。他打電話給她,說去接她,路明虞說她還在排練室,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公寓。
穆景綏随她,只說:“明早我去接你,一起去看望外公。”
路明虞答應下來,見他沒什麽話要說,便挂掉電話,打開冰箱拿了一罐牛奶熱好,拿去客廳給穆芊芊。
穆芊芊接過來喝了一口,嘴角沾了一點白色,路明虞拿紙幫她擦掉。
小姑娘情緒低落,表面看不出來,內裏的難過是她所熟悉的,而且芊芊喝了酒。路明虞猜出原因,溫柔的問:“怎麽不高興,是她又來找你了嗎?”
穆芊芊點點頭,有些想哭,二哥沒察覺到的明虞姐姐一眼就看出來了,她今晚是因為心裏難受才會去喝酒。
“她好不要臉。當初丢棄我的時候,沒見她有一點不忍心,這會兒來跟我扮演母親的溫暖。誰稀罕她的湯!”
穆芊芊眼角有淚滑下,路明虞張開手臂抱住她,安撫地摸着她後腦勺,柔聲道:“嗯,我們不稀罕。別哭了。”
穆芊芊聽到這話,含淚笑開,她坐正,擦幹眼淚,轉移話題,“不提那些讨厭的人了。我告訴你一個開心的事兒。”
路明虞好奇:“什麽事?”
穆芊芊神采飛揚道:“我今天在外面遇到二哥了。”她把穆景綏那句話潤色了一下轉述給路明虞,想讓她高興一下。
路明虞笑了笑,然而卻什麽也沒說。
穆芊芊在心底嘆口氣。喝完牛奶,語氣輕快地說:“我去洗澡睡覺啦,二嫂你也早點睡哦。”
路明虞對她溫柔地點頭。
半夜兩點多,白樂松再度陷入昏迷,主治醫生叫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穆景綏給路明虞打了電話。
在聽到穆景綏說外公快不行時,路明虞一秒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
“你先起床,我來接你。”
“不用來接我,”路明虞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我自己打車過去。你離醫院近,先過去,要注意外婆,我怕她受不住。”白外婆心髒有一些衰竭。“你路上慢點,讓蒲濱開車。”
穆景綏答應了她。
兩人同時從兩個地方出發往醫院趕。穆風意上次回來便沒回去。路明虞是最後趕到的,她走路太急,滿身是汗。白樂松被推出了ICU,因為沒必要了。病房裏白的發冷,滿室充溢着悲痛的氣息。
白樂松吊着一口氣,看到路明虞時,死寂的面色有一瞬的煥發。她外公幾十年前奮不顧身的搭救,讓他得以活到今天,如今小丫頭平安順遂,去了那邊,他也有臉見恩人。
心裏頭這樣寬慰的想着,白樂松了無牽挂,合下枯槁的眼睑,心電監視器上的線快速變成一條直線。
路明虞淚珠刷的滾落,她最怕這種死別場面。穆景綏握住了她僵硬的手,他手指收的緊,痛感從兩人交握的地方傳到神經末梢,路明虞仰頭看他,他的眼睛也是紅的。
白樂松的喪禮在三天後舉辦,最高的規格。白嶄新被破例準許進入靈堂上香,白外婆授意的,她與白樂松相敬如賓恩愛一生,白嶄新是這段婚姻的唯一污點。如今人已故去,她也計較不了那麽多了。
白嶄新這個名字,是那個可恨又可憐的女人拿命換的。
白氏股權變更早已公諸于衆,白慕荷成為“輕和”的新董事長,白慕荷提拔的自己人,在股東大會決議上以兩票之差險贏了白拓成為新任總裁。
白拓計劃泡湯,他就差了兩票,若是那時白嶄新分得股權,那總裁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了。
白嶄新知道白拓手裏有可以威脅到白慕荷的東西,但他并不知道東西是什麽,白樂松還沒閉眼的時候,白嶄新和白拓商量過用這個東西去做最後的争取。白拓沒同意,說他另有打算。
安葬完白樂松的第二天,白拓拿着籌碼來找白慕荷談判,他的野心不加掩飾,獅子大開口地叫白慕荷再劃20%的産業給他管理。
白慕荷聽完白拓備份過來的錄音,才知道原來父親逼過景綏娶明虞,她面上并不顯露,冷聲道:“你有能耐,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父親書房安裝錄音器。你這手段真夠下三濫的,景綏的話,你怎麽不敢放進去?”
