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怎會在此?”
二人異口同聲。
丁清道:“你先回答。”
孔禦見到了熟人,不,是熟鬼,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可看見對方臉上還被自己的劍燙破了一些皮,心生愧疚,一邊從懷中拿出傷藥一邊道:“我是跟着師父出來的。”
丁清瞥了一眼他的傷藥,沒接:“你們五堂的傷藥特殊,我不能用,一點小傷,一會兒就好了。你又是偷跑出來的?”
孔禦啊了聲,點頭算是應了丁清的疑問。
自無量深林一事,孔禦被方清山帶回北堂後便被家裏人訓斥了一頓,方清山先是領了鞭罰,而後去中堂一一致歉。孔禦就像個沒事人一般,被關禁閉的懲罰已因為他多次逃跑累計成一百多年,他臉皮早練厚了。
孔禦沒有捉鬼的天賦與根骨,原先是想拜方清山為師,方清山看不上他,他就改拜宣符長老為師。
此番會從孔家逃出來,也是因為前段時間南堂一個世家家主過壽,北堂的記咒長老與其有些交情,受邀前去,遲遲未歸,後有人傳他去了雪月城便再沒出來過了。
雪月城的傳言近些時日愈演愈烈,北堂衆人猜測許是什麽幻境迷惑人心,故而讓宣符長老帶人探探虛實。
北堂的宣符長老前腳才走,孔禦後腳就逃出來了,他別的本事沒有,跟蹤倒是很擅長,始終與對方保持半日路程,絕不會被落下,也不會被發現。
丁清聞言又是與雪月城有關,便拍了拍孔禦的肩膀道:“若你們那記咒長老當真去了雪月城,怕是已經死了。”
“死了?!”孔禦驚訝:“你如何知曉的?對了,你還沒說你怎會在此?你不是跟着周家那怪……周,周笙白走了嗎?”
怪物二字還未說出口,孔禦便被丁清冷冽的視線盯得背後發麻,及時改口。
“我來替你救記咒長老的魂魄。”丁清随便給了他一個理由,但也不算騙他,畢竟只要玉霄姬沒了,雪月城中應當也沒什麽能迷惑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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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禦不滿她的回答,嘀咕道:“你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我都把話全告訴你了,你還藏着掖着。”
丁清瞥他,見孔禦還啰嗦,于是哎喲一聲,捂着臉道:“我一說話就臉疼。”
“還疼嗎?對、對不住啊。”孔禦連忙道:“那你別說話了。”
丁清默默翻了他一個白眼,一人一鬼騎上馬,一路朝南堂境內走去。
孔禦來時無人說話不嫌悶,現下身邊多了個能交談的人便開始啰嗦:“你和周家有些關系,有沒有聽說周堂主也來南堂了?”
丁清一愣,孔禦道:“她應當比我們還早來,因為他們的記咒長老也來南堂的世家赴宴了。”
此番不光是北堂的記咒長老,就連中堂的記咒長老也不見蹤影。
每堂都有五位長老,對應着五堂擅長的符、咒、藥、劍、陣。
中堂因人丁漸少,長老也在近些年換了幾次,可謂一批不如一批,只有設陣長老蘇威是真正有能力的,其餘幾個比起其他幾堂的長老都是不如的。
中堂對付鴉魍死了個執劍長老,記咒長老也瞎了一只眼,現下生死未蔔,周椿必然會帶人親自前來調查。
入夜風大,丁清穿了禦寒的衣裳不覺得冷,孔禦騎馬還縮手縮腳,凍得牙齒打顫。
他逃跑時為了避開眼線,特地穿了孔家弟子的衣裳,這衣裳一點兒也不暖和。
孔禦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看向丁清那月光下明晃晃的鵝黃暖襖,道:“你的衣服……”
丁清撥弄發絲,尾指掃過金璎珞,像炫耀。
孔禦開口:“真醜!”
