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弟 “本宮就是這樣的人?”……

昀宸宮外,日光正烈。

服侍的宮女太監站成一排,哆哆嗦嗦立着,絲毫不敢進裏頭觸了陛下黴頭。

每日陛下用完膳的時間到了,他們上刑的時候也算一齊到了。

陛下不願喝藥,先覺藥苦,又嫌棄喝完喉嚨不順暢,再後來還言飯後喝藥肚子脹氣……

所以每到此刻,他們總仔細哄着勸着。

可陛下終歸是陛下,若是執意不喝藥,如何強迫了陛下?

為首的大太監喜公公面露愁容,就連柔順的拂塵也被他捋得過分柔順。

現在午時剛過,已經誤了半個時辰的用藥時間了,長公主殿下怎麽還沒來?

喜公公盼望着,盼望着,終于在拱門那頭看見了女聲喧嚣的一衆人。

手中的拂塵翩然甩向另外一頭,喜公公俨然一臉看到了救星的模樣。

服侍宮女桉桐收攏了羅傘,叮鈴鈴作響,傘柄珠玉相觸,發生一陣悅耳的聲響。

喻戚那會兒從自己的朝雲殿裏出來,便一路撐着傘躲着這刺眼的日頭;但即便如此,喻戚的裏衣還有些濡濕的感覺。

“殿下您可算是來了”喜公公抹了一把臉,端了一幅老淚縱橫的模樣。

刻意忽視身子汗津津的不舒坦,喻戚回應道:“陛下今日午膳用了些什麽?”

喜公公已經習慣了公主殿下每日的詢問,這回兒老老實實将陛下午間用了什麽都抖落了個幹淨:“宋禦醫準備了白芨二兩炖了淡肉,陛下午膳獨獨用了些肉食和小半碗的清粥,午膳過後還飲了一口枸骨葉冬青茶水。”

宋舫斐不單單是開了一幅幅藥膳,還嚴格規定了陛下每日用的膳食,精細到陛下多長時間喝了多少的茶水都有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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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戚不是大夫,自然不懂這些禦醫的醫治法子,能做的就是壓着喻琅去配合禦醫的醫治。

“那陛下怎的又開始不喝藥了?”喻戚面色不虞。

“這,奴才也不知……”

但問了也知道求不出個答案。

喻戚其實心裏清楚,喻琅這會兒鬧成這樣,想必是這次的藥的确苦極了。

小孩怕苦,所以喝藥不積極。

兩輩子都是如此了。

上輩子喻琅也這麽鬧過一回。

不過那時她因為提前沒怎麽注意,那個時候她還忙着朝堂的事務,每日都在被一群大臣圍堵攻讦,做什麽都自己別着勁兒,自然沒什麽時間去照顧病秧子皇弟的心思。

所以在喻琅鬧脾氣的時候,她反倒過去以皇姐的身份對着他一頓訓誡。

等到後來她才知道是禦醫配藥太難以入入喉的緣故。

不過她也在那個時候徹底摸清了自己這個胞弟的脾性,人小鬼大,發起脾氣來像個小獅子一般。

但好在喻琅好哄起來也是萬分的好哄。

喻戚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随即朝着身後招了招手。

洛茗了然,将懷袖中提前備好的蜜餞遞交到自家主子手中。

喻戚掂量着手裏的蜜餞果子,她打心眼裏心疼她這個皇弟,畢竟喻琅已經十三歲了,還因為身子弱離不得床榻半步。

推己及人,喻戚想到自己喜歡四處溜達的性子,不免對喻琅更多了幾分憐惜。

罷了,她進去以後就好生哄着。

帝王之寝殿紫柱金梁,尊貴異常。

但再好的脾性的人遇到滿殿的狼藉,也會怒火從燒。

更何況喻戚脾氣一向不好。

喻戚低眸,整個大殿裏幾乎沒幾處好下腳的地方,而她碧霞雲紋鞋邊是上好的青釉淨瓶……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碎片,這是前朝遺留下來的不俗瓷品,現在就在她皇弟的宮裏碎成了幾瓣。

暴殄天物,這還哄什麽哄?!

捏緊了手中的蜜餞果子,喻戚果斷将之前的好好哄着喻琅的想法忘了個幹幹淨淨。

“滾出去,朕說了不喝藥!”少年天子的聲音傳來。

喻琅的聲音不算好聽,期間透露更多的還是日積月累積攢而成的虛疲。

喻戚對此閉耳不聞。

她早就摸準了自家胞弟的性子,只是喻琅這一鬧騰就亂丢東西的習慣可不算好。

得治。

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小心的繞過一地的碎瓷片以及撲倒的香爐,單手提着裙擺不讓自己的裙角沾染到地上焚燒殆盡的餘燼,順帶驚起一陣環佩叮鈴之響。

叮鈴鈴……

在空寂的大殿之中異常動聽。

“朕說了滾出去!”

喻戚頓步,明眸善睐,慵散的靠着紅色的雕花大柱:“別罵了,陛下嗓子都喊劈了。”

塌上一席明黃色龍袍寝衣少年的動作陡然凝滞,想要繼續投擲的動作僵硬在半空之中;但他面上的怒意絲毫不做遮擋,同喻戚桃花眼截然不同的鳳眼裏凝聚着明顯的不悅。

說是少年,但其身形瘦削,完全不似年近十三的少年。

喻戚微眯眼眸,好看的桃花眼角流出一抹戲谑:“陛下你手中的可是從咱母後宮裏取來的琵琶尊,這可是母後生前最喜歡的琵琶瓶了,上面還有着父皇的墨寶,你瞧瞧畫着的可是青花纏枝蓮圖案?”

