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熠熠 嗯,真俊俏
百鳥歸林,夕暮晚垂。
洛茗腳步輕輕滅了幾盞燭火,同時将簾幕攏得嚴嚴實實,不許月光探頭窺探殿中美人。
就因為是聽了桉桐講了些宮中太監宮女奇奇怪怪的想法,喻戚樂的晚上都多用了一碗飯。若是讓祈觀琰知道宮裏人是這麽想他的,那祈觀琰這只螞蚱指不定會從她這條線上跳下去。
不過這一世祈觀琰也無反悔的機會。
喻戚塌上的酥體半掩,鬓雲亂灑,楚楚衣衫微散。
一夜好眠。
喻戚罕見夢見了前世的場景。
夢裏她穿着一身金線鳳凰宮袍,俨然一副女君的模樣去找顧舟寒。
說是去找,莫不說她是去求顧舟寒。
當時顧舟寒已孑然一身,給什麽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即便是她拿顧舟寒那一條性命去威脅,都沒有用。
她說她賞他潑天財富,顧舟寒面不改色;她又言要賜予他美豔侍女,可他還無動于衷;最後喻戚實在沒得法子,最後她拿他那走丢了的妹妹的消息威脅他,才換取顧舟寒留在宮中。
他不稀罕她的賞賜。
因為等到記憶結束,顧舟寒都沒向她提出他自己到底要什麽。
他到底想要些什麽?
等到夢境消散,喻戚還宛若留在夢中,悵然若失。
這一股迷糊勁兒等到喻戚洗漱完,用完早膳才消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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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中休沐,喻戚無需上朝。
用完膳她就歪在貴妃榻上看着初晨熹微的日光從窗外照的進來,朦胧驚起細碎的浮物飄在日光裏,她又回憶起昨夜的夢來。
長大了的顧舟寒不好說話,無論她用功名利祿還是嬌豔美人,都招攬不來他,好在她這一世先下手為強,提前将人擱在自己宮裏。
喻戚這麽算算日子,還有不到十日就快一個月了,昨日禦醫也說顧舟寒的傷穩定了下來。
顧舟寒都能坐輪椅上了,那她也該帶着人往喻琅宮裏走一趟。
……
長公主殿下來時,顧舟寒正在窗邊翻閱古籍。
日光下澈,影布紙上。
不說話的少年坐在朱紅色的案機旁,案機顏色深沉厚重,襯的穿着白袍的少年格外有書生氣;尤其當少年白皙的手握着上好的狼毫筆疾行于宣紙紙上,更是彰顯其指尖如玉,發色如墨。
宮裏的禦醫不光幫他治好了腿,也幫他把身上的劃痕刀口都處理了一遭。
現在瞧上去了,顧舟寒的臉白璧無瑕,哪裏還有喻戚剛撿到他時的落魄模樣。
嗯,真俊俏。
喻戚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沒讓人報備,熟絡的踏步進去。
“在看書?”
“殿下金安。”
顧舟寒還沒起身,喻戚就把人按了回去,回身舉步,她同時發現顧舟寒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輪椅上。
“行什麽禮!你這腿不要了嗎?免禮。”
言語雖然是兇惡的,但喻戚面上表情柔和溫婉。
看着那雙素手從自己的肩膀按下又很快移開,顧舟寒收回視線,垂眸道:“殿下,這于禮不合。”
“又無旁人在。”
第三次了。
顧舟寒默念。
他面見殿下三回,除卻第一次他昏昏沉沉失去意識,後面那次和這次的禮他都沒有伏。
顧舟寒已經略微适應在宮中的生活了,這些日子他不用日曬雨淋奔波逃亡,也不用擔心自己随時橫屍荒野。
一切都是眼前的女子給他的。
殿下說這是她的地盤,而他現在的安穩,是公主給予他的蔭蔽。
在顧舟寒沉默的時候,喻戚左右看了看。
顧舟寒的确在看書,看得還是醫書,那些古籍比如《百草集》,《谡芠藥集》,《德善行醫實錄》,還有好些喻戚見都沒見過的古冊整齊地摞在案幾一旁。
喻戚突然指了指單獨的那兩冊,上面有太醫院的獨特朱紅色印章:“這些為什麽單獨這麽放?”