丁清:“……”
孔禦:“方才沒細看,現在才發現,黃配黃,金配金,像個沒見過錢的土財主。”
丁清一夾馬腹,駿馬奔馳出去,迎面刮來的寒風呼啦啦地将孔禦喊她的聲音抛之腦後。
什麽醜?
沒眼光!
她老大都說好看的!
孔禦眼瞎了。
二人入了南堂境內,對此地都不熟悉,索性孔禦沒說謊,他的确有些旁門左道用于追蹤,只要跟緊北堂的宣符長老便不怕找錯路,直去雪月城。
雪月城曾作為南堂供人觀賞的景點,在南堂多山水的景色中算不得多亮眼,唯一特殊的便是它有一個高且闊的城門。
據說這城牆是先修的城門再修的圍牆,雪月城曾有一任城主家財萬貫,想建當今世上舉世無雙的大城門,高圍牆,自己坐在裏頭當皇帝。
誰知道城門只建了一個,幾乎高聳入雲,亂兵卻打了過來,将城主殺了,錢財搶盡,雪月城的城牆便由後來者修建。
拆除舊城門所花的費用與時間比圍建城牆還要久,後來的城主幹脆便不推舊城門,只有這一道城門遠看別扭出奇,近看像是将入天宮一般。
入南堂境,到雪月城騎馬只需三日,丁清和孔禦走了兩日半便沒再向前了。
雪月城周圍有三處小鎮,他們不敢與北堂的人撞見,卻無意間選中了周椿的歇腳之所。
丁清剛下馬,孔禦嚷嚷着肚子餓,瞧見街前攤子上有賣包子的,掏出錢便要買兩個。從街道的另一頭走來紅衣女子,二人兩肩相撞,打了照面。
周椿救過孔禦,他心中記着呢,瞧見對方便笑:“周堂主!”
周椿顯然不太記得他了,不過目光掃過一旁明黃衣衫有些閃眼的女子,倒是一眼認出丁清來。
“丁姑娘。”周椿開口。
丁清牽着馬與她打招呼:“周堂主。”
孔禦被忽視也不在意,買了包子分給二人,自己率先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道:“咦?原來你姓丁啊,我問了你一路你也不肯說。對了對了,你和周堂主怎麽好似很熟?之前在無量深林你不還假裝……唔唔!”
丁清把自己手中的一整個包子塞進孔禦那張啰嗦的嘴裏。
她與周椿說不得很熟,丁清其實不太想面對周椿,畢竟她先前騙過對方,後來也不知怎麽就被周笙白丢給周椿照顧兩日。
周椿畢竟是中堂堂主,給她擦洗換衣服,丁清還有些羞恥心,知道閉嘴,不該再提。
周椿見到丁清,目光在她身後輕輕掃過,即便沒開口問,丁清也知道她想看誰。不過周椿的眼底也沒有失望之色,想來她也知道,周笙白即便在也不會大白日跟着丁清逛街。
更何況他不在。
丁清解釋:“我來此有事,就我一個,老大沒來。”
周椿點頭,她對丁清始終好奇,垂眸思索片刻後道:“丁姑娘與孔四公子是否定了下榻的客棧,若還沒有,不如與我們中堂住在一起,近來雪月城附近并不安生,多些人也好照應。”
丁清想拒絕,畢竟她打算天一黑就把孔禦丢在這兒,自己先入雪月城一探究竟的。
可她還沒開口,孔禦便連連答應:“多謝周堂主,如此再好不過!”
