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唐朝篇 分別
第二日清晨,霧氣剛剛散去。李淩叫醒了倚着樹睡着的我,對我道:“我們回去吧。”
我點了點頭,任由他拉起我。他給我理了理鬓邊亂發,我卻只看着他笑。
“笑什麽?”他問。
“你似乎很喜歡擺弄我的頭發。”我道。
李淩微微一笑:“從前,我父親便常常給我父親梳頭。我母親的一頭長發,十分好看,和你的一樣。”
“你父親很愛你的母親。”我道。
他點了點頭,輕輕一笑:“上馬吧。”
我們便各自騎上馬,一同進了城,正巧遇見來尋我的父親。
父親看見我,一顆心似乎是放了下來,但他冷着臉,道:“回去再說。”
我便乖乖地跟着父親回去了,李淩也跟着來了。
但是李淩并沒能成功走進我家的大門。
父親讓人把他關在了外邊,把我拉扯進了屋子,對我道:“跪下。”
我便依言跪下。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父親忍着怒氣問。
我答:“不過是出城玩了一晚。”
“放肆!”我還沒說完,便聽見了父親的怒吼。
我擡頭看向父親,道:“父親,女兒知道這樣不妥,可女兒真的不能就這樣看着李公子離開。父親應當能理解女兒,當年父親和母親,不也是不被衆人看好嗎?”
父親聽見我提了母親,面色一下子緩和了下來。他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我只恨當時年少氣盛,我不該就那樣帶着你母親離開。”
“父親!”我叫道。
父親卻全然不理會我,只是自顧自地道:“我若不帶着她走,她也不會過上那樣的苦日子,年紀輕輕的就沒了性命。若非我,她應當已嫁到了大戶人家,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父親說着,擡眼看向我:“所以我決不會讓你走上她的路。”
“父親……”我輕輕地叫了一句,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父親看着我,站起身來,道:“今天起,沒我的命令,你不許踏出房門一步。至于李淩,我會讓他在軍器監待不下去,讓他自己,離開洛陽。”
“不!”我忙叫了一聲。
只見父親一揮袖子,轉身要走。
“父親!”我膝行至父親身後,拉住了他的衣角,道:“父親,女兒已下定決心要同他在一起。若父親不願,女兒必效仿當年的母親!”
父親回頭看向我:“威脅我?”
我低了頭,不再說話。
父親看着我,良久,嘆了口氣,道:“罷了,看來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一喜,擡頭望向父親:“父親答應了?”
父親冷哼一聲:“我可沒答應。”
“可是……”
“一年時間,若這小子能封侯拜将,我便将你嫁給他。”父親道。
我一愣。
一年時間封侯拜将?這也太難了!
父親看着我猶疑的眼神,冷笑:“怎麽?沒信心?若沒信心,便趁早斷了這念想。”
我想了一想,擡起頭看向父親,堅定地道:“不論如何,我都要争一争。”
“随你吧,你要争,可他卻不一定。”父親冷冷地丢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我站起身來,走出大廳,開了正門,只見李淩正牽着馬立在門口。
“怎樣?”李淩問。
我把父親的話如實告訴了他。
李淩想了想,歪着嘴笑了:“不過是拜将封侯罷了,我會盡力一試的。”
只可惜那時的我未聽出這話裏還有別的意思。
拜将封侯?誰說一定要成為大唐的将侯了?
李淩沒再住回來,他在洛陽城內尋了家客棧住下了。
但我還是能常常見到他。
李淩是有一些拳腳功夫的,他輕而易舉地就可以翻過我家的圍牆,來到我的窗外,同我隔着一扇窗子講話。
那段日子簡直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了。
沒多久,西北風呼嘯而起,冬日來了。
新年将至,大哥也休假回來了。這就意味着,父親又要帶着我們去長安了。
我對着窗外的李淩抱怨道:“父親一定又會向楊國忠提給我找夫家的事。”
李淩微笑:“放心,楊大人許諾了給我們一年時間的。”
我卻有些洩了氣:“一年很快的。你看,已經冬天了。”
李淩道:“我會拼個功名的。”
我聽見這話,雖知希望渺茫,但還是笑了。
李淩見我笑了,伸出手指,對我道:“我給你變戲法看。”
“這次要變什麽?”我饒有興趣。
李淩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彈指間,一串糖葫蘆就那麽出現在他手裏。
“給你的。”他笑着,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我。
我有些驚喜:“這是真的嗎?”
李淩笑着道:“你吃一口便知道了。”
我聽了,便要去咬一口,可是剛到嘴邊,那糖葫蘆竟然變成了一支玉笛!
“喜歡嗎?我特地給你選的。”李淩笑道。
我仔細打量着那糖葫蘆,不,那玉笛,只見笛身上刻着一句詩:“願為西北風,長逝入君懷。”
“喜歡嗎?”他又問了一遍。
我輕輕撫摸着那行字,笑道:“喜歡。”說罷,又補了一句:“當然,如果是糖葫蘆就更好了。”
過了兩日,父親便帶着我和大哥還有秀眉一同踏向去往長安的旅途。李淩也跟着來了,不過是偷偷跟着來的。父親心裏是清楚的,然而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在長安,我們又等了好久才得以拜見楊國忠。楊國忠依舊瞧不上我們一家,又随便把我們打發走了。
此時是天寶十四年的元月十五。
我和大哥、秀眉又偷偷從客棧溜了出來,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我只是家常打扮,并沒有穿男裝。一出來,我便對大哥道:“你二人去玩吧,我不打擾你們。”
大哥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是想去見那個李公子?”
