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 “就這麽不想我碰你?”

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他。

指骨捏着木椅邊緣的鐵絲釘, 指腹處有一塊用筆過久磨起的厚繭,戳着鐵釘,池律移了眼, 不再看她, 只是低低回:“我不會閑到送每一個人一枚火箭。”

長指使力拔了那顆松垮的螺絲釘,紮在手指上, 疼卻清醒。他沒帶什麽情緒, 聲音聽起來也很冷漠,“不過我送出的東西, 從來不會收回。”

奉清卻近乎固執而溫和地把那個木盒往他的懷裏塞:“你畫了那麽多張圖紙, 你該為你的未來而畫,你該為你的夢想而畫, 而不是我。”

“我不會接受, 永遠不會。”

放下木盒, 她不再看他, 起身沿着郁金香花叢跑了出去。

深吸一口氣, 生鏽的釘子紮進皮膚裏, 鮮血順着冷白的手指一側流下來,疼痛後至。池律看着她的背影,彎唇嘲諷地笑笑。

這算什麽, 因果報應嗎?

日光刺眼,他伸手擋了擋眼睛, 手指的血液順着手臂往下流, 在冷白皮膚上刺眼醒目。

梅妮達焦急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卻不敢言語。白色貓兒在郁金香花圃中橫沖亂撞,她連忙拿小魚幹去哄貓兒,将貓兒抱離這裏, 怕擾他煩心。

窗臺上的風鈴随風不停響動,奉清坐在床邊,看着那串風鈴,怔怔的,眼淚快要掉下來。

她怕池律再對她這樣好,她就忍不住要原諒他,靠近他了。重蹈覆轍,是多傻的人才能做出來。

迷迷糊糊過了一上午,她翻了幾本書,沒怎麽看進去,中午聽見外面有敲門聲,梅妮達在叫她吃飯了。

她裹了件米白色針織衫,走到門邊,打開門,沉默地跟着梅妮達走到了餐廳。珍馐美味,各色的菜點布置了整整一個桌子。

梅妮達用英文恭敬地對她開口:“小姐,請用餐吧。”

奉清坐下,桌布潔白,餐具幹淨得發亮,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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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妮達走到一旁去收拾剛拿出來的醫藥箱,她往垃圾桶裏扔了一卷染血的紗布。

拿刀叉的手頓了頓,移開目光,她裝作不經意地提起,問:“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嗎?”

梅妮達擡頭看她,回:“今天池先生……”

“嗡wu——”一陣引擎發動聲從花園裏傳來,打斷了她的講話。

奉清叉了塊小蛋糕,垂眸看着桌面,瞳眸裏不見一絲波瀾。這些天來她掩飾情緒的能力已經做到別人都無法察覺的地步了。

又過了一會,院裏傳來了一陣鐵門打開關閉的響動聲。

他驅車離開了。

這座囚牢裏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僞裝得很好,事不關己一般安靜地吃着自己的小蛋糕,糕粉化到嘴裏,甜到膩了。吃完蛋糕,她甚至還對梅妮達笑了笑。

梅妮達見她不關心,便也把池先生受傷和生病的事咽回肚裏去,她笑笑,補上那句,“他出門去了。”

“嗯。”奉清頭也沒擡,無事人一般吃完了一頓午飯。

——

人間歲月長。

奉清在房間裏待了一下午,憑借記憶畫了些圖紙,是池律畫的火箭部位設計的核心區域,她記得那一部分,他設計得十分巧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資源,減少損耗率,是他們研究所裏的人都沒想出來的新思路。

下筆畫廢了十幾張稿紙,太陽穴突突地跳,昏昏漲漲的疼,她還是忍不住想,果然他還是和本科在航院時一樣厲害啊。可是,多可惜,他放棄了,放棄了他的天賦,他本該在這個領域有更好的成就的。

可是他和現在的她一樣,都向生活低了頭。

他們都是逃兵,沒什麽不同的。

落日沉入海面,把整片大海都渲染成橘黃淺金的顏色,像電影畫面,美到窒息。

奉清裹着一件紅色呢子大衣,沿着碎石海灘走了一圈,海風吹起她的長發,掃過耳畔,又冷又癢。她審視着這座島嶼,島嶼不大,上面只有他們居住的一片別墅區,位于歐洲西部,海流是大西洋的分流,沿着這片海走,該是能走到世界盡頭吧。

