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羞人 “本宮這兒……你最大!”……

喻戚一路推着顧舟寒。

禦花園的花兒都快看膩了去,況且禦花園也在安排人裝飾着,這會兒也呈現出宮人絡繹不絕的景象。

顧舟寒做不出在這麽多人面前抹眼淚的姿态來,但殿下不知何故,挑選的都是孤僻的小徑,隔老遠才能瞧見往來的宮人;但即便這樣,顧舟寒的淚意已經消減而去,只餘下飛起眼角的紅濕。

可到底他心裏懷帶着憂恐,殿下定是看到他哭了,但殿下無聲将他那行徑輕描淡寫地抹了過去。

唇腔利齒死死抵着下唇,顧舟寒此刻心裏頗為懊惱。

殿下會不會以為他不夠成熟,不夠男子漢?

估摸着人已經緩了過來,喻戚故作輕快的言道:“今兒還早,本宮帶你去萬壽日的舒陽殿瞧瞧去?”

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

顧舟寒點頭。

舒陽殿同禦花園離得不遠,不過小一刻鐘的時間,一行人便到了舒陽殿。

顧舟寒已經完全緩了過來,喻戚帶着他四處溜了一遭,舒陽殿的宮人正在擡着屏風,好幾面屏風,顏色各異,但都一等一的奢貴。

喻戚隔老遠都見佟賈年皺眉模樣,也無需走進了去問,喻戚了然。

“舟寒你喜歡哪個?”

織彩百花屏,镂金絲鈕牡丹屏,環翠鳶鳥群折頁屏風,哪個都好看。

殿下居然問他麽……

顧舟寒仰首僵視,随即落在數面屏風上的視線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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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當真在認真選的模樣,喻戚不免面上含笑:“你先挑着,本宮同佟賈年還有話要說。”

顧舟寒頓首應下,端得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喻戚見此心喜。

如此聽話乖順的顧舟寒幾乎讓她走不動路,但她還得去審查了一番。

現在八月初五,離萬壽日還有幾日,宮中熱鬧非凡。

尤其是舒陽殿,喻戚早就命令奉常佟賈年安排,佟賈年掌管宗廟禮儀幾十年,這幾年除卻祭祖之際,佟賈年還無旁的用武之地;現下得了殿下的吩咐,整個舒陽殿裏裏外外被佟賈年一手安排,重新裝點了一番。

佟賈年同先皇後是兄妹關系,無妻無子又看着喻戚和喻琅自小長成,做事自然信得過。

喻戚末了叮囑道:“屆時本宮的案幾要長些,有人同本宮同坐。”

佟賈年摸摸胡子,清明的眼中趣味泛起:“可是丞相大人?”

“佟舅舅說笑了,本宮同丞相大人清清白白”。

擔心眼前人也被自己先前刻意傳出的流言所迷惑,喻戚勾着耳邊一縷發絲,巧笑着繼續解釋道:“沒想到佟舅舅也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語,那些不過是用來擾亂朝臣的,丞相大人同本宮心裏都有數,算不得真。”

喻戚看着鞋靴旁的玉棠花,花枝混着滴露,視線卻忍不住飄到不遠處選屏風的顧舟寒身上。

看顧舟寒皺眉近距離挑選的神色,喻戚忍不住袖子捂唇,笑出聲來。

可殿下不作真,丞相大人作真了怎麽辦……

佟賈年見此,不免挑眉笑道:“那微臣鬥膽,能否問殿下那人是誰?”

