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VIP]
趕路而來的東堂弟子們在不知名小城的小客棧中遇襲, 便将客棧內藏着的鬼魂抛出腦後,面也沒來得及吃,一直忙到了天亮才勉強救回了幾個師兄妹。
次日丁清與周笙白離開也沒機會碰到上官家的人, 他們忙了一夜,終于能回房間躺下了,天亮之後便沒出過門。
這讓丁清安安穩穩地在客棧一樓的堂內吃了頓桃花糕。不遠處的地面上還有一攤水漬,應當是小二收拾出來的,否則被路過的人瞧見, 那畫面也忒吓人了。
吃完桃花糕, 丁清便與周笙白一同離開了,在回去中堂的途中, 他們不止一次碰上了上官家的人。
似乎等他們到了中堂境內遇見的,才是真正從東堂趕來的。先前在西堂邊境小客棧內遇上的那些東堂人, 原先就在中堂,是聽說了西堂邊境出的事後才提前一步趕去西堂的。
難怪他們的腳程很快, 丁清還沒從西堂趕到中堂, 他們就已經入了西堂的邊境。
沿途碰上的上官家弟子也知道中堂對沒有作惡的鬼魂比較寬容, 偶爾遇見丁清也只是打量了兩眼,并不敢在中堂地界內貿然抓鬼。
上官家與周家原是世交, 年後在滄海城決裂,中堂境內的周家弟子遇見上官家的人都沒什麽好臉色, 使得東堂人行事更為謹慎。
清明左右,中堂境內的雨水也漸漸多了起來。
至多還有兩日丁清與周笙白便可回到平水鎮後的窺天山,卻因為清明的雨水延誤了回去的時間。
令丁清意想不到的,她在楠城的街上遇見了上官晴瑛。
中堂境內, 沒有作惡過的鬼還算安全, 只有一些靠近中堂邊境的城池裏, 會有一些周家管不到的中堂旁支靠捉鬼為生,或一些等級較低的弟子想要以尋常鬼魂練習捉鬼之術。
丁清因為周笙白的原因,早在去年就與周家的弟子打過照面,頂着這張臉穿着周椿的衣裳招搖過市許多天,占了不少便宜。
加之楠城本就在雲川城附近,沒有低級弟子想要練手,街上更不止有她一個鬼魂。
當鬼多年,這是丁清少有的自在,偶爾穿梭于街道無需提醒吊膽,就仿佛自己還活着一般。
周家的人都不捉她了,就更別說那些只是從楠城路過的其他幾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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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清見到上官晴瑛時,她正站在燒餅攤旁,看着老婦從鍋爐裏取出一塊烤得剛好酥脆噴香的燒餅。距離她不過七步左右,燒餅攤的另一邊就是上官晴瑛與幾個上官家的師姐妹們一道看胭脂水粉。
“師姐,你看這個顏色好不好看?”年齡小的那個将胭脂盒的蓋子打開。
年長的大約三四十左右,眉心皺着道:“小師妹,我們可不是來此地閑玩的,明日一早就要起程去西堂,這些東西東堂也有,等事情辦完了之後,你再買個夠。”
丁清接過燒餅朝她們幾人看去一眼,認出年齡小的那個人是誰了。
不正是上官堂主的小女兒上官滟。
上官晴瑛站在一旁沒吭聲,上官滟悻悻地丢下手中胭脂,有些不太高興地甩了腰上的藥袋,大步朝前走。
胭脂盒咕嚕嚕從桌面滾了下去,掉在地上也摔裂了。
“這……”幾個師姐妹們面面相觑,最終只能是上官晴瑛出錢把胭脂買了下來,還按照上官滟方才挑選的喜好,重新買了幾個新的,恐怕是要哄人。
丁清聽見方才拂了上官滟最年長的那個女子道:“唉,若非是堂主交代,我真不願帶她出門……走吧,快追上她。”
上官晴瑛還在攤位上等老板挑好胭脂包起來,正巧與那幾個人錯開。
她們本住在一個客棧裏,現下天色已晚,攤位恐怕要不了多久都要收了,買完這些上官晴瑛便打算直接回去,也不跟着尋人了。
接過胭脂,一個熱騰騰的燒餅出現在了眼前。
上官晴瑛察覺到陰氣一怔,側過身便看見了丁清似笑非笑的臉。
經過滄海城周笙白被上官家的人迫害一事,丁清對上官晴瑛的那一點兒好感也煙消雲散,只是她知道上官晴瑛是個好人,只要笑臉相迎,她們就還是朋友。
上官晴瑛見到丁清有些意外的驚喜:“丁姑娘!你……你身體還好吧?”
