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憐惜 她剛剛笑容得太過兇惡麽?……
心情舒暢做事情就有勁兒了。
喻戚坐在書房, 面前是一摞兒的請帖,同上回萬壽日的請帖不同,這會兒宴會的由子是她宮裏中秋夜宴;所以不如上回那般金貴, 多了小女兒家的嬌俏,但到底還是皇室出手, 小小一枚請帖也精致異常。
聞瑕一直低頭在一旁侍奉着。
自家主子平素最厭惡的就是書房了, 之前替陛下披折子的時候每回都愁眉苦臉;後來面前摞着一摞兒的萬壽日請帖, 當時殿下也滿目愁容的寫個不停。
但這會兒聞瑕眼瞧着自家主子興致盎然。
只因殿下現在已經寫到給顧大人的請帖了,一會兒往署名後頭畫了一塊小月餅, 又一會兒重新打開請帖在夾頁之中加了幾朵桂花的橙黃色小碎瓣。
殿下手上的小動作不少, 還頗為躊躇的模樣。
聞瑕看在眼裏, 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了然。
前有萬壽日的夜宴,今有中秋佳節。
而前一回能收到請帖的官家不少,鄞都官員裏的百餘人都去參與了,但這次中秋夜宴人就少上許多, 數來數去也就三家人。
低調的陳府依舊大門不開,宮裏過來的小太監頭一回時被拒之門外,這一回輕車熟路便将請帖遞給了陳家的老管家。
“長公主殿下請府上的公子和兩位小姐一同參宴。”
管家接到帖子, 便将它交到書房裏的大公子手上。
昨夜風雨大, 窗外頭的翠竹都吹彎了腰,而有許多小厮在那兒整理着。
除了掃去落下的秋日枯葉, 還将不少折彎了的竹子拔起,斷了脊骨的竹子統統要埋在後院處。
而府上的大公子陳禹衡一面打量着窗外往來匆匆的身影,一面獨自拿着棋譜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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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管家将帖子遞到他手上,大公子看完以後久久不語。
沉頓片刻,他嘆了一口氣:“去把三小姐, 四小姐喊來。”
他原以為府中兩個妹妹那般低調,必然不會入得天子眼,但現在長公主殿下的意思,不就是在讓兩個妹妹進宮去。
殿下要掂量,眼下還在觀望。
景昭一半的虎符還在他二弟手裏,他二弟手握兵權,戍守邊關,即便陳府低調這麽些年,那兩個妹妹依舊是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陳泠泠還在跟着嬷嬷一起繡花,大哥身邊的侍從就過來喚人了,陳泠泠順手拐了拐還在吃東西的陳迢迢:“嘴巴擦擦,桃花酥都粘在你嘴角了。”
“待會去見大哥,你別瞎說話,千萬別提長公主殿下和陛下,記住了麽?”
陳泠泠想起之前萬壽宴回來,自己這傻妹妹當桌就對大哥說長公主殿下溫柔,長得特別好看,大哥的臉色當場就變差了。
大哥雖然沒明說,但陳泠泠悟到了,大哥其實不想她們嫁到宮裏去。
不僅是大哥不想,二哥也不想。
不然二哥戍守邊關這麽多年就回來過一次,那一次她們府上本該進宮的,但她們卻也沒進宮去。
她們父王同先徽康長公主親為義姐義弟,同皇家沾親帶故,年關也該去宮裏見見。
可一次也沒有。
等陳泠泠和陳迢迢進書房時,陳禹衡桌上的棋局還沒有破開。
見到兩個妹妹過來,陳禹衡家将宮裏新送過來的請帖遞給二人:“宮裏中秋夜宴,長公主殿下邀請咱們過去。”
陳迢迢雙目驀然發亮。
中秋夜宴得了請帖是好事,但看到大哥眼下憂心忡忡的模樣,一時之間姐妹二人也不敢多做行動。
“這次是朝堂官員們都得了的嗎?”陳泠泠凝眉問道。
“非也……宮裏過來送帖子的公公說了這是長公主殿下舉辦的私宴,遞了帖子的不過三家,還都是有姑娘的人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泠泠當然聽明白了:“所以公主殿下中秋夜宴是假,繼續為陛下選後選妃才是真?”