我忙道:“才沒有。”
秀眉卻笑了,對大哥道:“你別打趣她了。她這次來長安,一直心不在焉的,就盼着今日燈會呢。還不讓她盡興玩嗎?”
我笑着看向秀眉,道:“好姐姐,你可是越來越有長嫂風範了。”
秀眉紅了臉,啐了一口,道:“我幫你說話,你又卻打趣我,好沒良心。”
大哥卻爽朗地笑了:“妹妹說的沒錯。”
秀眉對大哥嬌嗔道:“連你也幫腔!”
大哥對秀眉微微一笑,眼裏盡是柔情。他又看向我:“去玩吧,記得回客棧。”
我忙點了點頭,道:“那我去啦!”說罷,便一頭鑽進了人群之中。
我好容易才來到了去年的那個酒肆前,只見李淩已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阿淩。”我喚他道。
“阿蘅。”他笑着回應。
我看他手背在身後,便知他一定又有什麽花樣,但我故作不知,問:“我們去做什麽?”
李淩笑着從身後拿出了一串糖葫蘆,遞給了我,道:“先吃糖葫蘆。”
我笑着接過那糖葫蘆,笑問道:“這次不是假的了?”
“如假包換!”他笑道。
我便咬了一口,真甜!
“我方才聽人說,今日聖上和貴妃會在城樓看花燈,你想去看看嗎?”李淩問我。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自然想了!”
誰不想看看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呢?
“好,我們這就去。”李淩笑着,拉起了我的手。我們一同向城樓方向前去。
到了城樓前,只見城樓跟前已是人山人海。我們只得站在外邊遠遠地看着那高樓上的皇帝和貴妃。
皇帝年紀大了,但看起來很有精神。至于貴妃,人世間最美好的詞語也不能形容出她萬分之一的美。
我看着周圍的人群,不禁笑了:“聖上也是可憐。”
“為何?”李淩問。
我道:“他本來是想看燈的,卻不想只能看到人。而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就是來看他的,我們也确實看到他了。從某種程度來說,他還沒我們自在呢!”
李淩哈哈一笑:“說的極是!”
“我們走吧。”我對李淩道。
“不多看看嗎?”李淩問。
我搖了搖頭,笑道:“皇帝也只是個普通的老頭子,沒什麽好看的。至于貴妃,我倒是想多看看她,畢竟她也是我的長輩,是我楊家的驕傲,可我一看見你也這般盯着她看,心中便不自在了。世間為貴妃傾倒之人已足夠多了,可為我傾倒的卻只有一個你,我可不能把你也丢了。”
李淩笑了,打趣我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妒婦。”
我一扭頭:“我便是個妒婦,又如何?”
李淩沒有說話,只是笑着看我。
“看我做什麽?”我問。
李淩微笑着,感慨良多:“一年前的你,可敢這樣說話嗎?一味地伏低做小,滿口的‘妾’,一定很不自在。”
我點了點頭,笑道:“是了,妾現在開心的很。”
李淩也笑了,拉起我的手,走出了人群,來到了花燈前。
“阿蘅。”他的語氣忽然正經了起來。
我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怎麽了。”我問。
“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李淩道。
“一段時間,是多久?”我沉默了一會,問。
“九個月。”李淩道。
“九個月?”
“是,九個月。離楊大人給我的期限還剩九個月,我要用這九個月搏一搏,若我能得拜将封侯,我便來迎娶你。”李淩道。
我鼻子一酸:“可若是不能呢?”
李淩苦笑了一下:“不會不能的,一定可以的。你要相信我,”可他說着,自己也低下了頭,“若真的不能,我便不回來了,你,便另尋良人吧。我不該耽誤你,也不能耽誤你。”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紅了眼,“誰要你耽誤了。”
李淩笑了。
“你還笑!”我的眼淚下來了,威脅他道,“九個月後,你若沒回來,我便随便找個人嫁了,我絕無虛言!你必須回來,我不管你能不能拜将封侯,你必須回來!”
李淩伸出手,為我擦去眼角的淚,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你什麽時候走?”我問。
“明日。”
“這麽快?”
“嗯。”
“走,我們快去逛燈會。”我拽着他就走,全然不顧自身形象了。
“啊?”李淩愣了一下。
我停了下來,低着頭,道:“一年了,一年前我們也是在這燈會上遇見的。我們再去逛一逛燈會吧!等到明年上元佳節,我們再來。不僅如此,以後每年的上元佳節,我們都要來。”
李淩看着我,略帶苦澀地笑了:“好。”說着,他伸出手,給我理了理頭發。
看着燈光下的我,他感慨:“如此美景,此生難忘。不,不僅是此生,是生生世世。”
“對,是生生世世。”
“以後的生生世世,李淩都會記得,有一個姑娘,在花燈之下,許下了上元佳節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