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外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的,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這會兒快中午了,從昨晚便沒怎麽進食,胃裏空蕩蕩,蘇晚吹幹頭發,點開軟件想叫個外賣。

他不會下廚,家裏的廚房純屬擺設。他在軟件上看了一圈,沒找到什麽特別想吃的,最後随便找了一家附近的粉店,下單了一份花甲粉。

等外賣的空隙,他戳開微信。

他爹估計被他氣到了,沒再發來信息。霍禮呢,是他沒回複,對方不好再發信息過來。

感情的事,不宜多插手。

再好的朋友也一樣。

蘇晚手指往下滑,略過設為免打擾的幾個亂七八糟的群聊和公衆號通知,下一個好友和他最後一次信息來往是一周前。

微信裏好幾百人,但翻來翻來,找不到一個可以純粹聊天的。

蘇晚其實是個很熱衷于玩的人。

沈秋也是。

他倆認識就是在酒吧,因為兩邊的朋友喝多了起了點沖突,後來誤會說開,沈秋朋友非說為了賠不是,要替他們這桌買單。

他們這邊六七個人,這筆單不算貴,但讓人平白出這筆錢也怪不好意思,拉扯了好幾個來回,不知道說了什麽,最後蘇晚朋友一錘定音:“那行,就當交個朋友,下次我們請。”

既然說是交朋友,為了表示友好,兩桌人幹脆拼了個桌,坐一塊兒了。

蘇晚那天人不是很舒服,感冒頭暈,本來不想出門,硬是被這群狐朋狗友從家裏拖出來。他找了個角落坐着,整個人恹恹的,大家聊得熱火朝天,他安靜地跟睡着了似的。

直到後來散場,不知道誰提了句把微信加上,蘇晚沒這念頭,手揣進口袋裏,當作沒他事。

Advertisement

過了會兒,大家微信加得差不多了,有人注意到他,舉着手機喊了聲:“兄弟?”

人家單也買了,到這份上,不加微信顯得跟看不起人家似的,說不定又是一場沖突。蘇晚不想生事,加個微信也不會少塊肉。

他慢悠悠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好友二維碼,遞過去讓人掃,不忘給自己找個借口,說話甕聲甕氣的:“不好意思啊,有點感冒,反應慢。”

“感冒?那少喝點。”對方沒介意,反倒還好心地關心了一句。

蘇晚點頭,手機遞出去轉了一圈,将那群人微信都加上了才又回到他手裏。包括沈秋的。

但那天晚上他是真沒注意到這麽個人。

直到後來兩邊人又約了幾次酒,逐漸熟悉了,蘇晚才驚訝發現:欸,對面這哥們有點帥啊。

就因為有這出,到後來在一起,彼此都沒約束過對方。

愛玩是天性。

沒必要壓抑自己以及給對方壓力。

這是他倆說好的。

但這個玩,也僅限于和朋友出去喝喝酒、唱唱歌。

一觸碰到原則問題,就不行。

蘇晚吃完粉,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就他那麽個工作,周末雙休,平時加班都很少,工資同樣也少得可憐,要不是有他爹這個大腿給他抱着,他根本潇灑不起來。

所以,鬧鬧脾氣頂頂嘴無傷大雅,真要把他爹惹急了苦的還是他。

更何況一個人待在家還挺無聊。

蘇晚拿着車鑰匙下樓,順手将垃圾打包帶了下去。

他住的這個地方離他家有點距離,不在一個方向。又下着雨,蘇晚打開雨刷,控制着車速,不敢開快的。

周末有點堵車。

平時四十分鐘的車程蘇晚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家。

他從小生活在這一片,他爹蘇弘遠做生意做得早,蘇晚小時候關于和他爹相處的記憶其實并不多。那時候房價還沒現在漲得這麽厲害,蘇弘遠在這買了一棟獨立小樓。

位置算不上繁華,但也不偏。

到現在,這一塊兒的房子還很搶手。

蘇晚将車停進車庫,食指甩着車鑰匙進了家門。

鞋櫃裏他的淺灰色拖鞋擺得整整齊齊,他在玄關處換了鞋,家裏的阿姨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瞧見他,驚喜又親昵地叫了聲:“小晚。”

蘇晚應了,沖她笑了下:“娟姨。”

“你爸還說你不回來了呢。”娟姨明顯很高興,圍着他轉,不停問:“餓不餓啊?要不要吃點什麽?”