“這些……我……屬下還沒看完。”
聽顧舟寒磕巴後自稱屬下,喻戚眉梢微揚,但不做多語:“那你的意思是這麽多你都看完了?”
顧舟寒點點頭。
不過也只剩下最後一個藥方沒見過,再給他一盞茶的時間估摸着就看完了。
“花了小半月就看了這麽多?”
“看完的是趙大夫借于我的,另外兩側是我托趙大夫從太醫院借來的。”
喻戚一聽,果然如此。
她數奏折已經數出幾分本事來,随意一瞥就瞧出顧舟寒看了十九冊。
其中大部分喻戚看出是私人所有,只有那兩本有着印章的是從太醫院借來的,估計也是顧舟寒昨日或者今天才從太醫院弄來的。
但她皺皺眉。
顧舟寒對宮裏其他事情似乎不是很熟絡的樣子。
她已經給小神醫安排了太醫院的職務,他面見她時的自稱應該為“微臣”而不是“屬下”;而且趙榮覃作為顧舟寒的同僚,甚至品階高于顧舟寒,顧舟寒應該稱呼趙榮覃為趙大人,而不僅僅是趙大夫。
這些都無大礙,喻戚覺得顧舟寒雲裏霧裏的樣子還挺可愛。
至少比上輩子冷冰冰一張臉好得多。
不鹹不淡聊了幾句,喻戚偏首瞧了眼外頭正盛的日光。
“今日本宮得空,帶你去給陛下把把脈。”
顧舟寒握着古冊的手微微一驚。
這些古籍時年已久,紙頁本就發黃薄脆,現在猛然被顧舟寒猛然用大了力氣捏住,發出咯吱的脆響。
“好……”
喻戚親自差人推着顧舟寒的輪椅,木輪咕嚕嚕的壓在地面之上,其間還夾雜着女子翩跹而行時的環佩叮當。
一個低調沉悶,一個悅耳動聽。
混響之中,顧舟寒還在擔心。
宮裏那麽多禦醫都看不出來陛下的毛病,他真的可以嗎?
如果他也瞧不出,公主殿下會不會因此而舍棄他。
這些天過分的擔憂讓他近乎夜不成寐,他想把自己學了什麽理清楚,但這些東西哪裏能整明了。
他愈想确定自己的水準,就愈發覺得自己離公主的要求相差很遠,他才十五歲,宮裏有那麽些經驗老道的大夫,為何公主願意相信他……
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去學。
他案機上擺放的書冊都是流傳已久的珍寶,其中好些都是前朝遺物,即便是他之前身處的醫藥世家,也鮮少能搜尋的這麽全。
而他這小半個月來,除了每日必須的休息時間,其餘時間便全身心于古籍之中。
喻戚不知道顧舟寒心裏的彎彎繞繞。
喻戚仰首從傘下看了看上方,一大片綿白之雲緩緩飄蕩,烈日漸漸被遮擋住了,同時給宮殿外布下一層陰涼。
再低下頭去,喻戚能瞧見的便是顧舟寒的小半張臉。
少年線條流暢緊致的下颌揚起,唇角拉得很緊,側顏棱角分明,腰背挺直如竹,浮雲遮蔽後的淺淡餘晖灑在少年的側臉,映在睫毛上熠熠發光。
怎麽看都這麽好看。
夏日日頭忽然變大,看久了顧舟寒,喻戚的眼睛都覺得舒服了些。
但喻戚估摸是顧舟寒即将第一次見聖顏的緣故,這會兒少年人還在緊張,垂下的雙手僵直的落在膝蓋骨之上,車輪壓在凸起的鵝卵石上滾滾而動,顧舟寒坐在上頭卻一動不動,浮雲略過,他日光下的手比腕間的袖口還要白。
看他淡淡憂慮模樣,喻戚以為他擔心面聖之事,湊趣地道:“待會見了陛下不必緊張,陛下比你還小上兩歲,你們或許能玩到一起去。”
顧舟寒眉頭皺的更緊。
不,他可不敢同陛下一起玩鬧……
但殿下希冀的目光轉移到他身上,顧舟寒不好意思的側開頭,幾乎不可見地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