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難道不夠溫和嗎?……
薛錦跟在後邊慢吞吞走着,林子怡的話如芒刺般紮在他的心上。
她早就知道了。
這麽久都一言不發,其實早看透了一切。
“走快點兒啊,拉磨呢!”林子怡忍不住念叨。
到了楚家鋪子,裏邊看起來沒人。倒是後院傳來巨大的聲響,就好像什麽東西撞翻了其他物什。
林子怡敲了幾次門不見人,幹脆提起簾子進去了。緊接着,也許是沒有敲門就進主人家來的報應,她聽到一聲尖銳的豬叫,一頭個頭不小的豬朝她沖了過來。
“小心!快閃開!”楚芳在後邊拿着兩把鐵鈎,還有一臉憂心的楚老太。
林子怡眼睛瞪大,條件反射往身後那人身上撲。
借力起跳,扒肩膀,腿盤在他腰上,一氣呵成。
薛錦向後一步立住腳,臂彎支撐着她的屁股,轉了個身。
柔順的發絲貼着他的臉頰劃過,一股清新的皂莢氣息襲來,淡淡的,再聞就聞不着了。
那頭慌不擇路的豬,“砰”的撞上後面的牆,哀嚎一聲翻了過去。
“哎喲芳兒,這豬崽子真混吶。”楚老太焦急的聲音傳來,“莫讓它撞了人,快去捉。”
楚芳應着話,提着裙擺,趕忙越過臺子向着他們這邊走來,動作竟然出奇利落,讓還挂在薛錦身上的林子怡自愧不如。
豬崽已經撞暈了,楚芳拿住豬崽。豬崽子可能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豆大的眼珠瞪了一瞬,流下渾圓的眼淚。
“放,放我下來吧。”林子怡捏了捏他的肩膀,雙腿從腰上松開了,薛錦一松力,她便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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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坐在後院,吹着風,喝着沏好的普洱茶,林子怡才稍稍從腦海裏滌散了剛才驚悚的一幕。
想起後面的事兒,又有些羞惱,當時的腿真是灌了鉛般走不動,但凡稍微躲閃一下,也不會求助于人了。
因禍得福的就是,楚老太倒是因為此事有些理虧,對她态度好了些,倒茶端水不說,還要去殺了豬崽做菜。
不然光是上次看到她和方宏在一起,估計也要氣得幾天不見她。
林子怡知道邊關一頭豬崽有多值錢,阻攔半天,四個人才坐到這裏。
楚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之前給的衣服穿在薛錦身上,瞧了他好幾眼,不停朝林子怡擠眉弄眼。
林子怡一開始不解其味,後來懂了,朝她搖頭。楚芳露出了然的神色,林子怡又急忙在下邊擺擺手,楚芳替她斟茶,小聲道:“你就別解釋了。”
林子怡放棄了解釋。
“這死豬崽子,是芳兒托她二姨娘從西關下河彎買的,當時瞧着活潑,說是好生崽,肉質也緊實,誰知......誰知長得長得,居然是個小扁尾巴。”
邊關這邊有個說法,豬崽一定要買尾巴能支棱起來的,如果是扁尾巴,最好提前切了,否則是要短命或者被狼叼走的。
楚老太歉然道:“我讓芳兒去給它切尾巴,驚擾了林姑娘,實在得罪。”
林子怡擺擺手說沒事,再說是她自己太笨,實際沒受什麽傷害。
楚老太坐下來,才看到對面的薛錦,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才愣怔了一下,眼眶就紅了。
