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赴約
基地外的那條路很長, 曲折環繞,沿着盡頭無限延伸,一直延伸到天際那麽遠的地方, 路旁是無垠碧綠的草原, 春意躍了滿懷,各種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其間, 藍白紫紅, 如滿天星子墜落,扇着小翅膀的蜜蜂成群結隊在小花上挑揀, 樂此不疲地采摘花蜜。
圓日逐漸下沉, 水泥路兩旁的路燈亮起,投映照亮這一方小小天地。
世界靜悄悄, 除卻不遠處基地發射小型探測器的轟隆背景音, 就只剩下無名動物窸窸窣窣在草叢裏穿行的聲音。
空氣微涼。他牽着她的手走了很遠的路, 看了一場絕美不會重來的落日, 看見很遠很遠的地方, 群山吞沒了圓日, 黑暗一點一點如水墨在畫紙上染開,白雲也再看不見蹤跡。
手心微微汗濕,肌膚相接, 彼此體溫都消融,天空裏漸漸有了星星, 奉清擡頭看了一眼, 又看他的側臉, 輕輕道:“怎麽知道來找我?”
“想你就來了。”他回答,聲音如沉墨,又如玉石, 上好白玉,琢磨深刻剔透。
心底彙入一陣暖流,奉清站定,看着他刀削般的側臉,像小孩一樣追問:“有多想?”
池律低頭,長睫毛罩着光線,黑眸沉如水,一雙眼睛看着她,深情至極,“起床看窗外的時候想你;洗漱的時候想你;開車看着車流的時候想你;處理文件寫策劃的時候想你;視頻會議的時候想你;陪客戶吃飯的時候想你;回家抱着甜甜的時候尤為想你;很多時候;都在想你。”
他回答的如此認真,說的話好像一個一個升調的音符,悄悄地在她心底敲了一譜樂曲。
好像小提琴聲,清澈如泉水瀉落,敲擊石壁,砸在她心上。
“那我好像也是诶,思緒不聽話,常常在工作抽身之後忙不疊地的想你。”可又謹小慎微,忐忑到給你發一個消息都要來回斟酌無數次。
唇角上揚,眼睛彎彎,杏眸幹淨,她這樣看着他,眼底是深谷寧靜,有小孩在深谷底仰望浩瀚星空。
惹人動容。
池律無聲地抱緊她,億萬光年之間,他才得來這麽一個珍寶,那些陰謀陽謀,機關算盡,處心積慮全都在此刻消匿殆盡。臂彎中的姑娘,是他深切愛着的姑娘,唯此,足夠。
那晚他們走了很遠的夜路,領略星空下的大地,傾聽自然低語,并肩前行,手心相抵,心是在一起的。
池律也帶她坐了賽車,不過開得很慢,兩人帶了頭盔,他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夜風吹了進來,月光下灰白的水泥路好像一條沒有阻力的絲帶,車輪行駛向前,永不止息。
Advertisement
他聽她講那些遙遠漫長的過去,她喜歡他的心思,全世界都知道。
夜深了,他在她親愛的姑娘額頭落下一吻,送她回公寓,道別時輕輕說了句,“晚安。”
——
季秋是在三天後再一次見到徐瑩月的,她一反常态,穿了一件白色的紗裙,白色小高跟,酒紅大波浪輕挽在背後,妝容很淡,豆沙色的口紅,眼線是淺棕色,瞳眸也是棕色的,碎光從裏面炸裂,勾人而溫柔。
好像從良少女,帶着種刻意的精致淡雅。她來赴自己的邀約,走進咖啡店,引了一室的目光。
咖啡店二樓,座位靠着窗,她提前預訂的情侶座位,潔白的餐桌上,精心點綴了一只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池律到時,徐瑩月已經坐在座位上等他了,淡妝素裙,和大學似乎沒有區別,可看她的眼睛,精致的豔俗感又透露了出來,終究還是在裝。
邁開筆直的長腿徑直走到座位旁,池律漫不經心掃了掃面前的白色餐桌,看見那枝精心包裝的玫瑰,眉也沒皺一下,淡淡道:“扔掉。”
徐瑩月裝聽不懂,笑着回:“什麽呀,”她為他的拿鐵裏加半勺糖,“還是半糖對吧。”拿鐵的咖啡色上浮了一層奶油白的愛心,處處透露出小心思。
“玫瑰扔掉,咖啡我現在只黑咖,不加糖。”他毫不留情拆穿拒絕她,讓她的小心思藏無可藏。
徐瑩月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拿着糖勺的手指僵在空中,她勉強笑笑,“玫瑰是店裏送的,我對池總您沒那種心思了。”
她招手叫了服務員,把玫瑰遞過去,湊近對服務員說了句悄悄話。
服務員是個年輕男人,聽她說話的時候很認真,眼睛一直看着她,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服務員拿着那朵玫瑰退下。
池律看了眼腕表,言簡意赅:“十分鐘說完。”
徐瑩月來了點氣似乎,“池總業務這麽繁忙,不如別來赴約啊。”
“可以。”漆黑眼珠如岩石,他看着她,說話沒有溫度。
“這麽小瞧我啊池總。”叉子叉了塊面包,徐瑩月提醒他,“池律,我們是來談條件的,我握有你的把柄,你至少得給我該有的尊重吧。”
“或者說,同學一場,高中至大學,沒有感情也有同窗之誼吧?”