她要怎樣才能回去呢,是否應該換一種法子,迎合池律,讨他歡心,讓他放心,然後放她回去。

她腦中胡亂地想了些東西,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八點過了。她在客廳看了會電視,抱着貓兒一起,貓兒的藍眼睛很漂亮,她就叫她小藍,一人一貓,對着發亮的電視倒是十分惬意。

梅妮達為她端來水果拼盤,她想了想,笑着用英文回:“我想吃薯片。”

過了二十分鐘,小桌前多了一堆各種品牌的薯片,還有各種口味的飲料,奉清選了幾杯果酒,喝了個痛快。

果酒度數不高,她喝得只是頭有點微微發暈,抱着小藍一手撐着額頭,看着電視裏的節目神色還很清明。

整棟別墅安靜無聲,梅妮達在一樓卧室休息,一舉一動都不會吵到她。她覺得自己生活在寂靜之地,像舊桃源,逃離了外面世界裏的壓力痛苦,做了個無知無識的小孩,吃喝睡覺,倒也自在。

牆壁上的挂鐘緩慢走動,時針指過了第十一個格子。她看恐怖片已經看到了第二部 。

她關了燈,室內燈光很暗,音樂聲很滲人地響起,電視裏的兇手開始作案,轟隆轟隆的鋸齒聲,那個人開始鋸骨頭,毀屍滅跡。

奉清看到激動處,一手抓着小藍的一只爪子,注意力全被電視裏的畫面吸了過去。

因此,她沒注意到院裏亮起的燈,和停下的黑色轎車。

夜裏下雨了,昏黃燈光下,雨絲飛揚。

穿着黑西裝的男人半倚着車身,背脊挺直,眉眼英俊,眼神卻冷得厲害。他沉默地站在細雨中,抽完了第三只煙。指間星火熄滅,他擡頭看了看二樓微弱亮着燈的窗戶。

有圖案躍動着,在窗戶上閃動,玻璃反射着那光。

還沒睡,也是,她怎麽睡得着。

冷笑一聲,池律熄了打火機。鎖上車門,一手扯了扯領帶,松了幾顆襯衫紐扣。

踩着細碎小雨,他攜一身風雨氣,邁開長腿,進了別墅。

客廳裏燈光一亮,梅妮達便從側卧出來,要來伸手接過他手上的西裝外套。

池律沉了沉眼眸,招招手示意她別過來。

梅妮達小心翼翼地站在側卧門口,戰戰兢兢地看着他。今晚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先生平時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很和氣,這種冷硬不讓人接近的時候通常是很少的。

她看着他手腕處還纏着白紗帶,脫了皮鞋,光腳踩在地毯上,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樓上看去,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他在生氣。

梅妮達焦急地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去通知一下奉小姐,畢竟先生生起氣來是誰都惹不得的。

她束手束腳地走到另一側房間裏去,想着拿座機給奉小姐知會一聲,卻在手指剛觸上聽筒時,就聽見冷冷一句:“放下。”

梅妮達收了手,微擡着頭看着他,藍眼睛裏帶着恐懼。

二樓音樂聲沒停,很滲人的音樂,聲音忽大忽小,還有電視投射的燈光,照在樓梯的扶手上,幽深晦暗。

池律今天晚上以來就一直憋着一口氣,心下煩躁,直接伸手扯掉了領帶,襯衣袖口松松垮垮地挽起,看上去随意而又帶了幾分匪氣。

光腳踩着樓梯上樓,走過長長走廊,到了二樓客廳,他看着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得入迷的奉清,心下一股無名火燃了起來。

“啪。”的重重一聲燈亮了,刺眼的白熾燈光将客廳照得亮若白晝。

奉清被吓了一下,從恐怖片裏抽身出來,燈光刺着眼睛,眼球處有驟縮的疼痛感,她一手抓着貓兒爪子一手擋眼睛,從手指縫隙裏看他。

他右手上纏了一圈白色的繃帶,看着像是受傷了。心底沒來由有點擔心。

适應了燈光,一手輕輕放下,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們離得有點遠,他逆着燈光,身姿挺拔,一手手臂搭着西裝外套,看着她,不辨神色。

電視裏的殺人兇手還在繼續處理碎屍,陣陣鋸齒聲音傳來,和着窗外的風聲一起嗚咽起來,奉清後背有點發毛,看着他沉沉的目光,語氣有點不好地開口,她嗆他:“池先生,您有什麽事兒嗎?”

