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VIP]
丢了寶貝, 丁清悶悶不樂地朝雪月城的方向而去。
經過幾日的焚燒,尚且只能遠遠看見雪月城的城門,丁清都能聞到風中傳來的一股枯槁氣味。那是無數屍體被燒幹, 燒成灰燼又被風吹起,漂浮于空中的味道。
在這摻雜着粉塵的風裏,還有許多亡魂的碎屑,那是意志堅定的鬼魂還未完全消散之相。但焚鬼符燒完了,引咒結束, 陣法消失, 太陽出來了,這些東西也不會留太久。
城門越來越近, 風裏的氣息卻越來越幹淨。
這是丁清第二次站在雪月城的城門前擡頭朝上看,上次是雪月城被燒毀之前, 黑夜裏的城門看不到頂,僅能從霧氣中看見一對仿若眼睛的燈籠。
現下燈籠已經不在了, 又或許那天晚上城門上根本沒有燈籠, 一切都是玉霄姬制造出來的幻境。
朱漆的大門被燒毀, 破敗地歪在城門堅固的牆壁上。
從這裏朝裏看,還能看見雪月城原本街道的模樣, 哪條是路,哪裏是房, 依稀留着殘骸。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原貌拼湊完全了。
南堂足夠殺伐果決,随着這個陣法的消失,曾經屹立于世間幾百甚至上千年的雪月城也就此消亡。
一陣寒冬的風迎面吹過來, 風裏什麽也沒有, 幹淨地仿佛她此時所處的是一處曠野, 寸草不生的曠野。
丁清朝裏走去,走至城內站定了會兒,這才在城門頂上看見了周笙白。
今日天氣很好,陽光萬裏,碧空無雲,她一眼就能看見周笙白滿身玄色地立于風中。冬風欻欻吹起了他的衣擺,而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幾日前丁清所站之處。
丁清見到周笙白便忍不住心裏高興,她想從城門邊的臺階爬上去,可那臺階的底部曾趴過太多鬼魂,已經被燒毀了。
原本就不怎麽幹淨的城門邊上布滿了漆黑的鬼爪印子,那是數不清的鬼魂在瀕臨消亡之際伸出手,最後的掙紮與祈求。
丁清曾站在城門頂上看見過這一切,不可否認,她當時被那場面震撼了,仿若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俯視惡鬼,又像是他們中僥幸逃離的一員,搖搖欲墜,随時都會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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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這裏,擡頭看向城門頂。
一縷刺目的陽光透過縫隙落在她的眼上,丁清伸手遮住,眯起雙眼才看見那陽光是從周笙白的背後照下來的,他一眼就看見了她。
噗通。
罕見的,丁清的心口猛烈跳動了幾下。
她看着周笙白有些愣然,此刻她好像成了當初被焚鬼符燒毀的鬼魂,而周笙白成了能救贖她脫離烈火的那個人。
地位調轉,丁清不自覺地伸出手來,就像是祈求他拉一把自己。
周笙白早就看見丁清了,他看她在城門下發呆,看她發現了自己,看她眼中唯他無二,那朝上張開的雙臂,像是在期待一個擁抱。
于是周笙白俯身飛下,抱住了丁清。
随即帶她脫離了那仿佛能桎梏人魂的城門之下,飛到空氣爽冽的城門頂。
丁清的心跳還未平息,擂鼓一般越來越重。
她将這一切歸咎于城門頂上的風太冷了,而周椿的衣服有些薄,比不上她之前買的那件金燦燦的錦襖。
周笙白的手臂松開了丁清,可眼睛卻沒放開她。
小瘋子的身體異于常人,沒有哪個鬼有她這般厲害的再生能力,她被三道打鬼的黃符灼傷,燒幹了半邊身軀,最後卻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丁清将被風吹亂的頭發整理好,對着周笙白揚唇一笑,眼眸亮亮的。
她問:“老大,你來這裏做什麽?”