“不用了,我剛吃了飯。”他往裏走,眼睛往家裏四處瞟了瞟,“就你一個人在家啊?”

“沒有,你爸在樓上書房,你阿姨約了朋友上午出門了。”

這個阿姨指的是蘇弘遠的現任妻子,蘇晚名義上的繼母。

但他一直喊阿姨,家裏也沒人讓他改口,就一直這麽叫着。

蘇晚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這個天氣出門?”

“好像是你阿姨的朋友難得從外地回來,約着見一面。司機送去的,別擔心。”

蘇晚“哦”了聲,又問:“我爸今天沒上班?”

“後天要出差,所以這兩天在家休息呢。”娟姨說,“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去不去。”蘇晚搖頭,機靈地沖她一眨眼,“跑他跟前就挨罵,我就待樓下吧。”

“你這孩子。”娟姨嗔怪地拍了拍他,見他問完家裏所有成員的行程了,才再次問:“真不吃點什麽?”

“真不吃。”

“那行吧,我去準備一下,晚上給你做頓好的,感覺又瘦了。”

娟姨念叨着,回了廚房。

蘇晚倚在客廳沙發上,看她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裏。很小的時候,他媽就生病去世了。那會兒蘇弘文事業剛起步,忙起來整日都不着家,家裏就娟姨陪着他,這麽多年,他長大了,陪他長大的人卻漸漸生出了白發。

娟姨說是在他家工作,其實早算得上是親人。

蘇晚沒想上去礙他爹的眼,但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連心,過了一會兒,他爹自個兒下來了。

“不是挺硬氣地說不回來嗎?”蘇弘遠頂着一張萬年嚴肅臉,在他對面入座。

蘇晚剛打開一局游戲,還沒正式開始,他想了想,退了游戲,嘴上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回我自己家,你管我呢。”

蘇弘遠叫他回來吃飯,等人回來了又看他不太順眼。

蘇晚覺得他倆性格可能不太合,還好沒怎麽生活在一起,否則家裏沒個太平。

蘇弘遠冷哼一聲,從他話裏找茬:“你還知道這是你家呢?一個月也沒見你回來一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年薪百萬,工作多繁忙。”

這是□□裸的侮辱,蘇晚不樂意了:“年薪百萬怎麽了?年薪沒有百萬怎麽了?這世界上年薪沒有百萬的人多了去了,怎麽着,還不允許人家有夢想,努力奮鬥啊?”

“別人有沒有我不知道,也管不着。”蘇弘遠上下掃視他一眼,懷疑道:“你像個有夢想,努力奮鬥的人嗎?”

這一問直擊靈魂深處。

眼見着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廚房裏的娟姨頭疼地“哎喲”了聲,都快出來打圓場了,窗外适時響起引擎聲。

阮岚回來了。

倆人暫時歇戰。

視線齊齊投向門口。

阮岚打開門,手裏拎了不少東西,瞧見蘇晚坐沙發上,打了聲招呼:“小晚回來了。”

她語氣裏沒有驚訝,好像蘇晚不是一個月才難得回來一次,只是尋常上完班回家一樣。

蘇晚“嗯”了聲,禮貌叫了聲“阮姨”,上前替她拎東西。

阮岚将手裏的東西交給他,邊低頭換鞋邊說:“正好,我今天逛商場,給你買了雙鞋,待會兒試試合不合腳。”

蘇晚下意識垂眼,往手裏的手提袋上瞄了一眼,看見他喜歡的運動品牌logo。

“謝謝阮姨。”他歡喜道。

阮岚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不管是性格還是長相。

但溫柔并不代表柔弱。

蘇晚其實還挺喜歡她,和她相處很自在。

阮岚給他買的鞋是剛出的新款,碼數很合适,剛一上腳,阮岚就誇:“好看,我就說适合你。”

