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舒暢 公主的快樂俗氣又簡單
但等到大殿之中點亮了燭火, 喻戚于鏡前看着自己擦去所有妝容的模樣,那微薄的罪惡感轉眼間就消磨了個幹淨。
一盞茶的功夫後。
暖玉捧着一銅盆的溫水在一旁,回想剛剛收拾桌子時和顧大人緊貼的自家主子, 一時間心情激昂,沒忍住就笑得身子發顫。
殿下和顧大人真親近了, 吃個晚膳都你貼我, 我貼你~
喻戚從鏡子裏斜眼瞧了暖玉一眼, 正用羊角梳梳着有些過于卷翹的發尾。
“又有什麽好玩的事了?說出來讓本宮消遣消遣。”
暖玉是幾個貼身宮人中最不會隐瞞自己心思的,看她笑成這樣, 喻戚肯定她又遇到了趣事。
暖玉大着膽子擡眼看了一下自家主子, 又很快低下了頭, 耳尖紅到滴血:“宮裏現在談論的最多的便是顧大人的事兒了。”
“都說了他什麽?樣貌不俗,醫術高明?”
暖玉連連點頭,在自家主子梳好頭發以後擰幹了盆裏的巾子,她彎腰遞了過去:“其實還不止這些都說顧大人鼻梁高挺,肯定是個不錯的兒郎。”
說到這兒, 暖玉都快磕吧了。
她同自家主子一樣,那些奇怪纏綿翡翠的話本子看得多了,這話說出來便帶有着極強的暗示意味。
“哦?”喻戚瞬間便聽懂了暖玉的言中之意, 微挑眉梢, 桃花眼裏蕩着笑意:“那宮裏是不是有許多宮女肖想他?”
暖玉想說是,但看着自家主子現在含笑的模樣, 哪敢說是。
顧大人可板上釘釘的就是她們宮裏的人了。
思及此,暖玉果斷将腦袋搖的宛若撥浪鼓一般,連連否認:“她們都不敢,只是底下說說;而且顧大人心心念念的都是殿下,怎麽會将她們放在眼裏, 就算顧大人遇到了估摸連理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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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戚頓首表示明了,重新将不再溫熱的白巾子遞交給暖玉。
顧舟寒的臉出衆已經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了。
上輩子顧舟寒在二十歲的年紀被她強硬拐到宮裏,無論走到哪兒都牢牢吸引了宮裏所有人的眼珠子,若不是她派了兩個暗衛貼身護着顧舟寒,指不定多少宮人懷着自己的小心思爬到顧舟寒的榻上。
還有更為嚴重的,有那一次她派去的暗衛大半夜捉住了一個試圖糟蹋顧舟寒的小太監。
也是自那次開始,喻戚才知曉顧舟寒在這宮裏是個香饽饽,不管宮女太監,不少人的心都吊在他身上。
而這輩子之前顧舟寒一直坐在輪椅上,所以之前還沒有那麽出挑,但現在顧舟寒能站起來了,可不就顯得愈發俊朗出衆。
喻戚估計顧舟寒再在宮裏來回走這麽幾遭,前世出的那些妖蛾子又要撲棱撲棱地鬧起來。
喻戚沉沉嘆了一口氣,鏡中的女子雖不施粉黛,但依舊皮膚細致如凝脂,眉眼含情,喻戚兀自欣賞了許久,同時想着也該派些人保護着顧舟寒了。
但貼身保護是一回事兒,外頭那些起了心思要敲打一番是另外一回事。
喻戚指尖敲擊着紫檀木的妝臺,空蕩安靜的大殿之中便傳來有節律的敲打聲,喻戚面色就好像之前上朝一般,莊嚴肅穆地做出了決策:“明天讓小德子去各宮走一遭,陛下的宮裏,太醫院,以及本宮這裏往來的幾條主道上的宮人都訓誡一番,讓她們都給本宮安分些。”
一旁小心侍奉着的暖玉不敢說話。
自打她同殿下說了宮裏人都喜歡打量顧大人,殿下就盯着鏡子愣神。
殿下想來也不喜歡別人那般靠近顧大人吧。
果然殿下這頭都下命令要敲打那些宮人了……
提及昀宸宮,太醫院和自己的昭陽殿,其他地方的宮人喻戚還是不放心,長聲嗟嘆後,喻戚凝目補充:“還有太監和太醫院裏的那些人也要訓誡一番,不論男女。”
最後幾個字咬字清晰且用力,直讓人噤若寒蟬。
暖玉:?
