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段女士和段明風雖然都姓段,但倆人在血緣上實際上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段女士的媽不搭理哇哇大哭的段明風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并不是每個人都他媽的能有一點兒恻隐之心。

王守中一進門就把女兒塞進段女士的懷裏,然後拖鞋也沒來得及穿急匆匆跑去卧室抱段明風,他是個老實人,不像是裝的,然而我爸爸仍然拉着臉,伸出手:“給我抱抱。”直接從他手裏把孩子搶了過來,跟川劇變臉似的一秒變和藹可親,微笑道:“明風,叫舅舅。”

段明風被突如其來的中年男子唬得一愣,剛停下的大哭又開始了,非常不給面子的往王守中方向扭去,王守中目不轉睛的看着孩子,說:“還是給我抱吧。”

我爸爸非常倔強的不撒手,而段明風一個勁的對着王守中喊爸爸。

場面一度尴尬。

最後是我掏出一個兔子玩偶成功轉移了段明風的注意,我爸看向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滿意。姑媽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段明風長得活脫脫是我姑媽的袖珍版,小孩兒皮嫩,一哭眼睛鼻子變成了粉紅色,瓷娃娃一般,可愛極了,我當時覺得段明風比所有的玩具都好玩,在王守中家住了三天,我日日一醒來就跑去看段明風,看他睡覺看他吃飯,把他弄哭又把他逗樂,有趣極了。

我爸爸提議把孩子帶回南京撫養,理由是重組家庭段明風身份尴尬,而且王守中有了親生女兒難免會厚此薄彼,但王守中堅持不肯,他說:“我不會偏心。”

我爸爸猶豫了三天,爺爺一生榮譽,年紀大了很要面子,不願意認段明風這個外孫,姑媽精神病反反複複,自顧不暇。最重要的是當年王守中喜當爹,雖然不是生父,但養了四年已經有父子之情,他舍不得把孩子還回來。這四年裏我爺爺出于對他的愧疚,明裏暗裏扶持了他許多回,這件事本就是趙家理虧,現在橫刀奪愛未免太不講理。

我媽勸爸爸:“王守中對孩子還不錯,以後我們每年都來看看,等明風大了讓他自己選。”

我爸站在窗邊長久的沉默着,妥協了。

段明風和我玩兒了三天,已經學會喊哥哥,奶聲奶氣的乖死了,一月四號清晨,王守中開車送我們去火車站,段女士依然跟着,也抱着她女兒,而我在爸媽的授意下“耍孩子脾氣”把段明風也抱來了。

進站之前我把圍巾解下來戴在他脖子上,他人小,圍兩圈臉都遮住了,一定能聞見上面姑媽的味道,他扒下圍巾咯咯的笑,看來很喜歡。

我帶去的玩具,段女士很不客氣的拿了幾樣給她女兒玩,我生怕連這條圍巾也保不住。

“這是你的。”我故意大聲說:“不要給別人,不然我會生氣。”

段明風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我爸媽輪流抱了抱段明風,話裏話外暗示着趙家對孩子的重視,說給王守中和他老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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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對沒能将外甥帶回來耿耿于懷,他越想越後悔,在回程的火車上說:“一個家裏如果媽好爹不好,孩子未必吃苦,但媽不好,爹好有屁用。”我媽笑了:“你還挺懂。”回程途中,爸爸打電話給奶奶彙報情況,我奶奶轉頭就給爺爺吹枕頭風,我爺爺雖然明面上不待見段明風,但暗地裏還是幾次三番的托關系想把王守中調回南京來。

我爸每年去一趟湖南,拍幾張照片帶回來,姑媽坐在秋千上常常一動不動的坐一下午,就盯着照片看。她一時面帶微笑,一時愁容滿面,一時傷心抹淚,隔幾個月照片摸褪色了就讓我爸拿底片去照相館重洗,摸舊了的也不扔,都塞在枕頭套裏。

而我孩子心性,正是貪玩的年紀,有了新朋友新玩具,轉頭就淡了對表弟的關注,從南京坐火車去湖南路途遙遠,我躲懶沒再跟着去。

再見段明風他已經十歲,王守中調任到南京,一家四口都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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