陳禹衡點點頭:“既然知道了就下去吧,該怎麽準備着就怎麽準備着,不過還同萬壽日一樣,切勿太過于出挑。”
陳泠泠颔首應下,拿了帖子便帶着妹妹出門而去。
看着自家兩個妹妹離開的背影,陳禹衡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同那個妹妹說,在萬壽日那日殿下還讓人替他把脈診腿。
剛才過來送帖子的公公還悄咪咪在管家耳邊說,宮裏的神醫興許有辦法把他的腿治好。
不自意□□依舊全然僵硬了的雙腿,陳禹衡心裏燃起微薄的希望。
所以這場宴會,他們不得不去。
中秋當日,宮中萬分熱鬧,秋日裏天氣也剛好,無論是宮女還是太監們皆衣着靓麗,所以進宮參加宴會的女子們老遠着就瞧見宮中的繁華秀麗景象。
今日進宮的三家裏除了陳氏兄妹三人,還有廷尉李惇啓之女李懷柔,宗正周旭期之女周箬芷,後面二者也攜了母親一道前來。
陳迢迢仔細的跟着自家三姐和大哥,陳迢迢不敢瞎擡頭四處張望,前一天晚上大哥就叮囑她了,今天進宮的女子人數不多,全然沒有上次陛下賀臣當日來的多,所以她言談舉止更需要仔細着些。
現在霞光大盛,天還沒有暗下去,長公主殿下的宮殿金碧輝煌,整個籠罩在霞光之中,本就絢爛的琉璃瓦折射出別樣的光彩,就如同陳迢迢當日見到的長公主殿下一樣,美極了。
陳迢迢鼓了鼓塞,暗地裏給自己加油打氣,而她的三姐則正和一旁一同進宮的兩位官家小姐言談相歡,她三姐在府上可不是這樣的人,脾氣不算好,素來面冷心熱這樣。
眼下為着面子同別人相處,在陳迢迢看來還是有一回呢。
而喻戚早就候着這一群人了,還在裏間的她今日衣着頗為不俗,身上着着一套金銀線交錯的海棠花紋的宮袍,頭上就梳着自己得意萬分的朝雲近香髻。
喻戚掩映生姿,對着鏡子以手撫着發髻,看着鏡子當中自己的倩影,她滿意至極。
上回萬壽日沒來得及給各家姑娘們瞧一瞧這發髻,今日喻戚可算找到機會了。
喻戚從裏間出來時,大殿之中已然人影重重,各家小姐已經落座,各自有各自的秀美;見到殿下步步生蓮而來,立刻起身行禮。
“長公主殿下安。”
喻戚,看在眼中格外的滿意。
“坐吧,中秋宮宴,各位也不必拘束,想用什麽就用些什麽;陛下還在批着折子,估摸着小半盞茶過去就會過來了。”喻戚含笑,屏風一旁落座的她面容華貴,顏色如朝霞映雪,而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皇室傾盡心血培養出來的矜貴典雅。
同時喻戚琉璃目左右瞥去,将眼前四位年輕姑娘的面容牢牢記在心底,突然喻戚便注意到陳禹衡身旁的陳迢迢。
看着陳家小女緊張模樣,耳側的步搖都抖落個不停,喻戚不免心生可愛。
別家姑娘都生得窈窕身姿,巴掌大的小臉臉頰飄紅;獨獨這一個是個小圓臉,兩腮白嫩,就像剛蒸出來的白面饅頭一樣,雖說有的憨态,但也不顯示愚鈍,只讓人覺得嬌俏。
難怪喻琅在這麽多的姑娘裏只記得這一個,的确姿容尚可。
恰巧陳迢迢擡起頭來,同她對上視線。
喻戚勾起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陳迢迢也不知為何,就在她的視線下原本白嫩嫩的臉頰瞬間飄起了紅霞,當即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喻戚:?
喻戚訝異。
是她剛剛笑容展現的太過兇惡了嗎?
