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程,要去到遙遠的邊疆,飛機轉汽車,料想這一路必定是山迢路遠,風塵仆仆。既然甩不脫,路明虞便安然地把穆景綏劃歸為免費的勞動力。
搭乘同一班飛機,她們的零散行李,是他幫忙放到行李架上的,他比空少還高挺,輕輕松松就放好。
路明虞跟同伴坐一塊兒。穆景綏坐她們後面,旁邊的位子被他買下,上飛機後他叫路明虞過來跟他坐,被拒絕了。路明虞在開飛行模式前,發消息跟他說:【我和她們約好的。】
穆景綏回她:【嗯。知道了。】
空姐來詢問乘客需要什麽服務,穆景綏做主讓給路明虞拿一床小毛毯。
到了鎮上,路明虞跟同伴道別,她們還要繼續坐車前往人煙稀少的營地。
路明虞來之前做過攻略,熟門熟路找到一家民宿,訂房間時,穆景綏拉着兩個大行李箱,上前來對民宿老板說:“要一間大床房。”
路明虞掃了一眼自己拉着的小號行李箱,對民宿老板點了點頭。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有人給穆景綏送來了一輛越野車,他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所以車是全新的。他提前在市裏訂的,有了車,方便之後接送路明虞去營地,也方便兩人出去游玩。
越野車路明虞沒開過,想嘗試一下,穆景綏坐副駕駛,帶她在無人區域練了幾把。
遠處是奇特的戈壁灘景象,眼前是香車美人,有了別樣的體驗。他用指腹輕輕刮了下她的鼻頭,在她擡眼詢問時,他說:“出汗了。”
隔天,路明虞要去營地,穆景綏送她過去,車停在附近等着,他在車上做自己的事。路明虞計劃去游玩,他開車載她,去領略當地風土人情和美食風光。
有一天他們帶着足夠的衣服和食物去了戈壁灘,打算在那邊過夜看星星。戈壁夜晚的星空璀璨美麗,路明虞裹着一床毛毯,坐在厚厚的墊子上,仰頭看星星。
穆景綏低頭看她。
受不了被人長時間盯着,路明虞從星星上收回視線,偏過頭去問:“我臉上有星星嗎一直看。”
風吹亂了他額前的墨發,他的眸子很黑很沉,嗓音卻很慵懶:“沒有,因為你比星星漂亮,讓我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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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虞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人最近怎麽這麽肉麻。晚上降溫快,風也大,穆景綏穿的是早秋款的運動套裝,她把毛毯分給他一半。
怎料他得寸進尺,把毛毯全扯過來披在自己身上。路明虞明眸微瞪,下一秒,被他裹進懷裏。
被裹得密不透風,路明虞身上暖和極了,這樣親密無間的距離,她的心早就不在星星上了。
就這樣靜坐了一會兒,風勢漸大,他們回到車上。皎潔的月光透進車窗,車內燈打開,光影柔柔的鋪灑在他們身上。
溫柔舔|舐上來,男人好聽的聲線化作柔軟的羽毛掃過她的耳蝸,“這一生也許就這一次,在無邊戈壁裏,在漫天星空下,這樣吻你。”
路明虞已經沉醉在他的情話裏,在他問出“明虞,我們在這裏試試?”的時候,她主動送上自己的紅唇。
像剝洋蔥,被一層層剝掉外皮。泛涼的空氣才爬上皮膚,路明虞還來不及體驗冷,就又被他用毯子半包住。她抵着他的額頭,看着他從她随身帶的小包裏摸出一個小條,咬開撕出來。
他的每個動作和眼神都令她瘋狂心動。
越野車空間大,底盤穩,月影輕晃,寂靜的夜裏,添上情人的呢喃軟語。
他一口一個乖寶叫她,尾音又輕又缱|绻,眼神膩到她心發顫,路明虞覺得,她好像真的是他的寶貝。
抵擋不住這鋪天蓋地的情意,她被燒得全身滾燙,手掌在車窗上按下一個又一個潮濕的印子。
很久以後,她帶着發顫的哭腔問他:“你愛我嗎?”