丁清當着上官晴瑛與上官滟的面破開了上官家圍在客棧外的陣法,吐血到魂魄都震散了,就這樣連夜想追周笙白爬出了滄海城,上官晴瑛着急周椿的事便忘了丁清。
不過那已經是幾個月前了,現下丁清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上官晴瑛松了口氣,發自真心道:“你沒事就太好了。”
丁清嗯了聲,晃了晃手中的燒餅,上官晴瑛接過道謝。
“許久不見上官姑娘,上次匆忙一別……唉,快下雨了,我們找個地方避雨吧。”丁清的聲音柔柔的,她擡頭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夜空,的确快要下雨了。
上官晴瑛嗯了聲,随丁清穿過小巷走到另一條街上,二人找了個設了雨棚的面攤坐下,要了兩碗陽春面。
雨棚下挂着兩盞油燈,并不亮,淡黃色的光芒昏昏暗暗地籠罩在二人身上,霧雨很快就落下來了。
這雨打在雨棚上發出了沙沙聲,很小很細,像是一層朦胧的輕紗。
丁清去端面時面無表情,轉頭面對上官晴瑛又立刻露出一抹久別重逢的興奮來。
“上官姑娘怎麽會在中堂啊?”丁清問完,頓了頓,直覺自己說錯話道:“唉,周家與上官家的事我也聽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上官晴瑛連忙擺手,表示不在意:“我知道的,阿椿是說與上官家不相往來,但也沒有阻止上官家到中堂地界來,況且我們此次也只是路過,并非是來找阿椿的。”
“路過?那你們要去哪兒?”她明知故問。
上官晴瑛回答:“西堂。”
丁清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西堂好似要辦什麽比武招親,周堂主也過去了呢。”
“嗯……”
“那你們現在去那邊恐怕都比完啦。”丁清笑道。
上官晴瑛低垂着頭沒說話,丁清也垂眸吃面,眼神藏在卷翹的扇睫下。
兩口面吃完,她又嘆了口氣:“上官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滄海城之事也與你無關,但有句話我還是希望你能與上官堂主提一提。”
“老大是個好人,周家的人都很好,上官家不應當輕易破壞了兩家多年的情誼。”丁清道:“你不知道,那日我魂魄都震碎了,出去找了幾日才找到老大,他傷得很重,原因是因為喝了上官家端上來的茶。”
“老大也捉過許多惡鬼,若按佛家的功德算,怎麽也救了不少人了。可上官家的一杯茶就可以重傷他,這不是意外,是蓄意的。”丁清說着,眼眶都紅了,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你們明知老大的軟肋,卻還要往那裏捅刀子,為何要這樣害他呢,他……他沒有威脅過上官家什麽。”
一滴熱淚掉進了面碗裏,上官晴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也吃不下面了。
她趕緊取出手帕遞給丁清,丁清沒接,倔強地擡起手用袖子擦紅了眼。
“丁姑娘……”上官晴瑛猶豫了會兒,最終嘆了口氣:“叔叔并沒有要害周公子的意思,這只是……只是試探罷了,上官家也從來沒有想要與周家斷絕來往,這些我都問清楚了。”
丁清還在揉眼睛,纖瘦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丁姑娘你別哭了,你相信我,上官家絕對不會傷害周公子的。”上官晴瑛扶着她的肩道。
丁清抽泣問:“那你們、當時、當時為何要那樣?老大後來……修養了很久才漸漸轉好。”
“此事原也不是什麽秘密,只是過去太久,便被人遺忘。”上官晴瑛嘆了口氣。
那日在滄海城,上官晴瑛送周椿回去客棧後自己也回到了半邊廢墟的上官家客棧。孔家連夜給他們換了住處,上官晴瑛拉着她爹問了許久什麽也問不出,還是她哭了一夜,娘親來回答她的。
“周公子生來與常人不同,非人非鬼,這丁姑娘也知道。”上官晴瑛道:“古書有雲——世有天靈,離濁兆載,舍己化萬物,氣靈飛升蒼穹,是為天地間萬物之首,忌食血腥,諱損地靈。”
丁清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望向對方,不解這句話的意思。
上官晴瑛道:“這本書其實五堂中都有,裏面還有許多古老醫法、符咒、陣法等,只是那些都對捉鬼無甚作用,久而久之就被人遺忘了。叔叔是幾百年來,我上官一族中悟性最高的,若非如此,當初爺爺也不會舍長立幼。”
“叔叔早就看見過這本書了,可那些虛無從未在世人面前出現的東西,沒誰會放在心上,直至十多年前,他帶我們一衆子輩去周家拜訪。當時我們年幼貪玩,其實對周公子并不好,堂兄更是……為了開周公子玩笑,騙他喝下了鼠血。”提起過去,上官晴瑛便覺得丢人慚愧。
正因為周笙白意外喝下老鼠血,化成了一只龐大的飛鳥沖撞了周家的大門,當時的堂主還是周椿的娘。
“瑷姨想阻止,可周公子飛走時被叔叔看見了,從那之後,叔叔便将東堂境內的捉鬼事物一一分派下去,甚至不惜厚着臉皮請阿椿派人來管。”上官晴瑛捏緊衣袖道:“他找了許多古籍,研究多類藥物,想要看破周公子的身份。他做這一切,從來不是為了傷害周公子,可意外造成的傷害……也是傷害。”
這些事,上官晴瑛原也不知道的。
她自幼只知道,叔叔想要給周笙白‘治病’。因她年幼在周家住過,也認識周笙白最久,所以讓她連帶着周椿多次勸說。
上官晴瑛本以為,治病真的只是治病。
其實不是。
丁清聽到這兒,将信将疑:“那你們去西堂又是為何?”
上官晴瑛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就不再隐瞞:“西堂邊境的冰山融化了,傳說那裏曾住着雪女。冰山融化事有可疑,叔叔猜測……那傳聞中的雪女,其實也是與周公子一般。”
關于冰山雪女一說,早在幾百年前就出現在西堂了,這也是這十幾年來上官堂主找到的蛛絲馬跡。
丁清這回才明白,周笙白在西堂邊境傷的那些上官家的弟子不是恰巧在中堂,而是本就在中堂。
上官堂主早就将自己的親信分散在五堂中,去搜尋他于古書上看到的一句未必為真的話。
世有天靈,離濁兆載。
忌食血腥,諱損地靈。
作者有話說:
遲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