孔禦本就是背着家裏人逃出來的,不被北堂的宣符長老發現,又能得中堂庇護,他也就不怕遇上危險了。
周椿瞧得出來丁清欲言又止,奈何孔禦像個傻子,嚷嚷着要去客棧休息,兩人便一同緘默。
到了客棧,中堂此番來的人不多,能被周椿信任且一直跟在她左右的長老,只有蘇威一個。
丁清和孔禦一見都是熟悉面孔,二人同時放松了些。
熟人丁清就不必擔心自己一個鬼混在一群捉鬼的人群中會否有何危險了,畢竟無量深林內打過照面,蘇威知曉她。
孔禦率先拉着黎袁峰說話,周椿領丁清去了自己的屋內。
“客棧裏獨門別院的房間就這一處,丁姑娘便在這兒睡吧。”周椿一邊說,一邊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
丁清開口:“不必麻煩,我不住這兒。”
周椿望向她,頓了頓後問:“您與舅舅鬧矛盾了嗎?”
“哎?”丁清摸不清頭腦:“周堂主為何有此疑問?我與老大關系很好的!他還給我買了許多衣裳首飾呢!”
說完,她晃了晃脖子上挂着的金璎珞。
周椿先是松了口氣,又是詫異周笙白居然也會給女子買衣服,更意外周笙白選衣服首飾的眼光似乎并不好。
但畢竟是自家舅舅……
周椿幹笑兩聲:“真好看。”
“嗯!”丁清給了周椿一個肯定的眼神,果然還是周家人眼光獨到靠譜!
“既然丁姑娘與舅舅關系好,怎會獨身一人來南堂?”周椿道:“若是能避,丁姑娘還是避開雪月城附近,近來有傳聞雪月城內惡鬼食人,還有迷惑人心的古怪力量,丁姑娘來此太危險了。”
“多謝周堂主提醒,我就是來雪月城找人的,老大也知曉。”丁清道:“他給我設了歸途限期,我不能耽誤,今晚便要入城,一會兒就得走了。”
他們入鎮就已經天色不早,現下太陽将要落山,趁夜色入城正好可以隐藏自己。
“既如此,我這裏有幾樣東西可以讓你帶着傍身,丁姑娘稍等。”周椿走到床邊的行箱旁,從裏面拿出三張黃符來遞給丁清。
周椿道:“這三張符紙被封,需得咒術打開,每張符可擊退惡鬼一次,現下你可以觸碰,我将咒術告知你,你用時千萬記得,黃符離手再念咒。”
丁清接過,觸手溫熱,不過倒是沒把她燒着。
等周椿寫下咒語遞給丁清後,丁清一手捏着符,一手握着紙,幾乎熱淚盈眶。
“周堂主。”丁清深吸一口氣:“你們周家的人都這麽好嗎?”
周椿被她逗笑。
丁清記好咒語便把紙撕了,三張黃符揣入懷中,她道:“那我這就走了。”
“丁姑娘千萬當心。”
丁清走的是客棧後門,客棧前方周家的人太多了,加上孔禦那個碎嘴,她的一舉一動都要過問,她嫌他吵。
日落西山,雪月城附近的鎮子倒是熱鬧了起來,來鎮子裏的人不光有五堂前來打探捉鬼的,還有許多被玉霄姬的美貌吸引,慕名而來不怕死的。
燈紅酒綠的小鎮街道上人來人往,被周家包下的客棧卻分外安靜,孔禦和黎袁峰年紀相仿,一同坐在客棧門前的階梯上朝外看。
雪月城每日城門外都有幾十上百人自願死去,卻不見這些鎮子裏的人有多憂傷害怕,若是沒有俗事纏身,恐怕他們人人都想入那極樂之境。
丁清走後,周椿一直在院子外站着,她面容清俊,穿紅衣平添幾分豔色。此時晚風蕭瑟,刺骨生寒,周笙白落在周椿院子裏時,她的臉上卻不見絲毫意外。
她了解周笙白,丁清若不說她那身衣服是周笙白買的,周椿不會放她走。
而能叫平日無事不下山的周笙白特地帶人去鎮子裏買衣服,可見丁清對他而言确有不同。
這般不同,以周笙白的性子,不會放之任之。
他在陪丁清玩兒。
作者有話說:
周笙白:怎麽了?陪媳婦兒玩會兒躲貓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