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想吃棉花糖了
南澤, 民安後巷,第三區,七十二號, 奉司令住址。
奉清爺爺名叫奉澤宏, 年輕時跟着元帥身後打了幾年仗,勝敗幾何, 評了将軍, 在南方軍區曾是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
如今太平時日,早已卸任官職, 落得個清閑職位, 在軍區大院養老,手中勢力早已式微, 不過威嚴仍在, 人逢見着, 都要喊一聲奉司令。
奉司令膝下有一兒二女, 大女兒奉啓芸, 早些年嫁了個法官, 如今早已成家立業了,膝下一兒一女,都與奉清一般大小。
三女兒奉荷比奉清年長十幾歲, 二十出頭不顧爺爺的反對毅然考了軍校,此後半生都在軍隊裏謀職, 前年升上了上尉頭銜, 至今還未婚嫁。
她父親在家中排行老二, 只生了她這樣一個女兒,承了奉姓,也是遺憾。
不過她爺爺從小都對這個孫女疼愛得打緊, 小時在大院裏,背着她去買冰棍,夏天乘涼也親自為她扇扇子,還總拿着一本舊日詩集,字正腔圓情緒飽滿地念詩給她聽。
爺爺陪她玩,用不太靈活的雙手給她編小辮,也為她煮羹湯,疼她得不行。她還記着,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是爺爺做的雞蛋羹,加了香油,撒上蔥花,一端出鍋,香氣撲鼻,饞得她直掉口水,她那時一口氣能吃三大碗。
這樣和爺爺一起生活,一直到了七歲那年,她和父母一起搬離了大院,院裏便就剩下爺爺一個人,和那些逢年過節送禮去看他求方便的人。
奶奶走得早,從奉清有記憶起,爺爺便一直是孤身一人了。而現在老爺子過了耄耋之年,精神也不似從前那般好了,卻還總和鄰居念叨她,說她是奉家的獨苗,是他最喜歡的孫女。
老爺子今年過八十歲大壽,他喜清淨,沒讓請人辦壽,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同往年一般慶賀一下。
今年老爺子聽說孫女婿回來了,已經在家盼望了好幾天了,就巴巴地等着他們去看呢。
本是打算昨天便啓程去南澤,被昨晚那麽一鬧,也沒人有了那心情,計劃便擱置推遲了一天。
池律開車送他們,奉清回家換了件薄荷藍色長裙,露着鎖骨,戴了條銀色項鏈,她把那枚銀鹿角的素圈戒指穿進項鏈,随身戴着。
黑發間編了一條細細的小辮子,看上去加了些活潑。收拾好這些,她便風風火火地跑出門,池律在院裏等她,倚靠着黑色越野車車身,看了她一眼,低低叫她:“去把外套穿上。”
哼哼呀呀,奉清假裝沒聽見。今天天氣多好啊,陽光明媚,天清氣爽,還要她裹羽絨服,別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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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手臂很有力量,能看得見根根分明的青灰色血管,他的指甲工整幹淨,手指修長勻稱,很漂亮的一雙手。
“乖,不要着涼。”磨人的耳音,帶了股低沉,撓得人心肺也癢癢的。
奉清擡額,不情不願地“哦”了聲。
一趟來回,穿着高跟鞋也不大顧及形象,小跑着抱着羽絨服出來,還天真得像個孩子。
而倚靠着越野車的男人,身材高挑挺拔,一件黑色長風衣,內裏是灰色高領毛衣,遮住了脖頸,幹淨清冷,落拓不羁。
他替她開了車門,鳳眼微眯,在日光下,帶了點散漫的笑意。