“愛。”
路明虞心跳一頓。情濃似海,蓄勢待發,他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路明虞,我愛你。”
連名帶姓,緩慢而莊重。她的心髒被撐大又驟然收緊,全身的細胞随之一起。忽然,銀瓶乍破。
身體癱軟下去,他穩穩托住她,獎勵地親了親她微張的嘴巴,“你剛剛真是要了我的命。”
路明虞濕|潤的睫毛輕輕顫動撲閃。
天際泛白,穆景綏啓程回小鎮,路明虞在後排安穩補眠。
起初幾天穆景綏完全沒管公司事務,專心致志陪路明虞玩,後來,路明虞玩的差不多,也知道他最近在遠程辦公,就整天去找同伴,幫她們排舞做創編。
到第十五天的時候,路明虞接到段守清的電話,母親的口吻萬分沉重:“明虞,回來吧,你外婆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
段守清說很嚴重,路明虞手一抖,手機掉落在地毯上。
穆景綏剛從外面進來便看見這一幕,路明虞撿起手機,連忙去收東西,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穆景綏疾步走過去問出什麽事了。
路明虞把衣服用品一股腦扔進行李箱,“幫我看看今晚去海滬的航班,外婆摔跤住院了。我得馬上趕回去。”
穆景綏也擔憂起來,立刻去查航班,最近的是三個小時後,但他們趕去機場要兩個半小時,來不及,只好選擇再往後延一個時辰的那趟。沒有商務艙了,只有普通客艙。
很快訂好機票,穆景綏按住路明虞的手,“其他的不要收了,我們馬上走。”
“嗯。”路明虞趕緊拉上裝了一半的行李箱。穆景綏提着箱子,拉着她的手下去退房。他交代民宿老板,他們的東西麻煩他們收一下,看着處理就行。
老板很樂意。
去機場的路上,路明虞焦急地捏緊拳頭,穆景綏單手掌着方向盤,左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撫她。
他們輾轉趕到江外婆住院的地方,已是淩晨一點多。江外婆兒女孫輩全在,烏泱泱的或坐或站聚在病房外。
江外婆睡在重症監護室,路明虞看見插在她鼻間的呼吸管,頓時心痛到無法呼吸。她濕着眼眶問段守清:“媽媽,醫生怎麽說?”
段守清雙眼紅腫,對着她搖了搖頭後,又開始落淚。路明虞的心一沉再沉,她抓住了段君溯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問:“怎麽會突然這樣?”距離她們上次見面不過三個月,明明她一周前她才通過三舅跟她通過視頻,那時都還好好的。“外婆會不會有事?”
段君溯的胳膊被抓得生疼。路明虞的肩膀因為用力繃緊發顫,段君溯剛想給她一個擁抱安撫她焦急到極點的情緒,就見穆景綏先他一步,把路明虞攬進了懷裏。
段君溯垂喪着腦袋,艱難吐字:“醫生說,奶奶這次摔倒是因為腦袋裏長了血栓。她年紀大了,手術風險太大,只能看天意。”
看天意意味着什麽,所有人心知肚明,若江外婆這次醒不過來,她就會永遠離開他們。路明虞已經了然,沒再問,只是揪緊了穆景綏的西服外套,似要從他身上獲取力量。
天亮時,江外婆終于醒了,只是她意識很微弱。她之前的精神一直比較清明,今早卻連連叫錯小輩的名字,她把君喜的英國嫂嫂認成了君喜,張冠李戴,突然開始遺忘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牽絆。
孫媳婦用還算标準的中文說:“奶奶,我是芬妮,她才是君喜。”
君喜偏過頭去拭了拭眼角,然後轉回頭來附和說:“奶奶,我才是君喜。”
江外婆辨認幾秒,臉上挂起不好意思的微笑:“想起來了,你是君喜,她是君歡媳婦兒,我老糊塗了。”
病房因江外婆的話陷入安靜。
“明虞也回來了。”江外婆在人群裏找見了路明虞,準确的認出她,路明虞趕緊走到病床邊,努力展出一個笑,心裏卻堵滿了什麽。江外婆說她:“大老遠連夜趕路,外婆害你受累了。”
江外婆永遠想着她。路明虞再也繃不住,不争氣地哭了出來。江外婆艱難地把枯槁幹瘦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笑的慈愛:“不要哭,外婆沒事。”
路明虞吸了吸鼻子,忍住淚,輕輕點了點頭。
病房人太多空氣渾濁對病人不好,到了晚上,其他人都出去在走廊上待着,只有路明虞和段君喜兩姐妹留在病房守着江外婆。江外婆很早就睡下了,段君喜和路明虞坐在沙發上,完全閉不上眼。
到了淩晨三點,江外婆忽然醒過來,粗氣從她胸膛裏艱難地擠出,氧氣面罩很快布滿霧氣,路明虞吓得半死,沖到病床邊,差點被床腳絆倒,卻不敢亂動,只輕輕撫着江外婆的胸口,想幫她減輕一絲半點痛苦。
段君喜按了緊急呼叫鈴。
江外婆劇烈喘了十幾秒,又忽然恢複平靜,路明虞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
醫生來得很快,一番察看後,留了一個下來守着。
等人重新退出去,路明虞脫力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狠狠呼出一口氣。
