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VIP]
丁清覺得自己就像是要再死一次般, 呼吸都快忘了。
她的嘴唇緊緊抿着,一雙眼看向周笙白,目光落于他的唇上, 依稀可見對方尚未來得及收回的獠牙。
丁清說不出這是什麽感受,她放下受傷的那只手,轉而另一只手慢慢貼着心口的位置。紊亂的心跳尚未平息,面紅耳赤,急促地壓迫着她的胸腔, 那裏頭像是有一只野獸蠻橫地要沖撞出來。
撲通——
撲通——
甚至還在越來越快。
周笙白見她一直憋着氣, 立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眼眸中藏不住的擔憂與詫異:“呼吸, 丁清!”
丁清像是這才想起來,于是大口大口地喘氣, 心跳漸漸平複,視線仍舊停留在周笙白的嘴上。
周笙白捏着她下巴的手并未用力, 卻在微微發着抖, 他收回後, 又有些不可置信:“你怕我?”
丁清因為他這話猛然朝對方看去,撞上周笙白的那雙眼, 她像是恍然找到了答案。
那種感覺……是怕他嗎?
丁清覺得意外,她可以拍着心口保證, 她不會害怕周笙白的,這是她親自追上的老大,怎麽會怕他呢?
周笙白的表情就像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你怕我……你,你怎麽能怕我?!”他想不明白, 像是發火般朝她逼近一步, 重新把人壓在了石牆上, 咬牙切齒,雙眸圓瞪:“你不能怕我,不許怕我!”
周笙白彎腰壓下,鼻尖幾乎又要撞了上來,丁清的雙手幾乎摳進身後的石牆內。她望着對方那張俊俏卻充滿怒意的臉,聳起肩膀,整個身上都像是被燒起來一樣。
雙頰緋紅,呼吸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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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心跳快了!
糟糕,她當真是害怕周笙白的。
許是……這世上的每一個鬼,不論是善是惡,本能地就會害怕吞過無數惡鬼的鬼鳥獠牙吧。
周笙白見她垂眸,小小一只都快縮起來了,就像是當頭澆下一盆冷水,被打擊得背都挺不起來,內心無比挫敗。
他不想兇丁清。
他擔憂的一幕出現了。
卻不是在丁清發現他真面目的時候。
周笙白扯了扯嘴角,自嘲卻扯不出笑容,他曾抱有過幻想猜測,以為不論他變成什麽模樣,小瘋子都不會害怕的。
肩膀被額頭撞上,丁清的身形輕輕一晃。
周笙白肩上的衣裳蹭過她的鼻子,那股淡淡的清冽花香味傳來,她的腦子似乎不好使,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在哪兒聞到過這股味道了。
這是窺天山上下雪時小白花發出的味道,很清雅,像是風掃竹,雨落花。
而後丁清聽到周笙白低沉的一句:“你別怕我,丁清。”
“我、我不怕你。”丁清扯出一抹笑容來,她的指尖輕輕推着周笙白的胸膛,沒有強烈要求他離自己遠一點兒,但确實,只有周笙白離遠了,她才能呼吸。
“老大對我好着呢,我怎麽會怕你。”丁清告訴周笙白,也是對自己說。
“你帶我買衣裳首飾,給我泡溫泉,帶我飛過許多回,還吃過好吃的,幾次救過我。”丁清越說,越覺得靠譜:“你從未虐待過我,你已經是這世上最好的老大了。”
對,對,就該這麽想。
她的心跳漸漸平複了。
“舅舅。”周椿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喊過周笙白後,又喚了一聲:“丁……姑娘。”
丁清正在給自己的內心疏導,幾次三番勸說,那種古怪的慌亂感終于消失。周椿喊了好幾聲她才聽見,側頭過去看,正見身穿紅衣的女子站在莊前平臺之外,進退兩難。
她拍了拍周笙白的肩:“老大,周堂主到了。”
周笙白沒心情應對周椿,他眉頭還是皺着的,一張臉冷得出奇。
周椿來時匆忙,此時才恍然周笙白是摘了面具出門的,這還是自從他離開周家之後,有史以來第一次。
如此一想,周椿又不禁将目光落在了丁清身上。
此時丁清站在石牆邊,半垂着頭摳手指,一邊摳一邊悄悄用眼神盯周笙白的背看,從頭到尾沒問一句中堂裏那些中了五洩咒的人如何了。
周椿簡單将中堂的情況說了一遍。
上官晴瑛去了之後一眼就瞧出是五洩咒了,她沒有解咒的法子,但也算有應對之法,可以暫時緩解吐洩問題,但五洩咒帶來的眩暈感還是要等三五日後,咒法消失才行。
如此周椿已是感謝,便讓上官晴瑛留在周家,使黎袁峰配合她調藥,自己再回閉蒼山莊。
丁清全程低着頭,一聽上官晴瑛能治,以為沒人看見,故而也無收斂地翻了個白眼。
她開始讨厭上官晴瑛了。
周笙白将鑰匙遞給了周椿,周椿的眼一直在看丁清,她接過鑰匙,抿嘴不知自己要不要提,但方才在周家上官晴瑛說了好幾遍,想來她還是多句嘴吧。
“舅舅,晴瑛說……上官家确實有幫你的辦法。”周椿道:“她出門前聽到家中長輩提起過,南堂境內有小兒誕生伴随全身鱗甲,在他們那片稱之為魚人病,是受了某種詛咒所致。”
周笙白聞言,臉色有些蒼白。
丁清蹙眉,她沒心情想上官晴瑛了。
周椿繼續道:“那家人千裏迢迢帶着孩童來到了東堂上官家求醫,雖過程花費了許多功夫,但好在給對方治好了病,小孩兒身上的鱗甲拔去,如今已安然回到了南堂家中。”
周笙白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丁清卻擡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周椿。
“我想鱗甲與羽翼雖有不同,但鱗甲能拔,或許你的……”周椿的話音未落,便聽到一聲短促的呼聲,像是疼的。
丁清渾身一顫,腦海裏全是周椿說的話,她說那小孩兒身上的鱗片,是一片一片拔下來的,她覺得可怕。
雙臂上的雞皮疙瘩紛紛豎起,丁清的背後一陣發寒,她猛然想起記憶深處的某些畫面,心跳驟停。
她的十指被铐住過,鋼板夾碎過骨頭,她的眼皮被鐵鈎吊住不能閉上,她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十指指甲被拔下,連肉的指甲扔在了她的面前,鬼魅的聲音不住在她耳畔低語。
“丁清,你現在的魂魄,能分成幾份?”