看着那雙眼睛,就好像有小星星在對她眨眼睛。奉清抱着羽絨服走過去,心還跟随着步伐,撲通撲通地跳。
鑽進車門,坐上副駕駛座,池律順手幫她關了車門,随後轉了向,自己彎腰進了駕駛座。
無所忌憚地打量,她看着他的側臉,輪廓流利,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眉眼深刻而英俊。不笑時,就很冷淡薄情,仿佛天性涼薄。
她看了許久,手托着下巴,仿佛欣賞。
點火,踩油門,池律單手轉方向盤開車,目不斜視,過了好久,才垂了點眼睫,輕笑着問:“看夠了沒。”
“沒有。”唇角輕揚,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很好看。
“我是在觀摩學習。”她一本正經開口。
池律挑眉,“什麽技術。”
奉清不假思索回:“你開車的技術。”
話一出,空氣好像凝滞了一秒。池律用手指半握成拳,用手背擋唇輕咳了聲。
後知後覺,紅了臉,奉清移開目光,身子坐正了,煞有其事地繼續編:“我看見你車停得可穩了,不超出停車線一厘米……”
她伸出手指比劃,看看天,繼續胡扯:“诶,那你會開賽車嗎,會開賽車的人好帥!我以前看見彭柯鳴他玩得好的那群人開過,風馳電掣貼地而起,快要飛起來了一樣,應該很刺激吧……”她伸手拿了瓶礦泉水。
“你喜歡?”池律偏頭問她,單身打方向盤沿着曲江大道轉了彎。
想了想,奉清點點頭:“喜歡吧。”
“那以後我帶你。”長指敲了表盤一下,他聲音很低,帶了笑意:“不用去羨慕了。”
奉清驚訝得下巴磕在礦泉水瓶蓋上:“你會?”
微垂眸,他笑得有些慵懶,淡淡回:“學過一點。”
奉清砸牙,內心有些小雀躍,點點頭,輕輕地回了聲:“好呀。”
一路駛入市內繁華的另一處別墅區,接了父母,四人便一同前往南澤。
奉啓航和塗珍坐後座,每人說話,氛圍一時有點安靜。
直到車輛駛過高架橋,窗外傳來讓人昏昏欲睡的廣播音樂,奉啓航才問了句:“清清,禮物準備好沒?”
奉清在玩劇本殺,頭也不擡地就回:“好了。”
話題終結于此,空氣重歸寂靜,這樣一直過了十幾分鐘。
奉啓航索性不管了,閉目小寐,而塗珍在後面憋得不行,剛上車時身為長輩也不好勸他們兩個,都是驕傲倔強的人,讓她覺得怎麽說都多餘,車內氛圍一時尴尬得很。
她在後座看了會新做的指甲,看得無趣了,便開始觀察起前面兩夫妻來。
位置靠得不近,也沒親昵的舉動,看來是還沒和好呢。
憋了一肚子的話,她喊了聲:“清清。”
奉清縮椅子裏,低低地“嗯”了聲,表示聽到了。
“怎麽了,媽?”
一番長篇大論語重心長即将來臨的時候,塗珍眼尖,一眼瞥到了池律無名指上的戒指,還有自家女兒胸前挂着的戒指,一寬一細,漂亮得打緊,是一對呢。
昨天還沒呢,看來是和好了。
心花怒放,那些講道理的話全憋回肚子裏去了,塗珍輕點了點指甲,慢條斯理開口:“你爺爺年齡也大了,這生的願望就是想看着你快快樂樂地生活,他從小疼你,你呢也要懂得回報,清清。”
奉清有點渴,拿過水瓶,擰開喝了口,囫囵地“嗯”了聲。
“所以啊,你和池律,什麽時候生個小孩呢。”塗珍說得非常自然,嘴角忍不住上揚,甚至已經想象好了自己以後帶孫女的有愛場景了。
“——噗!”奉清直接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連忙伸手捂住,池律在一旁手也抖了下,見她這樣連忙空出一只手來扶她,扯了餐巾紙,給她遞過去。
一番手忙腳亂,兩人弄了好久才把灑掉的水擦幹,勉強沒沾濕裙子。
她哽住了。扔了水瓶,哭笑不得,奉清問:“媽,您這又是在搞哪樣啊?”
