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1
第73章 、番外1
2011年6月,盛夏。
蟬鳴聲聒噪從不間斷,空氣悶熱,穿着格紋襯衫的物理老師在講臺上講課講得格外賣力,粉筆擦過黑板,發出唰唰的響聲,而教室裏的學生,手撐頭,聽得昏昏欲睡。
王煜傑不怕罵,趴在桌上已經睡着了,夢裏正在啃西瓜啃得香甜,結果就被一截從天而降的粉筆頭砸醒了。粉筆頭好準不準正砸落在他張着的嘴裏,吃了一嘴的粉筆灰。
他迷茫地擡頭看着講臺處的兩位老師,一手還不住地擦嘴,往紙巾上吐了一口灰。
“王煜傑你成什麽樣子!整天就知道給我睡睡睡!來學校不是讓你上課睡覺的,你遲早睡死!”物理老師恨鐵不成鋼,指着他訓,“你不知道學一學你同桌,人回回年級第一,你回回倒數第一,你就不自卑”
班主任張老師剛走進來,手裏拿着成績單也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王煜傑一手撓了撓頭,側頭悄悄看了同桌一眼,嬉笑回:“我哪比得上她啊,老王您別操這心了。”
物理老師姓王名正氣,是他的老爸,平時管不了這混小子,在課堂上常拿他作反面教材批評教育,而王煜傑呢則渾慣了,也嬉皮笑臉回應,一唱一和弄得課堂氣氛都輕松歡快了許多。
“砰!”重重一聲,卷尺打在講臺上,王正氣氣得握拳,“你!……”拿着成績單,咬牙忍了,沒把後面回家收拾你這話說出來。
他緩了口氣,開始念成績單,他管物理也只念物理:“第一名,奉清,120分,年級單科第一。”他停頓了一下,神色緩和起來,贊揚:“這次物理題很難,年級上滿分的只有兩個,一個在五班一個在我們班,又是奉清,很不錯,繼續保持!”他微笑充滿慈愛地看着王煜傑那邊的方向。
王煜傑習慣性地翻白眼,知道看的不是他,是他旁邊的姑娘,他低頭躲過那目光。
而此刻一直低着頭寫題的女孩才擡起頭來,她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t恤,領口潔白,綁着馬尾露出修長的脖頸,優雅又漂亮,她看着老師,輕輕一笑:“謝謝老師,我會的。”
同學中有羨慕有嫉妒,但更多的還是仰望,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和奉清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家世,學習,相貌樣樣都是頂尖的,她在學校也從不會和他們交朋友,只是獨自一人在座位上做題,放學回家會有專車接送,和他們走的從來都不是一條路。
她太過冷清,又或者說是遺世獨立,不與他們這些凡人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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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欣慰地點了點頭,餘光瞥見她身旁垂頭無所事事的小子,心更愁了他。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有的人從出生起就注定了要生活在雲端,受無數人的矚目與仰望。而大多數人,卻只能走一條平凡一見到底的路,按部就班地生活,過完自己的人生軌跡。
他們是老師,經歷得多,都懂,因此也才在看見這群少年意氣的男孩女孩時感到可貴,卻又看見那些不思進取的人着急得不行。
他孩子不懂這理,以後少不了吃一番苦。
輕輕嘆了口氣,王正氣把成績單遞回給孫老師。
張老師照着總成績正數重新念了一遍名次。
“奉清,總分六百八十九,語文年級第一,數學年級第一,英語年級第一,理綜年級第二,總分年級第一……”
筆尖停頓,黑色中性筆畫下一個淺淺的“2”出來,她微微詫異,這是第一次自己屈居人後。