林子怡和楚芳在旁邊手足無措,林子怡作為外人,不好指摘別人家家事,再說她在原來的世界裏就以嘴笨出名,罵人還好,安撫是真不會。
楚芳是完全忘了這一茬,只好坐在她旁邊幫着順背:“祖母別哭了,讓人家看了笑話。”
楚老太抹掉淚,強笑道:“好,好啊,這小夥子太俊了,襯這衣服。”
林子怡才發現,薛錦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卻讓人無法忽視。
“那年她爹出征,京城裏有個染坊,聽了神瞎子的話,我拿着自己織的布去佛祖前的蓮花池裏捂,熬蓼藍草染,才做成了這件衣服。”楚老太笑了笑,“想來真是犯蠢,神瞎子的話怎麽能信呢,可憐我兒,真是遇邪了。”
薛錦抿了口茶,“邊關的将士沒有錦衣,只有粗布,死了也沒有香火,只會供一碗清水。”他頓了一下,“身死北地,沒有家人朋友在側,卻有行伍兄弟為其埋身磕頭。”
楚老太像是被觸動了,凄厲的哭聲持久響徹後院。
做好的蚊帳要比之前設計的大一些,因為薛錦睡着地鋪,林子怡想着回去以後能不能讓人打個床夾子,至少能讓他睡地上也享受防蚊待遇。
否則蚊子咬不到林子怡那裏,全沖着他去了。
楚芳送他們的時候,偷偷拉着林子怡欣慰道:“祖母很久沒有那麽暢快了,你郎君真會說話。”
“會,他最會了。”林子怡此時對于稱呼已經淡然,薛錦拿着兩個蚊帳,已經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邊。
那頭豬崽不知什麽時候行了,像只小狗一樣,蹭着楚芳的褲腿送着尾巴輕聲叫。
“它這是餓了。”楚芳踢踢豬崽,它又貼上來。
林子怡無語,記吃不記殺的一頭豬。
“你郎君挺俊的。”楚芳說話很豪放,“應該再多做幾件衣服。他平時有幾件?邊關男人太粗糙了,頂多五件,六件?”
林子怡含糊地點頭,要是告訴楚芳薛錦只有兩身衣服,楚芳估計會罵他暴殄天物。
楚芳:“你會做衣服嗎?”
林子怡誠實地搖搖頭,話說她只會做飯,民以食為天,只要做飯好吃就可以了。
能做好飯,多多賺錢是她唯二的目标。
楚芳急了,不由分說返回去,再出來塞給她兩塊布:“那可不行,咱們邊關的女子雖然糙,縫衣需得會,你先拿這兩塊布子回去練練手。”
布子一塊靛藍,一塊紅色,在手裏,質感肯定比不上薛錦身上那件,但料子也應當不錯。
林子怡連忙推回去,“我可不能收。”
“什麽不能收的,我祖母今日心情好,都是你們的功勞!”楚芳豪爽地推回去,“茶都喝了,現在客氣個什麽勁兒,這布子盡管用,頂多浪費你些時辰,頂針也買上,到時候別戳了手就行。”
楚芳回去收拾豬了。
倆人走在路上,氛圍驟降很多。
林子怡想,薛錦最近叛逆了好多,越來越不好把控,再思慮具體原因,好像是自從她看了他的疤以後。
難道是被人窺見醜陋的一面,有些惱怒嗎?
林子怡:咱們系統有祛疤神器嗎?
【叮,宿主請稍後,馬上為您服務。】
【宿主,您的位面沒有,但是別的位面有,不過價格要更高一些,請問您确定需要嗎?】
林子怡:嗯。
孩子挺可憐的,年紀輕輕就破了相,以後可怎麽好找媳婦兒。
【宿主稍候,正在調轉您腦海中的圖像。】
林子怡:調轉完了你自己看就行,不用給我看。
系統:......
【Emmm,從實時成像上來看,主要人物是因為強烈的外力刺激導致局部受損,而且武器很有可能是淬了劇毒,傷害了組織和肌理,導致傷口定期發作,因此總是難以痊愈。】
【需要保證主要人物傷疤的清潔,幹燥,偶爾熱敷,目前查到的可修複藥物是小神醫牌傷疤修複劑,可起到緩慢祛毒效果,不過藥性極強,塗抹的時候可能會産生強烈通感,請問宿主要用嗎?】
林子怡:要!