其實丁清想問的是,你怎麽沒回窺天山?
但她怕自己問了周笙白像是突然想起來這回事,而後展翅飛離,把她一個人丢在城門頂下不去,他也不是沒幹過這種讓丁清進退兩難的事。
周笙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頂,下巴朝雪月城內微微擡去,問她:“看見了什麽?”
丁清仔細朝雪月城內望去一眼,站的高了,一切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這一堵城門可以俯瞰整座城池,包括它的其他出路,然而城中的一切布局皆被打亂,唯有一些殘破舊址昭示着這裏曾經的榮景。
除了一片被燒焦的黑,丁清在這座城裏看不見任何顏色了。
她道:“什麽也沒有。”
周笙白嗯了一聲,又扶着她的肩膀帶她走向城門的另一邊,背對着雪月城的方向朝南堂其餘地方看去,又問:“那現在呢?”
丁清沒搞懂,只能照實說:“有樹,鳥,鎮子,村落,還有炊煙。”
那是鎮子裏人家做午飯的炊煙,袅袅幾縷,穿在了落盡樹葉的山林間,看上去像是很蕭條,實際上不是。
丁清知道,來年開春那片枯林會變得綠意盎然。
她像是忽然有些明白周笙白站在這裏發呆的原因了,可又有些不明白。
一場燒了三天三夜都焚鬼符,将雪月城與外界割裂,城內死氣沉沉,城外生機勃勃,這與幾日前的雪月城完全不同。
幾日前,雪月城的城門外堆滿了屍體,城內卻是一個個看似鮮活的鬼魂。
生死逆轉,南堂對雪月城內鬼魂的屠殺,像是救活了城外的一切,哪怕是山坳裏上無老,下無小的獨身獵戶。
紙醉金迷哪是人間極樂,真正值得向往的實則就藏于天地萬物之間的微小裏。
“丁清。”周笙白見丁清看着城外風景像是看傻了般,心裏沉甸甸的。
突然被叫,丁清應聲,擡頭朝他看去。
周笙白的眼神很深,像是能将人吸進去的漆黑的漩渦,那漩渦裏倒映着丁清白淨的臉,他問:“如果周椿沒有給你那三張符,你打算如何對付豔鬼?”
丁清一愣,實話實說:“我還會一個必殺陣法。”
涅陣。
又叫鳳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後生。
就連以陣法為主的西堂,也從來沒人敢用這個陣法,因為這是真正的玉石俱焚。
同處于陣法中的所有不論人鬼,都會爆裂,碎成塵埃。
丁清曾在無量深林險些使用了這個陣法,被周笙白阻止了。
她倒是無所謂,反正爆裂之後她還能複原,只是耗時長一些,過程痛苦一些,但同樣被陣法所破的玉霄姬就不同了。
不過比起涅陣,當然還是黃符好受一些。
周笙白并無意外她會這麽說,他不是今日才看穿了丁清的本質。
小瘋子不懂得珍愛自己,她不是仗着能再生的身體有恃無恐,而是習慣如此。
周笙白從不是拘泥于過去的人,他讓丁清跟着自己,試探過了,接受便是認定了。所以丁清以前究竟經歷過什麽,是什麽樣的人,周笙白都不在乎。
現在不是了,他發現自己還是在乎的。
無關她生前成親沒有,有無愛人,是否與旁人男歡女愛過。
有關于她到底經歷了什麽,才能把痛苦轉化成習慣使然,次次将自己逼至絕境也風輕雲淡。
周笙白開口:“丁清,我說話你聽嗎?”
丁清自然應下:“老大的吩咐,我必須得聽啊!”
在這一瞬,她好像看見了周笙白眼底的柔光,就像是冬季少有的灼日下一閃而過的錯覺。
周笙白道:“那麽以後,不許再讓自己身處于危險之中了,這是我對你的要求。”
丁清愣了愣,她像是沒理解周笙白這話的意思,似懂非懂地問:“怎樣才算危險?”