指骨捏了捏眉心,他看她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一樣心裏煩的不行。他往前走了幾步,直接拔掉了電視電源插座。

“咔”的一聲跳,電視畫面戛然而止,聲音也停了,房間裏安靜極了,落針可聞。

池律一手扯了扯袖扣,聲音冷得像外面的雨:“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奉清抱着貓,覺得他莫名其妙,仰着頭不折不扣反駁他:“那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我要看電視。”她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時才後悔,想着自己是不是有點毛病,怎麽能在這種場合丢了氣勢。

池律沒理她,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別人趴在他耳邊跟他說的那句話。

他在酒吧裏喝了兩杯伏特加,現在胃裏像燒着一般火辣辣的疼,心上郁結煩悶,他彎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端着水杯,他朝她走過來。

長眉擰着,他冷冷地看着奉清,居高臨下,極有壓迫感地再次問了她一遍:“有和我說的,趁早。”

奉清被他看毛了,也笑着諷刺:“池先生多大的人物啊,我一個小小平民女子哪敢對你說什麽呢?”

一手握着玻璃杯,池律直接往牆上錘了一拳,“砰”的一聲,水杯在掌中碎裂,碎片四濺在地板上,他的手心也被劃出血口子,有血混着水一起滴落,看着觸目驚心。

奉清懷裏的貓兒聽見這聲響直接被吓跑了,一溜煙跑進卧室裏沒影了。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目光裏,沒注意到他手上的傷,她冷聲問:“池律,你到底要幹什麽?”

碎玻璃紮進皮膚,他深吸一口氣,抿着唇角冷笑,看着她的眼睛黑沉如深海,他的聲音又低又啞,諷刺開口:“你送了鐘隐一顆星星?”

“你就這麽愛他?”清理掉手裏的碎玻璃,他走到她身前,俯下身,一手捏緊她的下巴,血沾到了她白皙的皮膚上,強迫她擡起頭看自己,“跟我離婚就是為了他?你賤不賤吶!”

手指用力,他捏得她下巴泛紅,疼得她直吸涼氣。

奉清心裏也憋了一肚子氣,此刻被他這樣一對付,都撒了歡的跑出來,她伸手去打他的手,不甘示弱,冷笑着回:“是,我是送了他一顆星星,怎麽,你有意見?”

池律一手禁锢着她的手腕,對上她的眼睛,輕蔑諷刺:“拿着我的錢去泡男人,真行啊?”

奉清聽着這一聲直接就崩不住了,兩手握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朝他的虎口處咬了一口,用力,咬得牙都酸了,舌尖嘗到了血的味道。

她松口,恨恨地看着他,眼睛通紅得像一頭小獸:“是,我就是拿着你的錢去買星星送給鐘隐的。池律你個僞君子,你終于敢承認安德魯的股份是你轉讓給我的,是你從一開始就在設計我,就在欺騙我!”

池律被氣得發瘋,忍着手腕的疼,彎腰直接一手将她撈起來,橫抱着她就朝最近的一間卧室走去,光腳踹開了門,走近床邊他直接将她一整個人扔到了床上。

“我送你的一枚火箭你不收,卻要處心積慮騙我的錢去送買星星送給鐘隐,你多浪漫啊奉清!我都要被你們的愛情感動哭了。”

奉清一手撐着床角,站起來,她無力辯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他發瘋。

“你瘋了嗎?”她問。

池律一手鎖住她的手腕,抵靠在牆上,鳳眸淡薄,眼裏全是恨意,“我是瘋了,我他媽瘋了才會喜歡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啪!”奉清扇了他一耳光,雙肩止不住地顫抖,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她最愛的男人口裏說出來的。

紅着眼眶,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死咬着牙齒看着池律,看着他臉邊迅速紅腫了一片,看他驚愕不可置信,旋即愈加瘋狠地禁锢她折磨她。

冷冷的聲音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鐘隐送了你一顆星星,你又送了他一顆星星,是什麽時候暗通的款曲,許下的一生啊?我沒算錯的話,我們離婚還不到一個月吧,你真厲害啊,覓得新歡,尋得良人,然後一腳踹了我?呵呵,真是高啊?!”

