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唐朝篇 表白

因為李淩在燈會上救了我,他又剛好是個無業游民,而我父親則掌管着洛陽城裏鑄造兵器的活,我便求了父親,把李淩一起帶回洛陽,在軍器監裏給他尋一份差事。

父親允了,李淩也欣然接受。

在洛陽的路上,我們聊了很多。他在馬車外騎着馬,我在馬車裏看着他。他說起他的出身,原來他的父親是漢人,而他的母親則是粟特人,因此他的相貌才會如此。

我對他的一切充滿了好奇,看着他在馬背上侃侃而談的模樣,我真想就這樣一直聽他說話。

“西北的風景不比中原,但別有一番風味。沙丘、綠洲、高山、流水,這些可以同時存在。”李淩對我道。

我也喜歡同他講話。看着眼前的這個人,我的話也多了起來。

“公子怎麽會來中原呢?”我問。

李淩笑了,看向前方:“中原人傑地靈,誰不想來看看呢?”

“公子來此多久了?”

李淩道:“我八歲時入的玉門關,如今已十一年了。”他又問我:“你想去看看關外的景色嗎?”

我點了點頭。

他一笑:“姑娘會見到的。”

不過父親卻不怎麽喜歡他,在父親的眼裏,李淩就是個混混痞子。雖然父親說的沒錯,李淩的确出身貧寒,靠賣藝過活,但是我還是很不喜歡他這樣的說法,更何況李淩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李淩看起來倒是不在意這許多,只是微微一笑,這事便算過了。

不知不覺,我們便回到了洛陽。

大哥沒歇幾日便又動身去了範陽,留下秀眉一人整日愁眉不展,仿佛丢了魂。我雖也思念哥哥,但遠遠沒有秀眉傷心,仍是像往日一樣,沒事就翻翻書、喝喝酒,偶爾隔着窗子和李淩說話。

李淩住在了我家的客房,而我在後院,看起來隔了很遠,實際上卻隔了一道牆。只是要從牆這邊到牆那邊,卻又一段路要走。

每日早晨,我出門到園子的時候,我都能從牆上的窗子裏看到那一邊李淩出門。他總是透過窗子對我一笑,喚一句:“楊姑娘。”我也總是略施一禮,回一句:“李公子。”

而到了晚上,牆那邊總能傳來一陣埙曲,厚重綿長。我雖不大精通樂器,但也勉強能用笛子和上一段。于是,整個後院便都是那悠揚的曲聲。

有的時候,我還能看見李淩又幹起了他的老本行。偶爾夜晚,我會看見他坐在門前,反複練習他最拿手的戲法。只見他指尖輕輕一劃,指尖上便會放出一朵絢爛的煙花。

我從未問過他其中有什麽竅門,只是坐在屋內窗前,靜靜地看着那邊的他。

父親說李淩很是能幹,可他還是不喜歡李淩。

李淩在我家住了三個月後,父親對我道:“他在軍器監已三個月了,應該已有了些積蓄,可以自己過活了。”

我不願意李淩走,便對父親道:“李公子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不該給他下逐客令。”

父親皺了眉:“那小子心術不正。”

我不悅起來:“父親不該這樣說女兒的救命恩人。”說罷,我轉身便走。

從前的我可斷然不敢這樣做。

“站住!”我聽見父親的怒喝,“你哪來的這麽大氣性?莫不是要造反?”

我當即轉身跪倒在地,道:“女兒的命是李公子救下來的,若非李公子,女兒已死在長安百姓的腳下。父親若要趕走李公子,便把女兒一同趕走好了,女兒絕無怨言。”說罷,我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父親這次真生氣了,擺了擺手,對我喊道:“罷了!回你的房去!”我便又十分利索地起身便走,只聽見背後父親的嘆息。

我又何嘗不知道父親的用意呢?他希望我嫁個好人家,最好是那種可以給我們一家帶來飛黃騰達的好人家,就如我那位遠親貴妃娘娘一般。可天下姓楊的人雖多,楊貴妃卻只有一個,我自然也是沒有那般的好運氣了。

更何況,父親想讓我嫁的人家瞧不上我家,和我家條件差不多的人家我父親又瞧不上,更別提李淩這種出身低微還有胡人血統的人了。

于是,一來二去,我到了十六歲還未出嫁。按照法度,女子十五不嫁者,州令官府是可以采取一些強制措施的。若不是我父親成日打着楊家的名頭,只怕我此時已不知道被嫁到哪裏去了。

想着,我不由嘆了口氣。

已是黃昏時分,我走到了後院,透過那窗子,便看見了剛剛回來的李淩。他正要進門,似乎是下意識地透過窗子往這邊看了一眼,見我在這裏,便對我一笑:“楊姑娘。”

我依舊略施一禮:“李公子。”

不同的是,這次我們并沒有立即走開,他收了鑰匙朝我這邊走來,我也朝他那邊走過去。我們來到窗前,僅僅一牆之隔。

“楊姑娘,”李淩低了頭,對我道,“李淩已在洛陽住了三個月了,實在是想看看別的地方的景色,因此打算下個月就離開洛陽。”

他一定是知道了父親對他的态度。

我忙問:“公子要去哪裏?”

