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幼不幼稚啊你

七月的天總是惱人的,悶熱的空氣同陽光一并往下攏,壓得地面上的人喘不過氣,紛紛低頭快走,往陰影處躲避。

但此刻,接近正午的陽光下,一群六七歲的小孩擡起頭,直面慘烈的陽光。

在他們前方,一堵超過十五米的木板牆矗立,牆上五顏六色的石塊散亂,繩索從頂端垂下,時不時輕碰牆面,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孩童們和這面攀岩牆糾纏了一個上午,十五米的高牆對6歲小孩來說太過高大,還未有人能成功将其征服。

但很快就将有了。

攀岩牆中上端,藍山抓着平整的岩點,仰頭向上。

離終點還有兩塊岩石,需要完成一次跳躍。

他手上的岩點小半個身子大,圓潤得讓人懷疑它是否該出現在攀岩牆上。

無處借力,無處支撐,僅憑摩擦力,要完成一次跳躍。

這無疑是道超綱題,高考的內容悄聲無息出現在一年級的試卷上。

好在藍山是個複讀生。

他吐出一口氣,剛掉的門牙漏風,讓他有些不習慣。他對着下面的保護員做個手勢,示意自己要起跳,保護者立刻壓低重心收緊繩索,做好保護攀登者墜落的準備。

他姿勢标準,可惜沒能派上用武之地。

藍山輕盈地起跳,腳在牆面上一蹬,利用短暫的上升抓住頂點的岩石,同時腳擡起,穩穩踩在起跳前手所抓的岩石上。

穩定住身體,空閑的手擡高,勾響牆頂的鈴铛。

叮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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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響聲宣告對岩壁的征服,孩童們發出驚嘆歡呼,藍山松手後坐,讓保護者慢慢把他放下來。

他落地,剛站穩,就猴急猴忙解開保護鎖,拽下保護帶,全無剛才在牆上的淡定。

孩子們圍上來,包圍圈沒形成,藍山已經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藍山——不去吃飯嗎——”和藍山玩得好的小孩喊着問。

“你們先去吧——”藍山跑着說,6歲的小孩的身體如牛犢子般精力充沛,剛攀完岩的藍山絲毫未顯疲态,他跑遠了,只剩聲音說,“我要去找人——”

藍山現在所在的地方,叫數體夏令營。鄭媛和潘詩要上班,沒那麽多時間看着放暑假的小孩,便費勁心思找了個夏令營,把一升二的兩個小學生送了進去。

藍山參加的是夏令營裏的“體”,而柏舟一則去了“數”。

競賽班總是拖堂,有些時候是講題,有時是講課。

今天是小測,不給提前交卷。美名曰要讓孩子學會檢查,學會思考。

柏舟一覺得很不人性,小測二十分鐘,有人能在十分鐘思考完,做完,并檢查完,最終全對。

老師不信,但這樣的小孩确實存在。

被困在位置的柏舟一少有感受到天才的煩惱,他安靜地坐在那,不無聊,但有些不耐煩。

他的目光時不時瞟向門外,體班的孩子們放學了,嬉笑隐隐傳來,藍山五分鐘前就站到了窗外,見競賽班沒放,便加入一旁的幾個女生,和她們一起玩起了翻花繩。

因為裏面在考試,他們說話壓得很低,笑也低低的,但聽起來還是很開心。

柏舟一用筆輕輕敲擊桌面,坐直了。他盯着鐘,離小測結束還有五分鐘。

時間一到,柏舟一毫不遲疑地起身,第一個交了卷,走出門,叫道:“藍山。”

“你們班放得好晚。”藍山和女生道別,繩子纏兩圈挂手上,回身說,“去吃飯吧。”

“小測。”柏舟一說,“不給提前交。”

“哦——”藍山說,“看樣子很有把握。”

柏舟一說:“嗯。”