瞧她把新進宮的姑娘給吓成了這副模樣。
好在喻戚喝着茶水疑惑了還沒有一炷香的時間,前頭珠玉相碰,少年天子就大步而來。
喻琅步伐寬大,從門外而來之時視線絲毫沒有分到兩側落座的姑娘家身上,而且板着臉的模樣頗有一國之君的氣勢。
看着喻琅一板一眼落坐在主位上,喻戚擡起胳膊,借助寬大的宮袍遮住自己忍不住發笑的嘴角。
她之前說了讓喻琅今日穿得像模像樣些,喻琅果然就聽進去了。
瞧這模樣可不甚為用心,腰間懸着水頭極好的玉佩,還有今日新換的龍紋腰帶,喻戚估摸着都是喻琅剛尋出來的好東西,喻戚這麽一打量,自家胞弟看上去果然風度翩翩,還褪去了之前尚存的稚氣。
不僅喻戚在盯着君主看,底下人也都在看着一國天子,今日來的人當中女眷頗多,她們嫌少有機會能距離天子如此之近。就此,即便龍威之下,行禮過後也有些姑娘忍不住擡起頭來,悄咪咪的打量天子。
對這些視線早已習慣,喻琅一雙鳳眼微微眯起,視線掃落了底下的姑娘。
一衆人當中有個大膽昂着頭的姑娘萬分顯眼。
等看清楚這人的面容,喻琅愈發生氣;他就知道這個圓臉盤胖嘟嘟的女子又沒有看他,上次也是她,萬壽日的時候除了一直吃吃喝喝,就托着腮發呆。
現在也是如此,別人都低着頭,亦或是微微上挑着眼偷看他,唯獨這一個腦袋明晃晃地側向一邊,但這樣也讓她的視線顯然并沒有對準他的方向。
自诩是個金貴蛋子的喻琅心裏拗着氣。
在這個屋子裏還有誰能比他更加金貴?!
喻琅莫名氣惱,順着這個女子的視線瞧去,他到要看看這個小丫頭在看誰。
好吧,這人看着的是他皇姐……
看着自家皇姐金貴且矜貴的一身穿戴,喻琅原本鼓起的氣突然間全然散去。
那就算了,他再怎麽打扮也沒有他皇姐來的好看。
打擊之下,喻琅已經學會了如何在容貌方面正确的安慰自己,不過幾個呼吸,他就已經平靜下來。
既然是披着中秋夜宴做名頭的選秀,自然是所來的官家小姐們的主場。
按耐住自己也想上臺一同同奏的念頭,喻戚慷慨大方地留下屬于她們的高臺。
天色已黑,大殿之中除卻燭光之外,還有喻戚從庫房中尋出來的夜明珠錯落有致,交相輝映,即便在夜幕下也襯托出別樣的光彩來。
喻戚早已習以為常,包括喻琅也早就習慣,但臺下兩側落座的姑娘們只覺被這金燦燦迷暈了眼。
長公主殿下用的用具皆為上品,服侍的宮人也都樣貌屹立,能在這樣的大殿裏生活該有多好,這一念頭無疑讓李懷柔和周箬芷二人心頭更為火熱。
只要能進宮,只要能當了皇後,那她們不就能過上不輸于長公主殿下的日子了,到時候這樣的燭火,這樣的夜明珠以及金燦燦的擺件,不都俯首可得?
于是乎上臺演奏的小姐們更為賣力。
當下撥動琵琶的粉衣姑娘正是李懷柔,只見她指尖動作,形如流水,快若殘影;同時嘴角還牽扯到最完美的弧度,眼角眯起,眼眸之中半含淚霧,有着弱弱而讓人憐惜的別樣風情。
但喻琅耷拉着眼皮子,面無表情,同時手指無趣地敲打着腿邊的玉佩。
看了好一會兒,等喻琅萬分确定自己看到了皇後人選之一眼底藏着淚的“虛弱”模樣,喻琅越看越不滿意;而且現在這個粉衣服的剛剛在臺上彈完了琵琶,起身行禮就累到抱着琵琶身體趔趄,剛擡頭看着他的時候,眼睛都在抽搐不息。
沒有接收到皇後人選之一的暗送秋波,喻琅實在一個沒忍住,皺着眉頭沖着旁邊的大公公槽言。
“有些女子怎的都體力如此疲乏,不過一曲琵琶曲,就累得兩臉發白,兩眼淚汪汪?”
所以還是自家皇姐厲害,縱使琵琶亂舞不成音,也能堅持許久。
而正在一旁端着腰的陸公公險些從高臺上摔了下來。
看着滿臉正直的陛下,他該怎麽同陛下講清楚,現在演奏的這位小姐臉發白是抹了粉;而兩眼淚汪汪是故作嬌弱,從而希望陛下可以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