喻戚伸手指了指顧舟寒的方向:“是給陛下看診的禦醫,喏,就是他,顧舟寒。”

佟賈年對顧舟寒略有耳聞,陛下之前那麽多的禦醫都沒将陛下救起,這人不過半月時間,陛下就能下榻了。

當下隔着些距離打量着,佟賈年也覺那人不俗的氣骨,即便坐在輪椅上也腰背挺直,整個人透出一縷落拓的氣質。

“微臣聽說顧大人是殿下出宮親自請回來的,殿下當真萬分看重。”

“這倒是,陛下離不得他。”

喻戚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又見顧舟寒在亭子旁拘束模樣,心口微揚,便同佟賈年告辭道:“本宮還有事,先走了。”

“恭送殿下。”

看着長公主殿下款款離開,佟賈年這才鼻尖微動輕嗅起來。

舒陽殿外除卻玉棠花混着木樨的香味,還留着略顯嚣張的苦澀清香。

殿下打小無論做何事都精明着,倒不料這麽大了還情竅不開,丞相大人有些東西藏得那麽深,殿下又能從何知曉。

回想剛剛殿下腰側的顯眼香囊,以及殿下對那顧舟寒擔憂的模樣,佟賈年無奈的搖頭笑笑。

只怕熬得久了,有人會比祁觀琰更具優勢守着殿下。

被喻戚放在心尖的人此刻的确頗感為難。

若讓顧舟寒選藥材,他能三天三夜不停歇,但此刻他推着輪椅近了幾面屏風,上頭花團錦簇,在他眼前都是一種模樣。

喻戚輕着腳步而來,單單停在顧舟寒身後,但不料顧舟寒反應極快,還未等她靠近,已然側過身子,澄明的雙目都是藏不住的疑意:“殿下。”

喻戚沒吓到人,撅了噘嘴後抿抿唇,微咳一聲遮掩道:“可挑好了?”

顧舟寒搖搖頭,凝視喻戚的雙目略帶郁蹙:“屬下挑不出……”

“那就随手指一個,你說哪個就哪個。”

顧舟寒的面容越發深沉,其修長如玉的指節無意識合攏,喻戚就眼瞧着他修剪整齊的指甲陷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咳咳!”

喻戚故意咳嗽一聲,打破僵局:“選不出也無礙……”

顧舟寒松了一口氣,緊握的拳頭也松開了些。

喻戚見狀,不由笑道:“沒想到挑個屏風于舟寒而言,這麽困難。”

顧舟寒微讪。

惠風和暢,喻戚做不出為難顧舟寒的事兒來,當下便指了一面屏風,讓一旁的小太監給記牢了。

這小太監也算宮裏的新人了。

今日頭一回見到長公主殿下,一直夾緊了屁股小心伺候着,就怕惹了貴人惱怒。

宮裏流言蜚語不算少,他也聽聞長公主殿下貌美,但脾氣不佳,所以他今日格外膽戰心驚伺候着,但他沒想到殿下對旁人還有如此溫柔和善的時候。

小心翼翼擡頭乜了眼殿下面前的人,小太監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能長成這番模樣,難怪長公主殿下都提了一口氣溫婉相待。

但那人眼神兇極,他不過微微擡眼瞧了殿下一眼,就被這男子眼刀子割了過來,直讓人後頸發寒。

宮裏太可怕了,不僅女子兇悍,男子也冷冰。

小太監偷偷打量的視線,喻戚也覺察到了,只是她自小宮裏養大,這樣的視線她早就熟悉了,但她怕顧舟寒還不習慣。

思及此,喻戚推着人走到樹蔭底下,看着前頭忙碌的一衆人,喻戚轉身走到顧舟寒跟前,雙手壓着他輪椅上的扶手,同時彎下腰來與他平視。

但驟然對上喻戚好看的桃花眼,顧舟寒心湖波瀾四起,心快跳到嗓子眼。

緊張之餘,他習慣性想用手握着一旁的扶手,卻不料生生壓在女子涼熨如玉的手上。

顧舟寒大驚,險些蹿了起來。

像極了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噗嗤……”

喻戚直笑彎了腰,陽光透過摩挲搖動的樹葉間隙打在她的臉上,更襯出她墨玉色的瞳目黝黑光亮。

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顧舟寒的反應就如此之大;上輩子她為了求顧舟寒,都快半個身子吊在他身上挂着了,也不見顧舟寒有個反應。

