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義弟 “本宮想收他當義弟
若說鄞都異軍突起之輩,莫非肅壇郡發家陳氏一族,但其同出自鐘鳴鼎食之家的祁家不同。
不過祈氏一族世代書香,景昭的大多數文人墨客皆追尋祈氏風尚,期間在景昭聞名一時的《敏言書注》便是由祁家先祖收納編纂而成的。
這便是如今祈觀琰在朝中為何有一席之地的緣故,大半數的朝臣都曾經受過祁家的蔭庇,祁家到了祈觀琰一代雖說只剩一個獨苗苗,但到底是底蘊猶在。
而陳家則大不同,也不算出身武将世家,先帝在位十三代開始發跡,在肅壇郡的軍營之中由籍籍無名的小卒到先鎮北大将軍的位置不過才兩代人。
但先鎮北大将軍同先長公主關系密切,君臣融洽,要不然先皇也不會把虎符交于外姓之人近四十年。
到了移居鄞都的第三代,也就是陳禹衡和陳禹駱一輩起,嫡長子陳禹衡在軍中立功,嫡次子陳禹駱求學數十載,自會試起便和祈觀琰一齊打響了鄞都雙子名號。
雙子,雙子,鄞都雙璧麒麟子。
後來陳家式微,當時的鎮北大将軍命喪北疆,嫡長子陳禹衡斷腿。
至于次子陳禹駱,所有人都以為陳禹駱會讀書求取功名,還等着觀望他和祈觀琰一同到了最後殿試的時候,誰會拔得頭籌。
但嫡次子陳禹駱進宮一趟,不過三日他就從一介文弱書生變成軍營裏的新兵卒。
如今陳禹駱在北疆帶兵,陳禹衡居守陳府。
但這麽些年來陳家大多閉門不出,貴門之間相互宴請賓客時,也只會遞了個帖子意思一番,并非真盼着斷了腿的陳禹衡能來。
所以當日陳府的管家接了宮裏的帖子,頗感棘手,只得去尋大公子。
青蘭飄香,書房中的門窗此刻被人刻意合攏。
一床榻上的男子面色蒼白,全無之前打馬行軍的陽武之氣,手邊還拿着一份微閃着光耀的請帖,頗具書生氣。
而在他榻旁立着兩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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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帖子上說的什麽?”
說話的是家中排行老三的陳泠泠,她左手邊的陳迢迢同樣着急,但只能怯懦扯着自己的袖口;她膽子小,小時候高熱傷了腦子,如今整個人顯得頗為不活絡。
“陛下生辰,讓我攜你們倆進宮參宴。”
陳禹衡将帖子遞給陳泠泠。
上頭寫的簡單,但的确點明了讓他們兄妹三人一道進宮。
陳泠泠難解,鄞都的官家近兩年已經極少給他們發帖子:“殿下這意思,是我們都去麽。”
“去。”
宴請帖子鮮少有提得這麽細致,不但将他的名字點了出來,還将他這兩個胞妹的名字同樣提了上去。
這帖子還是長公主殿下發來的。
雖居家久不出,但最近朝堂之事陳禹衡略知一二。
陳禹衡目光悠遠,但很快便斂了眼中的深意,看着小妹陳迢迢身上明豔的裙子,提點了句:“迢迢,你到時記得的穿的素淨些。”
小妹這一身梅紅長裙,顯得人過于嬌憨了些;宴會時低調些,他這兩個妹妹還是不入陛下和殿下的眼為佳。
陳泠泠點頭,打算按大哥說的做。
被提點的陳迢迢就更顯茫然,低頭看着袖擺的眼眸略微空洞。
怎麽穿的素淨些……
從大哥書房裏出來,陳泠泠擔心不已,大哥把陛下誕辰賀禮的事務交由予她,但這帖子下的也太急了些。
萬壽日就在八月初八,今兒已經八月初五,滿打滿算不過明兒一天,賀禮的事情好辦,入宮的衣服難辦。
她們幾年沒有出府,詩書禮儀等都是請了官家的嬷嬷和書院的師長過來授業,平素的衣着頗為不講究,這回倏然進宮參宴,陳泠泠頗感棘手。
一直困頓到睡覺前,陳泠泠還是耐不住,披着件外衣就去了小妹陳迢迢的院子。
推門進去時,陳迢迢屋子裏一榻的秋日衣裙,她小妹還蹲在榻邊泛着什麽書。
“迢迢你在幹什麽?”
陳迢迢動作極快的收回了手,似乎想藏匿住袖擺下頭的東西,卻被自己的動作誤了去,連手撞翻了旁邊擺放的七七八八的冊子。
陳泠泠眉間一跳:“又在看話本子了?”
