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啊!」一聲嬌嫩的驚呼,以不太自然的笑聲做結尾,管沐馨揚着笑容,打破三人間暫态凝凍的氣氛。「謝謝你,我正覺得屋內有點冷想圍上絲巾。」對於嚴騰斯突兀的舉止,她內心高興卻怕殷石飛下不了臺,遂出面打圓場,解決這尴尬的局面。
誰都沒料到嚴騰斯會這麽做,制造這場尴尬的人,看起來像個無辜者。重點是,她必須趕快說話。
說話,好讓空氣間暗潮洶湧的可怖氛圍趕快消失。
還好神明有保佑,她出門前在包包裏随手放了一條水藍色絲巾正好派上用場。彷佛要證明自己說的話,管沐馨迅速将絲巾圍上頸項,未料嚴騰斯卻走過來。
管沐馨眼皮狂跳,他又要做什麽了?
「不是這樣弄。」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大掌幫她把絲巾調整成美美的樣子,「上次你幫我系過,是這樣才對。」他敏感地收到什麽訊息似的,原本冷峻的側臉軟化了線條。
管沐馨仰起小臉,詫異地看着他。
假使時間可以如潮水倒退,剛才她不動聲色是否比較好?
他弄好之後,退後一步,回頭望向殷石飛。「如果你要娶她,必須會弄這個才行。」
「為什麽?」殷石飛咳了幾聲,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因為有一天,她可能心血來潮,叫你乖乖站着讓她替你系上絲巾,之後你就再也忘不了她發間的香氣、溫柔的動作、故作堅強的眼神、依依不舍的離情。」嚴騰斯一一細數,說得極慢,幽深黑眸始終鎖着她的臉。
管沐馨聽着,心為之凝結。
她很高興那次僅有幾分鐘的動作,如永恒的鏡頭般烙在他心底,卻又感覺到「色即是空」的悲哀,愈是不能在一起的人愈是會執着迷戀人間所有相。
「不,如果我娶她,我不許她系絲巾,一輩子都不能。」殷石飛這句話斷了嚴管兩人款款深情的眼神交會。
他們的眼神轉向他,問着為什麽。
「因為我嫉妒她幫別的男人系過絲巾。」
「這樣的你能給她一生的幸福?」嚴騰斯駁斥道。他聽到了他們方才的對話,以致如惡魔附身般妒火中燒,講出不該講的話,做出不該做的事。
「夠了!兩位男士真不懂得尊重女性,我要嫁誰輪不到你們替我決定。
是我在作夢嗎?我怎麽從來不曉得自己是你的女朋友?」管沐馨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望着殷石飛問。
這個男人,集所有優秀條件於一身,為什麽看上她?
她又轉向嚴騰斯,深深凝視着他。
「至於我的幸福,也不勞你操心。」語畢,她背起皮包掉頭離去。
嚴騰斯和殷石飛同時想追去,又頓下腳步望向彼此。
「沐馨說得對,她的幸福要由她自己決定。」殷石飛沉吟道。
「真正的愛,是不在乎她的過去。」嚴騰斯緊擰着濃眉,接着轉身步入花團錦簇的庭院透氣。
他為何要選在今夜回來探視母親?
不回來,就不會撞見令他心碎的這幕。
他本來覺得自己和世界沒有關聯,剎那間卻又和整個世界發生了勾連,無可避免的勾連,僅只是因為見到了她!
心,再次掀起巨浪驚濤,婆娑之中盡是她如詩如畫的倩影!
***
叮咚。
星期天近午,管家的門鈴響了起來。
「誰啊?」拍gg拍到剛剛才回家,換好衣服正想睡覺的管夢馨,腳下穿着一雙加菲貓拖鞋,打着呵欠從房間走出來越過客廳,将門拉開一條細縫看向外面。
「夢馨,我找你二姊沐馨。」站在門外的是神清氣爽的嚴騰斯。
「二姊她--」管夢馨話講到一半倏地眯起眼睛,全身的雷達神經偵測着來人,「你是?」
道男人真帥!長得好像龜梨和也喔!二姊什麽時候認識了這號人物,怎麽沒有介紹給她?
「你認不出我了?我是嚴騰斯。沐馨她在嗎?」
「你是Paper?!你你你……以前你都走頹廢路線,怎麽現在改走有為青年路線?看起來真不是普通的帥耶!」管夢馨拉下門煉打開門,側身讓他進來。
請他坐下後,她倒了一杯果汁給他,也為自己倒了杯牛奶,賊頭賊腦地采詢道:「你怎麽會認識我二姊?」這兩個人什麽時候背着她認識的?
