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匕首插進他的心髒

安德魯很老了,才兩年沒見,他的頭發好像就已經全白了。他們在酒莊的堂廳裏被接待,歐式風格的建築,在夜中朦胧無比,如同中世紀的城堡。

室內布置色調很溫馨,暖黃色為主,鋪了上好的羊絨地毯,踩上去很柔軟,室內擺着幾件瓷器,琺琅和青花都有。

吊燈華美卻搖搖欲墜,下面煨了一個小小的壁爐,爐旁放了半瓶紅酒。

奉清剛踏進這間房屋,安德魯就很熱情擁抱了她,用中文對她說:“好久不見,清。”

奉清微笑回應,餘光卻瞥見了壁爐旁的白蠟燭,正燃着火焰。

“新年快樂,安先生。”她真誠祝福。

安德魯看她的目光裏滿帶慈愛,轉身拿了個玻璃酒杯為她倒了半杯紅酒,他讓他們坐在沙發上,前面桌幾上放了果盤和堅果。

池律坐在奉清身邊,他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還不忘為她剝開心果殼,貼心而溫柔地喂給她吃。

奉清脖子有點僵硬,勉強吃了下去,還甜蜜地微笑。

在外人眼中,他們恩愛無匹。

安德魯看見他們這樣也寬慰地笑了,他對池律說:“池先生,清是我當年最喜歡的學徒,她學習釀酒很有天賦,我把她當女兒看待。”

安德魯家族世代釀酒,上世紀移民到中國,便開始釀造紅酒,他們的酒銷量極好,品質也高,做起了品牌,如今已是馳名中外。

池律會說漂亮話,思想也非常有見地,和安德魯聊得十分投機。

奉清看着自己的十字戒指發呆,彭柯鳴嗑瓜子磕的停不下來,姚霜霜悄悄咪咪拿出手機看小說,季秋局促尴尬得只能不停喝水。

他今天經歷的打擊有點多。他哥結婚了,還兩年了,結婚對象還是他剛喜歡兩天打算追的女孩子。

他覺得生活不會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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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和池律暢談經濟形式,從國內到國際,從股市到實體市場,二十多分鐘不停。

最後結束時,安德魯已是對池律十分贊賞,他拍拍他的肩,滿意道:“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

最後還用英語補了一句,“It's your generation.”

談及約定,奉清向他展示了那枚斷十字戒指。

安德魯也如約拿出了那對戒指的另一只,最後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股份轉讓合同書,豪爽地就簽了名。

他把筆遞給奉清,“清,該你了,這是我的約定。”

奉清咬咬牙,不得已回:“安先生,那這股份我先保留,您随時可以收回。”

她簽了字,在一屋子的人的注視下,她為池律的左手無名指戴上了另一枚斷十字戒指。

一陣恍惚,奉清好像回到他們結婚時,婚禮上,她為他戴上婚戒,心底激動喜悅,那時候快要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成為了池律的新娘。

池律大手一把回握住她的手,溫暖幹燥,兩枚十字戒指和碰在一起,成了一個精致的十字架。

池律對安德魯說:“請安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清兒的。”

他們站起來,老先生抱住他們,熱淚盈眶地說:“清清是個好孩子,池先生你也是,祝你們能夠互相攜手到白頭。”

奉清心底湧過一陣酸澀,假戲做得這麽逼真,都快要讓她以為他是真的愛她了。

他們離開時,在莊園門口分離,安德魯拿出了一瓶未開封珍藏的禮物送給他們。

“清,這是安妮送給你的,她親手釀造的,她讓我祝你們要相攜至白頭,love forever.”

奉清接過那瓶紅酒,瓶身用金色的絲帶纏繞,絲帶上寫了字:清如願以償,與律走到白頭。

奉清眼眶有點濕,前兩年她和安妮一起的時候,安妮對她說她會和她深愛的人白頭的,奉清看着天空,輕輕說“我也會。”

安妮愛的人叫泰倫,是一名軍人,他們約定了一生。

奉清回抱住安德魯,問:“安妮呢?她是不是已經和她喜歡的人結婚啦。”

安德魯一陣心痛,最後回;“安妮在家,她不願出來見你。他們沒有結婚,泰倫上個月在軍隊裏因意外的爆炸事故走了。”

後來,她愛的男孩再也沒有來娶她。

安德魯嘆了口氣:“所以,安妮希望你們能長長久久的。”

“清,你一定要幸福。”

奉清心裏被紮了一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們離開了那座莊園,重回熙攘的城市,喧鬧的街道,不息的車流。

