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發髻 喻戚:這輩子她輸在了哪裏?……
喻戚帶着人去了自己的庫房,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
昀宸宮裏,喻戚見喻琅一副能蹦能跳的歡快模樣坐了回去,眯眼瞧着正把玩着蟠龍筆的少年天子。
“既然陛下身子康健, 萬壽日的三日休沐日過去後,陛下也該上朝了。”
上朝?
暖玉蟠龍筆“啪”的一聲, 将将落在厚實的一堆奏折之上。
喻琅鳳眼倏然圓睜, 轉眼間便飛快捂着胸口劇烈咳嗽出聲, 扮弱的模樣格外得做作。
“皇姐……其實朕的身體其實還未……”
“陛下能吃能喝,都能繞着禦花園轉悠一個時辰, 想來去朝堂的龍椅上坐一坐也不是什麽難事。”
喻戚輕描淡寫, 還上前親自為喻琅将墨都給磨好了。
眼瞧着眼前人提着筆, 還攤開之前沒批完的奏折,喻琅還撅着嘴試圖掙紮一番:“可是皇姐做得好好的,不需要朕這麽快就接手……”
可早在朝堂上混成了個老油子,自家陛下想什麽都明晃晃顯示在臉上,但喻戚看着比之前少了許多的奏折, 也鐵了心要把萬壽日之後每日上朝的這些事務全部歸還回去。
于是喻戚語帶哽咽,扯着懷袖中的帕子抹抹眼尾,手法熟練地诓着人:“陛下不知, 本宮作為一個女子在朝堂多為不易, 那些官員們欺負本宮一介女流之輩,做什麽事情都藏一手, 本宮上朝也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
演到情深處,喻戚終于将擦拭眼尾的帕子移開來,用着那雙剛剛揉出來的兔子眼眼巴巴盯着自家皇弟。
喻琅被她瞧得呼吸一滞,眼神飄忽了許久後,眉頭高高豎起,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之處:“那些官員敢欺負你皇姐!”
“可不是……”喻戚委屈的颔首,虛情假意地繼續演戲,“他們日日催着本宮選額驸,還催着本宮去修建公主府。”
“他們豈敢這麽說!”喻琅當真被氣到了:“皇姐你不要聽他們那些話,你想在宮裏住多久就住多久,額驸的事情也不急。”
Advertisement
喻戚連連點頭,可眼尾帶紅,琉璃目中泛起朦胧淚水,那模樣當真柔弱無骨,看着直讓人覺得好欺負。
皇姐已經許久不曾這麽脆弱過了。
喻琅不免豪氣沖天,胸中激昂,當即挺起胸來承諾:“皇姐,你放心,萬壽日之後我就上朝去,那些欺負過你的官員我都不會放過的!”
華貴宮袍的女子聞言嘴角戲谑一笑,轉瞬間眼中的霧氣消散得一幹二淨:“既然如此,那陛下切勿忘了。”
說話者話語裏的歡愉雀躍溢于言表,喻琅當即揪緊着蟠龍筆,目瞪口呆:“皇姐?”
“嗯?”
喻戚挑挑眉,哪裏還有之前的可憐模樣,“為君者一言九鼎,陛下不會……食言吧?”
喻琅臉黑了去,只能幹巴巴咽下苦水:“不會……”
“那就好。”
留下一個噩耗,喻戚渾身輕松地姍姍而去。
許是從今日起,朝堂的事務都不會再經由她之手,喻戚午間用膳時都心情極為愉悅。
整個宮殿桂花香氣缭繞。
眼下正是桂花開的盛的時節,即便宮裏只中了兩三棵在宮牆的一角,随風而來的桂花清香依舊可以染在大殿各處。
聞瑕端了盆修剪的好看齊整的玉棠花進來,粉嫩的花枝綻放奪目,上面還散着水霧。玉棠花香味不重,但開時極嬌豔,不同品種色澤不一,是喻戚入秋來最愛擺在大殿裏的花了。
“那盆粉色的就擺在貴妃榻的案機旁。”
喻戚一邊用午膳,一邊囑托宮女将新送來的花搬去該去的地方。
桉桐在一旁為喻戚添了半碗的烏雞湯,想起什麽後便道:“殿下讓奴婢去找的香囊已經找回了,但藥材裏頭進了水,不若之前那麽香氣馥郁。”
喻戚下意識看看腰側新得的香囊,這是她早晨起來剛從顧舟寒那裏新得的,同樣拙略的針腳,但可以看出依舊比上一個好上許多,最起碼沒了四起的線頭。
雖說得了新的,但她舊的也舍不得丢棄了去,思來想後還是想留着。
“那便将那舊的香囊收在庫房裏。”
“庫房麽?”桉桐驚訝。
這不過是顧大人普通的一個香囊,殿下也要讓留在庫房裏存着。
而一旁靜侍的聞瑕一臉凝重,實則心中喜極。
自家主子除了先皇,先皇後,還有陛下的東西,并不會在庫房裏留着旁人的東西。
看來顧大人在主子眼裏已經同陛下一般的地位了……
“嗯,還有我從庫房帶回的那把欺寒劍,要配新的劍鞘子,讓他們動作快些。”
“那劍鞘的圖樣奴婢午後就去取來。”桉桐應下。
“不用。”喻戚帕子拭了唇,随後指點着讓聞瑕到了書房:“本宮書房案幾一有圖案了,就用那個。”
午後時候,大殿落下幾層寧靜,就連外頭的合歡樹也在弱弱風下,不再莎莎作響;宮人們放輕了腳步,這是殿下每日午眠的時間。
喻戚的确起了秋困,在宮人的服侍下,褪去碧霞雲紋霞宮袍後換了一身寬松的如意雲紋緞裳,看着一同取下的香囊,喻戚傳香囊于素手,便将貼身的香囊擱在軟枕旁邊。
那姿容細潤如脂,般般入畫。
喻戚躺在貴妃榻上,鼻尖聞着絲絲縷縷的熟悉藥材清香,心中這才莫名安穩了些。
這一夢,便夢到了前塵往事。
喻戚看着自己穿着午眠的如意雲紋緞裳,顏色豔麗如舊,但入眼是,眼前的一片景象卻蒙上了一層灰白之色。
喻戚伸出手想觸碰面前這雕漆紅柱,卻碰了個空。
環顧四周,應當還是秋天,玉棠花開,兩邊的桂花樹也開得正茂,只是她所在的宮院有些眼熟……
忽然喻戚耳側傳來劍破長空之聲,循着聲音走去,喻戚看見了舞劍之人。
那人身量極高,一頭烏黑長發被簡簡單單的有白色發帶束至于頭上,一襲白衣随四肢而飄飛,日光打在他身上,更顯人氣質不凡,白璧無暇。
一套劍法如行雲流水。
待看到那人正面時,喻戚欣賞的面容僵了下來。
顧舟寒?
