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我對你沒有愛恨

圓日躍出層雲之上,橘紅色的晨光傾灑而下,透過窗戶照進黑色越野車內,映襯着兩人的眉眼。

一路向東,路途颠簸不止息。

奉清斜靠着車窗,一手墊着脖頸,劉海遮住鬓角,露出細白的耳垂,眼眸微睜,沉靜地看着前路。

離基地越來越遠了,筆直的公路好像看不到盡頭,廣袤天地下只剩下了彼此。

密閉空間內,總是令她不可忽視地感受到男人的氣息,清淡的沉香味,清冽獨特,卻又一絲一絲地撕扯着她的神經。

難以忽略。

咬了唇角,垂眼,捏緊了手腕,指甲細細摩挲着手背面的細膩肌膚,一點一點磨紅了,像是過敏。

“不舒服?”低啞磁性的一聲,他問得很平靜。

心跳漏了半拍,手指停止摩挲那片肌膚,深吸一口氣,她開門見山:“有什麽想要問我的?”

“讨厭我,恨我?我上次說的話傷到你了?”她憋不住,一口氣全問了出來。

握方向盤的那雙手緊了緊,池律低頭,眼神輕飄飄的,他笑笑,不輕不慢回:“各取所需而已。”

“我對你沒有愛恨。”幽深目光被掩飾在長長的睫毛下,他說的話像古井裏的水一樣,沉靜無波。

這聲音如刀刃,在她心上劃開一道裂縫,細密的疼,如針紮襲來。

手指緊了緊車窗,奉清努力讓自己維持表面上的得體,眉目平靜,手心卻早已被掐紅。

她頓了頓,過了很久才開口:“還有多久?”

池律看了眼腕表:“四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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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問,我們還要這樣多久?”奉清側身,看着他的側臉,咬了唇角,譏笑着回:“我不可能和一個不愛我的人過一輩子。”

池律卻突然咳起來,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捂着嘴,緩了好久,像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一樣,他回:“我們身不由己。”

俊朗的臉上挂着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慘白,他垂頭,卻忽又改了态度,平靜回應:“等你爸媽同意的那一天。”

是夜。

去爺爺家前,站在別墅前的花園裏,奉清一手折了枝花,湊近鼻尖輕輕地嗅。

她穿着一件湛藍色的百褶長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羽絨服外套。

站在一身筆挺西裝的池律身旁,天造地設的一對。

塗珍站在她對面,還在不停數落她,她這次擅自決定,讓他們傷透了心。

“你真是膽子大,跑那麽遠的地方去,還瞞着我和你爸,這麽不讓人省心,你看等會你爸來了怎麽說你。”塗珍一手撫順胸口,一手搭着車門,看她的眼裏恨鐵不成鋼。

奉清半垂着頭,平靜地把玩手心裏的玫瑰,她不怕她媽,她爸也疼她,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

今天回來之後就一直在逃避,池律帶她去了他公司,在那裏躲過了爸媽的追問。

她在辦公室內的沙發上,安靜地抱着一本書看,而池律坐在對面的辦公桌上一直在用電腦工作,敲鍵盤的手修長勻稱,優雅清貴。

相安無事過了一下午,池律給她點了好幾次下午茶,是些甜點和咖啡,她只喝了咖啡,現在整個人都很清醒。

思考的事很多,心上生了藤蔓,纏得人快不能呼吸了。

過了許久,一輛黑色的汽車駛進小區,最後在花園處停下來,後座車門被打開,奉啓航起身出來,一身深藍色西裝,領帶打得筆直,他往這邊走來。

一臉嚴肅,氣壓很低。

走到奉清面前,沉聲呵斥:“還知道回來?!背着我去研究所,簡直反了天了,你還把不把你這個爸爸放在眼裏?”

“你別想給我再去了,今天回來就把你房門鎖了。”他冷聲道。

池律不動聲色地站在她面前為她擋了檔。

奉清擡頭,對上奉啓航生氣的面色,不退讓一步:“我要去。”

奉啓航揚手,就要扇她。池律及時替她擋了,放低姿态,對奉啓航說:“爸,是我的錯,沒能看好清清。您要打就打我。”

停滞在空中的手半晌才準備收回,奉啓航嘆氣看着池律,态度變好了些:“辛苦你了,池律。”

皎皎月光下,他的側臉流利英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在護着她啊,這多該令人心動。

心底卻湧出難以抑制的悲傷,将她淹沒吞噬,隐着痛,折磨心肺。

夜裏很安靜,空氣裏能聞到若有似無的月季香氣,幽深靜谧。

奉清拿着那枝玫瑰,叫了奉啓航一聲:“爸。”

目光卻一直定在池律身上,看着他的眼睛,眼睑下的淡痣,長長的睫毛,黑如深海的眼珠,都是她喜歡的樣子。

奉啓航循着聲音看過去,要打她的手剛收下去,他等着她說低頭認錯的話。

她挑了挑眼角,驕傲落拓,語氣很淺很淡,她說:“我和池律離婚好不好啊。”