擡眼她安靜而沉默地看着張老師微微發紅的臉。他戴一副黑框眼鏡,習慣性地伸手用手指提眼鏡腳,細小而漆黑的眼珠藏在鏡片後,他看她的目光仍是仁慈而欣慰的,“這次有兩個年級第一,一個在我們班,一個在五班,都很優秀,同學們都要向他們學習看齊。”
奉清略颔首,一手撐着耳側,細指敲了敲耳垂,提醒自己,還要繼續加油啊。
翻過書頁,便又投身入題海裏。
蟬鳴和風扇的嗚咽聲以及張老師那沙啞的念成績的嗓音都成了很模糊的背景音。
那個夏天,她沒有去打聽和她并列第一的人是誰,也不甚在意,只是偶爾隐隐約約聽見班上的幾個女生讨論,說學神好帥,比電影明星還好看,其中一個說她要是能追上,就請全班吃冰淇淋。
周圍的女生笑笑鬧鬧都說好,要吃哈根達斯的。
奉清不經意地向那邊投過去一眼,看見那個女生的模樣,長得很清秀,眉眼幹淨,也算漂亮。
可樂汽水味溢散在空中,她收回目光,握着筆在稿紙上默寫逍遙游。
如同每一個普通的午後一樣,她只是不經意地向走廊那邊看了一眼,看着八卦的女生,卻被走廊上的少年記了一生。
——
除卻寫題做卷子,奉清還有一個小衆愛好,便是看推理殺人游戲。
一手攀上書架拿書,她思量着小說中未解的案件謎題,随手撕下一頁紙寫了猜想,把那紙夾在書中,還回書架,她轉身去尋找書的第二部 。
木質镂空書架,臨着窗戶,書與木架之間總是有縫隙,光線會從那邊斜射進來,目光亦然。
安靜的圖書館,綠蔭掩蓋的窗戶,蟬鳴偶爾響起,頻率很低,一聲兩聲三聲,催人入眠。
穿着白襯衣的少年倚着牆壁站立,身姿挺拔清瘦如一棵白楊樹,他手裏捧着一本書,書本對半分開,眼眸低垂,睫毛長密,人如樹一般也很安靜。
只是眼角的餘光,全分給了前方的書架。
與他一起來為了趕作業的同伴杜義在本子上寫下最後一個字,收了鋼筆,呼出一口氣,一手搭上他的肩,笑嘻嘻地開口:“我寫完啦,走了。”
見他不動,看手中書看得入迷,他伸手搖了搖他:“看什麽呢?神仙。”
眼睫毛輕輕顫了顫,他閉眼又睜開,長指扣上書頁,一手半插着兜,溫和笑笑回:“沒什麽。”
圖書館裏光景依舊,沉迷推理小說裏的姑娘并未注意到這一室的波動,仍入神地閱讀。
收拾好書包,杜義站旁邊等他一起走。見他還了書,就去搭他肩,準備走了。結果身旁人淡淡拿開他手,轉眼功夫又去了隔壁書架挑書。
心底腹诽,他三哥這人就是愛學習,不過也是,就是因為這麽愛學習,他們班的人才這麽喜歡他。且他覺得這一定不是因為他長得帥,他那時挺有自信的。
無聊等了會,窗臺上花瓣都快給他數清了,等他三哥回來時,卻令人大跌眼鏡,他看見他拿了本小說,看封面的風格像是懸疑。
他以前沒見過他三哥有這愛好啊。詫異開口:“什麽時候喜歡看這個了啊?”
池律聞言,挑了挑眼角,随意回:“看看。”他拿着書,邁開長腿大步往外走。
杜義連忙追了上去,還一邊說“唉,三哥等等我。”
……
月考紅榜出來了,張貼在學校告示欄前,上下課來來往往都有挺多人去看。
杜義抱着籃球從籃球場回來,往那邊去看了下,拿出手機對那榜單拍了張照,回教室便撲哧地把球扔一邊去了,在最後一排明目張膽地拿着手機對着池律開始念:“高一一班奉清和高一五班池律并列年級第一,總分六百八十九。”
“三哥牛逼!”他大喊出聲。
班上的人聽見了,女生間互相交頭接耳起來:“池律是真厲害啊,給我們班長臉了。”
“是啊,三哥學神不是說着玩的。”
“而且他好帥,人還那麽好,真的三哥值得。”
池律捧着那本小說在讀,聽見教室裏的動靜,擡頭看着杜義的方向,微笑着扔了支筆過去,“不怕手機被收是不是。”
杜義連忙一竄,躲過那筆,跳進座位裏,腆笑着回:“這不是為三哥你感到高興嘛。”他把手機遞到他面前給他看,“紅榜第一,我這不是為你感到驕傲嘛,你看你甩我們班第二名徐瑩月多少名去了。”
目光淡淡掠過反光的手機屏幕,池律看着他名字上面的“奉清”兩字時微微一頓,心底似水藻纏繞,亂了。
“清清。”他又想起那句話,還有姑娘澄澈漂亮的眼睛。
杜義見他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怎麽了?”
