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左胸腔第二根肋骨下,熱烈跳動的……

年十五的時候研究所放了天假,大家都住得近,三三兩兩地結伴回了家,房裏空空蕩蕩的,只剩一兩個人,奉清就是其中一個。

心裏還是鬧別扭,不願再去面對他,索性将手機關機鎖在櫃子裏鎖了一天,然後抱了本小說縮在床上看了個天昏地暗。

看完一本書,再擡頭時已是日暮時分了,肚子有點餓,随便找個面包吃了,随手在衣帽架上拿了件風衣,踩着皮靴就出門了。

走得不遠,就在航空基地附近轉了轉,落日下陷,橘黃色的光暈溫柔地灑滿了大地,枯草夾着新綠都被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

向西走了一百多米,是一個小型的發射基地,基地附近安了電網,鳥雀都飛不進去,顯得有些荒涼。

奉清站在外面遠遠的看,裏面還有人穿着工作服在忙活,在進行最後的維修試驗工作。

維修的對象是一枚小型的探測型火箭,明天将要點火升空,這是兩年來的第一次發射,對研究所來說意義重大。

手指拈了片枯葉,細細摩挲葉片的紋路,垂了眼睫,她看着這片枯黃的葉片,安靜而沉默。

細眉輕輕擰了擰,一只螞蟻從手腕處爬了過去,奉清用手指趕跑它,又目送螞蟻在地上一直爬遠了。

挺無聊的。

她想姚霜霜他們了。

又在原地轉了許久,喉嚨有些幹澀,有點渴,她正想轉身往回走,就聽見了清脆一的一聲。

“隐山師兄!”

奉清擡頭,遠遠的,在一片落日的背景映襯下,直直對上了一雙男人的眼睛。

平靜溫和的眼睛,他的眼珠帶着點褐色的,同落日一般的顏色。他穿着件淺灰色的風衣,一身風塵仆仆,似乎剛到這裏不久。

“隐山師兄,你回來啦。”穿着工裝的一個女生從不遠處小跑着過來,她看着鐘隐的表情滿帶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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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隐向她點點頭,溫和回:“明天要開始發射了,我得回來看看。”

他說話聲音低沉磁性,很好聽。

奉清在心底将他和批改她報告的那位師兄畫上等號來,莫名感覺詫異而熟悉。

“——噓!”極長的一陣口哨聲傳來,遠處還在試驗穿着工裝的工作人員也跑了過來,都在和鐘隐打招呼。

奉清定了定,看了那群人一會,無意于此,轉身邁開腳步往回走。

“奉清?”鐘隐叫住她。

風吹過染着新綠的草茬,也拂過她的耳畔,撩起發尾,輕掃着脖頸,癢癢酥酥的。

“鐘師兄?”她回過身來,試探性地問了句。

鐘隐直接往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他很高,看她的時候禮貌地垂着頭,對着她的眼睛。

“還适應嗎?”溫和的詢問,他耐心地看着她。

奉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不習慣與男人站得太近了,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如日光溫暖,她淡聲回:“适應。”

鐘隐溫和地微笑,“明天就能帶你做你喜歡的研究了,以後,”他挑了挑眼角,向她伸出右手,“請多多指教。”

奉清猶豫着,伸手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背,“謝謝師兄批改報告提的意見。”

旋即松開,再擡眸,她看見剛剛向他打招呼的小姑娘一臉憤憤地看着這邊。

後退幾步,轉身前,她最後說了一句:“明天見。”

白日焰火炸響在天邊,“嘭”的一聲,火箭點火升空,百米遠的一群人都難抑激動尖叫起來。

奉清混跡在人群中,看着不遠處天際絕塵而去的火箭,內心也激動不已。這枚小型火箭上面刻了羲禾航天所的名號,取名為“希聲一號”。

寄予希望的聲音,能夠被帶傳到太空裏去。

觀測臺實時彙報着火箭運行軌跡,“希聲一號正以二萬五千七百八十一千米每小時的時速劃破對流層,脫離地心引力,沖出大氣層的束縛,火箭逐級脫落,飛行器在九分鐘後将會第一次目睹太空的真容,并從此在廣袤無垠的太空中進行無規則的加速運動,直至燃料耗盡,結束它的使命,器械殘骸漂浮在太空中,在某年某月某日或許會被宇宙中的另一生命體捕捉探測。”

播報聲情緒飽滿,富有感染力,在場的航天工作人員無一不深深動容,為之感動。

耗時一年零七個月制造的希聲一號脫離了地球母親的懷抱,獨自開啓了此生最後的太空征途。

位于安全距離外觀看的人群為之吶喊尖叫,熱鬧又激動人心。

南嶼的好多記者連夜就開始蹲點了,此刻正架着相機,在進行報道。

奉清身穿工裝制服,站在一衆航天工作人員之中,長發綁成馬尾,清爽幹練。

有記者找她采訪,問她,她對于這艘火箭的印象。

奉清回憶了一下,認真回:“它左弦機翼第二處的螺絲釘是我擰的。”

手遮了鏡頭,她轉身便朝人群外走去。

如此浪漫的位置。

對應人體,左胸腔第二根肋骨下,熱烈跳動的,是我愛你的心髒。

一片落葉輾轉掉落在手心位置。

手指屈握,指尖冰涼,奉清細細地看着樹葉的紋路。

“奉清。”溫和而善意的一聲。是鐘隐師在叫她。

奉清擡起頭,想尋找他的身影,卻驀然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沉靜深邃,黑如岩石,很淺很淺的內雙,眼皮很薄,不笑的時候冷到了骨子裏。

心裏一酸,腳趾抵着地,脖頸繃得筆直,仍是驕傲且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得有十天沒見了吧,他站在一輛黑色大G旁,仍是一身黑,黑色襯衫,黑色長褲,袖口是銀色價值不菲的袖扣,手腕上扣了一只同色的腕表,能窺見絲絲青灰色的血管,矜貴冷淡。

籠罩在日出裏,像一幅畫。

有很多女生在他身旁交頭接耳,有的甚至拿起手機悄悄拍照。

可他始終沒投去一絲目光,只是直視她,漂亮的眼睛如黑夜裏滿天的星光,深刻令人捉摸不透。

指甲無意識陷入肉裏,奉清穿着灰色的工裝服,倔強美麗。

鐘隐站在遠處,安靜地看了奉清一會,低頭笑笑,掩飾眼底的情緒,随後移開了目光。

“回家。”低啞一聲,池律對她說。

打開車門,他彎腰坐了進去,為她留了副駕駛座的門。

怔怔地看了他許久,咬了唇角,指尖一松,手心留下一圈紅紅的掐痕。

皮靴踩着沙地,奉清往前走,徑直走到了大G旁。

她彎腰,伸手敲了敲散開的車窗,看着池律的側臉,問他:“怎麽找到我的?”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指節骨骼清晰修長,手間腕表反射着點點日光。

撩了撩眼皮,池律側身,看着她,神情緊張又蘇展開來,散淡地笑了笑:“掘地三尺。”

眼皮跳了跳,細指捏緊手腕,算了算時間,她确實也該回去了。

敲車門的手停止,奉清一聲不吭地坐進了副駕駛座。

車門“啪”的一聲被關上,他熟稔地點火發車,加速,一氣呵成。

平直的公路上揚起一地灰塵,沿着日出一直蔓延到無限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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