「謝謝,這件事我改天再告訴你,現在你能幫我叫沐馨出來嗎?」嚴騰斯接過飲料,意思一下地喝了一口。
「你找她有什麽事?」管夢馨小心地問着。
原本還以為是聖珠寶找來和她搭檔合拍男女對戒gg的男模特兒呢,每次看到這麽帥氣的男人,她就好想談戀愛喔!結果居然是烏龍一場,她認不出這人是她打工地方的老板也就算了,重點是他和二姊居然認識!難道印證了那句話--有緣千裏一線牽?
「可以麻煩你進去叫她嗎?」嚴騰斯有耐性地再重複一次。
他不訝異管夢馨完全不知曉他和管沐馨的事,因為這種事愈解釋愈糟,況且沐馨心裏也不好受吧!
「我是可以幫你進去叫她,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和我二姊是什麽關系?」想那麽容易打發她,門都沒有。
「戀人。」他擡起頭道。
「戀人?!」正喝着牛奶的管夢馨差點岔氣。「咳咳,二姊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真沒義氣,居然沒告訴我…等一下,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前世為她被亂槍打死的男人吧?」
「你知道了?」嚴騰斯露出一抹笑容。
「拜托!幹嘛一副很榮幸、很幸福為她而死的模樣?很惡心耶!」唉,名草有主,而且這個主還是她二姊,連小孩子都能看出來他無法自拔地愛着二姊!
「你很可愛,」嚴騰斯由衷地稱贊道。
「可愛就代表我沒希望了。」管夢馨喃喃自語地站起來。
真氣人,大姊和二姊的鬼都長得那麽帥,今天要記得去問姑婆,屬於她的那只鬼是不是也這麽好看。
「我去叫她,你等一下。」她抛下一句,便閃進管沐馨的房間。
不一會兒,管沐馨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衣服走出來。
沒化妝的她,皮膚白皙細嫩,看起來顯得更年輕。她看了一眼坐在客廳中的男人,又眨眨眼,彷佛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她家!
「你……小妹說我的債主來了,我才想着我又沒欠人錢,原來是…」她愈說愈小聲,似乎在說給自己聽。
她昨晚失眠,一直想着在殷宅碰見他的事,直到天亮才合眼,所以難得地睡到近午,沒想到一醒來就見到他在自家客廳。
「沐馨,我來是跟你告別。」嚴騰斯站起來,和她只有幾步距離。
「呃?」管沐馨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有沒有聽錯?是告別,不是告白?
「我下個禮拜出發去俄羅斯,那邊有個朋友的工廠出了狀況,要我過去幫忙。我正好想去那裏;那裏是我們前世相遇的地方。」嚴騰斯淡淡一笑。
「不會觸景傷情嗎?」管沐馨霎時難以呼吸。精神的漂流,生命的荒謬,為什麽仍然會出現在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愛不能克服一切嗎?原來愛情是這麽的渺小、有限和虛弱!
「傷情還是要觸景。我想那裏應該改變許多。」嚴騰斯說着。
「我……該說什麽?」置於腿側的一雙小手倏地緊握成拳。
該說滄海變桑田,他們都由西方人變成東方人了,他又何必自尋苦惱地回到那裏?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渾身顫抖。突來的冷意滲進她的骨子裏還不放過她,使她差點雙腿發軟。
原來以前她只是假裝放棄,不管再怎樣,只要想着他們在同一個城市生活,她就可以仰賴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氣來安慰自己。
但這會兒聽見他真的要離開,她的心揪成團狀擰了再擰。
「你什麽都不用說。」嚴騰斯來到她面前,張開雙臂将她納入懷中,「讓我這樣抱着你一會兒就好,我要記住抱你的感覺。」
緊握成拳的小手慢慢地松開,環上他的背。
她把小臉埋入他的胸膛中,「要去多久?」
她想将他留下,但她知道沒有用--他是想離開的!縱然他愛她。
「可能一年、兩年、三年……也可能不會回來。」
「到了那裏之後,你會給我聯絡位址或電話嗎?」
「你想要就給你。」
「我想要,不許你關機,夜裏也不行,我可能會找你。」
「好,我睡覺時也會讓手機開着。還有什麽?」
「你會寄照片給我?」
「我不喜歡拍照。」
「可是……」她突然沒了聲音。
「沐馨?」嚴騰斯想推開她,看看她怎麽了,但她卻緊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不肯擡起頭,不肯離開他的懷抱,語音哽咽。
「可是我沒有你的照片!一張也沒有!」這才想起照片是多麽重要的東西,可以緬懷,可以證明這個人存在過。
「我們用手機拍,我也想有一張你的照片。」
「用手機拍,大頭貼也去拍,我去換衣服。」
她放開他,很快地轉過身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臉,匆匆地回去房間。
但他已經瞧見她鼻頭紅紅、似哭過的模樣。
盡管知道她會心痛,可是他無法不和她告別便離開。
她是他最愛的女人!愛到血液裏存在着她,存在,這就是意義!
