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動 難得的情愫,怦然綻放
浸潤于略顯苦澀的藥草味裏, 後面發生的一切都宛若消音一般。
馬兒的嘶鳴消彌在耳邊,喻琅的嘶吼,女子的尖叫, 只在那一瞬間全部消散。
她像被一團火摟住,那火摟得她很緊, 她只能聽見耳側“撲通撲通”劇烈的心跳, 連帶着她胸口的心脈達到一樣的節奏。
沉沉的呼吸聲打在喻戚的頭頂, 溫熱氣息蕩在她敏感的耳側,而身後人那雙手依舊穿過她的臂膀, 将她緊緊摟攏住。
擁住她的并非是那熊熊燃燒的烈火, 而是一雙勁道的臂彎。
堪堪回神的喻戚側仰着頭。
入眼便是那張熟悉面龐。
以往安定且從容, 但此刻卻徒留驚魂未定的餘韻。
手上的動作比腦海中澎湃的恐懼來得還要快,還沒等喻戚反應過來,她已伸手按住環在自己身前的臂彎。許是恰逢迎面而來的風刺痛了她的眼,喻戚眼底氤氲的淚霧來得極快。
似乎只有聽到這強有力的心跳聲,她才能尋見安穩——這是何故?
難得的情愫耽擱了兩世, 終于在心悸的那瞬間怦然綻放。
徒然間,喻戚明白自己為何心悸。
将頭埋在人胸口掩耳盜鈴,耳尖卻自顧自的紅了起來。
但豆大的淚滴滴落在顧舟寒青筋暴起的手上, 生生地順着他手背的皮膚浸潤到他的經脈, 随即燙灼了他的心。
顧舟寒的心猛然又被揪起。
顧舟寒大力牽扯之下,險些松出喻戚手的缰繩被重新拉緊, 馬兒還在跑,但躲過木欄後顯然安分了許多,以為喻戚還在害怕,顧舟寒讓本就走得緩慢的馬兒幹脆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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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喻戚從馬上小心翼翼地抱了下來,下了馬後顧舟寒抱着人的手也沒松開。
喻戚已恢複了清醒, 可她腿骨發軟,任由自己的手腕還環住顧舟寒的脖頸,甚至她的頭還主動的靠在他胸口。
她擡着頭,這樣的角度看去,小神醫同上輩子的顧舟寒有十分的相似,讓人忍不住依靠過去……
等都下了馬,顧舟寒也不舍将人放下。
将女子已經軟弱無力的身骨半攏在右臂彎,顧舟寒微微側開身子,調整了個能讓喻戚更舒服的姿勢。
但他一低頭,就對上喻戚的側臉。
往日飛揚煥發的桃花眼當下透着紅潤,耳尖還異常的殷紅。
後者不重要。
現在,殿下哭了。
顧舟寒抿緊了唇,心疼又煩躁。
“皇姐!沒事吧!”
不遠處喻琅的一聲叫喊讓尚且還在羞澀的喻戚渾身一顫:“放本宮下來吧。”
“好。”
少年人平穩地彎下腰來,但喻戚腳步不穩,腳尖剛一落地又無力地撞回了少年人的胸口。
顧舟寒當即攬住了人。
而眼前人的聽話讓顧舟寒心底的流泉一下子就破了冰,浮冰之下暗流湧動不息,但面上笑意不減,伸出單臂攏在她腰後,顧舟寒順勢用自己另外一只衣袖的內襯輕柔地擦拭去了女子眼尾的水潤。
顧舟寒的溫柔讓喻戚耳尖更熱,好似被灼燙的針若有若無地紮過一般,喻戚難掩羞意: “謝謝。”
顧舟寒無聲莞爾。
等喻琅好不容易騎着馬過來時,這處已經安分下來。
可喻琅依舊心有餘悸。
事故來得極快,喻琅也沒想到自家皇姐的馬會突然受了驚擾,從而造作成哪般。
而且剛剛皇姐禦不住馬,馬上半下腰的姿勢讓他險些被吓暈了過去。
可惜他的馬兒腿短,跑的慢。
好在喻琅當機立斷,蹭得一下上了自家皇姐的馬,及時将失控的馬降服了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被吓到心快跳了出來兩頰蒼白的喻琅,急紅了眼。
極力壓下方才胸腔肆虐而起的惶恐,尤其看着自家皇姐虛疲地靠在顧舟寒懷裏借力,甚至還少見地紅了眼眶……
喻琅心底更軟,連帶着他罕見地看顧舟寒也順眼了些。
天子禦馬而來,而他身後馬蹄噠噠不息,讓喻琅攥緊馬繩頗為煩躁。
剛剛那二人攔着她,不讓她找皇姐的樣子,他還記在心裏。
喻琅調轉馬頭,擋在跟着後天過來的李懷柔和周箬芷,言辭不耐:“你們兩個都給朕回去。”
“陛下!”李懷柔和周箬芷面色一僵。
“朕說話你們聽不懂?”