迄今為止,她在周笙白跟前所經歷的,對于丁清而言都算不上危險。
自然,若是她單獨被北堂的方清山捉住,那還真是挺危險的。
“所有會傷害你身體的,都算是危險。”周笙白道。
丁清為難:“這真是個不好完成的要求。”
“做不到的話,你就別跟着我了。”周笙白說完,便看見丁清鹿眼濛濛,像是要落淚似的。
周笙白的心裏有一瞬不忍,可想起來幾日前就在這個城門上,身體一半被黃符燒幹的小瘋子,他又狠下心來。
“丁清。”他催促着。
丁清哎了一聲,似是嘆氣:“那好吧,我盡量完成老大的要求,但老大能不能給我幾次機會?有時事情發展未必受我控制。”
周笙白垂眸,他道:“好。”
沉默不過一瞬,他又道:“若你真的意外遇上了危險,想盡一切辦法,必要向我求救。”
“會不會太麻煩你……”丁清還沒說完,就被周笙白瞪了一眼,她立刻噤聲,伸手摸了摸鼻子。
周笙白突然嗤地一聲笑出來,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邪氣,他道:“是,是會有些麻煩。”
丁清眨巴眨巴眼,莫名覺得老大陰陽怪氣的。
他接着道:“所以,你還是寸步不離我的好。”
那樣就沒有危險,也不存在救人、麻煩。
丁清舔了舔被寒風吹得有些幹燥的嘴唇,瞧見了周笙白露出的獠牙,心想果然不是錯覺吧?老大是有些陰陽怪氣的。
可是為什麽呢?
周笙白的視線落在丁清舔嘴唇的舌頭上,回想起了幾日前林子裏的那一吻,小瘋子有時很順從,有時并不乖順。
他拉過丁清的衣襟,彎腰親了過去,在丁清第二次舔嘴唇的時候,勾起了她的舌。
周笙白的獠牙牙根有些癢,那像是想要吞食些什麽的饑渴,于是他用獠牙不輕不重地磨着丁清的唇舌,企圖緩解,卻越吻越覺得不夠。
丁清被他啃得嘶嘶抽了幾口氣,她的雙手抵在周笙白的胸前,沒有用力推開。
她像是突然明白過來周笙白為何陰陽怪氣了,大約是玉霄姬的媚香作用還沒消散。
丁清感慨,玉霄姬何時變得這麽厲害了?都過去幾天了……果然當時應該帶周笙白去鎮子裏找個青樓的。
這個吻丁清不在狀态內,幾次未來得及吞咽口水,又系數被周笙白舔去。
周笙白的呼吸越來越沉,漸變得有些急促,他張口咬上了丁清的下唇,力道有些失控。
丁清發出了輕微的低呼聲,随即他的舌尖嘗到了些許血腥味,眼底閃過一抹幽色。
丁清立刻察覺出周笙白摟着她腰的手緊了,像是要将她給勒死。
胸腔擠壓,幾乎要失去呼吸,丁清掙紮着昂起頭,啞聲道:“我我我……老大,我不能、呼吸了!”
周笙白驟然回神,驀地睜開雙眼松開對方。
丁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唇一片紅潤,像是腫了,下唇那裏還有道細小的傷口。
周笙白看見被他獠牙咬出的傷口慢慢溢出一點血珠,他喉結滾動,想要将血珠舔幹淨,但是不能。
丁清有些狼狽,額頭上還有鬼鳥面具壓下的印記。
周笙白抿了抿嘴,什麽也沒說,便靜靜地等丁清平複心跳後,把人一把抱起。
丁清被迫勾住他的肩,問了句:“去哪兒啊,老大。”
她建議周笙白去找個鎮子,尋個青樓,把玉霄姬的媚香好好消解一下,可她不敢開口。
關乎男人能否管的住自己欲·望的尊嚴,丁清不打算去挑戰周笙白的這方面。
周笙白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