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義不大背後說這些,楊钊卻從他聲氣裏聽出不對,問,幼蓮那邊呢?

陳舒義知他聽出來了,只道,幼蓮家不大高興,治,就是花錢,治不了,就是耗時間。

楊钊不解,不治怎麽耗時間?

陳舒義道,他家那邊還是老一套,如果媽媽不在了,要等三年,幼蓮本來就比他大。

楊钊不解,那先領個證,不是一樣?

陳舒義沒答話。楊钊一時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卻見陳舒義把挂在門上衣服收了,拎着袋子推門出來,在水池洗着手道,是一樣,就是有些人好面子,有些人好裏子,講不通。

楊钊明白了,陳舒義這話,也是感同身受。

他想說點什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看着鏡子裏陳舒義垂在額前的短發,突然覺得,如果這時候聶華拿相機來拍,會不會也拍到一個不一樣的陳舒義?

他不敢想下去。

李松雲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斷斷續續,給陳舒義和葉寶生量身摳了三出戲。

最後他們連着響排了一次,臺下只有李松雲一個觀衆。

結束時,這唯一的觀衆起立鼓掌。掌聲在空蕩蕩的表演區裏回響,他們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陳舒義甩了水袖,深深拜下去,就像一次真正的謝幕。

聶華偷偷告訴陳舒義,那天我開車送李老師回家,李老師說,他教了那麽些學生,沒有幾個能“出來”的,要是你早一步……這是真心話,他不敢當着你面說。

陳舒義嘴唇抖了一抖。

聶華道,還有,他讓我帶話給你們兩個,你學得太像他了,到頂了,這不是好事,以後路要自己走了,他的戲在身上,不要怕。

陳舒義顫聲道,我知道。

聶華看了看舞臺另一側的葉寶生,道,寶生,李老師說他太入戲了,要出來一些才好,寧可戲差一籌,不能把人搭進去了,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聶華建議他們想辦法聯系個劇場,開一個專場。

陳舒義覺得太張揚不好,和處裏商量了,決定就在祥園。

楊钊看着他們忙,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找聶華選了一批這幾年的照片,自己寫了文案,自己找人設計,自己出錢,印了五百份宣傳冊,送到了祥園。

他忘不了陳舒義翻着那一堆小冊子的表情,就和那天下午,站在老戲臺上,扯着那件舊褶子往身上比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是祥園的開始到現在,他們的所有的故事。

演出當天全發空了,一本沒有剩。

這看起來像個大事件,每一個人都很高興,每一個人都忘不了。但對于後來的一切,似乎并無影響。他們彼時并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

只除了一件,有個非常斯文的中年人自己到後臺來,沒什麽架子,遞了名片,他們發現竟然是北京一個很有名的藝術沙龍老總,名叫徐子川。

那天李松雲和錢薇都來了,毫不避嫌。而當時徐子川還沒有離婚。

那天晚上楊钊醉了。

吃完官面上的飯,他們幾個又去別的地方續攤。

觥籌交錯間,楊钊特別感慨,酸道,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就是特別高興,哎呀,人生百年,一朝風月,值了。

聶華白他一眼,你活夠了,我還沒活夠,我還等着拍祥園藝術家從藝一百周年紀念大會。

楊钊冷笑道,一百年,那會兒說不定相機都淘汰了,光動動眼球就拍了。

有人笑道,現在網上不是流行一種段子,叫什麽,九十歲體。

聶華要開車,是當晚唯一一個清醒的人,掰着手指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別人我不清楚,老楊我知道,到時候,肯定是叫他起來批評掐架,也掐不動了,叫他吹笛子,也吹不動了,一聽說舒義從藝紀念大會,馬上叫人扶他起來試試。

楊钊酒品尚好,也沒人灌他,純粹是心情好,又有點感慨,自斟自飲,只是舌頭有點大,回敬道,你……呢,肯定是叫你拍祥園一百年,也拍不動了,叫你……拍紀念……李老師大會,也拍不動了,一見你媳婦拿着個……三腳架進來,馬上叫人扶你起來……試試。

葉寶生那天興致也還不錯,笑道,不對啊,相機不是淘汰了麽,還要三腳架幹什麽?