一滴血融入了眼中,視線變得模糊,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道:“回主人,可分成一百二十份。”
于是是漫長的等待,等她的指甲長好,她的骨頭愈合,再重新開始夾碎,拔下!
“現在是幾份?”
惡寒叢生,丁清幾乎是癱坐在地上的。
周笙白沒料到她會倒下,他轉身看向丁清,見她竟然在這短短時間內便流了一身的汗,汗水順着丁清的下巴一滴一滴,暈花了地面。
丁清擡起雙手放在眼前細細去瞧,模糊視線裏,十指彎曲再伸直,過去的疼痛像是還殘存在骨髓裏折磨着她,可她的指甲完好,那個人沒有出現。
周笙白碰到她的那一剎,明顯感覺到了她在顫抖。
“丁清……”他喚她一聲。
丁清猛然回神,她擡頭看見周笙白就蹲在自己的面前,渾身的緊張都放松了下來,下一刻便毫不猶豫地沖進對方的懷中,縮在他的黑袍裏瑟瑟發抖。
她有機會逃離過去的。
永夜之主說要殺了周笙白,他忌憚周笙白,所以只要她跟着周笙白,便不會再回到過去那種生活。
周椿停了話,忙問:“丁姑娘她怎麽了?”
周笙白摟住了丁清的腰,坐在地上任由她往自己懷裏鑽。
那戴着珍珠花飾的腦袋掀開他的外袍便藏了進去,若不是她抖得厲害,周笙白就要懷疑她這是在投懷送抱了。
丁清的腳蹭了又蹭,直至身上沒有一寸暴露在空氣裏,這才慢慢緩和下來。
周笙白的外袍本就寬大,此時衣襟敞開,淩亂地挂在身上,徹底包住了懷中的小瘋子。
“這事先不提。”周笙白道。
周椿應聲,她看向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想起上官晴瑛對周笙白的用心,難免為好友可惜。
“舅舅,我見丁姑娘狀态不是很好,現下天色将晚,不如你們還是在雲川城內休息,等丁姑娘好些了再走吧。”周椿抿嘴,又道:“或過幾日随中堂一同去北堂散心,孔老爺子壽辰,幾堂的人都會到場,上官堂主也在,若舅舅想……可以問問他。”
她怕周笙白不答應,連忙道:“只是問問,他們奈何不了舅舅的。”
言下之意,便是勸周笙白考慮,若他臨了當真不願嘗試,上官家的人也攔不住他。
周笙白的掌心貼着丁清的後背,确定她的呼吸沒有那麽亂時,才将衣袍打卡一條小口朝裏看。
丁清臉色蒼白,滿頭都是汗,仍在細微發抖,手腳都軟了,卻能安心地閉上眼睛。
不知是吓暈了,還是睡着了。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個吻,他想起丁清在他的觸碰下也抖得厲害,他怕丁清害怕他。
周笙白難免自嘲,他生來就是異類,雙翼,鷹爪,獠牙,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如今丁清所面對的,還不是完整的他,現在丁清可以說謊告訴他她不怕,那當她未來看到那一面呢?她會逃嗎?
若她逃的話,周笙白一定捉住她,吃了她!
好舍不得啊……
長久的沉默要周椿以為自己又被拒絕了,反正周笙白從來如此,她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想到會聽見對方道:“我只跟過去,看看。”
周椿驚喜擡頭,聲音都帶着幾分雀躍:“舅舅!”
“我随隊伍,不現身,去北堂只說另有事,誰也不能說。”
“晴瑛那邊……”周椿怕瞞不住。
“那是你的事。”
“好,我很高興舅舅能夠想通,我這就去城裏給您與丁姑娘安排住處,待丁姑娘好些了,舅舅便帶她下山吧。”周椿當真很高興。
她勸了周笙白許多回了,對她來說,周笙白如何都是她的親人,可與他們沒有血親關系的那些人并不這樣看待。
若周笙白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他便可真正站在衆人面前,無需忍受那些異樣的目光與指點了。
周椿離開後,周笙白将丁清抱得更緊了些。
懷中的人脆弱不堪,像是稍微用力便可以捏碎般,這是周笙白從未見過的一面。
她從來都是膽大妄為,異想天開的,她連三道黃符剎那間燒毀半邊身體都不怕,連從萬尺高空多次摔下也不怕,她怎麽會怕他呢?
現在她這樣打着冷顫瑟瑟發抖着半暈過去,又是在害怕什麽?
“丁清,是不是我變成正常人了,你就不會害怕我?”周笙白俯身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內心猶豫的是他過去從未起過的念頭。
“我試試看,好不好?”周笙白低語:“我試試看……丁清。”
作者有話說:
丁清: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渾身發燙!慌張無錯!不敢看他……我害怕他。
作者: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