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麽時候再見?

國際學校建于平州新城區的繁華地段,高樓鱗次栉比,護城河穿越而過,夜景看來頗為璀璨。

白輝選的這間餐廳,幾年前他們就曾來過。工作日的傍晚客人本就不多,服務生領着他們進店,還有半數的座位空着,白輝擡手指了指靠窗的一桌,“坐那裏行嗎?”

周朗夜不置可否,跟着白輝走過去。落座時白輝對他說,“我們上次來就坐的這裏。”

周朗夜也不說記得,也不說不記得。等到服務生給他們上了熱茶,留下菜單,他才重複了一次車裏的那個問題,“你怎麽會跑到校外接廣告?”

白輝的視線從菜單轉向他,有點無奈的笑着,“學長,就不能等吃了飯再問嗎?我打工賺點零花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周朗夜不想再跟他打太極,掏出手機一邊在通訊錄裏翻找,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你是自己告訴我,還是我打給你爸媽或者你姐白翎問問?”

白輝這下有點慌了,伸手一把握住了周朗夜的手,“哥,別打。”

周朗夜擡眼看着他,他躲閃了一下,手裏卻沒有松開。

“我和家裏鬧翻了......”他小聲地說,神情流露出一絲緊張,“他們把信用卡全給我斷了,我也不想求助我姐,就出來接廣告賺些生活費。”

周朗夜怎麽也想不到白輝講出來的竟會是這麽一個理由,他本來以為他是不是要攢錢買什麽昂貴的東西,或者是交往了女朋友以至日常開銷增加,所以背着父母在外面打工。

“你...怎麽會和家裏鬧翻?”周朗夜怔了怔,才繼續問。

白輝那只握着他的手慢慢縮了回去,嘴角抿緊,不肯再答。

周朗夜叫他,“白輝。”同時以指節扣着桌面,有點催促的意味。

白輝自知逃不過,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這哪裏是來吃飯的?這分明就是鴻門宴啊。”

周朗夜被他給氣笑了,語氣放緩一點,“到底是怎麽回事?”

短暫沉默過後,白輝看向他,“我和家裏出櫃了。”

周朗夜一下愣住,好像不能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白輝看出他神情裏的不自在,又立刻說,“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多想。”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瞬時有些凝滞,幸而這時服務員上來詢問是否可以點菜,白輝連忙指着其中一頁,“要一份煲仔飯。”說着,又翻到另一面,“一份豉汁蒸魚。”

這兩樣其實都是周朗夜喜歡的,過了這麽久,白輝也一直記着。周朗夜心裏的感覺一時微妙難言。

白輝帶着小心問他,“朗夜哥,你要什麽?”

“你點吧,我不怎麽餓。”周朗夜的聲音變得冷硬了些,白輝大約也聽出來了,只加了一份菜心,就準備把菜單還給服務生。

周朗夜又随口添了半只燒鴨和一盅排骨,然後和白輝說,“一個葷菜不夠你吃。”

菜很快上齊,用餐的時候沒人再主動繼續剛才有關“出櫃”的話題,改聊了些不痛不癢的事,氣氛也還過得去。

兩個男生吃飯本來也快,周朗夜給白輝點的那半只燒鴨,幾乎被白輝一個人掃蕩完了。

周朗夜放下筷子,問他,“吃飽了嗎?”

白輝點頭,“嗯,很飽。”說着背過手,準備掏出皮夾。

周朗夜立刻就叫住了他,又恰好服務生是從周朗夜那個方向過來的,不等白輝掏錢,周朗夜已經把信用卡放在了服務生遞來的托盤裏。

“我們說好的,再見面的時候我要請你吃飯!”白輝的樣子有點着急,起身欲追。

周朗夜把他拉住,同時自己也站起來。

盡管他心裏明白不該和白輝過度親近,不能再給他誤會,卻總會不自覺地在過往與現實之間拉扯。手裏下意識地将白輝往身邊一帶,又順勢攬了一下,說,“別争了,也沒多少錢,我還能讓你一個學生請客麽。”