希望她明白,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太愛她,他随時都可能死掉,而他不想讓她目睹這殘忍的一幕。
再出來時,她穿着一件長版T恤和帥氣的牛仔褲,和他的服裝很搭。她主動牽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緊緊相扣。
「對了,我們還要去買戒指。」
***
「C--」
他們朝着機器說出這個英文字母,拍出一張兩人笑容滿滿的甜蜜照。但管沐馨仍挑剔着,說她笑得好土,還要再拍一張。
接下來他們像玩開了一般擺出許多姿勢,她拉着嚴騰斯拍了一張又一張,直到累了,才跟他趕場似地前往聖珠寶某家分店。
店員認識管沐馨,看見她時興奮地小小叫了一聲,「總經理,你微服出巡喔?」
「是呀,來看你們有沒有摸魚?我要一組對戒,拿給我們看看。」管沐馨道,分店的員工才将眼神移至嚴騰斯身上,對他笑了笑。
「總經理,是結婚戒指嗎?」分店的專櫃小姐很喜歡這位美麗又能幹的總經理,語氣特別興奮。
「問這麽多幹嘛,快拿出來讓我們挑。」管沐馨不直接回答,臉上卻洋溢着幸福。
「好羨慕喔,總經理愛情事業兩得意。」小姐從櫃內拿出擺滿各式各樣對戒的絲絨盒,放至他們面前。
「是呀,被羨慕的感覺好好喔!」管沐馨學着專櫃小姐的語氣,拿起其中一枚鑽戒戴在手上,轉向嚴騰斯問:「這個好看嗎?」
「好看。」嚴騰斯笑着回道。
「不能敷衍喔,我很早就想要選這枚戒指當結婚戒指。」
「那就買下。」嚴騰斯掏出皮夾,卻被管沐馨按住他的手。
「是我要買的,怎麽可以讓你出錢呢?」
「這種錢有讓女生出的?」嚴騰斯嘴角扯了一下,反問。似乎在責怪她與其這樣,不如乾脆別來這裏。
「但……用我的卡刷,我是這邊的總經理,有折扣的。」管沐馨道,其實是希望自己買單。
雖然他是「ANNA」的老板,但她不知道他多有錢,加上明嫂一向過得很簡樸,讓她知道她兒子買了四十八萬的鑽石對戒可能會昏倒!
「送給你的東西,我不想要打折。」就像他的心意不打折。嚴騰斯凝望着管沐馨,繼而将信用卡遞給那位聽得動容的專櫃小姐。「小姐,麻煩你幫我們包下。」
「不用包,我想在指環內側刻上我們的英文名字。女戒刻上Piter,男戒刻上Susan,三天內可以給我們吧?」管沐馨明快地指示道。Susan是她的英文名字。
「總經理,你知道至少要五天以上的。」專櫃小姐面有難色。
「但是……」管沐馨把目光望向嚴騰斯,「來得及嗎?」
「我下禮拜一就出國了。」嚴騰斯有些無奈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總經理,沒關系,那個刻工是我弟,我一定讓他先放下手邊的Case,三天內搞定沒問題!」專櫃小姐信誓旦旦地保證。
「謝謝你。」管沐馨和嚴騰斯同時對專櫃小姐道謝,又望向彼此。
離情在兩人眸底昭然若揭,似隐似現浮映,未離別寂寥已不勝苦楚一點一滴落入心海,馬上就會有一切如過眼雲煙的哀愁,所以得意時須盡歡。
然後她說想到他住的地方看看,他說有可能會碰見曾美美,她說沒關系,她就是想看看,也許在他走後她會把房子租下來。
「租下來做什麽?」天空灰藍,他們手牽着手走在人行道上。
「我要放長線釣大魚,在你屋內作法,讓你在俄羅斯鴻圖大展後衣錦還鄉--娶我。」
「沒鴻圖大展就能娶你?」她的意思是她會等他?