“——啪!”響亮的一聲,右臉被扇了一個重重的耳光,白皙的臉頰迅速紅了起來,五個指印留在臉頰上,顯眼刺目。

耳邊一陣嗡嗡聲,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後至,像一把機械鉗子一樣,狠狠地鉗住了她。她被扇得低下了頭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奉啓航氣得手都在顫抖,額頭青筋暴起,呼氣不勻,怒斥她。

塗珍連忙抱住奉清,心疼地用手撫摸她的黑發,聲音柔軟,快要哭出來了:“媽媽在媽媽在,沒事了啊,清清,你說什麽傻話啊,傻孩子。”

一只手後知後覺的摸上了右臉,火辣辣的要燒起來一樣的疼。

這是從小到大,她爸第一次這樣重地打她。

仍是犟着,奉清擡頭看他,不折不撓,眼睛裏的光冷而沒有溫度。倔強,不肯低頭。

她都下定決心說要放棄池律這麽難過的事了,可為什麽,為什麽平時最疼愛的父親都要打她,怪她。

扯着嘴角笑,奉清帶着凄涼開口:“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

池律僵着身子,脖頸繃得筆直,心底像被人拿石塊重重地砸了一下,砸出了傷口,鮮血淋漓。

他該知道,她從來就是這麽驕傲倔強的人。

奉啓航氣得擡手就要再打她,“是我平時對你太好了,讓你以為我這個爹都沒資格打你了,是嗎?!”洪亮的聲音,在這夜間傳得很遠。

燈火稀稀落落地散布在黑夜裏,不遠處甜甜站在門口,使勁地朝他們搖尾巴,餘媽還在收拾家裏的衛生,也只是躲在房裏遠遠的觀望,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眼角被淚濡濕了一塊,唇被咬破,嘗到了血的腥味。

奉清雙肩都在顫抖,心冷如冰,她看着池律,男人的臉在夜空下看不太清晰,但輪廓流利,鼻梁高挺,他似也沒想到,震驚了會,還沒做出反應和回答。

可奉清看着他,仰着頭和下巴,一身傲骨铮铮,似乎在說,我就是敢愛敢恨,受不得你們那麽多的彎腸曲繞。

“我要池律回答我,他不愛我,當初為什麽要娶我,現在我要離,你們又不讓,還不是利益驅使,真讓我感到惡心啊。”

傷人的話,落了肺腑,硬生生結成了冰,刺穿了心髒,痛至淋漓。

她掙開塗珍的懷抱,轉身就往屋內跑,高跟鞋踩過草坪,留下一圈淺淺的泥痕。

池律注視着她的背影,手指曲握,能窺得見青灰色的血管,根根分明,他仍在克制。

奉啓航伸手掏了支煙出來,心仍有點發悸,他緩了緩,對池律說:“你別當真,她都是說的些小孩子話,算不了數。”

如今公司局面遇到了難挨的關口,他膝下無子,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不幫忙分擔也就算了,還要處處和他作對,氣得他心口疼。

松了長指,虎口一陣疼,池律笑笑,垂了眼睫,淡淡開口:“我們吵架了。”

我們吵架了才會這樣。

他繼續開口:“爸,您別擔心。”粉飾太平,這生為她說的謊話多到他自己都快數不清了。

一夜輾轉難眠,一陣争吵後,就地取消了去爺爺家的計劃。

奉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着窗口的月亮,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流。

她多勇敢,都冒着失去他的風險說要離婚了啊,可為什麽命運總是捉弄,讓他們皆不能得償所願。

哭累了,她就随便找了個草稿本出來,在上面寫些公式,寫些她自己都分不清對錯的公式。而右臉頰仍是燒着了一般,疼。

池律找了把椅子,守在房門外,他坐着,被倚靠這牆壁,長腿曲折,姿勢并不舒服。

他守在那裏守了一夜。

等到日光明媚,鳥雀啼叫時,奉清出門,眼睛還有點腫,右臉頰也是紅紅的一片。

她克制清醒,看着他在門邊的椅子上,那麽大一個人,蜷縮在小小一張椅子裏,有點可笑。

“喂。”她聲音很小。

但是池律立刻醒了,他右手邊的煙灰缸裏的煙灰積攢了一截。

沒想到他會抽煙。奉清咬了咬下颌:“昨晚,對不起。”

“我沒考慮你的感受,我沖動了。”她說話的時候,臉頰鼓一鼓的,還帶着受傷後的紅暈,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池律一手撐椅子上,垂着頭,碎發耷拉在額角,領帶解了,領口扣子松了幾顆,露出一片瘦削深刻的鎖骨,鎖骨旁有顆痣,清冷性感。

“你沒事就好。”他嗓子很啞,像受涼了。

站起身來,他去拿房間裏的藥膏過來,站到她面前,低頭,用棉簽為她擦拭。

他動作很輕,很溫柔,生怕把她弄疼了一樣。

垂下眼睫毛,奉清不敢看他,閉了眼睛,僵直了背,一動不敢動,甚至在想,就算這樣一輩子栽在他身上,耗上一生又怎樣,也不重要了。

至少是她喜歡的人啊,就這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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