半阖眼眸,池律拿筆點住額頭,克制情緒平靜回:“沒事。”
杜義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補充道:“诶,一班的那個奉清也挺厲害啊,語文數學英語都比你高,就理綜稍微低了點。”
“你聽說過她嗎?”
“她家好像特別有錢,父親是我們市的一個十強企業的董事長,據說她平時在班上都不和他們班的人一起玩。”
“不知道長什麽樣子。”杜義兀自道。
池律一手撐着下巴,筆尖抵着稿紙,看着書頁上的鉛字,若有所思。
雲泥之別。除了成績,他還有什麽配得上?
過了會。
杜義見他沒了動作,伸手戳他,一八卦兮兮地開口:“诶,神仙,你的桃花來了。”
徐瑩月拿着卷子從過道走過來,看着他禮貌問:“池律,三哥,你能幫我講講這道題嗎?”
三哥,他們班的人都這樣叫他,起因是他們在班上有三個玩得特好的小團夥,長得都帥,成績體育藝術各有所長,并稱f3,而他年齡排第三,成績相貌體育又樣樣是翹楚,待人又溫和,還幫寫作業,班裏的人都服氣感激,叫他三哥。
“嗯,”筆尖移到他卷子上,池律頭也沒擡,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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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瑩月看着少年的側臉,鼻梁高挺,皮膚很白,額發漆黑遮了點眼睛,他講題時專注而認真,甚至沒看她一眼。
她那時詫異而驚奇,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待誰都溫和,講題給答案之類的事是家常便飯,他對誰都一樣的好,可卻像對誰都不上心。
池律花六分鐘講明了那個題,擡頭才看了徐瑩月一眼,就是這一眼,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為此算計她那麽多年。
徐瑩月甜甜地笑着,她剪齊劉海,長發披肩,溫柔回:“謝謝三哥。”
等到她走了,杜義在旁邊再也忍不住,捂嘴笑起來,嬌滴滴地做作模仿:“謝謝三哥”
池律微笑着把筆插進他手指縫裏,“你很閑?”
杜義投降:“我沒,我錯了三哥。”
等他一轉身,又開始了:“謝謝三哥”
說來也是這句話,才讓他記住了徐瑩月。
……
*死亡是令人銘記的刻骨銘心的摯愛。*
——《血色童話.後記》
這也是那年他在那本推理小說最後一頁寫上的給她評價的答複。
藏在書架的縫隙中,落滿了灰塵,在午後的陽光中封緘。
他們那時都很年輕,誰也沒把誰放在心上。
池律還不知道他會愛她那麽久,也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害他父親的人的女兒,只是近乎本能地卑微靠近。
運動會上結束長跑時,站在臺上頒獎,他的餘光在搜尋她;路過班級,在走廊上,他習慣性地會從窗戶往裏看;圖書館尋找她看過的書,借來一一閱讀;槐樹下目光追随着她,女孩捧書閱讀,永遠那麽驕傲。
那是最純粹的時光,不摻雜恨意,欺騙,算計。像很多人的暗戀一樣,他暗戀她,在無人知道的角落,在心底柔軟海灘擱淺,像一尾游魚,獨守于有她那池水塘。
從未知曉心動具體何時發生,可卻似夏日蟬鳴,聒噪叫嚣,在心底不曾停歇。
作者有話要說:注:那個時候奉啓航在害人的空殼公司挂名,化名叫劉航。所以男主不知道女主是害他爸爸的人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