姚霜霜和季秋他們都先回去了。

奉清沒開車了,池律的車載她,他沒帶司機,他在開,車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奉清坐在副駕,她擡手看着手指間的戒指,十字刻骨,被耶稣分開,真愛之人才配擁有的戒指。

她蒼涼笑笑,人生多長呢,她要這樣地去勉強別人。

“池律。”她輕輕叫他,沒了平時的傲氣,此時縮成一團,卸掉盔甲,沒了鋒利。

池律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神情有些倦怠,他極淡的“嗯”了聲。

“你讓我好像一個笑話。”奉清忍不住,眼淚像掉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

人人都說他們是真愛,可是只有她知道,他們不是,是她一廂情願。

池律半寐着眼,眼神晦暗不明,啞了嗓子,低低回:“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你送我回家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麽?”奉清突然吼起來。

“我們之間沒有交流,我們是陌生人,你獨自在美國待了兩年,你沒有聯系我,你應該忘了我!”

奉清覺得自己懦弱,她也在國外生活了很多年,可就是不敢去找池律,她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失敗者。

池律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他給她遞過去餐巾紙:“我以為,你不會在意。”

他垂了眸,聲線獨特低啞:“我們交集不多,談不上愛,畢業那會,你是沖動,見色起意,現在我們都成熟了,應該更理性的思考,奉清。”

手指甲扣進肉裏,她沒接紙巾,手死抓着車門,沒說一句話。

池律擡手,傾身靠近,用紙巾為她擦掉眼角的淚,字字誅心:“我這輩子沒有真正的愛過人。在我的世界裏,愛是一種無用的情緒,它會讓人變得不理智,變得瘋狂,它會影響我們的判斷,甚至決策我們的生死。”

手指一頓,他眉眼垂了垂,睫毛蓋住眼睑,黑痣也被掩藏:“而婚姻,或許不需要愛也能維持得很好。”

“所以,奉清,你懂了嗎。”幽深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他說話聲音很低,磁性,沉穩,死海裏也蕩不起一點漣漪。

奉清渾身不住地發抖,心上好像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縫隙,有一只手從縫隙裏伸出來,撕扯着她的肺腑,疼至淋漓。

難以忍受。

過了許久,她垂頭,才用盡全力說出了一句:“好,知道了。”

“願我們都能合作愉快。”她笑着說出這句話,好似一點不在意。

那夜下了雨,淅淅瀝瀝,綿長無比,奉清坐在卧室裏,看着窗外的雨,很久很久,她想她得等着一天,她可以灑脫到一點不在乎他,然後笑着離開他,永永遠遠的。

那天晚上她做了很奇怪的夢,在夢裏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有人說,“幫我殺池律吧。”她回了“好”,然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在明媚的春光裏,用一把匕首結束了他的生命,匕首插進他的心髒,他的鮮血順着她的手指流下,紅得刺目,他看她的目光,沉靜的,壓抑的,痛苦的,他的假面被撕破,對她笑了一下,畫面支離破碎,世界分崩離析。

奉清在陽光下醒來,手指觸及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濕潤滑膩。

窗外陽光刺眼,她沒有拉窗簾,現在已近中午了。她心裏好像空了一塊,走到客廳裏去,第一個跳上來的是甜甜。

她伸手摸了摸甜甜的頭,柔軟而溫暖。

奉清随便找了塊面包果腹,然後就帶着甜甜一起出去逛了逛,花園裏的花都開了,有春天的氣息。

出了小區,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針織衫,白色休閑褲,黑發随意披散在肩頭,看上去明淨而溫柔。

她帶着邊牧一起在公路上走,車流來往不息,不知不覺就走了很遠,到了很荒僻的地方。

她擡眼一看,紅燈轉綠,十字路口,只有綠樹和青山。她踩着斑馬線過馬路,低垂着頭,又開始思考無用的事。

甜甜不停來蹭她的褲腳,一直想要把她往回拉。

車笛聲劃破寂靜的空間,無限拉長,輪胎摩擦着地面,“刺啦”的聲音刺激着耳膜,像歪曲空間的使者。

奉清的視線被人擋住,黑了一瞬間,複而旋轉,她被一只大手抓着,一把将她扯離公路中學兩米多遠,由着慣性,她一下子撲倒在地。

而一輛紅色卡車幾乎是貼着他們,與她擦身而過。

邊牧汪汪地叫着,聲音帶了點若有似無的嗚咽。

手肘處傳來一陣劇痛,奉清努力撐着手腕半坐起來,她迷茫地看着周圍。

入眼的第一人,是一名男子。

剛救她的男子。卡其色風衣,黑色長褲,眉眼幹淨清澈,他關切地看着她,問她:“小姐,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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