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VIP]
謝嵐并非謝家的嫡長子, 南堂謝堂主有好幾個姨娘在家中養着,膝下子嗣衆多,光是兒子便有十多個, 且年紀相仿,除了長子之外,其餘都是二十多歲。
外界對謝堂主有過多番傳言,說他固定于二十年前的那兩年于家中廣撒種,種兒子。
這些都是三教九流中閑傳的話。
而那十幾個年齡相仿的兒子中, 謝嵐尤為突出。
謝嵐于符咒之術上極有天賦, 十歲便在南堂嶄露頭角,後被其父謝堂主看中培養, 十年的時間早已學有所成,于咒術上甚至遠超其父。
謝嵐雖不是正室所出, 但在謝家的地位比謝家長子還要重些,他都出面了, 鬥争中的兩方總得給些面子冷靜下來。
方才中堂弟子與北堂弟子對峙的方向并不遠, 符劍收起後便各自離開。
街頭人群散去, 幾個穿着不同的年輕男子摸摸鼻,撓撓頭, 眼中還有暗搓搓的嫌惡,卻也相安無事地一左一右分開。
那群人走了之後, 丁清才看見了謝嵐的相貌。
二十出頭的男子騎在一匹棕色的高馬之上,穿着月色衣衫,外罩銀白紗衣,高束的發絲上戴着玉冠。男子面容俊俏, 濃眉星目, 便是這等相貌身形也叫周圍女子不禁臉紅。
謝嵐的身後跟着幾個南堂弟子, 他正略微彎腰與其中一人說些什麽,似是察覺到了目光,那一眼穿過長長的街道與街上紛雜的人群,直接落在了丁清的身上。
此時丁清被周笙白攔在身後,是踮起腳越過他的肩頭與謝嵐對上視線的。
那一眼看得丁清一怔,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襲來。
她的呼吸仿佛停住了。
入春的陽光從謝嵐的頭頂照下,熠熠金色灑在了他的身上,男子眉目舒展,對着丁清露出一抹笑容。
丁清立刻低下背過身去,徹底藏在了周笙白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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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眼,謝嵐便繼續趕馬前行。一旁的孔禦見到對方啧啧了兩聲,嘆氣道:“看來黎袁峰是沒有機會了,只是沒想到謝嵐也會來參加比武招親。”
一場小鬧劇,并未在風端城內引起波動,消息甚至都沒傳出這條街便被人抛之腦後,更別說是傳進司家的耳裏。
入城的都得給司家面子,誰也不敢在他們的地盤上生事。
等人徹底離開後,丁清才扯了扯周笙白的袖擺。
她背對着對方,微微低下頭,叫人看不清表情,只是紊亂的心跳聲有些明顯,周笙白聽見了。
“老大,我們先別回去了。”丁清道:“多待一天吧。”
周笙白眼神微沉,方才他就要和丁清一起離開風端城了,周笙白不會認為是孔禦留住了丁清,能讓她改變主意的,應當是方才騎馬路過的男子。
叫……謝嵐。
見周笙白遲遲沒說話,丁清比出一根手指道:“一天,就一天!”
孔禦不會看人臉色,此時插嘴:“留下來多好啊,丁姑娘可以和周堂主碰面,還可以看比武招親的精彩。”
丁清嗯了聲:“的确要去擂臺見識一番司家的比武招親了。”
丁清的請求,周笙白沒有不答應的,一條街兩人還沒走出一半便又退回。
身旁孔禦不停聒噪,想讓他們往前去兩條街,住進中堂的客棧裏,只是丁清和周笙白皆沒理他,一路廢話回去,孔禦身後的兩個侍衛都沒眼看了。
司家的比武招親共要比試七天左右,在丁清和周笙白來前就已經淘汰了一批人,那些三教九流的在擂臺上留不住,便都在臺下觀望,學習他人的本事。
幾個世家公子都是最後到的,說是司家不看重身份地位,可到底還是給予了世家特殊優待。
先前洗出了三十多個能力與相貌品行皆是不俗的男子,司家将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個客棧內休息,今日是最後一天,明日便是世家公子之間的比試。
獨身的游俠與世家公子之間各留十人,再分別一對一進行比較,最終勝出的便可以當場與司千語定親。
回去客棧後丁清一整天都有些胸悶,不論做什麽事她都會不經意想起早間在街頭瞧見的那名男子,分明是不曾見過的容貌,卻輕易便記住了對方的笑容。
胸腔裏的鼓動像是随時要從口中跳出來,丁清伸手按着心口位置,深吸了幾口氣。
她心不在焉,周笙白不會看不出來。
丁清并未事事都與周笙白坦白,至少她将她的過去藏得很深,若非是天石鏡中的觀像,周笙白不會了解她的過去。
說到底,無非是因為趙煊消耗了丁清的信任,使她不再輕易向人展露自己的傷口。
周笙白不想逼她,可他心裏也急。
沉悶的酸脹感像是從心口傳至四肢百骸,就連呼吸都帶着煩躁郁悶。
晚間二人沐浴後,周笙白将人抱在懷裏時才覺得踏實了些許,可這一夜丁清沒睡。他陪着她沒睡,掌心貼着對方纖瘦的腰,把人撈進懷裏抱緊了些,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風端城中的擂鼓聲敲響了。
那是六個門高大鼓,圍在了比武招親的擂臺上攔着半圈,鼓後坐着司家的老堂主與司千重及其妻兒子女,還有一幹西堂的族老們。
擂臺兩旁高閣端着許多桌椅,裏面坐着的都是前來觀臺撐式的貴客,周椿還有南堂、北堂的幾個長老都在裏頭。
陽光正好,萬裏無雲日,不過才一炷香的時間內,擂臺上便已經換下了三批人。
丁清與司千重認識,她到司家是十二歲,死在了十六歲,相貌并沒太大改變,既能被司千重懷疑認出,司老堂主及司家族老說不定也能認出她。
故而丁清出門前特地在路邊攤位上買了帷帽戴上,周笙白見她選了個藕色繡紫玉蘭的帷帽,自己也于諸多帷帽中挑了個玄色的,彎腰讓丁清給他戴上。
丁清踮起腳讓周笙白擡起下巴,等幫他戴好帷帽後才伸手掀開自己帷帽下挂着的輕紗,露出半張臉朝他笑了笑。
見輕紗落下,遮擋了丁清的面容,周笙白忽而牽住對方,開口:“清清。”
丁清應聲,随後聽見身旁的男子問她:“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丁清足下一頓,不解地朝周笙白瞧去,有兩層面紗隔着,即便是如此近的距離,她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眼神,便順着心意道:“老大戴帷帽的樣子真好看!”