他道:“天下之大,皆可為家。”

我低了頭,想了一想,終于還是說出了挽留的話語:“李公子,妾希望你可在洛陽多留些時日。”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終于一笑:“好,不走了。”

“什麽?”我猛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笑了笑:“姑娘如此說,我便不走了。等到姑娘聽煩了我的埙,或是看膩了我的戲法,我再走不遲。”

聽他如此說,我心中竟有些激動。但我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是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公子請回房歇息吧。”

李淩點了點頭,笑道:“姑娘也是。”說罷,他微微颔首,便又利索地轉身走了。

那以後,我們二人還是如此。見面不過簡單地問好,晚上有時會一同奏和,李淩還是會常常變他的戲法。

不知不覺,他成為了我生活中一個不可缺少的習慣。我喜歡聽他的埙曲,我喜歡看他的戲法,我喜歡他那痞氣又溫暖的笑容。

但這時,我卻還沒意識到,自己已喜歡上他了。

直到那日秋狩。

不知不覺,秋天到了。洛陽太守與民同樂,召集大小官吏,在城外圍場裏舉行秋狩。不少官吏都帶上了家眷,父親自然也要帶上我。

那時的我着實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玩意,況且去了也是陪襯,着實沒意思,我便不想去。父親卻又動了怒,說我還不如從前懂事。我便只好去了,順帶着,把李淩也請了來。

在圍場,父親看見了李淩的身影,不由得一愣,問:“你來做什麽?”

我十分坦然:“大哥不在,女兒又不精通這些,若是比起來,咱們要吃虧的。因此女兒命秀眉請了李公子來,助父親一臂之力。”

父親狐疑地看向秀眉,又看了看李淩,耳邊又是各家男子高談闊論的嘈雜聲……父親嘆了口氣,十分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李淩穿了一身獵裝,倒是英姿飒爽。我和秀眉也穿上了哥哥的舊衣服,做男裝打扮。李淩見了我,抽了個空,走過來笑道:“姑娘如此打扮,甚為英氣。”

我低了頭,含笑道:“公子說笑了。”

李淩看着我,微微一笑:“姑娘何必如此?”

“如此?”我有些疑惑,擡頭看向他。

李淩道:“姑娘不必如此低眉順眼的。溫順的姑娘雖好,可終究失了個性。姑娘不必如此,也不該如此。”說罷,他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我呆呆站在原地,仔細回想着他的話。

是啊,溫順的女子雖好,可都像一個模子雕刻出來的,大抵都是為了取悅男人。我大唐雖也出了幾個硬氣的女子,可大部分女子還是淪為了男人的附庸。男人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女子便會改變自己,變成那樣的人。如此這般,還有什麽意思?遇到事情,女子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比如宮中的貴妃,看起來萬千榮寵在身,可說到底,那真的是她自己的選擇嗎?

我驚訝于李淩的想法,并且,也将這個想法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裏。

他的話,似乎成了那把鑰匙,那把可以把真實的我放出來的鑰匙。

我不想成為別人的附庸,我要做我自己!

我擡頭看向李淩,他正騎着馬張弓射箭,一箭便中了那灰兔,周圍響起一片喝彩聲。

我不想只做個普通的溫順女子,我再也不想偷着喝酒。我要像他一樣,騎馬射箭,在這廣闊的天地裏自在奔馳!

想着,我翻身上馬,縱馬沖進了那群男子的隊伍中。父親十分驚訝,想叫住我,卻已來不及了。

我來到李淩身邊,不顧周圍異樣的目光和那些非議,對李淩道:“李公子,可否能同我賽一回馬?”

李淩對我一笑,眼裏盡是贊許,點了點頭。

我見他笑了,便也笑了,一揚鞭,馬便沖了出去。李淩一笑,也狠狠地抽了下馬,在我身後追來。

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周圍已盡是草地樹木,再無人影。我看着遠方的天空,心中無比快活。李淩從我身後超了過來,在我面前勒馬停下,擋住了我的去路。

“楊姑娘,你輸了。”他笑道。

我理了理馬的鬃毛,對他一笑:“輸的好,輸的快活。”

他笑道:“你可真是個大膽的姑娘。”說着,他下了馬,走到我的馬前,對我伸出了手。

我卻沒有搭上他的手,而是自己跳下了馬。

他收回了手,看着我笑:“我沒看錯人。”

我笑着看天,躺倒在草地上:“只怕回去時,又免不了一頓斥責了。”

李淩在我身側坐下,卻不說話。

半晌,他嘆了口氣:“我如今有些後悔同你說那些話了。”

“為何?”我側頭看向他。

他道:“我習慣了自在,反正這世間沒人在意我,我也不必在意這世間。可你不一樣,你的父親十分在意你。”

我道:“不論你說不說,我都會是這個樣子的。只是從前一直壓抑着,今日釋放出來罷了。至于我的父親,我自然會孝敬他,但我着實不想任他擺布。他眼中的最好,卻不一定是我最想要的。”說着,我坐了起來,十分真誠地看着他。

李淩也微笑着看着我。

我看見他眼睛裏的我,心中似乎被什麽擊中了。

我似乎忽然明白了自己內心對他的感情。這幾個月的日日夜夜裏,我每日向他問好,每日聽他的埙曲,每日看他的戲法……不知不覺間,我愛上了那埙曲和那戲法,愛上了他那痞氣又溫和的笑容,也愛上了他。

“李淩。”我輕喚他的名字。

“怎麽了?”他問我。

此時一陣風吹過,他的衣領被輕輕吹開。

“西北風,冬天快到了。”李淩看了看四周,道。

我看着他,心中忽然想起了曹植的詩句。

“李淩,”我說着,低了頭,“願為西北風,長逝入君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事情多,終于趕完了。

男女主的前世可以說是日久生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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