楊钊道,這……這你就不懂了,定情信物,姻緣……一線牽……

葉寶生搖頭道,那也不對啊,找牽線的,該把那天打老楊的醉漢找來,問問他到底是哪個單位的。

這個段子大家樂此不疲。幼蓮本來困得靠在葉寶生肩上,一下笑得差點從凳子上翻下去。

聶華也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信口就道,管他哪個單位,他牽的又不是我倆的線,明明是老楊和……

衆人沒聽懂,紛紛問什麽。聶華掐斷了不答,楊钊癫,問了一圈,終于想起來調戲陳舒義不要錢,義哥,義哥,來來,快八一八老楊。

這才發現陳舒義一直沒說話。

沒怎麽喝酒,卻作手托香腮狀,頭已經快要滑到桌子下面去了。為了這一場,繃了太多天了。

聶華便道,累成這樣了,明天周日,也早點回去歇吧。

楊钊一站起來,打了個趔趄,趕緊扶着桌子。衆人大笑,老楊醉了醉了。

聶華怒道,你最遠,一會兒敢吐我車上試試!

陳舒義揉着眼睛道,我最近,去我那湊合算了,別真吐你車上。

聶華順口就罵,你倒膽子大!

陳舒義笑道,大不了拖地,總比洗車簡單呀。

聶華也知道自己嘴上把門的今天放假了,握拳敲了敲下巴。

楊钊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醉了。

陳舒義說酒勁沒過去,不讓他亂動,泡了杯糖水,命令他坐着。又找了套睡衣牙刷丢給他,自己先去洗澡。

實在是累狠了,沒和他客氣,出來一句話沒有,倒頭就睡了。

楊钊倒是清醒了,洗完出來。關了燈,坐在他旁邊的床上。

楊钊覺得自己沒醉,聶華罵陳舒義膽子大,他聽得清清楚楚。

我能把他怎麽樣。

楊钊有點賭氣地想,人其實也累得慌,神經卻有點病态的興奮。

摔我個跟頭,手都不擡。

黑暗裏,他扭頭去看陳舒義,枕着一條胳膊,呼吸沉沉,睡死了。說實話,他看不清,并不覺得特別好看,也不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睡着的陳舒義和醒着差不多,周身一股冷氣,安安靜靜的,莫名其妙地讓人很舒服,很安心。

可陳舒義要是自己願意呢?

這個想法沾了點邪火。

楊钊伸手去撩陳舒義的頭發,從額頭眉心,小生勾橋子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順着耳後滑下去,碰到他頭頸後面,突然停住了。

楊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楊钊吐了口氣,一手輕輕推着他的頭,另一手幫他把枕着的手臂扳正了,放在身前。又坐了一會兒,躺下睡了。

陳舒義在黑暗中睜開眼,複又閉了。

葉寶生說他媽媽做了穿刺,是個纖維瘤。

楊钊也病了。不是什麽大病,換季照例的風熱,一年一次。

久病成醫,差不多時間到了,哪天回家覺得後腦有點重,就知道要來了。運氣不好,還要打電話請個假。在家多燒兩壺水,熏點醋,沖點柴胡沖劑,裹着毯子攥着紙巾,小小音量放一張碟,靠在床頭,看看外面,昏昏沉沉睡過去。

醒來音響裏還在唱,這病兒何曾禁害,這病兒好難擔待,這病兒似風前敗葉,這病兒好似雨後花羞态哎哎哎。

他被雷得一臉血,發現手機也在唱,趕緊爬起來關音響,接起來,是陳舒義。

老楊啊,你學妹那個采訪,能不能往後推一推,或者去和寶生他們聊,我有事情,不在。

祥園的演出稍微有點轟動,九龍口上開八了第一帖,媒體也陸陸續續來收割選題。楊钊母校有個女孩子在一家時尚雜志社實習,不知道怎麽七彎八繞找上了他,想采訪陳舒義。陳舒義冷慣了,這些事怵倒不怵,就是對着人說不上三句話。楊钊兩邊打好了預防針,本來說好周末一起去祥園。

不急,怎麽了?

陳舒義沉默了一下,道,我爸爸可能不是太好,趕着回家一趟,明天的飛機。

楊钊去祥園的時候,表演區開着,葉寶生和小師妹在臺上踏戲。臺下面只坐了一個人。

他和學妹說好了,等陳舒義回來再采訪,本也沒別的事,只是這麽幾年下來,周末得閑就抽半天過去泡着,從來不嫌遠,已經變成了習慣。

進去以後,樓前廊下,總能撞見熟面孔,他便知道這樣的人不止他一個。他們都不孤單。

臺上兩個正眼也沒瞧他,不客氣。演員不怕人看,越多人看越來勁。反正也沒人偷他們的藝。

楊钊慢慢沿着邊上繞過去,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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