白輝很認真地和他理論,“我不缺錢的,我随便拍個廣告就有好幾千,讓我付吧。”——甚至試圖把幾張百元鈔票塞進周朗夜手裏。

他們兩個都很高挺,外貌出衆,穿在窗邊自成一處風景。這番拉扯的動靜雖不大,還是引得周圍幾桌客人紛紛看了過來。

周朗夜哭笑不得,直接收走白輝的皮夾,把那些現金塞回夾層,然後動作強勢地往他上衣口袋裏揣了回去。

少年面薄,加之這個動作實在有幾分暧昧。他一下臉紅了,愣愣站着說不出話來。

服務員交回了銀行卡和發票,周朗夜随意地一揣,領着白輝,說,“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後來白輝坐在車裏,話也不多,只主動問過一次周朗夜回國以後忙不忙。

周朗夜照實回答,“挺忙的,下周要出差一趟。”

白輝大概覺得自己賴着日理萬機的周朗夜吃了這頓飯,顯得很不懂事,就連下一次回請的想法也沒好意思提出來。

周朗夜徑直開往戲劇學院,已經快到校門前的一條街了,白輝才回過神來,對他說,“我沒住學校,是在校外租的房,你就把我放在前面街口吧。”

周朗夜沒有聽他的,讓他給自己指路。白輝也舍不得就此作別,能和周朗夜同車哪怕多待片刻也好。他就揣着這一點不舍的小心思,指了一條有點繞道的路,得以在車裏多坐了五分鐘。

黑色賓利停在小區門口,白輝猶豫一下,問,“以前那個手機號你沒用了吧?”——聽說周朗夜回國的那天,他就立刻撥打過幾年前的號碼,但是早已換了機主。

周朗夜轉頭看着他,手伸過去,“手機給我。”

白輝趕忙掏出手機交給他。周朗夜鬼使神差地把那個1817的私人手機號輸入了進去,但他沒告訴白輝,這張手機卡裏加上白輝在內也就三個聯系人。

臨下車前,白輝對他說,“謝謝你帶我吃飯,本來應該是我給你接風洗塵的。”

其實白輝是那種很有氣質的男孩子,談吐和風度都透出良好教養,五官立體漂亮,就算扔在人堆裏也很紮眼。但也不知為什麽,他在周朗夜跟前總是帶着小心,好像很怕自己行差踏錯惹得周朗夜不悅。

他松掉安全帶,手已經搭在車把上。周朗夜叫住他,“白輝。”

白輝聞聲回身,望着周朗夜。

男人對上他那雙清亮動人的眸子,不由得放緩了口氣,“專心學業,別在外面拍那些三流廣告,如果缺錢就和我說。”

白輝笑了笑,“哪有人會說自己公司的宣傳片是“三流廣告”?”頓了頓,又道,“謝謝學長,我錢夠花的。”

周朗夜沒有馬上接話,白輝也不能再留,就說,“你開車注意安全。”然後推門下了車。

周朗夜本想看着他進入小區,沒想到白輝站在街沿邊似乎要等他先走。周朗夜只得降下副駕那邊的車窗,微低下頭和他說,“回去吧,我走了。”

白輝“嗯”了一聲,站着卻沒動。

周朗夜無奈,只得挂擋發動了車。

他們兩人的唇邊都壓了一句話沒有講:下次什麽時候再見?

周朗夜不說,是不想讓白輝無故期待。畢竟他今日不同往日,不再是十六歲少年口中那個值得信任的“朗夜哥哥”。

白輝不說,則是掂量不出自己在周朗夜心中的分量。三年後重逢,周朗夜變了很多,他從他眼中看不到似曾相識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和疏離。

白輝目送轎車開遠,低頭劃開手機指紋鎖,給周朗夜的手機號發了一條信息。就短短兩個字,“白輝”——只是想讓對方保存下自己的號碼。

因為開着靜音模式,周朗夜返回家裏才看到這條信息。

手機觸屏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光,寬大屏幕上就兩個字而已。

很像白輝這個人,幹淨、優雅,穿過一片搖曳于暮色之中的小蒼蘭,走到周朗夜面前,對他說,“你好,我是白輝。”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