他們說着往食堂走,忽然肩膀被拍一下。

兩人一并回頭,見到蘇思婷趕上來。

潘詩是個熱情的,在四歲認識後,她就時常和蘇思婷媽媽來往,兩家人的小孩都有上奧數班,都想走奧賽路,也有共同話題,這個夏令營,也是潘詩推薦給蘇思婷媽媽的。

“婷婷。”藍山叫她,他是個自來熟,蘇思婷和他比和柏舟一還熟些。藍山叫誰都是親昵的疊字,像個慈愛的長輩,他确實也是個長輩。

但他叫柏舟一還是老老實實叫舟一,或者大名。

因為柏舟一不是小孩,即使重生一次,藍山也總覺得柏舟一和他是同齡人,或許是因為他成長得很快,或許是因為他們并肩了十九年,習慣不了除了平視以外的視角。

“藍山。”蘇思婷打招呼,她也很早熟,她的家庭條件要求她早熟。她轉頭問柏舟一,“最後一題,你寫了幾種方法。”

最後一題是幾何,柏舟一說:“三種。”

蘇思婷質疑:“輔助線只能畫出兩條。”

“有一條有兩種。”柏舟一簡約說,他的視線還落在藍山手指上,指尖繞着紅色的繩子。

他想結束這個話題,還有點想玩花繩。

蘇思婷說:“這樣。”

她還想再問,藍山打住:“好啦,考完就完了,不要問了,一起吃飯嗎?”

柏舟一:……

說好一起吃,藍山又拉人。

“好啊。”蘇思婷說,“今天食堂好像有雞排。”

“是嗎?”藍山眼前一亮,正要表達開心,柏舟一忽然扯掉他手上的繩子,快步超了過去。

“喂——”藍山指尖一空。

“他怎麽了?”蘇思婷也不懂。

“可能怕去晚了沒雞排?”藍山猜測。

“啊!”蘇思婷醍醐灌頂,趕緊說,“那我們也快跑吧。”

“行。”

“等等我,柏舟一——”藍山和蘇思婷跑起來,追上柏舟一時,藍山伸手一攬,把人帶了個踉跄,然後毫不顧忌地哈哈大笑起來。

于是接下來半段去食堂的路,藍山是被柏舟一攆過去的。

三人嘻嘻哈哈跑到食堂,還沒進門就被守門口的老師喝住了:“別大聲喧嘩,食不言寝不語!”

“對不起。”三人齊刷刷道歉,連柏舟一都乖乖低頭。

被罵了的三人灰溜溜去拿餐盤,藍山小聲指責:“都怪你。”

柏舟一說:“怪你。”

藍山說:“怪你!”

柏舟一說:“你。”

藍山說:“你!”

“食不言——寝不語——”老師憤怒地吼一聲。

藍山和柏舟一縮縮脖子,被罵沒聲了。

幾秒後,蘇思婷小聲說:“幼不幼稚你們……”

藍山說:“他幼稚。”

柏舟一說:“他幼稚。”

蘇思婷怕他們又吵起來,趕忙捂住耳朵,耳不聽為靜。

但好在藍山和柏舟一沒有再吵,一個男生粗魯地插到他們前面,柏舟一和藍山對視一眼,決定一致抵抗外敵。

“站錯了吧,麻煩排下隊。”藍山拍一下前面那個男生,客氣地說。

“關你什麽事?”那男生回頭,趾高氣昂地說,“老子就要站這。”

六歲的小孩,一口一個老子。

藍山扶額,心道現在的小孩真不懂事,能不能學學柏舟一,成熟一點。

倒是忘了自己剛罵過柏舟一幼稚。

藍山不說話,那小孩當他好欺負,更是嚣張,推他一下說:“你有意見?”

藍山被推得後退一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柏舟一竄出來,毫不遲疑地用力推一把,直接把那小孩推倒在地。

“徐澤幫,滾去後面。”他冷淡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小孩。

“你——”徐澤幫狼狽坐下,一秒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他又怒又驚,喊道,“我要告訴我爸!”

藍山也震驚:“你和誰學的‘滾’?”

