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高了啊白輝
周朗夜初見白輝,是在白輝十六歲的生日宴會上。
那年周朗夜剛從本碩連讀的多倫多大學商學院畢業,暑期回國度假。他的身份在周家內部尚很微妙,周澤帶他共赴的場合不多,只因與白輝的父親白禮睿私交甚篤,加之白輝的生日派對也算不得什麽正式場合,周澤這才領着周朗夜一同去了。
周朗夜此前多在國外生活,與這些到場的叔伯或同輩都不太認識,在派對上随便喝了兩口酒,覺得社交冗繁無趣,就獨自走到花園裏透氣。
當時天光未盡,白輝家的後院裏搖曳着姿态溫婉的小蒼蘭,微風拂起淡淡花香,于暮色之中很是宜人。
周朗夜正對着成片花海兀自出神,不遠處走來一個白衣少年,見到他的一瞬,似乎也愣了愣。
周朗夜一眼便認出這是半年前在東京國際電影節上獲得最佳男配角提名的白輝,白輝卻不認得他。
周朗夜立在花園邊沒有動,長身鶴立,平平看着身處園圃之中的白輝。
少年起初的訝異翻過了,眉目間斂過柔光,沖他展露一笑。
光陰倏忽而過,周朗夜怎麽也不會想到,竟然在自己的公司裏再次見到白輝。
他往前走了兩步,一道人影突然跳出來,搶在他之前猛地一把拽住白輝,嘴裏說着,“還愣着幹什麽,導演要給你加幾個鏡頭!”
白輝眼裏裝着周朗夜,被那個工作人員連拖帶拽弄得踉跄了兩步。周朗夜不自覺地伸手一撈,又将白輝拉了回來。
攝制團隊的工作人員是個急性子,張嘴就是“你他媽的...”
周朗夜的臉上已不複此前周澤在場時的疏懶随性,回看對方的這一眼頗為冷峻,加上陶芝也在一旁發問,“周總、怎麽回事?”
工作人員才明白自己眼前這位就是恒鑫新來的總裁,立刻讪讪地松開了白輝。
企宣部的副經理也趕忙跑過來,半躬着身說,“周總您來了,我們這邊快拍完了,您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
“你們先拍着,等下再說。”周朗夜拉着白輝走開幾步,站到遠離人群的地方,沉聲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輝笑也不是,解釋又無從說起,怔了怔,有點尴尬地回答,“我來打工......”
周朗夜蹙眉看他,“來打工?”——白家一向捧在手心裏的小公子,幾曾何時需要纡尊降貴來打工?
白輝轉頭瞥了一眼站着身後那幾個滿臉疑惑的人,說,“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公司...我是被經濟人叫過來拍一個宣傳片,說是當天結錢。”
周朗夜三年多沒見他,這時雖有疑慮,眼下卻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問他,“你什麽時候拍完?”
白輝樣子很乖地站在他跟前,“本來說拍半天,如果要加幾個鏡頭可能就到下午吧。”
周朗夜今天的工作安排得很緊,暫時也沒空追究他出現在這裏的來龍去脈,就和他說,“你拍完以後別走,等我下班。”
聽他這麽交待,白輝好像有點意外,似乎還有少許的驚喜,立刻點頭應下了。
周朗夜走回拍攝現場前,又問了一句,“你現在讀大學了吧?”
白輝望着他,“平大的戲劇學院,讀大一。”
對話到此為止,白輝跟着那個态度變得客氣許多的工作人員去找導演,周朗夜則走到攝影機前大致看了一遍拍出來的幾個場景,又給了一些意見。
現場參加拍攝的群演很多,很快就将他們二人沖散了。
期間周朗夜從攝影機前擡頭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白輝;白輝聽完導演講戲,也沒再看到周朗夜的身影。
周朗夜工作起來一貫投入,忙到傍晚還沒打算下班,其實早已将囑咐白輝留下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反倒是陶芝送文件來給他簽字時,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周總,我剛才經過一樓,看見今天上午來參演的那個學生還坐在大廳裏。”
周朗夜從電腦前面擡起頭,問,“他們什麽時候拍完的?”
“大概三四點吧,我一個小時前下去取快遞,當時攝制團隊全都走了。”
現在已經過了六點半,周朗夜擡腕看表,心想,白輝不會還在等吧。
他沒有白輝的聯系方式,猶豫了一下,決定提前下班。
白輝在大廳裏等了近四個小時,恒鑫前臺的工作人員一度上前詢問他,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他沒好意思說是周朗夜讓他在這裏等着,更不好意思讓前臺給周朗夜打電話催問,只能含糊地解釋自己在等人。
好在前臺沒有趕他走,他中途也想離開去買杯咖啡什麽的,又擔心和周朗夜錯過,就坐在角落的沙發裏一直待到外面天色漸暗。
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扶着頭有些昏昏欲睡時,終于走到他跟前,有點抱歉地對他說,“工作上的事耽誤了。”
白輝的倦意一掃而空,站起來沖周朗夜笑道,“沒事,我沒等多久。”
周朗夜今晚本來打算和沈卓見上一面,但是白輝這一笑讓他倏忽變了主意。
他們之間發生過一些可以劃歸到暧昧範疇的事,盡管周朗夜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今日再見白輝,又好像沒有割舍得那麽幹淨。
他盯着比自己略低一點的少年,說,“長高了啊白輝。”——不是在周烨面前的玩世不恭,也不是在下屬面前的公事公辦,而是一種宛如兄長般的口氣。
白輝笑起來,露出兩顆标志性的虎牙,“朗夜哥,我今年都十九了。”
三年裏發生了太多事,周朗夜眼色微沉,“還沒吃晚飯吧?一起吃?”
“好,如果不麻煩你。”白輝看着他,眼底灼灼似有光。
高新區這裏的人群有如候鳥遷徙,朝來暮去,一旦過了晚上七點,大街上就顯得空蕩寥落。
周朗夜駕車在主幹道上開得平順,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擱在腿上,“說說吧,怎麽會接這種廣告?你們戲劇學院是不是有規定新生不能在外面賺錢?”
他的視線落在車窗外,白輝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他臉上。
“.......只說是不能在接戲,但偶爾拍個廣告或者平面什麽的,還是可以的。”白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
“你爸媽呢,還真就同意你去念戲劇學院了?”周朗夜轉頭看了他一眼,白輝處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得有如一幀一幀播放的電影慢鏡頭。
白輝唇角微微勾起,“你不是說我沒有學理科的腦子麽,我就從善如流呀。”
這一聲“呀”,帶了幾分親昵,和那個十六歲少年的殘影裹混在一起。周朗夜心裏微微一動,卻說不上來具體想起了什麽。
他問白輝,“晚上想去哪裏吃?”
“我都可以。”白輝頓了頓,又說,“如果你不介意,就回國際學校那邊找家餐廳吧。”
周朗夜的初中是在平州國際學校念的,很湊巧白輝和他讀了同一間學校。雖然因為年齡相差七歲,他們從未做過同學,但是白輝知道以後常常會叫他“學長”,似乎這樣就能和周朗夜的過去産生更多的交集。
周朗夜沒有異議,于是白輝在車載導航裏選出一間學校附近的粵菜餐廳,轎車就向着城南方向駛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