「我曾經發誓不嫁收入比我低的男人。」
「你的收入多少?」
「你真想知道?」
「你總要給我一次機會,也許我真能像你所說的衣錦還鄉。」
管沐馨掩着嘴巧笑,「你有想過這些嗎?」
「沒有,不過我可以從現在開始想。」
「吸引力法則:要求,相信、接受三個步驟,你會了!」
「你真的相信這一套?」他知道她在說什麽,有一本暢銷書裏提到只要對宇宙下達命令并且相信,然後接受過程中的愉悅享受,每個人的願望都能實現。
當然,願望必須以有可能實現為準則,而不是天馬行空,許願的人也要持續為了願望達成的目标而努力。
「拜托,在那本暢銷書還沒出來之前,我就是一路這樣過來的。」
「對愛情也能用?」嚴騰斯問道。
「你想說什麽?」管沐馨反問。
「只是想知道,像我們這樣分手的情侶有沒有可能再複合?」
「人的心是最複雜難懂的,相愛的運氣很重要。」遇上天時地利人和的好運,可以變成一對佳偶,像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所描述。反之,也可以造就一對怨偶。」
「你這麽理智,可是會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她搖頭,「難道你們男人喜歡歇斯底裏的女人?」
「你的外表會騙人。表面很入世,骨子裏又太極端。」
「幸好我只是骨子裏極端。我可不想丢了飯碗。」她自我嘲笑。「我的住處到了。剛剛和你談那些,只是希望你真心快樂。」嚴騰斯打開門,和她一同進入屋內。
管沐馨環視房內明窗淨幾,禁不住問道:「你整理的?」
「別以為現在的女人會比男人愛乾淨。」嚴騰斯只說了這實實在在的一句。管沐馨輕笑,覺得他的話有理,她也不愛做家事。
「謝謝你真心希望我真心快樂。」她走到他身邊,像繞口令般說完話,踮起腳尖送上一個吻。他的吻不若紅酒,像香槟,色淺,後勁卻強。
他吻得和她同樣纏綿投入,卻突然推開她,甩了甩頭。
「我想喝杯冰開水。你要不要?」
管沐馨靜靜地打量他有些無措的樣子。她要,但不是要冰開水,而是想要他,嚴騰斯見她沒說話,索性自己轉身進廚房,再出來已不見她的身影。
「沐馨?」嚴騰斯在客廳打量四周。
她走了,什麽時候?看樣子美美也不在家。
他想着,難道剛剛推開管沐馨的舉止傷了她的自尊?可是,再一次做愛只會令他更難搭上飛機離開她。哀傷滲進他心底,他拿出兩人拍的大頭貼看着看着露出笑容;她笑得真可愛……
隐約地,他聽見自己房間裏有聲音,打開門沒看到人,但浴室裏有唏哩嘩啦的水聲。
他手握住浴室門把旋轉,門沒鎖。
管沐馨渾身脫得精光,在蓮蓬頭底下沖澡。
長發濕漉漉的貼着她肩背,身上的泡沫像棉花糖似的雪片,靜靜地落下,靜靜地被融化;水流順着她的臉頰、胸脯、嬌臀和一雙玉腿滑向白色的地板。
她轉過頭來,雙手環抱着高聳胸脯,對他笑得如照片裏那樣可愛又增添幾絲的誘人,「要不要加入?」
對於自己的胴體,她似乎相當有自信,一派自然地展現。
她在勾引他,嚴騰斯盡管知道,卻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水打濕了他,他不在意,眼裏只有她,她是有韻致的,薔薇般的臉蛋,神秘的眼神。
她站在那兒,小窗透進的光環照着她,引人神往地有一種醉人的透明與醇美。浴室內的淅瀝聲具有高度催促性,似乎在訴說着:快!快抱住她!快占有她……
一種莫名的快感自她心底升起,為他的眼神。她呼吸急促,心兒怦怦怦地狂跳不停,那輻射而出的男性熾熱,近到她能在那雙深邃俊眸中看見自己沉醉的倒影。
「我幫你脫掉衣服。」忍不住輕顫地,她伸出手将濕掉的衣服從他高舉的雙手順利脫下,「還有褲子。」
她幫他解開了皮帶,在要把他的褲子褪下前,嚴騰斯霍地一把将她推向牆壁,男性的指掌慢慢的刷過她柔嫩的肌膚,接着俯首吻她并用力搓揉着她的綿乳。
她發出小小的呻吟。他吻得太用力像要把她淹沒,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并奪走她的神智。
水氣彌漫的浴室裏,他們熱切地吻着,熱切地做愛。
她猶如寄居蟹附在他身上,她的付出和他的相比總是不成比例。
他太愛了;愛得吻腫了她的唇,愛得他自己都無法知道該如何停下來不要再愛……
愛是一萬尺的高空,旋落又旋揚,星臨萬戶,天象莊嚴,愛是成全體會,放棄比接近容易,愛到終極什麽都說不出口也不必說,只能愛着死,死複愛。被肢解被拼貼被重組,勇敢Say goodbye,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