殿下這是吃醋了吧……
不但吃宮女們的醋,還吃太監們和太醫們的醋?
。
秋日的夜晚,窗外月亮逐漸變圓,桂花的香氣不斷由風吹拂到大殿之中,夜半時分卻并不十分寂靜,時不時刮起的風使外頭合歡樹的枝葉相互揉搓,一陣又一陣沒有節律的聲響擾人入眠。
而大殿之中的女子斷斷續續,已經續了好幾個夢。
頭一個是喻戚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父皇母後還在,她最喜歡牽着父王的手同父皇比身高,不斷從父王的大腿骨比到父王的腰側。
然後突然間同她比身高的人變成了少年天子,而她才剛剛到達喻琅的小腿處,這一下子就将喻戚驚醒過來。
許是小時候嘲笑喻琅嘲個子矮笑多了,夢裏喻琅都不放過自己。
胸口悸動不已,喻戚拍拍自己的胸/脯,心裏咒罵着,再閉上眼,這回喻戚夢到的是上輩子同顧舟寒争執的那一回。
而這夢似乎是連續的,她又夢見有兩個自己,一個還是穿着女君宮袍的“喻戚”,一個是穿着就青色絲綿長袍的自己。
這回顧舟寒同樣也在,只不過顧舟寒并未舞劍;而女君“喻戚”面上含笑,還在讨好着顧舟寒,但顧舟寒冷着一張臉,背過身去就不看她。
這是上輩子常出現的老場景了。
喻戚輕車熟路地靠在一邊,覺得好笑,雙手抱胸靠着顧舟寒屋子裏的紅木案機看熱鬧。
“喻戚”帶了一套上好的杯盞瓷器過來,器物精美,喻戚一看便是出自老祖宗珍藏的寶庫。
“喻戚”将這套杯盞放在案機上,面上還帶着從容不迫的笑意:“本宮不過就求你走一趟,也不需要你出宮,到時候他人來了你給他瞧瞧便是。”
顧舟寒依舊不說話,将博古架上擱置的一套醫書取了下來。
“喻戚”從顧舟寒身後繞到他胸前,攔着他繼續往前走,面上還帶着稀疏不可見的讨好:“算本君求求你了,祈觀琰他頭疾毛病總是犯,還夜不能眠。”
聞言,一旁看戲的喻戚摸摸自己尖俏的下颌,若有所思。
上輩子的記憶模糊不已,喻戚現在想來好像的确有這回事兒,祈觀琰上朝時眼底烏黑,她宣人過來問了,才知祈觀琰犯了頭疾,夜夜不能寐,所以她便過來找顧舟寒。所以她的确帶着禮物來讓顧舟寒出手,但二人吵了一架回去,顧舟寒也沒給祁觀言看成。
這會兒“喻戚”正扯着顧舟寒的衣袖,顧舟寒冷這張臉甩手掙脫她後,“喻戚”索性死死地抱住顧舟寒的臂彎,哪有女君的莊重,反倒顯得頗為無賴。
“喻戚”整個人比顧舟寒還矮上許多,堪堪直到人的肩膀下頭。
二人氣憤僵凝,一旁的喻戚還有時間恍惚:居然只到肩膀下頭麽!
上剛剛丈量過身高的喻戚郁郁寡歡,看來這輩子的顧舟寒個條還得往上長。
女君“喻戚”不松手,顧舟寒念着眼前人為一國女君,便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手臂,但面上還是冷如寒潭的:“陛下,請自珍。”
“你答應替本君看看丞相的頭疾,本君現在立刻放手!”
“那我現在告訴陛下,我不願。”
喻戚在一旁心頭擱愣一下。
這怕要涼!
按照上輩子當了女君的自己的性子,聽了顧舟寒這樣的回答定會動怒。
果然,下一瞬“喻戚”驟然松開自己的雙臂,恢複原先女君的高貴模樣。
撣了撣起了皺的宮袍,“喻戚”明顯言語見怒地質詢道:“本宮再問你一次,你去不去?”
喻戚大急,顧舟寒暗淡了的琥珀色雙眸就像初冬剛剛凍上的冰溜子一樣,既寒骨又尖利,她恨不得能動手抽幾下那個時候的“喻戚”。
你沒看到他在傷心難過嗎?
