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VIP]
丁清借着人群躲開了謝嵐, 她知道這種方式只能暫時纏住他,若是謝嵐鐵了心要追上來,她還是跳不掉。
不過對方似乎還有顧忌, 丁清逃了兩條街,留在春日無邊石門牌下衆人身體裏的魂魄碎片看見謝嵐只是追了幾步便沒再跟上來了,她這才松了口氣。
回到與周笙白分別的窄巷,此時已經日落西山,丁清将魂魄碎片全都收回, 跨步走進巷子裏一片漆黑, 窄巷深處什麽也看不見,直至近了才能瞧見一個人影。
丁清小跑過去, 見到周笙白的那一刻還有些氣喘籲籲。
他就像是一直在此地等候,沒離開半步。
丁清走到他跟前後擡頭看了一眼窄巷的上方, 風端城已華燈初上,巷子外的街道隐隐透着燈光, 頂上兩樓之間裂開的一條縫隙正好可以看見深藍色的星空。
瞧見檐角一輪彎月顯現出來了, 丁清笑了笑道:“天黑了。”
周笙白挑眉, 又聽她說:“老大還沒走。”
她的眼眸很亮,可能是剛哭過的原因, 眼上睫毛還是濕潤的,笑容帶着些許得意。
周笙白說了, 只等她到天黑,丁清耽誤了些時間,結果他還在。
“你找到謝嵐了?”周笙白伸手掌住了她的臉,拇指輕輕擦過丁清的眼角, 指腹還能觸碰到一些濕潤。
丁清唔了聲, 點頭道:“找到了!”
她扯過周笙白的袖子, 踮起腳傾身壓近,嬌小的身軀将對方擋在了窄巷的牆壁上,放低聲音神秘兮兮道:“老大,我發現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周笙白看向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因為距離太近,他還能聞到對方身上未散去的酒味兒。她在花街柳巷前裝模作樣被謝嵐調戲的樣子他全都看在了眼裏。
後來謝嵐想要追上她,也是周笙白設下陣法阻斷他尋鬼的符咒的。
當時場面有些精彩,周圍的人都在看謝嵐的笑話,丁清将騙人的功夫演到淋漓盡致,也是那個時候周笙白才豁然明白過來,小瘋子并非是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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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清說她去找謝嵐,是因為謝嵐厲害,周笙白以為她是在誇贊謝嵐,實際丁清這話很直,她覺得謝嵐厲害,厲害得有些反常。
天色已晚,周笙白與丁清并沒急着趕路,而是回到了客棧休息。
小二将晚飯端上桌,房內點亮了幾盞燭臺,丁清坐在桌旁一邊吃飯,一邊将自己知道的統統倒給周笙白聽。
“不知老大有沒有聽說過,西堂在十多年前并非司家做主?”丁清說這話前深吸了一口氣,安靜了片刻才問出口。
關于她的身世,她這輩子只給一個人說過,那就是趙煊,結果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從那之後丁清就将自己的過去藏得很好,先前她不管認了幾個老大,都不曾主動透露過這段經歷。
面對周笙白,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只是一個人久了,丁清沒有訴說的習慣。
周笙白沉默着沒有回答,卻在丁清問完這話後心髒不可遏制地快跳了幾下,噗通噗通,越來越響。
他知道,小瘋子在信任他。
丁清告訴周笙白,她原是丁家的人,只是因為父輩和祖輩鬧了矛盾,所以從小并未生長在丁家,後來丁老堂主過世之後,丁清便帶着弟弟找到了司家。
曾經周笙白簡單問過一些問題,問她的陣法是誰教的,她說是家中長輩。
問她被爹娘抛下後有無找到親人,她說找到了,只是對方已經死了兩年。
再後來她就離開了那裏,那裏就是如今他們置身的風端城。
丁清道:“我只在司家住過幾天,去的第一天他們便借着要試探我和阿澈對捉鬼之術的了解,讓我們與司家的弟子進行了一場比試。”
“司家要找我,可他們不知我是男是女,只知道一個名字,我想讓阿澈過得好一些,便與阿澈換了名字。”丁清抿嘴:“那時我還小,會耍些小聰明,卻也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那天比試的是陣法,因為祖父曾經教過丁清,所以她對此還算熟悉,幾個司家的小輩能力确不如她。
丁清動了手腳,她自己先敗下陣來,被司家的幾個族老笑話兩句,再推着丁澈的輪椅上前,雙袖搭在了輪椅背扶上,藏住了袖內比結印的雙手。
丁澈與人比試的陣法,都是丁清在後設下的,結果毋庸置疑是贏了,她很高興,她以為司家人看見丁澈的能力,日後會按照丁老堂主的遺願,好好栽培丁澈。
只是她的那點兒小伎倆根本沒能蒙騙司家族老的雙眼,如若丁清與丁澈都是平庸之輩,他們樂意在府上添兩副碗筷,怕的就是丁家留下的種不平庸。
司家族老開始讓司家的小輩遠離丁清與丁澈,只有司千重是個纨绔子,整日想着法兒欺負他們,以此來彰顯他的與衆不同。
丁澈幾次在司家遇刺,有一次還被司千重碰上了,司千重大喊一聲:“什麽人?!”