顧舟寒會舞劍?
狐疑的喻戚又見一穿明黃色女君朝服的人走來,那人同自己長着一模一樣的臉,也是她記憶裏的妝容,只是發髻模樣不同。
“喻戚”看見顧舟寒時,瞬間桃花眼放光,折了一枝青桂長枝,便忽然抽身上前,以枝代劍同顧舟寒交起手來。
顧舟寒舞劍一半,突然有一枝幹抵在他臂腕上,他收劍作防,卻在見到“喻戚”的瞬間收回手去。
“喻戚”笑道:“繼續。”
顧舟寒不做回複,偏開頭去将劍插回了劍鞘之中。
被拒絕了對女君撇撇嘴,将手上的桂枝随意丢棄在地上,又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本君都不知曉你會舞劍呢。”
在一旁看着的喻戚懶散靠着雕漆紅柱,聞言點點頭,附和另一個自己。
是的呢。
她都兩輩子了,也不知道原來顧舟寒會舞劍。
顧舟寒到底藏了多少的驚喜是她還不知道的?
“看你劍舞的不錯,以後本君找你練手?”
喻戚在一旁看“自己”的熱鬧:別問他了,他才不會理你。
果然顧舟寒理都不理女君“喻戚”。
得不來顧舟寒的回複,“喻戚”也不生氣,看着顧舟寒手上的普通木劍,咋舌道:“不若本君給你換一把劍吧,你這劍也太過鈍了些,本君就把自小陪着本君的那把‘欺寒’劍賜予你,怎麽樣?”
“殿下不必。”青年已經冷着一張臉。
“那你要什麽?本君都可以給你。”麗女盛飾,“喻戚”眨巴眼問道。
喻戚看這個“喻戚”這麽問,也趁機豎起耳朵認真的聽着。
聽完以後就去哄這輩子的小神醫。
她可真機智。
可風兒吹過,無人作聲。
“喻戚”看顧舟寒莫不作聲的解開綁在手腕的沙包,随後他向“喻戚”看去,光下他好看的澄明雙目宛若琥珀一般。
喻戚同“喻戚”還在等着他的回複,但他只瞧了“喻戚”一眼就轉身離開,衣擺浮起的背影分外的冷冽。
琢磨着那潇灑背影,喻戚漸漸從夢境中抽離出來。
這一遭像虛無缥缈的夢,又像她上輩子當真發生過的事情一般。
她一直覺得自己所承載的記憶并非完全,仔細回憶,她也只能想到上輩子喻琅死後那三五年,她擺平了朝政,再往後就什麽也記不清了。
每次去刺探回憶,她的頭骨就會泛起細密的疼麻,像有無數小針刺着她的腦袋。
完全清醒的喻戚沉沉嘆了口氣,柔軟指腹不知何時落在軟枕旁的香囊上。
這小神醫想要什麽可真難解出來……不過夢裏的那個“喻戚”還挺美。
半倚靠這貴妃椅上的軟靠的喻戚起了疑惑,不管是女君時候的她,還是現在還是長公主的她,姿容都不俗。
但夢裏的那個女君“喻戚”卻多了一抹流風回雪,輕雲蔽日的風采。
所以這輩子的她輸在了哪裏?
就着這個問題思來想去,喻戚眉頭皺起,忽然她雙目流光溢彩,趕走了午眠醒來所有的朦胧惺忪和不虞煩躁。
“桉桐!”
桉桐急忙從外頭踱步進來:“殿下?”
喻戚一掃之前的困頓體乏,剛睡醒兩面飄紅,清眸流盼,露出別樣的精神氣兒。
“本宮想起朝雲近香髻的樣式了,本宮現在就給你畫出來。”
桉桐:?
片刻後,桉桐拿着新鮮出爐的發髻圖紙,一旁的長公主殿下目光灼灼:“你看看,這麽看能看懂嗎?”
殿下許是怕她看不懂,還一連畫了不同方位的發髻圖。
桉桐頓首,但言語之間頗為不确定:“奴婢可以試試……”
“沒事,本宮相信你的手藝,本宮做個夢就能想起這發髻款式來,你肯定一次就能成功。”
桉桐:……
當晚,挽上了新髻發的喻戚心情愉悅,阖宮上下大賞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