顧舟寒早早的就偏過頭去,将手擱在身後,被人笑着,他臉上飛起一抹別樣的紅意。

樹葉沙沙作響,其間混雜着女子嬌俏的笑聲,喻戚笑了好一會才穩下身來:“走吧,回本宮宮裏喝個茶。”

喻戚本來就打算去找顧舟寒,但沒料到在喻琅宮裏見着了人,一路将人拐了許多地方,最後拐進自己宮裏。

朝雲殿中,随行宮女候在外頭,大殿之中只有喻戚同顧舟寒兩個人。

當下顧舟寒坐姿挺正,目光湛然,端着茶水活脫脫像世家貴公子模樣。

喻戚看着他這模樣順眼極了。

眉眼含笑,喻戚将眼前桃花盞裏的桃花酥輕輕推了過去。

“其實本宮今日還有事要拜托你。”

“殿下請言。”

顧舟寒放下手中茶盞,想起這是殿下喜歡吃的桃花酥,便又重新将裝着精致糕點的盤子推了過去。

喻戚沒注意到顧舟寒的小動作,随手喂着一旁的魚兒道:“八月初八的萬壽日宮宴會上,本宮想請你悄悄觀望觀望陳家大公子陳禹衡的腿。”

“陳家大公子?”

“對,他腿有疾。”

顧舟寒攥緊了拳頭,他知道陳家大公子陳禹衡,甚至他比殿下知道的還要多些。

“屬下知曉好了,但屬下也無得把握,師傅也曾經為陳家大公子治過腿,但似乎後來沒有治好。”

要不然那人也不會現在還坐在輪椅上。

而喻戚聽到這話,斂下目中的精明:“你師父?”

“就是屬下的養父,郝雲谷的谷主。”

聽到這話,喻戚喂魚的動作慢了幾分,等着投食的魚兒久等不來,繞着她水下的指腹打轉。

“你可否同本宮細細講講……”

不過一刻鐘時間,缸裏的魚兒一個個吃的肚皮發脹,早就喂空了魚食的喻戚目色清冷。

“你的意思是十年前陳禹衡斷了腿便去你們谷尋了神醫,但你養父母去了以後沒治好又回來了?”

顧舟寒點點頭。

“本宮現在知道了……”

喻戚派出去查探陳家的暗衛,還沒查到這麽久遠的事情。

底下人回報時都說陳禹衡斷了腿,養在府中,不是每日下棋讀書便是作畫彈琴。

如果若真斷腿,怎麽能這麽大的改變一個人的性子。

能将一個武将朝着文人變去?

也許是能的。

喻戚看看眼前的顧舟寒。

顧舟寒上輩子不也冰冷無情,這輩子就同上輩子不一樣。

少年人看向她的目光單純和善,看着喻戚杯盞裏的茶水快要飲盡,又給她添了些新茶。

末了還微微擡着頭,羞澀地擡眼看着喻戚笑笑。

喻戚心口熨帖極了。

但這也是她這麽些日子來,小心溫暖着顧舟寒才得來的結果。但陳家的事情疑點重重,還和她父王那朝的事情勾結在一起,所以她查起來也頗為棘手。

喻戚又開始頭疼起來。

這輩子推掉了那麽多朝政奏折,沒想到還動不動就犯頭疼。

微微眯着眼睛,喻戚的指腹毫無章法地揉在腦邊的穴位上。

驀然一雙溫熱的手輕輕将她的手放下,繼而耳邊傳來恰到好處的按壓之感。

顧舟寒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殿下是擔心我治不好大公子的腿嗎?”

