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朗夜真的回來了

即使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的天空仍然不見通透晴朗。

平州的春天是具有迷惑性的,好像戴着很多張面具。日歷每翻過一天,它都會變幻出另一種樣子。

周朗夜回國三個月了,還是沒能适應這座城市過于潮濕善變的氣候。

因為即将帶領團隊進行為期一周的路演,這幾天他連續加班開會,忙得腳不沾地。

沈卓給他打電話時他正準備出門,車鑰匙已經拿在手裏,沈卓在手機那頭開門見山地說,“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準備好了。”

周朗夜比他更簡潔明了,“好,晚點聯系。”

多一句閑聊也沒有,說完他們就各自摁斷了通話。

周朗夜把尾號為1817的號碼切入靜音模式。這是他的私人手機號,裏面只有兩個聯系人,沈卓是其中一個,另一個則是他母親顧婵在世時用過的號碼。

周朗夜離開溫哥華的前一天,給那個十位數的手機號預付了五年的話費,總共三千加元。

最近一次撥打這個號碼是在他回國的兩周後。那晚他從夜總會出來,喝了很多酒,渾渾噩噩拖着西裝外套回到這間空蕩蕩的住宅,掏出快要沒電的手機看時間,突然萌生了要給母親打個電話的沖動。

長久的盲音過後,他聽到語音信箱開始自動播放機主留言,“你好,我是顧婵,有事請留言。”

斯人已逝,音容歷歷在目。

周朗夜在黑暗中想起了很多事,有頭無尾的、荒誕不經的、從國外到國內,從周家到顧家……壓得他大腦沉鈍,身體卻越來越輕,好似漂浮在半空。

他一直沒有挂斷電話,直到最後手機耗盡電量自動關機,他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

周朗夜本性不是軟弱戀舊的人,被迫定居在溫哥華的這些年已經足夠他想明白很多事。只是顧婵走得太突然,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甚至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回國的決定是否正确。

三個月不長,但也讓他掂量出了周家上下的人心向背。沈卓既然說為他準備好了,周朗夜出門時望了望樓外陰沉的天色,心想,那便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周朗夜開着黑色賓利在早高峰的高架上穿梭,下了高新區的匝道口,他卻沒有照例右轉去公司,而是直行向前又開了兩個路口,轉到一條小巷停下。

車停在巷頭,他下車走到巷尾,擠在早起的食客裏往低矮的小餐桌邊一坐,揚聲要了一碗豆漿一個煎餅。

他的父親周澤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公司,他卻坐在這裏慢條斯理地吃早餐。

手機在褲袋裏嗡嗡作響,周朗夜充耳不聞。

待到他繞道一大圈,再踏進恒鑫能源的十九層,周澤已經在辦公室裏等了他近一個小時,臉色極為難看。

周朗夜兩手插兜,翩翩而入,笑着叫他,“爸。”

周澤嘴角抿緊了,“打你電話怎麽不接?”

周朗夜神情仍然輕松,“沒聽見吧,我看看。”說着,作勢拿出手機,“三個未接來電,都是您打的?”

周澤拍了一下桌面,拍得不重,仿佛是把怒火都發洩在這一巴掌上了。

“我剛聽幾個副總說你工作努力,每天一早就到,忙到晚上八九點才走。你這又是找人給你背書了?”

其實同事之間評價周朗夜做事專注、能力過硬并非謬贊,只可惜周澤本就不信,加之周朗夜又在他視察工作這天姍姍來遲,周澤于是認定那些誇獎都不過是臺面上的吹捧。

周朗夜也不駁他,走到一旁的沙發裏坐下,一雙修長漂亮的手交疊起來抻了抻指節,“他們在我手下做事,不講我好話怎麽混得下去?”

說完,勾唇笑一笑,一副纨绔做派。

周澤大概想罵他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周朗夜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最小的兒子,因為種種原因被迫在國外生活了多年,周澤自問有些愧疚。

他壓下心頭的火氣,從皮椅裏站起來,說,“走吧,我去聽聽你九點半的會議。”

周朗夜也跟着站起來,他182公分的身材,高了周澤半個頭。周澤走前面,他在後面緩步跟着。

父子倆穿過鋪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周澤問他,“上次你去見的那個韓小姐怎麽樣?”

周朗夜模樣好看,皮相骨相皆是一等的優越。剛獲準返回國內沒多久,就在平州的名流社交圈裏掀起不小的波瀾。好些有錢人家的女兒都看上他了,背地裏撺掇父母出面要和他結識。韓琳就是其中最有權勢一家的獨生女兒。

周朗夜半笑不笑地說,“見過一次,沒什麽可聊的。後來韓小姐給我發了幾次信息,我沒回。”

周澤皺起眉,勸他,“你是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夠好看?”

——韓琳只算得中人之姿,以周朗夜縱橫歡場的眼光或是看不上她的外貌。

“我才26歲,急什麽。”周朗夜打着太極,“韓小姐那麽單純,我和她牽牽手可能她就以為我要同她結婚,我招惹不起。”

說着話,兩人已經走到會議室門口,周朗夜的助理陶芝懷抱一摞文件正等着給他們開門,相親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了。

會議進程還算順利,周朗夜沒有刻意彰顯自己,但是該他過問的事情他都處理得分毫不差,周澤也挑不出他的漏洞。到了最後環節,聽着周朗夜和幾個團隊負責人核對路演流程,周澤不自覺地點了幾次頭。

過了個把小時,周朗夜攜着助理陶芝,一同送周澤離開恒鑫大樓。

周澤從直達電梯進入停車場,周朗夜目送他坐進商務車,繼而開出了辦公區域。待到折返回來時,陶芝對他說,“周總,今天有個攝制團隊過來拍攝恒鑫下半年的推廣片,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周朗夜覺得這種宣發一類的小事不必自己過問,正要說不去。陶芝又道,“企宣部那邊也想把這個作為今年的招聘宣傳片,下個月開始的幾所重點高校招聘就要播放這次的拍攝內容。”

恒鑫能源是周氏衆多産業之中比較不受重視的一間,平州這裏的商業環境以IT地産為主,政府方面不多扶持新能源産業。周朗夜一接手恒鑫就發覺這間公司最大的問題是欠缺專業相關人才,基層員工的整體水平跟不上公司發展需求。

既然陶芝提起了招聘,又事關恒鑫的企業形象,他覺得看一看也無妨,于是點頭應下,和陶芝轉道一樓大廳。

剛走進兩扇玻璃高門,就聽得正在實地取景的攝制團隊中不知是誰揚聲叫了一句,“白輝呢?白輝快過來!導演要給你加幾個鏡頭!”

周朗夜腳下頓住,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循聲看去。

在那一片不知從哪裏招來的年輕群演裏,赫然站着一抹颀長身影,短發剪得利落幹淨,眉目俊美清雅。工作人員叫他時他正偏頭和身邊人說話,擡眼的瞬間,視線在空中與周朗夜不意相遇。

一時間人頭攢動的大廳仿佛被清場了,白輝眼裏再看不見旁人,愣愣地望着幾米開外的周朗夜,嘴唇動了動,好像是要叫他“朗夜哥哥”,又好像要叫他“學長”,只是隔得遠了,周朗夜聽不分明。

周朗夜心裏一道閃念:這孩子怎麽會在這裏!?

而白輝想的卻是:原來那些道聽途說的消息都沒錯,周朗夜真的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預收,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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