憨憨一笑,陳迢迢努力收拾亂了一地的冊子,但她三姐動作更快,已經拾掇了一本翻開來看。
這次不知又是哪一家茶樓裏出的,封面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一打開,好些內容都被她這小妹标記了起來。
陳泠泠只瞥了一眼,她便能覺察裏頭的長公主殿下顏如玉,氣如蘭;莺慚燕妒,妍姿俏麗,烏泱泱全是描摹女子好容貌的詞句下頭,全部被人用墨筆做了批注。
“你這是作甚?平素讀書都不見你這麽認真……”陳泠泠無奈。
見自家三姐并未氣惱,陳迢迢膽子大了些指着上頭的詞句:“長公主長得美!我觀摩觀摩~”
所以她拿着書好不容易找出了裏頭長公主殿下最素淨的一套,又翻出自己的衣服來對着書穿。
陳迢迢難得覺得自己機智了一回。
可陳泠泠只覺沒眼看,将人扒拉出來,随後,陳家兩姐妹為挑選衣衫,生生忙到了月上樹梢頭。
八月初五一晃而過。
愈是臨近萬壽日,喻琅醒的愈發的早,八月初六,天還未亮起,喻琅便醒了。
喻琅夢見自己千挑萬選,選出了一個母老虎,母老虎比他皇姐管的還多,他下半輩子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一管不住,母老虎就去向皇姐告狀,然後他皇姐就面色不善地朝他兇。
喻琅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兩件事,一是喝着苦巴巴的藥汁,二是怕他皇姐生氣。
結果夢裏的痛苦變本加厲。
皇姐聽說他惹了母老虎皇後生氣,不但朝他發了一通大火,還命令小廚房給他熬了一碗苦巴巴的黃蓮甘草湯。
迷蒙之間一身冷汗,喻琅被夢吓醒了。
大殿裏燭火昏暗,但他宮裏的人已經悄然開始準備。
他今日上朝要穿的衣裳整齊的挂在一邊,要佩在腰間的九爪盤龍玉佩靜置在案幾上,連垂懸着的璎珞兒都梳理的異常柔順,一看便知是路公公搭手調整的。
路公公年紀大了,平素除了說話唠叨,就喜歡整理拂塵。
現在天色尚早,喻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忍不住叫醒了外頭守着的路公公,梳洗好後坐着龍辇四處走走。
轉溜了半圈到了自家皇姐宮裏外。
喻戚的朝雲殿燭火透亮。
遠遠看着,整個宮殿在與皎潔的月光下,蒙上一層白黃交加的朦胧色彩。
喻琅腿好了,現在每日能走一個時辰,下了禦辇也不需要人扶,自己就走進了喻戚的宮裏。
同昀宸宮的昏暗寧靜不同,他皇姐滿大殿的人井然有序,紅檀木案幾極大,現在上頭擺放了數不清的明豔華服,光擺在案機上的就有十來套,更別提還有宮女從屏風後頭源源不斷的取出新的宮裙。
一時之間,珠光寶氣生生灼着喻琅的眼。
喻琅小心的避開這些裙子。
若是踩到了邊邊角角,他皇姐能和他拼命。
而被宮女擁簇起來的女子,面露不滿,連帶着近身伺候的桉桐也面上焦急。
見到喻琅來,喻戚面色好了些,沉嘆道:“不用尋了,将本宮之前穿過的那件素淨的玉棠紋月白裙取來。”
明日的宴會她本來要穿那件水藍色的宮袍,可不曾想一月沒穿過,胸口那處居然緊了些,壓着她前頭生疼。
不過一月光景,她那處又大了些。
喻戚郁悶煩躁的喝了一口水,緩了緩,這才将目光分了些給喻琅:“陛下今日怎麽這麽早?”
“睡不着了,來尋皇姐,皇姐怎麽也起這麽早?”
記得小時候皇姐每日這個時候都還在夢裏,皇姐講究睡足了覺,每日起榻的時間都精準萬分。
若是被人擾了睡意,定要氣上許久。
“本宮夢見本宮明日要穿的衣裳小了,便半夜起來試一試,沒想到真的小了……”
喻戚越說越氣,她夢裏胸口脹痛,揉了兩發番便起來了,随性想着試一試衣裳。
豈料衣服真的小了。
她都已經十八了,怎麽還在長!