“不是,能治好當然最好,若治不好,那也只能說天意使然。”

“那殿下寬心,自有天意。”

“你說的也是,本宮想這麽多作甚,都想的頭疼。”

喻戚本不信天,若有天意,做什麽她兩輩子來還要那般努力,之間躺平了享受長公主尊位帶來的樂子便是。

煩惱憂愁說走就走,當下喻戚心寬的不行:“不過多虧你在,不然本宮這頭疼都得疼死。”

顧舟寒不喜喻戚說什麽生死,但遇到喻戚的事,他就變的分外的敏感。

眼前人的确面露疼痛姿态,顧舟寒讷讷不語,手上按壓的動作靈活幾分。

說到頭疼,喻戚忽然想起什麽:“本宮記得丞相大人似乎也有頭疾,你以後能給他也瞧瞧嗎?”

顧舟寒虎口微張,卡在眼前人的後腦穴位上,聞言動作緩慢了一瞬,很快又續上了。

“屬下不願。”

顧舟寒言辭淡淡,但少年的聲線微揚,還夾雜着些許的顫栗。

不願……

不願?!

喻戚驀然轉身,嬌俏面容紅光滿面,眼底浮光四起,滿是欣喜。

“你剛剛說了什麽?再同本宮說一遍?”

“屬下不願。”

顧舟寒咬着牙又重複一遍。

可再聽一遍喻戚略顯茫然,但很快她便笑了,真真兒地笑達眼底,瞳目之間都溜着光。

“本宮沒聽錯吧?你說的是‘不願’而不是‘不會’。”

眼前人笑的花枝亂顫,但顧舟寒絲毫不理解,殿下這在笑什麽。

他當才說完“不願”便後悔了。

他有什麽資本說不願,他不過是宮中一禦醫,主子讓他給誰瞧病,那就要給誰瞧病。

哪怕那個人是他不喜的祈觀琰,他也得聽主子的話,咬着牙幫祈觀琰看頭。

但顧舟寒雖這麽想,心裏愈發氣惱。

小神醫的神色盡收眼底,喻戚笑聲逐漸淡去,還捂着笑到發酸的小腹鼓勵道:“你以後就要這麽同本宮說話,懂嗎?”

顧舟寒訝異:?

怎麽說話?

這麽大逆不道的說話麽?

“願意做什麽就直接說出來,不願意做的事情也直接從本宮講明白,如果不說,本宮怎麽從你那冷冰塊的臉上猜出來?”

喻戚方才眼角都溢出了淚水,卷翹如蒲扇的雀羽都濡濕了起來,像是剛研磨出的上好濃墨,烏黑發亮。

“那便這麽說定了以後,本宮同你說的事,除了替陛下療養身子,其他的事你都有權拒絕掉。”

顧舟寒兩眼發亮。

看他高興,喻戚心裏也高興。

顧舟寒會主動同他說要什麽,不要什麽,這可是極大的進步了。

果然她用心哄着人,定然能把人給哄好了;瞧瞧顧舟寒現在,可不就比上輩子好得多。

聽話又乖巧。

高興之餘,喻戚添油加火,趁機又對着顧舟寒誇耀一番。

果然還沒誇多長時間,顧舟寒就在其身後默默紅了臉。

可喻戚還沒放過他,她若真心誇人,必能口出蓮花,能将人的白臉都誇紅了去:“日後在宮裏不要覺得拘束,當家一樣自在些,左不過在本宮這兒……你最大!”

外頭候着的聞瑕方才聽到自家主子笑聲雀躍,自當不敢進去打擾,等裏頭略略安靜了下來,聞瑕這才上前将已經溫涼的茶水換去。

但她不過觑了一眼,就見屏風裏頭二人竊竊私語,顧大人的手還碰到了主子的耳朵。

最主要的是顧大人的耳朵又紅了。

她來得晚,就聽見自家主子說什麽“大”不“大”的。

顧大人年紀還小,還能哪兒大?

随着主子一道浸/淫/歡/愉話本多年,聞瑕火速換完茶水退步而出,還是被自家主子剛剛的豪邁話語生生羞紅了臉。

了不得,了不得。

但這等羞人的話……

啧啧……

今兒回去了,她還是不要同姐妹幾個說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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