什麽話都敢說,難怪上輩子你哄不好顧舟寒!
你個廢物!
可喻戚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上輩子的自己不斷作死,難聽話一溜兒的從塗抹豔麗口脂的唇瓣冒出,甚至女君“喻戚”臨走之前還揮倒了紅木案機上的那一套珍貴瓷器。
大崽子肯定很生氣。
喻戚心口抽痛,也沒功夫去罵“喻戚”了。
喻戚眼瞧着顧舟寒立在光下許久,整個人還是之前被揮開的那個姿勢,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臉,可其間的難過明晃晃的彰顯在喻戚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喻戚都以為她快從夢境快裏醒了,她眼前的顧舟寒才微微動了動手指。
随後喻戚見顧舟寒彎下身子,慢慢撿起剛剛被“喻戚”打碎的瓷器,整套動作一點都不行雲流水,反而過分的緩慢。
慢到他每撿起一片瓷器,都會被那碎掉的瓷瓣慢慢刺到指尖。
紅紅的血刺着喻戚的眼。
忽然之間枝葉交錯,唰唰作響,那聲音極大,直接将喻戚從夢境之中喚醒回來。
喻戚終于醒了。
天空破亮,窗外狂風刮過,大殿裏唯一一盞燭火被吹滅。
不知是否是還沒有從夢境中完全清醒過來,淡薄的酸楚在喻戚胸口肆虐。
夢裏顧舟寒蹲下身子低頭撿瓷器的身影依舊清楚得萦繞在喻戚眼前,說不清的惆悵随着四肢百骸各處蔓延,喻戚在榻上輾轉反側都掙脫不出。
洛茗聽見了聲兒,探着頭掀開主子的錦帳,就見自家主子抱着被子已經醒過來,也不知昨晚夢見了什麽,眼角似乎還留下未幹的淚水。
但外頭的亮光讓喻戚微微眯眼,雀扇一般的睫毛上下抖動,不過幾息,榻上人便懶懶坐了起來。
洛茗見主子醒了,忙上前将簾帳挑起,同時提道:“今日準備了顧大人昨日送上來的方子,殿下現在可用?”
喻戚腦子原本還不清明,聞言清醒幾分:“這麽快就備好了?”
以往太醫院上呈的藥方子光是那裏頭的藥材都要尋上好久,這回怎麽快,顧舟寒才有方子,今日就出了成品。
洛茗聞言笑笑,不知為何驕傲道:“是顧大人今早送來的,顧大人還說這藥材并非難尋,但需細細研磨着,奴婢今兒看着,這粉膩子可細膩着呢,能比得殿下用的脂粉。”
“他有心了。”
果然這輩子她提前找到顧舟寒是對的,提前找到人提前把人哄好,她可不能再重現一遍昨夜夢裏的場景了。
光是看着顧舟寒難過,她心尖尖兒就疼。
晨光之中,喻戚驀然撫上自己的胸口。
但這輩子不一樣。
她才不會和上輩子那樣一直摸不準怎麽對待顧舟寒。
這輩子的顧舟寒不但會給她按摩腦部穴位,還給她送了敷臉的藥方子,甚至連藥方子的底料都親自磨好,準備好了送到她手上。
這可是她把望了兩輩子的東西。
喻戚便也期待幾分,下了榻用清水洗了面,歸坐銅鏡前定睛一瞧,這敷粉果然格外的白膩。
粘在手上,一吹便可散去,也不知顧舟寒磨了多久……
暗自想象顧舟寒一臉認真研磨藥材的神色,喻戚忍不住笑了。
洛茗肉眼可見自家主子心情好上許多,早時在榻上還陰着張臉,現在就已經高高興興地對鏡敷面了。
果然還是顧大人的緣故。
雖然現在顧大人不在,但光送了個禮物,殿下就這麽容易就被逗笑了。
喻戚用了那細膩藥粉抹了臉,等片刻後用清水浸了面,一旁的洛茗看着鏡子前的白潤滑膩的肌膚瞪大了眼,很快就頗為上道地誇贊着:“殿下的膚質似乎更好的呢!”
“本宮也這麽覺得。”喻戚對着鏡子左瞧右瞧,很快就清淺勾起嘴角。
美了就心情舒暢。
公主的快樂俗氣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