她不确定兒子有沒有說話,這樣說是想詐一下白拓。白拓果然說:“放進去威力就沒那麽大了。”
當年姜挽月也使用過同樣的手段剪切拼接父親的話,父親本是很委婉的叫姜挽月離開景綏,說他想要的外孫媳婦是路明虞,但被姜挽月錄下來剪成了咄咄逼人非路明虞不可的感覺。錄音曝光,明虞受到許多言語傷害。
白慕荷體內有雙重憤怒,她一面想景綏會對他外公怎麽說,一面平靜道:“我手裏的産業,你休想挪走半分。”
白拓冷嘲:“路明虞果然不值幾個錢。”
“你要是敢把錄音給她,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和你們分家。離了總部,你們飛不高。”
白拓絲毫沒被威懾住,“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分家也沒什麽。
白慕荷永遠那麽高高在上。白樂松瞧不起自己的哥哥,處處打壓他爺爺和他父親,他和忍辱負重的爺爺和父親不一樣,他早就受不了這窩囊氣了。
談判失敗是意料之內的,他原本也不抱希望白慕荷會瞧得上這個籌碼。不過,白慕荷還是慌了。路明虞在這個女人心裏的地位,比他以為的要重。兩支分家,總部受到的影響和損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這個發現,讓他感覺到了樂趣和興奮。
結了婚以後,路明虞的社交比以前頻繁了好幾倍,穆家白家的交際圈,她得努力去應付和融入。
一天,她和幾個名媛小姐相約喝下午茶,在街上碰到白拓帶着四歲大的女兒來商場買衣服。她不由想起前一晚白伯母叮囑的,要離白拓遠點。
可是白拓已經看到了她,她不能裝作沒看到,那樣不合禮節。
白拓的女兒非常瘦,面色透着不正常的蒼白,白拓逼她叫人。她怯生生地叫:“小嬸嬸。”
路明虞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對父女,心底升騰起一股詭異的感覺,小姑娘跟白拓長的一點也不像,這孩子眼底有對爸爸深切的恐懼。
不過她也怕白拓,這男人一雙丹鳳眼裏湧動着瘆人的流光。
白拓提出請她吃飯,她果斷拒絕。
即使白伯母不說,她也會能離白拓多遠就離多遠。
往前走過一個店鋪,身後傳來女孩子稚嫩的聲音:“小嬸嬸。”
路明虞轉過身,白拓的女兒小跑過來,白拓不見蹤影。
“你爸爸呢?”
小女孩兒停在她面前,氣喘籲籲地說:“他跟麗姐姐走掉了。”
路明虞有些警覺,白拓喪心病狂地把女兒丢在馬路邊扔給她,肯定目的不純,她不想管的,但看小姑娘被丢棄孤零零的實在可憐,萬一被人販子抱走怎麽辦。于心不忍,她蹲了下來,平視小白茶,問:“麗姐姐是誰呀?”
小白茶單獨跟她在一起時反而沒那麽膽怯,乖巧回答道:“麗姐姐是爸爸的新情人,傭人說的,她們還說,麗姐姐會成為我的後媽。爸爸每換一個情人,她們都會說我很快就會有後媽了。”
“我不要後媽,我只想要我的媽媽。”小白茶眨了眨空洞的大眼睛,期許由心底散出來,“小嬸嬸,你知道我媽媽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