蘇晚自己也挺喜歡,試完鞋又和她說了一遍謝謝。

阮岚想得挺周到,逛一次街,給家裏每個人都買了禮物,包括娟姨。

晚上吃飯時,難得蘇晚和蘇弘遠坐一個桌子上氣氛融洽。蘇晚不算很挑食的那一類,他偶爾是故意給蘇弘遠找不痛快。

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蘇晚狠狠誇了番娟姨的手藝,果然見她笑得合不攏嘴。

飯後,阮岚親自切了盤水果端過來。

蘇晚叉了塊蘋果遞給阮岚,自己又叉了塊吃。

蘇弘遠估計有話說,飯後沒上樓,一直坐沙發上。蘇晚猜是針對他的,不樂意聽,但也沒辦法走開。

幸好,在蘇弘遠剛要開口時,來了個電話。他拿着手機起身去接。

蘇晚餘光留意着動靜,邊吃水果邊在心裏祈禱他這通電話接久一點。

結果,事與願違。

蘇弘遠很快打完電話回來,沒再坐下,反倒問了他一聲:“你明天沒事吧?”

果然,蘇晚心道。

“幹嘛?”

“明天中午家裏來客人,你留在家吃飯,順便幫忙招待一下。”

我能幫忙招待什麽?

蘇晚剛要回話,又怕将他惹毛了,今晚他要在家睡覺,硝煙四起什麽的不合适。

這個要求不算什麽,他頂多安安靜靜杵在一邊,說幾句漂亮的客套話。

他一想,答應了:“行。”

蘇弘遠明顯對他難得的順從感到意外,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麽,上樓又進書房了。

翌日,蘇晚一覺睡到九點,被蘇弘遠親自敲門叫醒。

沒上班時他習慣熬夜晚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是常有的事。但蘇弘遠看不慣他這作風,逼他起床。

“客人待會兒就到了,你連床都沒起像話嗎?”他聲音自帶威嚴效果,比鬧鐘還醒神。

蘇晚無奈從床上爬起來。

客人十點多來的,蘇晚等了一會兒,差點在沙發上眯過去,見人來了,才揉了把臉站起來。

來的這人他認識,蘇弘遠的生意合作夥伴,但僅限認識,并不熟。

對方身邊還帶了他女兒。

見了面,彼此打了招呼,對方看向蘇晚,笑着提了句:“不知道小晚還記不記得叔叔,我們見過幾次。”

蘇晚對外一般不會給蘇弘文丢臉,他客氣笑笑:“當然記得。”

阮岚在廚房幫着娟姨準備午餐,蘇弘遠有公事要談,留下蘇晚和對方的女兒大眼瞪小眼坐在客廳。

美名其曰:我們大人的話題你們都不樂意摻和,年輕人和年輕人才能玩一塊去。正好,你們年齡相仿,應該有共同愛好。

昨晚吃飯時蘇晚還在納悶,家裏來客他接待什麽,這會兒全明白了。

他看着對方慈愛的眼神,心想:我們性別不同、性取向不同,在此之前見都沒見過,能有什麽共同愛好……

但他跟家裏出櫃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那之後就沒再談過這個話題,不知道蘇弘遠還記不記得,或者,當沒當真。再者,就算蘇弘遠不記得了,他也不能當着他合作夥伴的面再讓他回憶一次。

蘇弘遠他們上了樓,蘇晚無奈,拿出招待客人的禮儀,詢問:“需不需要吃點什麽水果?”

對方看似文文靜靜一小姑娘,端着果汁禮貌道:“不用,謝謝。”

蘇晚點點頭,徹底沒話。半天憋出一句:“那你随意,別客氣。”

他沒事做,掏出手機,在屏幕上左右滑動,最後目光落在游戲上。

他在思考當着客人的面玩游戲是否禮貌,擡頭,發現對方在看着他。

蘇晚:?

那姑娘被發現,倒是大大方方的,她說:“其實我見過你。”

蘇晚下意識“嗯?”了聲。

那姑娘看了廚房方向一眼,壓低聲音:“去年在情緣,你男朋友跟你表白那天,我就在現場。”

蘇晚在心裏道了聲“卧槽”

他沒記錯的話,情緣是沈秋某個朋友開的,是一個gay吧。

那姑娘不好意思笑笑,解釋:“我有點事,剛好去那找人。”

蘇晚“哦”了聲,心想:你是得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啊,才會去gay吧找人。

其實情緣并沒對外直接表明是個gay吧,只是去那的人大部分都是熟人或老顧客,大家心裏都清楚。

蘇晚沒再糾結這一點,那姑娘小聲說:“我當時就覺得你和你男朋友很般配,還跟我朋友談論過。剛一見到你,我就認出你來了。”