過了一會,江外婆虛弱地喚她,路明虞俯身去聽,江外婆溫柔地問她:“你今天在學校吃了什麽?講給外婆聽聽。”
路明虞怔住,片刻後才說:“紅燒肉,圓白菜,蛋湯,還吃了一碗白米飯。”
江外婆神識不清,記憶錯亂到路明虞上初中那三年。路明虞臉上一瞬而過的恐懼和害怕,喚起江外婆的遙遠記憶,她又說:“聽你琳嬸說,你今天上學遇到蛇了,吓壞了吧?不對不對,外婆又記錯了,是遇到大狼狗。”
路明虞一下趴在床上,泣不成聲。
江外婆以為她是真被吓到了,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像以往那樣哄她,嘴上念念有詞:“呼嚕呼嚕吓不着。”
路明虞心揪着痛,段君喜不忍看下去,掩面而泣。
江外婆的動作越來越輕,拍着拍着,動作徹底停下,她的手落下去,搭在路明虞的背上,就再也沒擡起來。
江外婆走得很安詳,醫生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沒了鼻息。
路明虞慢慢擡起布滿眼淚的臉,虔誠而輕柔地吻了吻江外婆尚還溫熱的手背和臉頰,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強撐着起身,越過段君喜,走出病房,告訴守在外面的親人:“外婆去了。”
耳畔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大姨和三舅媽悲悸的哭聲從病房裏傳來。她眼睛發痛,頭也發痛,但最痛的是心。等所有人都走進了病房,路明虞才沿着冰冷的牆壁滑落在地,她把臉埋進膝窩裏,發出小動物一樣的嗚咽聲。
穆景綏在她身邊蹲下,擡起一條手臂搭在她肩上。
路明虞轉身撲進他懷裏。
穆景綏調整了下姿勢,單膝跪在地上,接住了她所有的重量。
江外婆下葬那日,是個大晴天,她五十餘載教書育人,那天,很多以前的學生自發前來送別她。
一共在海滬待了十天。從海滬回來,他們直接回了麒園。
路明虞還沒完全從悲傷和離苦中走出來,十天瘦了一圈,穆景綏心疼,寸步守着她,卻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幹看着着急。
路明虞把江外婆養的貓帶回了長寧,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田園貓,五歲了,圓肥可愛,十分黏人。回來後的一周,她除了吃飯睡覺,都跟貓貓待在一起。
9月21日,是路明虞的生日。吳嫂辭職回家帶孫子,白慕荷重新為他們找了一個阿姨。新阿姨姓楊,做事的細致程度和吳嫂不相上下,只是話比較少,是個悶葫蘆。
路明虞生日當天,穆景綏沒去公司,午餐,楊嫂給路明虞煮了一碗長壽面,高湯聞起來很鮮美,面看起來也很筋道好吃。
穆景綏對她說:“面要吃幹淨,寓意才會完全實現。”
路明虞笑了笑,點頭說:“好的,我會吃光光。”
他變着法哄她多吃一點,她這幾天聽了不少,每次都很受用,會稍微多吃一點。吃完了,他會陪她出去散步消食,消食後又拉着她進健身房鍛煉。
晚上,路明虞作為盛華宮舞團的代表之一,去參加一家贊助商的品牌活動。因着這幾天被穆景綏投喂,又被他天天拉着鍛煉,她形體狀态非常好,白皙的肌膚透着健康的薄粉,自帶妝效,一襲銀白色魚尾裙禮服,亭亭玉立,高貴優雅。
品牌方為她拍的圖,沒有修,直接發了出去。各大比美貼裏,她在網友投出來的topline裏。
活動結束後,穆景綏去接她。他為她打開車門,她坐進車裏,他替她整理裙擺,然後彎腰在她唇畔落下一吻,聲音不大不小,被好些記者聽到:“老婆,生日快樂。”
路明虞笑着說:“你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生日快樂了。”
說到這,她臉一熱。昨晚做“運動”,他在零點時停下來,對她說了第一次生日快樂。
“多多益善。不僅生日,我希望你,每時每刻都快樂。”
“好。”
路明虞知道,快樂很簡單,可每時每刻都快樂卻很難很難,她今天是開心的。她會努力變得開心起來,外婆的願望裏,也有一條,希望她幸福快樂。
無論是誰,她都不想辜負。
正想着,穆景綏問她:“今晚有沒有吃飽?”
“吃飽了,但我還可以再吃一點。”路明虞說,她看到後座上放着一個精致的小蛋糕。
穆景綏把小蛋糕拿起來,喂了路明虞幾口。綿密香甜的奶油沾在她嘴角,他用唇幫她擦去。
路明虞拿起一個新勺子,挖了一勺喂給他,難得開起玩笑:“不要從我嘴邊奪食。”
“你唇邊的比較好吃。”
路明虞受用地勾了勾唇,小蛋糕被他們互喂分食完。
因為江外婆去世,路明虞這個生日一切從簡。一碗長壽面,一個小蛋糕,她很滿足。
回到家,路明虞給貓貓洗了澡,幹淨的貓兒窩在她腿上睡覺。
穆景綏從浴室出來,摸了摸貓兒的腦袋,貓兒睜眼看他一眼,打了個哈欠後,往路明虞懷裏拱了拱。
穆景綏輕笑:“只親近媽媽,不要爸爸。”
路明虞安慰他:“你才見它沒多久,它怎麽親近?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