“畢竟我們的過去被拴在一起那麽久過……”
“別廢話。”池律打斷他,漆黑的瞳孔靜靜注視她,眼角黑痣清冽無遺,“說要求。”
徐瑩月放下手中叉子,一手握着咖啡搪瓷杯手柄,指甲刺啦地在被子上劃出一條痕跡,她笑笑,溫柔的眼妝也擋不住恰到好處的妩媚,“我想留在你身邊。”
“請自重。”長眉明顯皺了皺,左手搭在白色大理石桌面上,露出了無名指的婚戒,他告誡她,“我已經結婚了。”
徐瑩月卻突然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一樣,捂着嘴呵呵地笑起來,笑得說話都有些喘氣,一手撫着胸口,她說話刻薄尖酸,“是你高中偷窺跟蹤的那個人嗎?哈哈哈,池律,你真的配嗎?還是另尋新歡,退而求其次啊?”
“你适可而止。”他聲音很冷,如冰山裏一塊終年不會如何的冰,凍得她清醒,絕望。
徐瑩月不甘心,笑得眼眶都紅了,心像在油鍋裏一樣煎炸翻滾,煎熬到了極點。
她不是沒有聽人說過他結婚了,可是內心卻總還天真地抱有一絲幻想,直到他親手捏碎了她的幻想。
她可能是瘋吧,才會說出,“那我當你情人啊。”
前後矛盾,她準備好的劇本被她演得一塌糊塗。
而池律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沉靜冷漠,眼底無絲毫波瀾,淡聲道:“注意你的措辭徐瑩月,貧窮能折斷你的尊嚴?”
徐瑩月握着搪瓷杯手柄的那只手都在發抖,她定定地看着他,咬着牙,眼睛通紅,“我就是喜歡你啊,池律,你高中那會不就知道了嗎?”
可笑的是,外界謠傳,他們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是池律在追她,她不同意,可誰知事實是相反的呢。
她不死心,繼續追問:“我要出國留學的時候,你有沒有,有沒有舍不得我過?”
塗了淺棕帶着淡閃睫毛膏的睫毛日光下,折射着點點碎光,紅着眼的模樣惹人憐愛至極。
徐瑩月一手抓住桌子一角,想着他們那時候在大學裏,有那麽多人嗑他們的cp啊,還取了很好聽也很浪漫的名字,“池中月”,月在池中,她是他的。
“沒有。”池律抽了支煙出來,指間夾着,眼皮淡淡地撩了下,倒有了幾分匪氣,“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還有四分鐘。”
徐瑩月洩了氣,彎唇笑:“我不要愛,要錢也是好的。”
池律沒作聲,等着她的下文。他來這,不是為了敘舊,是為了解決麻煩,做好了被訛錢的準備。
陰差陽錯的過去,讓她窺見了他那麽多的秘密,他需要封了她的口。
“我要做你的助理。”頓了頓,她繼續:“工資很高吧?”
“我希望我們好聚好散。”黑沉的雙眸毫無波瀾地看着她,他再提醒她不要再糾纏。
徐瑩月看着他手上那支香煙,發了怔,莫名說出一句:“煙瘾還重嗎?”
她見過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在濃黑的夜色裏,香煙猩紅的火星像一條緩慢的爬蛇,一點一點緩慢移動,幽光粼粼。
他那時為愛而不得深切痛苦,隐忍着,蓄謀着,等待着。
她不應該接近他。
可嘴裏卻再次強調了一次,“只有這個要求,當你的助理,總裁特助。”最後四個字咬了咬尾音,婉轉着延長,她看着他,笑得好看。
手中香煙被折斷,池律站起身,沒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一身黑凜冽,高挑的背影,寬肩窄腰,是英俊而沉默的男人。
徐瑩月在身後幽幽提醒他:“池律,我們分開不了的。”誰也離開不了彼此。
——
第一階段的收尾研發工作持續到了月末,做完納米金屬延展性耐高溫,低密度的測試,各項指标達到要求後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了,一群人圍着實驗室,拿只錄音筆做總結報告,興奮得不行。
鐘隐拿筆敲了敲實驗桌,笑着開口:“這次的實驗數據非常理想,納米金屬在未來的發射器上的應用将會得到最大節能化和完美化,大家這些天來辛苦了。”
“特別表揚一下,我們算是新人但是在研究上已經專業熟練無比的清清,很多次實驗的bug和可能的猜想都是她提出來的,值得表揚。”
四五個人的小會議,稀稀落落地響起掌聲。
奉清頭發紮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大家這些天的照顧,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以後還有拜托大家多多指教。”她變魔術似的從兜裏掏出一把顏色各異的水果糖,分給了大家。
林琳吃着糖,忍不住問:“隐山師兄,我們什麽時候放假啊?”
“現在就可以。”鐘隐開玩笑,“你們做完實驗就是自由人了,自由人我管不了你們了。”
林琳興奮地跳起來,喊了一聲“耶!”
小會議很快結束,四人分開,奉清往研究所外面走。
夜色很黑,幾顆星星點綴其間,徐徐夜風吹來,拂過裸.露在空氣中的脖頸,有點冷。
“奉清。”鐘隐叫住她。
“師兄有什麽事嗎?”奉清轉身看着他,眼睛彎彎的,眼裏的光如月光皎潔清澈。
鐘隐回:“假期快樂,明天跟我車回去?”
奉清縮了縮脖子,笑笑:“不用啦師兄,你也是哦,假期快樂~”
踩着影子往回走,奉清一路走到公寓門口,摸出手機報喜,她敲字發給池律。
[自由啦,托腮.jpg]
順手照了張夜空的圖片,她發了個朋友圈,[假期快樂~]
姚霜霜夜貓子秒贊之後給她打了奪命連環call。
奉清接起,就聽見那邊說:
“等着啊清清,我這就來接你。”
夜風拂起她的衣角,青草攏了水汽,奉清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