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VIP]
“老大!”
一聲驚回, 周笙白倉皇轉身,背對着疾步跑來的丁清。
他眼睑挂着的淚珠無聲地落入了天池裏,與池水融為一體。
看見水中波紋時, 周笙白有些詫異,他慢慢擡起手碰了碰自己眼下,指尖尚餘濕潤。這好像是他自懂事以來,第一次落淚,悄無聲息的, 就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淚痕很淡, 也僅有這一滴,被風輕輕一吹就沒了。
纖長的羽睫下, 幽深的瞳仁中殘存天石鏡中丁清的過往,那一幕幕令人疼惜的過去逐漸平息, 就像這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丁清跑到了周笙白身後,微微喘氣, 口氣還有些興奮:“老大, 我找到趙煊的秘密了, 我有辦法讓他身敗名裂,必然比死還痛苦!”
微卷的長發上, 羽狀銀簪斜斜插着,于陽光下微微反光。
丁清伸手過去扶正, 恰好周笙白轉過身來,冰涼的銀羽滑過她的指尖,緊接着是突兀且有力的擁抱。
周笙白很高,他的雙手環着丁清的肋骨, 哪怕已經彎身下來仍舊讓丁清踮起腳尖, 抱得有些費力。
丁清愣然, 方才的喜悅之情抛至九霄雲外,周笙白的軟發被風吹到了她的臉上,帶着冷冽小白花的香味,她眨了眨眼,不确定地用手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怎麽了?”她問。
周笙白的聲音悶在了她的肩窩:“清清。”
“嗯。”
“我抱抱你。”他道。
丁清哎了聲,心想古怪了,這不是正抱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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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老大把話說反了?其實是‘你抱抱我’?
管他呢。
丁清費力地往上蹭了蹭,僅一雙腳尖挨着地,她的雙手從周笙白的背後勾着他的肩,給了他結結實實一個擁抱。
丁清的過往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及時醒悟,靈魂尚且純淨。
周笙白有些慶幸她遇見了自己,他心中感慨萬千,竟一時不知,究竟是他救了丁清,還是丁清救了他。
在山洞裏的那些天,丁清擁抱渾身長滿羽毛的周笙白,親吻他,回應他的喜歡。周笙白便起了将她帶回窺天山,就和她兩個人待在那兒,哪兒也不去,一輩子都不出來的想法。
他想把她藏起來。
他想保護她。
凡是威脅她的,傷害她的,他都不會留下。
“老大……”丁清頗為不解風情道:“随便抱抱就好了吧?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追我,那些捉鬼的應當很快便能發現我在這裏了。”
周笙白嘆了口氣,心中不免氣惱,白心疼她了。可又想,大約便是她這股沒心沒肺,百折不撓的性子,才能支撐她走到自己面前。
他摸了摸丁清的後腦:“有我在,誰也帶不走你。”
丁清自然信任他的能力,只是她尚有自己的計劃:“我倒是不擔心他們帶走我,只是在此之前,我還有事要做,此事還得麻煩老大出面。”
“你說。”
丁清道:“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發現趙煊的性格古怪,他在背叛我之前,純然就是個溫潤公子,可卻能變得暴戾陰狠,轉而又做出款款深情的模樣。”
回想起過往,丁清依舊覺得不适:“當時我被永夜之主帶回去,并未細想,可今日我在城主府外附身了一片魂魄碎片在他身上,又立刻被他發覺,便也猜到了原因了。”
“他不是一個人。”周笙白道。
丁清震驚擡頭,眼神中有些意外驚喜,問道:“你是在罵人,還是真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如你所說,這世上會附身的鬼并不止你一個。”周笙白捏了捏她的臉:“凡世間貴胄人士,十有八九身上都附有鬼魂。那些鬼如你一般,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他們附身為人,是為了借他人的身體生存,而把身體借給他們的人,則是為了他們的過人能力。”
“正是如此!”丁清連連點頭:“我從城主府逃出那日,騙了趙煊弄斷雙腿,照理來說他不應該能站起來,除非有另外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操縱他的身軀。”
只是力量也有用盡之時,丁清受盡折磨,也不能在雙腿腿筋明顯挑斷時站太長時間,那個鬼魂卻可以讓趙煊一路追到城主府後門,直至抛出一劍後才喪力停下。
那時丁澈的死對丁清打擊很大,她的腦海中只要提起趙煊,不是惡心就是恨意,根本沒有細想這些奇怪的地方,現如今想清楚,也就明白如何報複對方了。
“老大,你能不能給周堂主去封信?”丁清道:“我想讓她在參加完孔老頭的壽宴後,來鄞都城。最好帶上孔禦,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攪事的好手。”