【需要300金幣。】
林子怡肉疼了一下:那好吧。
【叮,扣除300金幣,已為您放入空間儲存室。】
前邊的人突然頓住腳步,林子怡正和系統對話,一頭撞上了前邊人寬厚的脊背。
“嗐,幹嘛啊!”林子怡摸着腦袋忿忿道。
薛錦皺眉,“你為何走這麽慢,嘴裏還念念叨叨的?”
“反正不是罵你。”
“那你在想什麽?”
“方府的菜譜。”
薛錦的臉瞬間冷了下去,林子怡甚至看出了點點戾氣。
“我帶着東西回家,你便去吧。”薛錦賭氣般從她手裏拿出那兩塊布子,擡腳就要走。熟知腰帶緊了一下,要是軍營敢有人這樣,一是不怕死的下士,一是前來取他命的刺客。
他下意識反手抓住探來的手腕,扭了半圈。
“啊啊啊啊——”
林子怡尖叫出聲。
薛錦反應過來,大驚,連忙松開手,“對......對不起。”
林子怡收回手腕揉了揉,好在沒有錯骨,她借機發揮:“好啊你,這兩天想方設法報複我是不是!”
“沒有。”薛錦就像個被欺負的小孩,睫毛垂下來,要多委屈多委屈,“是你突然拉我。”
林子怡笑了:“還怨我是不是,告訴你,今兒帶你出來就不是取東西這麽簡單的事。”
薛錦看起來有些茫然,“嗯?”
林子怡手指向鋪子那邊的街市,“你不是最會說話了嗎?去幫我講價!”
半刻鐘後,薛錦終于站到一個菜鋪子前,兩只腳居然小幅度後撤。
林子怡推了他一把,“買!”
菜鋪的老板正忙着,聽見動靜,擡頭觑了吵鬧的兩人,熟知這一擡頭便移不開眼。
眼前的年輕人身段硬朗,臉部輪廓較深,卻有中原人純黑的瞳孔,明明看起來溫和無害,卻隐隐透露出邊官兵身上的戾氣和血腥氣,簡直将俊雅和邊關的兇悍融在了一起。
後邊的杏眼少女不停催着他,柳葉眉彎彎的,看起來很兇,實際藏着笑意。
小兩口來買菜秀恩愛嗎?
薛錦被推了幾次,指了幾個菜種,擡眼看着老板,嗫嚅:“蘿蔔,豇豆,還......還有白菜,多少錢啊?”
老板被他盯得一驚,連忙收拾好菜上秤砣,“不貴不貴,小鋪東西都不貴,童叟無欺,這些——”他稱了一下,“只要20文”。
林子怡掐薛錦。
薛錦:“能再便宜點兒嗎?”
鋪子老板皺眉,“您也是看過秤的,不行。”
林子怡在後邊憋着,五髒六腑都快笑移了位。她就是小小的欺負他一下,但頭一次聽到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講價的人。
她輕聲道:“你笑一笑!溫和點兒。”
于是薛錦眼睛黑沉沉的,嘴角勉強勾起個弧度,語氣卻透露出些許不耐煩:“便宜點兒。”
他想,應該夠溫和了吧,在軍營就是這樣對下屬笑的,大家都說好。
熟知這一笑,将兇氣全帶了出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菜鋪老板吓得臉色蒼白,将菜一股腦塞他懷裏,“您,您拿走。”
林子怡:......
薛錦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是他太溫和了嗎?
接下來薛錦買菜積極性顯著提高,用相應的辦法買了肉買了魚,買了鴨,還有街頭人們幾乎争搶不到的費氏燒餅子,以及茱萸等佐料。
吓得林子怡趕緊推他讓他回家,再這樣下去,街上的人估計都以為她雇傭了打手,以後誰還敢去她的鋪子吃東西。
到了方府門口,林子怡接過薛錦手裏的菜,逃也似地進去了。
薛錦蹙眉,他表現得不好嗎?
這人,什麽時候能不始亂終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