片刻靜默,周笙白似是輕嘆又似輕笑地發出一聲氣音。
她不想說。
罷了。
周笙白扯開話題:“你不是說過我不戴面具最好看了?”
“雖說老大相貌堂堂,十分英俊,露出臉來才最好看,可說到底此次我們去的是司千語的比武招親。”丁清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以前聽說書人講的話本裏,就有過比武招親的橋段,不願上臺的人被人擠上臺的比比皆是。”
她替周笙白理了理衣襟:“老大你這姿容擺在那群人裏,擺明了鶴立雞群,司千語若是一眼就相中了你,你又恰好被人擠上臺去,憑我老大這般無人能及的本領,只有不戰而勝這一條路了。”
丁清的話裏,滿是對周笙白的贊譽。
“屆時,衆目睽睽之下你走不了,賴不掉,周堂主此時又認出你,當衆叫你一聲‘舅舅’,你與司千語那就是門當戶對,不成親都不行了。”
丁清言罷抿嘴,回想了一下以前聽過陰差陽錯談情說愛的話本,便是這樣寫的沒錯了。
“……”周笙白靜默了片刻,噗嗤一聲笑出。
他将手伸進了丁清的帷帽裏,捏了她的下巴,拇指壓着柔軟的下唇,輕笑過後,又低音:“沒人會一眼相中我。”
丁清不服正要挺胸,周笙白緊接着道:“除了你。”
周笙白的話,丁清只在心裏反駁,但凡有人見過他面具下的臉,都會被其驚豔。
風端城內戴帷帽的人不在少數,加之今天正是比武招親中世家子弟比試,并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逐漸走進了觀戰的人潮中。
孔禦下場後便在一旁給黎袁峰鼓勁兒,目光四掃也沒瞧見昨日說好今天會來的丁清。
西堂主陣,六面大鼓便是司千重設下的陣法,凡是上了擂臺的人不管是祭出什麽樣的法器法術皆在臺上,下臺便不可再出手了。
比試主張點到為止,不可使人重傷,不可死亡,設定一柱香時間,時間一過自有判定,也避免了耗時過長的比試耽誤大家。
丁清與周笙白站在人群中央,她身量不高,踮着腳才勉強能看見擂臺上的兩人半截身子,不過瞧着雙方使的法術陣法也知道,其中無一人是謝嵐。
比試持續到正午,已經有許多人敗下陣來,黎袁峰倒是憑着會符會陣兩種捉鬼之法挺過幾輪。
午時暫歇,衆人用飯,一個時辰後比賽再度開始,謝嵐被安排在了下午的第三場。
一夜過去,丁清再度看見這個人時,昨日街前一瞥的感覺再度湧現。她眉心輕皺,心頭的跳動逐漸加快,像是脫離了她的身體,不可控。
謝嵐換了一身淡藍色的長衣,手執羽扇風度翩翩。
與他對峙的是孔禦的堂哥孔違,兩柄軟劍使的尤其好,也是北堂執劍長老方清山的親徒。
謝嵐對孔違拱手,雙方斯斯文文地開場,直起腰板的下一刻卻毫不留情地開打。
孔違如今的能力不在當年腿還沒斷的趙煊之下,也是謝嵐今日最強勁的對手。
兩柄軟銅劍飛上半空斷裂成一片片,如飛花走葉般朝謝嵐的方向而去,謝嵐手比結印,口念咒語改了軟銅劍的方向,雙眸一擡,竟給孔違施咒。
孔違眼前一花,只聽轟隆一聲,身後的閣樓坍塌。
他驟然回神,察覺出這是幻象咒,穩了心神之後閉上雙眼,封了視覺與聽覺,只憑上午對擂臺周遭記憶出劍。
雙方之争,尤為精彩。
孔違的劍碰不到謝嵐的衣角,謝嵐也沒完全占據上風。
鼓後的觀戰坐席上,司千重還得與設陣長老一同穩定擂臺陣法,否則以這倆個青年才俊的能力,恐怕很快便能沖破陣法,就怕傷及無辜。
司千重被設陣長老叫走,短暫缺席。
司老堂主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臺上謝嵐的身上,低聲對身側的記咒長老道:“謝嵐的确是個不錯的小子。”
“南堂的誠意,堂主怎麽看?”
司老堂主捏了一把胡子,眼神如望不見底的深潭,神秘莫測道:“這世道,總得改改,擇優除劣,适者生存。”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擂臺四周傳來了一陣輕呼,孔違中了謝嵐的咒,軟銅劍亂飛,沖破了陣法一角,勢如卷風,使周圍的看客紛紛擡袖遮擋。
司老堂主擡手揮了揮眼前灰塵,眼神無意間瞥見了人群中的一抹嬌小身影,藕色輕紗被風揚起,露出了張少女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