此刻丁清對他的要求,周笙白無不答應的。
丁清見他答應心中高興,随後又有些懊惱道:“還得回鄞都城找個驿站。”
“不必這麽麻煩。”周笙白道。
他與周椿之間很少書信來往,以前周笙白也不會刻意去找周椿,丁清曾說過每次只要周椿出事了,他都會出現救人,大部分是因為巧合。
不過他的确有可以聯系到周椿的方式。
周笙白牽起丁清的手,摸到她手心裏的冷汗,知曉她一路過來恐怕心慌得很,于是牽手的力氣稍緊了些。
離開天池,湖邊上還有許多冒出水面的寶石于陽光下熠熠生輝。幾道缤紛的彩光折射上周笙白的衣袂,丁清的眼沒往發光的地方看去,卻是落在了他袖擺的銀雀上。
天池旁有幾排柳樹,初春抽芽,樹下有一叢韌性十足的蒲草,這幾日天氣轉暖後,柔嫩的蒲草芯長了些出來,被枯黃的老葉包裹其中。
周笙白從中抽出一片蒲草葉來,那葉子如刀似劍,嫩得只需雙指一掐便能出水,僅有兩指長,一指寬。
他将蒲草葉朝空中扔去,單手比了個結印後,葉子自行折成了一只綠草蝴蝶,撲扇着翅膀朝遠方飛去。
丁清眼睛都看直了。
“這是什麽?”她問。
周笙白道:“化形咒與傳信符。”
丁清知道,符咒本為一體,中堂在最古老的時候這些都會,南堂也是後來中堂的分支過去,漸漸将符咒分開,自成一派的。
那些可以追述上千年之前的事,現下糾不出什麽意義。
厲害的捉鬼能士,的确可以以紙、以瓦、以石做符,花葉也是其中一種。
周椿可以憑空畫符,周笙白會用葉子做符葉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對咒術也頗有研究,之前在風蕭坳的安魂咒便是如此。
那些如今逐漸不會被人提起用上的古老秘術,周笙白會的不少。
“老大好厲害!”丁清不吝誇獎,望向周笙白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就在他們方才離開的天池邊上,有幾個蒙面的捉鬼行家出現,這些人是被趙煊養在趙家的,現下派出,滿城搜索丁清的下落。
趙煊幾年前雙腿殘廢不能行走,從天之驕子變成廢人,若非必要,他很少出門。
昨日會在街上與丁清擦肩而過,也是因為剛結束孔家那邊的壽宴,提前回來了。
孔老爺子的壽宴于三日前舉辦,當天晚上結束宴會,孔堂主留下趙煊與他談起自家女兒的婚事。
孔家長女孔鳶自幼在東堂習醫,趙煊因腿傷問題,沒少她聯系。
溫柔的趙煊很快便讓孔鳶墜入愛河,滿心滿眼只有他一個,甚至以為他治腿的恩情,央求來了一枚黑玉章,幾次三番向家裏提起趙煊。
趙家劍法獨特,孔堂主曾經也很賞識趙煊,他雖意外殘疾,可威名猶在,兩家聯姻對彼此都好。
趙煊卻婉拒了對方,次日一早便出發離開了孔家,只留下帶去的昂貴禮物。
趙煊提前走,其餘人還得在孔家将客坐滿為止。
壽宴上,中堂明擺着與東堂不對付,就在壽宴的前兩天,周椿與東堂的上官堂主動起了手,雙方符陣你來我往,看熱鬧的人堵了兩條街。
上官晴瑛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只能去找孔家人出面。
周椿的符化成了刀,割斷了上官堂主的一截胡子,她指尖攥着幾根白毛,眼神冰冷道:“看在孔老堂主的份上,這筆賬先記下,但上官堂主你且聽好了,因你言而無信,日後周家與上官家,再不必往來。”
往上追溯三代,上官家與周家可以稱之為五堂中最友好親近的了,若非如此,上官晴瑛幼時也不會住在周家幾個月。
此話是當着衆人的面說的,絕無回旋餘地。
上官堂主被一個晚輩割胡子拂面子,指着周椿的鼻子怒罵道:“小丫頭無禮!”
周椿懶得與其廢話,轉身便離開。
上官晴瑛跟了上去,她知道家中族老是為了給周笙白治病才聚在一起的,只是不知說好的治病,怎會演變成刀劍相向的地步。
不論她說多少話,周椿都沒搭理,上官晴瑛一路将周椿送回了周家所住的客棧,周椿才開口道:“你回去吧。”
“阿椿,你把話說得那麽決絕,難道以後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嗎?”上官晴瑛已經擔心得滿眼是淚了。
周椿卻比她先一步哭出來,她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因祖上與上官家親近,兩方往來密切,所以她信任上官家是真心實意要幫她的。
可到頭來,她卻眼見着自己的舅舅在衆人面前擡袖遮臉,踉跄着雙足化成了鷹爪,狼狽破窗而去。
這都是因為她,都怪她!
周笙白說得沒錯,她太蠢了。
“晴瑛,你回去吧……”
周椿關上了房門,上官晴瑛在她門前喊了兩聲阿椿,沒人回應後只能垂眸擦了眼淚,恹恹地往回走。
兩日後孔老爺子的壽誕上,衆人獻禮,為了面子,誰都沒當衆提起中堂與東堂的事,但私下閑聊的不少。
周椿近日總能聽到這些閑言碎語,她硬撐着在孔家住了三日,第四日便準備辭行了。
周椿早起還未動身向孔堂主作別,便在窗棂上看見了一只綠葉蝴蝶,那蝴蝶編得精巧,甚至在她開門後撲過來,她伸手接住。
綠葉蝴蝶在碰到周椿掌心的那一刻化成了一片普普通通的蒲草葉,突然騰起的霧氣上,顯現了幾行字跡。
等霧氣散去,字也沒了。
周椿心下微沉,她知道是誰給她傳信。
舅舅沒事了。
他去了鄞都城,還要她帶上孔禦一同前往,也不知所為何事。
作者有話說:
周·美男落淚·笙白:抱抱我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