“我媽媽。”柏舟一說。

“小小年紀不學好!”藍山怒道,“以後不許說。”

徐澤幫見無人理睬自己,更憤怒了,大喊:“我要告訴老師!”

“你老師我來了!”說曹操曹操到,看值班的老師憤怒大吼一聲,“說了幾遍了,安靜!”

老師大步過來,看着倒在地上的徐澤幫,皺眉:“發生了什麽事。”

“報告老師。”藍山說,“他……”

“他插隊,然後滑倒了。”柏舟一說,“我扶他起來。”

“我沒有——”徐澤幫急了,正要狡辯,卻見柏舟一蹲下,低聲說:“如果你不想讓老師知道你作業都是抄的,就閉嘴。”

“你怎麽知道我作業都是抄的?”徐澤幫大驚失色,生氣都忘了。

柏舟一給他一個“你不需要懂”的酷哥冷漠眼。

徐澤幫沒反對,老師就默認了柏舟一的說法:“插隊的去後面!”

說着,就把徐澤幫往後攆。

徐澤幫狼狽地走了,走前甩下一句“等着”,算是維持了6歲小霸王的最後尊嚴。

“這人誰啊?”藍山納悶,“你們競賽班的?”

“隔壁的。”柏舟一說。

“他爸爸很有錢。”蘇思婷補充,“他爸把他送進競賽班的。”

競賽班看成績,只有在學校數學成績優異的小孩才能進,藍山是沒想到一個夏令營還要搞關系,他意外地多看了徐澤幫一眼,納悶:“他偏要進競賽班幹嘛?”

夏令營結束那天,藍山知曉了答案。

這個夏令營有點關系,和小學奧賽聯合創辦,競賽班有畢業考試,在考試中獲得第一的學生,可以直接通過小學奧賽初試,進入決賽。

成績發放下來,結果令人大跌眼鏡,平日墊底的徐澤幫,名字赫然出現在榜首。

“這不可能!”蘇思婷不可置信,“他小測沒一次及格過!”

柏舟一沒說話,他擡頭看着榜單,“柏舟一”第一次排到第二。

“去找老師。”藍山先反應過來,“你平時都是第一,去問問是不是判卷改錯了。”

“平時第一怎麽了?”不和諧地聲音傳來,徐澤幫大搖大擺地出現,對柏舟一嘲笑道,“你這叫關鍵時刻掉鏈子。”

“你!”蘇思婷先怒了,她一跺腳,“你信不信我告老師。”

“告呗。”徐澤幫有些虛,但馬上又挺直腰板,“我爸爸會解決的,我爸爸贊助了這次夏令營!”

藍山一時無語,他是第一次見有人蠢到把走後門的事這麽毫不遮掩說出來。

偏偏自己還沒辦法舉報。

夏令營要真是徐澤幫他爹贊助的,那确實告老師也沒什麽用了。

藍山有點生氣,被特權迎面擊中的感覺并不好。

見三人不說話,徐澤幫更有底氣了,他學着自己父母刻薄的話語,幸災樂禍道:“誰叫你爸爸沒錢呀,誰叫你爸爸沒本事呀,活該哈哈!”

蘇思婷一跺腳,眼圈都被氣紅了,她還想說什麽,藍山先開口,語氣少有的冷淡:“你以為你爸能什麽事都罩着你嗎?”

“當然!”徐澤幫說,“什麽事是給錢解決不了的啊!”

藍山嗤笑一聲,搖搖頭。

“你笑什麽?”徐澤幫被他笑的不爽。

藍山沒答,柏舟一上前一步。

徐澤幫怕他又要推自己,氣勢一下弱下去:“你幹什麽?你動手我告老師了!”

柏舟一卻沒有出手,他只冷靜地盯着徐澤幫。

“三個月後奧賽決賽。

“希望你爸也能贊助,這樣你才不會考得太難看。”

作者有話說:

柏舟一被動——天才推人。

僅在藍山受到攻擊時被激活

(咖啡崽和舟一上小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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