“小說裏,雲天明還送了程心一個小宇宙,你們是不是也要浪漫到互相送對方一個宇宙啊?多麽可歌可泣惹人動容的愛情啊?!”他的氣息逼近她,将她兩手都反剪在身後讓她動彈不得。

胃部抽疼得厲害,痛得渾身直冒冷汗,可這通通都比不上心裏的疼,原來他愛了十幾年的姑娘是一個騙子。

一個不愛他的騙子。

正式重逢那日,她穿着最好看的藍色長裙,在講臺上講述黑洞的概念,他裝作在寫題,餘光裏卻一直在看她。

他甚至記得她當時帶的珍珠耳釘的顏色,鏽紋偏翠藍,很漂亮。她講到重要時候會頓一頓,伸手撩撩耳邊的劉海,幹淨漂亮,不染一絲塵埃。

是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女孩,是他在南大做研究那四年日日夜夜都思念的女孩。

他為她做了多少努力,一次一次制造偶遇,漫不經心,一點一點走入她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應該恨她,他們隔着家仇。可卻病入膏肓,藥石惘效,他為她織了一張網,網進了她,也網進了自己。

看着她的眼睛,一彎杏眸,卻見不到一點笑意,她冷冷地看着自己,不帶任何感情。

心裏一痛,手上動作愈狠,他手繞到她後背,去拉她裙子拉鏈。

奉清背脊一僵,冷冷看着他:“你要幹什麽?”

池律卻回答得薄情,漆黑雙眸在夜裏深邃不見底,警告她,“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我沒要你,不是他媽讓你去喜歡別的男人的!”說着他欺身靠近,将她抵在冰冷的牆壁上,他低頭吻她的脖頸,親吻耳垂,細密的吻夾雜着他的呼吸,溫熱無遺。他的鼻尖蹭着她的發梢,呼吸聲在耳邊無限放大,她聽見他冷冷開口,問她:“感覺怎麽樣?”

奉清渾身止不住顫栗,眼淚斷了線一樣不停滾落,窗外雨停了,月光皎潔,照耀着他們。

她衣衫淩亂不堪,心上一陣無力感,他們是為何走到這個地步的?

深閉雙眼,奉清用盡全力,推了他腹部一把,将他推開了。

胃部一陣痙攣,一陣劇痛傳來,池律忍着疼痛,臉色慘白,看她的目光冷得像一池冰,“就這麽不想我碰你?”

奉清挑眉譏笑,沒察覺他的痛苦,諷刺:“堂堂池總,難道還看得起我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麽?還是你家財萬貫,想拿錢包養我,做你的情人啊?你就這麽缺女人麽?”

池律冷吸了一口氣,看着她的眼睛,疏冷如水。他朝她身上扔了張黑卡過去,砸在她的身上,冷冷開口:“是,你說得對,我就是想包養你。”

胃疼得翻江倒海,他一把拉過她

………………(省略)

他的眼神冷如刀刃,一點一點淩遲着她。

風揚起窗紗拍打玻璃窗,一下一下,映照得屋內氣氛壓抑無比。

奉清閉眼,心如死灰,低低開口:“池律,我恨你。”

時針走到了第十二個格子,到了終點,她很疼很疼,一手抓着被子,任眼淚胡亂流了滿臉。

池律看着她忍痛的模樣,心底連着肺腑,一起劇痛起來,可嘴上不饒人,

“該恨你的人是我,奉清。”

“我被你爸害得家破人亡,你爸,奉啓航,壞事做盡,奉氏和他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不過是他應得的報應。”

奉清側着頭,看着床頭上一只棕色的小熊水杯,聽着他的回答,彎上唇角,蒼涼地笑。她沒有反應,像具屍體一樣躺着,任他擺弄。

池律看着她不願看自己,胃疼得連着五髒六腑都向被人撕扯着一樣疼,但這些都比不上心底的絕望。你看啊,她現在看也不看他,是在想別的男人麽。他停下動作。

手指擰斷了黑卡,他從她身上下來,穿上褲子,一手撈過襯衫穿上,他背對着她系扣子,冷冷地嫌惡開口;“我不要你,你不配。”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便走,走出了客廳,沒一會,別墅門有聲音傳來,然後是鐵門,“嘭”的一聲關上。

他又驅車離開了。

徒留奉清被剝光了衣服躺在床上,她看着窗外。窗簾被風掀開了一塊,皎潔月光順着縫隙照進來,照到地磚上,亮堂堂的,刺得人雙目都要瞎了。

他還是說出了他心中所想。她不配,他恨她。

呵呵,你看這愛情,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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