蘇晚笑笑,不太好說,你覺得和我般配的那位已經成為我前任了。

那姑娘還在回憶那天在酒吧見到的那一幕。

語氣裏竟然還有些羨慕:“你和你男朋友都很帥,而且感覺你男朋友挺浪漫的。”

蘇晚認同前一句,但後面一句,他仔細琢磨了下,覺得這姑娘對浪漫的定義有點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他記得那天沈秋沒拿鮮花沒拿禮物,兩手空空,哪裏浪漫了?

直到吃中餐,蘇弘遠他們才下樓,蘇弘遠的合作夥伴看見兩位年輕人湊在一起說話,以為他們相談甚歡,笑着說兩位年輕人以後可以多來往。

蘇晚擡頭,看了一眼蘇弘遠。

蘇弘遠沒看他,但笑着說:“當然,多個朋友是好事。”

蘇晚聳聳肩。

這頓飯吃完,又待了會兒,快下午兩點了,蘇晚借口說自己還有事,要先走。

娟姨将他喊到廚房,拿出自己手工做的糕點,“這些你喜歡吃,我才做的,你帶去當早餐。”

“不了吧。”蘇晚可不想動手,當即拒絕:“我不會弄,再說了,我想吃跑回來就是了。”

“你可拉倒吧,忽悠誰呢,你可不像是為了吃些糕點跑回家的人。”娟姨毫不客氣地拆穿他,打包好硬塞到他手裏,又拿出小時候哄他的語氣,道:“很簡單的,早上起床蒸一下就好了,整天吃外賣多不健康。”

好歹是一片心意,蘇晚拿着了,“那行吧,待會兒你發微信告訴我怎麽弄啊。”

娟姨說行。

蘇晚揣着一袋糕點,跟長輩們打了聲招呼就先離開了。

他原計劃是直接驅車回公寓,今天沒睡醒,早困了,就想回家補個覺。

車開到半路,手機嗡的一聲震動,蘇晚開着車,瞥了眼,是微信提示。

他起初沒管,後來電話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提醒,想了幾秒鐘,才抽出手在屏幕上劃動了一下,又開了免提。

“信息也不回,你在哪呢?”電話那邊問道。

蘇晚簡單回了兩字:“開車。”

“你去哪?”

“回家吃了個飯。”

“噢。”那人說:“我記得你家那邊那條路可以直接岔到情緣來是吧?”

蘇晚一聽“情緣”兩字就警覺起來,說:“不能。”

“我已經過了那個岔路口了。”

“掉個頭多簡單的事。”他說得輕而易舉。

“簡單是簡單。”蘇晚笑了下說:“但今天來不了。”

“怎麽?”

“困,急需補覺。況且我前天和霍禮喝兇了,這兩天胃不舒服,得養養。”

“前天?”那邊問:“在情緣?”

“不是。”

“好吧。”

本以為這茬過去了,蘇晚剛要說結束語挂電話,那邊又忽然說:“可今天你真得來。”

蘇晚皺了下眉。

“不是我逼你,”電話裏頭的人說:“今天我過生日呢,本就沒喊多少人,就幾個朋友聚一下,給個面子吧?”

“胃不舒服沒事,別喝酒。過來坐坐,給我撐撐場面。”

生日啊。

這就不太好拒絕了。

蘇晚想了下今天幾月幾。

他向來不怎麽記別人的生日,說自己記性差。

“那行吧,生日快樂。”他思忖片刻,答應了,問:“幾點?”

“晚上七點吧?雖然我已經在這了,喝完酒去吃宵夜。”

蘇晚瞄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早,還可以回去睡會兒。

“那我晚點過來,你們玩你們的,別等我。”蘇晚只打算過去坐會兒,話裏意思很清楚。

那邊也沒勉強:“行。”

電話挂斷。

這兩天天氣都不怎麽好,今天雖然停雨了,但天色還是陰沉沉的。

蘇晚回到家,才點開手機看。路上那條微信也是今天的壽星發來的,蘇晚給他轉了帳,說生日快樂。

發完,他也沒等那邊收款回複,換了睡衣上床補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