那人匆匆爬牆逃走,身上一挂穗子掉在了草地上。
丁清當晚拿着那挂穗子打算找到司堂主,想告訴她司府不安全,還望對方看在過世的老堂主面子,多派些人手保護丁澈。
那夜很深,丁清将丁澈送到了司千重的院子裏,懇請他幫忙照看。
其實她心裏已有猜測,便覺得司千重的院子一定是最安全的,若司堂主不願多派人手保護丁澈,丁清也可提出讓他們離開。
當時司家的書房內只點了一盞燈,院外設陣,前後無人。丁清在陣外的槐樹下等了許久,直至書房的燈滅了,裏頭走出幾個人。
那些人并不全是司家的,年幼時她沒離開過西堂,後來長大了,去的地方多了才知道,那樣的穿着打扮是南堂才有的特色。
陣法散去時,丁清見雙方作別便沒再往前,随後聽見南堂中的一人道:“要想成大事,需計深遠,想必司堂主也懂得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的道理。”
“此事我會慎重考慮。”司堂主道。
“那謝堂主如何才能得知司堂主的決定?”南堂的人問。
司堂主笑道:“我若下定決心,必當給足誠意。”
南堂的人走了,司堂主迎月光而立,設陣長老正在破開書房四周的陣法,記咒長老則弓背站定于他身後一步距離。
丁清右腳微擡,聽見司堂主道:“千重纨绔,将來難成大器,千語還小,但也不是習陣的根骨,那日你也看見了姓丁的小丫頭能耐可遠超于他們二人。”
見對方提到了自己,丁清頓時屏住呼吸。
記咒長老道:“所以堂主才會答應與南堂長老會面,是為了給少爺小姐鋪好将來的路。”
“西堂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必不會再将它拱手讓人。中堂連着幾十年女子當家,如今沒落到門丁凋零,誰還記得中堂周家曾是捉鬼第一世家。”司堂主伸手捏了捏胡子:“南堂所言雖冒險,但也确為事實,這世道唯有站得越高,才能坐得越穩,小兒未來,我會替他們謀劃好的。”
“那丁家的那兩個小的……”記咒長老欲言又止。
司堂主跨步離開:“一塊絆腳的小石頭,挪開就是了。”
最終丁清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
次日丁清便當着司家族老的面提出要帶丁澈離開,在場衆人堆着滿臉僞善,無非是想控制他們,好無聲無息地殺死他們。
只有司千重那個笨蛋,鼓掌趕人沒讨到好,挨了一頓打。
可丁清還是借着司千重離開了司家,那日她将丁澈送到司千重的院子裏,丁澈發現了一個狗洞,原是司千重年幼時養過一條狗,後來死了,狗洞也沒補上。
丁清帶着丁澈去了司千重的院子,一捧爛泥砸到了滿身是傷的司千重臉上,惹得司千重哇哇大叫,引走了院子裏看守的下人們,如此丁清和丁澈才能逃脫司家。
當年司堂主和記咒長老雲裏霧裏的幾句話,丁清沒聽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最後一句,她和丁澈都是絆腳的石頭,會被挪開。
在司家的過往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丁清也只是将司堂主與記咒長老的對話籠統地說了一遍給周笙白聽,而後又推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場比武招親,也許就是司家的誠意。”丁清道:“謝嵐的身上有永夜之主的血,她和我一樣曾被永夜之主訓練過,他能适應永夜之主的血,幾乎擁有不死之身。”
桌上的飯菜沒動兩口,燭火搖曳,周笙白半垂着眼眸似是深思。
丁清放下筷子喝了口湯:“玉霄姬便是在南堂害死了一城的人,在幾堂找來之前,南堂未有任何明顯舉動,幾堂的人來了之後,他們便一把火将整座雪月城都燒了,未必不是想要銷毀什麽。”
可惜當時她只顧着與玉霄姬的恩怨,并未認真在城內外轉一轉。
雪月城內死的不光是普通百姓,還有其他幾堂的記咒長老及門下弟子,偏偏南堂的記咒長老和西堂的記咒長老未參與其中,留下一命。
“南堂與西堂在秘密謀劃着什麽。”丁清擦幹淨嘴角,認真地看向周笙白道:“且與永夜之主有關。”
“你對永夜之主了解多少?”周笙白問她。
丁清微微皺眉:“我不了解他,他很神秘,來去無蹤。他唯一的興趣大約是喜歡挖掘人身體的潛力……用各種殘忍的手段。”
似是回想起什麽,丁清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攥緊,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胸腔忍不住的躁動狂跳,道:“他和老大一樣,非人非鬼,實為人間異類。”
此話一出,周笙白的睫毛顫了顫,漆黑的瞳仁閃過震驚詫異。
他忽而想起了丁清提到她記憶裏,南堂的神秘人曾對司堂主說過一句話。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十多年前玉蒼山的懸崖邊上,枯葉凋零,冰雪交加,狂風之下的女人瘋狂到舉劍對準了自己的脖子與男人對峙。
當時那個人說的也是這樣一句話,他說這世道,本就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留下來的才配活着。
後來,便是血染白裙。
“老大……老大!”
丁清擡手在周笙白的眼前揮了揮。
周笙白驟然回神,桃花眼中的驚懼尚未消散,他愣然地望向對方。
燭燈湊近,丁清這才看見了他的獠牙居然長出來了。
怎麽……是要親嗎?
小瘋子一愣,臉頰不自在地紅了起來,她哎呀一聲:“我與你說正經的,你在想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