喻琅低頭仔細的打量着手上的花瓶,但下一瞬像極了被招惹到的小獸,兇巴巴的怒道:“你騙我,母後的琵琶尊分明就在你那裏!”

當時他也想要母後的琵琶尊,但是看到皇姐一撇嘴就欲哭出來的樣子,喻琅就松了口。

現在那尊琵琶尊還在他皇姐,也就是喻戚的宮裏。

沒騙到小孩,喻戚努努嘴,踏步過去。

“哦,那便是本宮記錯了。”看着比她還矮了小半個身子的的胞弟,喻戚接過他手中的琵琶尊不甚在意的解釋。

喻戚将那個前朝的寶貴花瓶擺放了回去,從袖籠裏探出的手腕好似流風之回雪。

當下正值夏日午後,但昀宸宮裏用了冰,軒窗打開,風兒呼嘯而過,帶起幾分清爽的漣漪,連帶着喻戚一路匆忙而來的熱浪都緩解了幾分。

喻戚看着這一片狼藉,咂舌奇道:“不過陛下好端端的砸瓶子作甚,不想喝藥砸個瓶子就可以不喝了?多大的人了,還是一國之君,喝個藥比本宮一介女流還麻煩。”

喻琅的眼睛瞪得極圓,倒沒什麽底氣:“我沒有怕苦,只是晚一點喝而已,再說,喝這麽多的藥有什麽用……我都喝了這麽多年了……也不見我好上許多……”

聞言,喻戚坐在了床邊:“本宮答應陛下,陛下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所以陛下現在可以喝藥了麽?外頭的太監和服飾宮女可都殚心竭慮,害怕陛下今兒用藥的時間被誤了去。喝完藥看看本宮給陛下帶的禮物?”

“你是不是想騙我喝藥?我要先看看你給我帶了什麽。”

喻琅眼裏的不信任讓喻戚嘴角攫起的笑意險些維持不住,只得無奈地從懷袖這取出一個紙包:“之前為你尋神醫時候托人去買的,蜜酥齋最好吃的蜜餞了,陛下喝完藥就嘗嘗看?”

皇姐對他更關心了……

喻琅心裏高興,但也擔心。

當下,少年細瘦的手指靜靜扣着這麽一袋子蜜餞,還沒拆開,裏頭蜜果的甜膩氣味已經透着油紙袋而出,少年少見露出柔軟模樣:“你這麽忙,以後不用這麽為我奔波了,而且祈觀琰已經和我說了,你最近在朝堂上被那群掉書袋子為難。”

祈觀琰是當朝丞相,祖上幾代人都是皇室的堅實擁簇。

自打先皇病逝,先後相繼而去以至徒留喻氏姐弟二人;獨她姐弟二人有皇室血脈,祈觀琰就在朝堂上力戰群臣,上輩子也是在祈觀琰的輔佐下,喻戚才能坐穩王位。

但這輩子的喻戚對那些朝臣的心思門清兒,這半個月的朝堂遛彎下來,還沒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甚至已經開始對其中沉珂動手。

眼下不好同喻琅說,她幹脆就着他的意思附和的點點頭,三兩下想轉移了話題:“這些陛下不用擔心,本宮暫且還可以處理,陛下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時服藥。”

“你不要這麽……這麽敷衍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看着皇姐一點也聽不進去他的話,還去喚人上藥,喻琅氣得渾身一抖:“祈觀琰說了你前幾日還出宮了,宮外那麽危險,你怎麽膽子這麽大?”

知道皇姐出宮的那剎那,喻琅險些吐血,繞是他久居殿中不上朝,也知道現在外頭的局勢有多麽的艱難;況且他的傷就是數年前外頭人動的手,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也讓他現在命不久矣,全靠着藥材吊着命。

父皇母後一去世,身邊的人都變得危險異常。

喻戚是他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了,他怎麽樣也不能讓她以身犯險。

“可本宮帶了禁衛軍。”喻戚回道,親手接過喜公公端進來的藥汁。

看着黑黝黝的汁水,喻戚眉頭輕蹙:“陛下快喝了,早喝完早吃果兒。”

喻琅抿了一大口藥,口中的苦澀好似将他的舌頭完全裹挾了起來,但他也不在意,囫囵道:“所以是什麽人這麽重要,重要到要皇姐你親自出宮?”

“當然是一個可以救陛下的神醫。”

“可是……”

“沒有可是。”喻戚決然打斷:“快繼續喝藥。”

“但是……皇姐……不會是因為那個什麽神醫長得好看才親自去的吧?”

喻戚險些被她這弟弟氣笑了:“本宮就是這樣的人?”

喻琅嘴裏含着藥點點頭。

丞相祈觀琰也有一副好容貌,此外他皇姐之前選宮女太監都只從俊俏的裏面挑。

見此,喻戚執着白巾取快裹着糖霜的蜜餞塞進了胞弟的口中,再新取了面帕子細細擦拭。

看着指尖誤沾上的瑩白糖霜消失,喻戚側首嘆惋道:“陛下,你信本宮,這輩子,本宮絕不會讓陛下出事。顧舟寒當真醫術了得。”

倏然間,喻戚腦子裏浮現顧舟寒前世的模樣,不由得添了一句:“不過他容貌的确上佳……”

喻琅:……

他就知道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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