喻琅本來自己皇後的夢魇也心情煩躁,但見皇姐現在穿不上選好的衣服這般不爽,便将自己的不快活吞了回去,熟練哄道:“皇姐別氣,若是不喜歡了,那就找人重新做衣裳……為了一件衣服生氣不值當。”
喻戚只覺好笑,伸手點了點他額頭:“以後你讨了皇後,可就不能對皇姐說這樣的話了,這話都要同皇後說。”
“誰在我心裏也比不過皇姐的位置,皇姐才是對我最好!”
“陛下有心了,不過本宮才不相信陛下的話。”
喻戚聞言滿意,又道:“後日宴會上少吃一些,屆時本宮讓顧舟寒時刻注意着陛下。”
“顧舟寒啊……”
喻琅想起顧舟寒不俗的容貌,心裏有些小別扭。
他以為他皇姐讓顧舟寒待在她旁邊。
若自己和顧舟寒站在一起,明眼人不都能看出來誰長得更俊朗些嗎?
“不若顧舟寒就跟着皇姐吧,我身邊跟着路公公,他已經熟絡了怎麽照顧我了。”
“那随陛下的意,他本來就坐在我邊上,只是本宮托付他看着點陛下。”
“那皇姐的意思是,顧舟寒會同皇姐共桌?”喻琅訝異,鳳眼瞪都圓了去。
而其面前的喻戚觑他一眼,随即點頭。
她是這樣打算的。
朝堂上的事現在解決幹淨了,她無需再和祈觀琰拴在一起。
喻戚還記得頭一回吃飯的時候,祈觀琰還擔心他自己的清白,喻戚索性趁今日的機會,把祈觀琰摘出去。
丞相大人冰清玉潔,被她拉攏一通,可不妨礙了祈觀琰找媳婦兒~
所以是她之前做事有過錯。
但顧舟寒不同,喻戚隐約能瞧出顧舟寒的隐秘心思;顧舟寒今年十六,不比喻琅大多少,每次看她時,那雙琥珀色的眼中都有別樣的情緒。
喻戚了然,顧舟寒那是孺慕之情。
顧舟寒家破人亡,缺少人的關心,上一輩子才會變得冷酷無情,誰都不搭理。
這輩子她就補上這個位置。
缺什麽給什麽,等顧舟寒徹底把喻琅治好了,喻戚盤算着給顧舟寒一個恩賜,收了顧舟寒當自己的義弟。
左右現在寵着喻琅,她也不介意再寵一個顧舟寒。
喻戚微眯着眸,取出紅檀案幾上的那面素紋香囊,随手捋好了下頭散亂的絡子。
所以這輩子怎麽對待顧舟寒,她懂,她全都懂。
但喻琅不知其想法,只覺不對勁。
皇姐越對顧舟寒好,他心口越焦灼。
“顧舟寒坐在皇姐身邊于禮不和。”聽了自家皇姐的話,喻琅思來想去,不贊同道。
“會合理禮數的,本宮有一事忘同陛下說。”
喻琅擡首:?
“等顧舟寒把你徹底治好了,本宮想收他當義弟。”
“義弟?!”
“嗯。”
雖然這也沒什麽不合适,先徽康長公主,他們的姑姑不就有好幾個義弟,只是不如皇室族譜,名義上的弟弟罷了。
喻琅把“義弟”這兩個字嚼碎了反複琢磨,卻琢磨不出味道來。
皇姐這麽看重顧舟寒,原來不是把顧舟寒當做驸馬或者面首來養。
而是當義弟麽……
本來喻琅還擔心如果他皇姐把顧舟寒當驸馬或面首,遲早顧舟寒的地位會重于自己,如果是義弟的話,那肯定不會了。
義弟前頭有個“義”,肯定不如親弟弟來的重要。
畢竟他同皇姐,還有着同樣的皇室血脈。
喻琅面上不由的松了松。
喻戚仔細端詳着喻琅的神情,他居然沒有排斥:“陛下這是同意了?”
“嗯,可。”
聞瑕将她最後敲定的宮袍拿過來,喻戚轉眼見喻琅無意見,便催他離開:“讓暖玉帶你去裏間吃點點心,待會讓小德子去看看顧舟寒起來沒有,趁早讓他給你摸個脈,本宮現在要換衣服了,陛下也別在本宮宮裏待久了,用完早膳還要去上朝呢。”
被催着離開,喻琅無奈,只得被暖玉扶着去了後頭,到底心裏還計量着自家皇姐小廚房的精致點心。
別以為他在自己宮裏批折子不知道,皇姐悄咪咪讓底下人給顧舟寒送了好幾回的金糕卷和豌豆黃了。
連他都沒吃過幾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