塗珍掰着指頭數:“姑娘啊,你看看你,今年二十四了,池律呀,年長你幾個月,你們年齡相當,現在要孩子,孩子發育得也好,你爺爺看見也歡喜,我和你爸工作也不忙,可以幫你帶,這樣孩子成長也不成問題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了啊,這樣以後你孩子……”
“打住!”奉清及時叫停,粉碎她的幻想,“兩年內不可能。”
“你姑娘我還是個孩子呢,別想了啊,塗女士。”她輕輕哼了聲。
塗珍洩了氣,焉焉地趴着。
奉啓航不知何時也醒了,看着他們鬧,也很寬容地笑了。伸手悄悄地把自己的妻子抱入了懷裏。
一路平坦,奉清手裏被塞了個熱水袋,池律怕她冷。她便也抱着熱水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悄悄往她後脖子後面塞了她羽絨服的袖子,怕她的小妻子落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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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到南澤時已近黃昏了。
南澤沒南嶼那麽繁華,更多的是江南水鄉的溫婉,一條屏河彎彎繞繞地穿過城區,建築修葺得古樸精致,極富年代感與詩意,近年來已經成為了旅游勝地。
越野車駛進城中一片老房子,聞得見雞鳴的聲音,雄赳赳氣昂昂,特別醒神,奉清瞌睡醒了,朦朦胧胧地睜眼,下意識地是去找池律。
夕陽下,他的側臉被微光打出了剪影,四十五度仰角看的時候特別美好,也特別養眼。
一雙杏眼水靈靈的,她雙手托腮,看着那邊發了會呆。
“醒了?”一雙大手探了過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溫柔的觸碰,他說話也帶了寵溺意味,問她:“餓了嗎?”
透過玻璃往外瞧,瞧見一座明清時期修建的石橋,橋上有個小男孩捧着一簇粉色的棉花糖吃得正歡。
奉清舔了舔唇角,微笑着回:“想吃棉花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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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分鐘路程開成了十幾分鐘,汽車駛進軍區大院的時候,靠着柏油路左側停了車。
奉啓航塗珍先行下車離開了。
奉清磨蹭着穿好羽絨服也下了車,踩着落日的光,整個人都沐浴在橘黃色的霞光中,明媚而溫柔。
她站着等池律,他好像還在弄些什麽東西。
傍晚溫度下降了,有涼風吹過來,吹得她腳踝直發冷,冰涼一片,不該為了好看而選擇穿高跟的。
又站着等了兩分鐘,腳冷得不行了,奉清伸手叩了叩車窗,正打算叫他。
就看見池律一手拿了雙白色運動鞋朝她走來。
長腿走了幾步,就到她的面前。
他看着她,眉眼溫和幹淨,“換這個。”
依言,奉清換好了運動鞋,溫暖舒适,碼數也正好,鞋帶掉了,她正打算彎腰去系。
池律先她一步,躬着身子蹲下,單膝快要磕着地了,他為她系鞋帶。
骨節修長分明的一雙手,系出的蝴蝶結也很好看。
她看着他微弓的背,如一把弓箭,清瘦緊致,脖頸碎發漆黑,在夕陽中,一如初見時,少年模樣。
令人心動。
奉清在冷風裏站了一會,用剛換的那雙運動鞋的鞋尖去碾石子,來來回回的,像個孩子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剛池律神神秘秘地說有事,然後走了,讓她等一會。
等的姿勢換了好多個,奉清低頭掏出手機,準備玩大鬼吃小鬼了。
身旁卻突然竄出來一個小鬼撞了她一下。這一下撞得不輕,她的右腿膝蓋都直接磕到了越野車鐵門上去了,骨頭傳來一陣刺痛。
“嘶”了聲,拿出的手機都放下了,熊孩子,就是得收拾。
她擡頭找剛剛撞她的那個熊孩子,“小屁孩?”
“人呢?”轉了個身,目光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個人的眼睛。
那人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約感覺到熟悉。
細細看了會,膝蓋處的疼痛無法忍受,她想彎腰揉揉。
“奉清?”就聽見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一聲。
動作停了半拍,她的手僵在空中,擡頭後知後覺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