面面相觑,李懷柔和周箬芷當即下馬伏禮,遂離開。
喻戚感激喻琅将人送了回去,她今日哭紅了眼的模樣不想再讓旁人看見;同自家皇姐心有靈犀,喻琅将人轟走後連忙過來慰問:“皇姐,你怎麽樣,有沒有被傷到?”
喻戚搖搖頭,除了高高挽起的發絲淩亂飄揚,她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倒是讓眼前人擔心了。
“本宮沒事……”她頂多就是被吓到,傷倒是沒有傷到,甚至她還有心思琢磨方才那般心悸所為何故。
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小神醫,但牢牢地扣住了她腰的那只臂腕極有存在感,即便隔了兩層衣物,喻戚也能察覺到腰際此刻的火熱。
而她微微低頭,又看見摟在自己腰上相扶的手。
骨節分明,大而溫暖的拘着她的腰。
心陡然飛速一挑,陌生的心悸又重頭來過。
喻戚只覺重生以後所有的醜事都在今日爆發出來,倚靠在人懷裏,喻戚少見地随和了些。
“對了,陳迢迢似乎受傷了。”
“陳迢迢?”喻琅橫眉冷對,似在認真回憶皇姐口中的那人是誰。
喻戚也不看喻琅,反而沖他身後招手。
那頭抱着幾塊木欄的女子灰撲撲着小圓臉,月白色的袖口隐約還見血跡。
片刻後,朝雲殿中。
顧舟寒正在給陳迢迢挑刺,由于拉扯木欄的時候用力不當,陳迢迢的手心都被尖利的木刺所傷,一碰就疼,也難為這樣一個年紀不算大的小姑娘,全程咬着牙忍着,連眼眶都沒紅。
陳迢迢本尋了個安逸的地方方便她欣賞長公主殿下,但未曾想到殿下的馬兒會失控,直沖她那兒的木欄撞去。
以身攔馬她做不到,但耗用了她十幾年來的所有聰明才智,她第一反應就是下馬,然後伏身将那些木欄拉拽出來。
只要她拔得快,即便殿下的馬兒沖了過來,也不會被這木欄牽絆倒地。
許是她三姐說得對,她吃了府上這麽多年的飯,全用來長力氣。
重壓之下,她一連拔出了三塊木欄。
但對陳迢迢而言,更好的結果是殿下不受一點傷。
看着一直随同殿下的顧禦醫能從暴戾的馬下将殿下安然無恙的救回來,陳迢迢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的手都被木刺所刺破的疼痛。
而此刻她一旁的三姐陳泠泠則比她還緊張,穩着陳迢迢的胳膊不讓她疼地亂動,眉眼掩映不住打心眼兒裏湧動着的心疼。
顧舟寒包紮完傷口,剪去最後一截幹淨布條後,淡薄言道:“好了。”
“多謝顧禦醫了。”
陳泠泠嘴抿得很緊,心裏松了一口氣,但也極力忍住不去責備她。陳迢迢對上自家三姐的視線,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還舉着自己包嚴實的兩只手沖她“嘿嘿”一笑。
這小丫頭的膽子也太大了些,馬兒都沖她那裏跑了,她還在那兒扯籬欄。
而現在還在笑,看這樣子應當還不明白自己在氣她的莽撞。
陳泠泠更是越氣越惱:“還有臉笑啊,你可知你今日吓死三姐了。”
見陳泠泠冷着臉對她那妹妹,喻戚知道她擔心自家妹妹,陳迢迢的小圓臉都低低地垂了下去,不由得替陳迢迢說了話:“也是本宮的過錯,若不是本宮的馬兒突然失了控,也不會如此。”
長公主殿下說話了,陳泠泠只得應下:“還是她太過魯莽了。”
同樣心驚膽戰的喻琅則不那麽好說話了,看着陳泠泠面色不虞:“你罵她作甚嗎,她還有勇氣上前,你和那兩個不都遠遠地看着?”
喻琅的突然發作讓衆人一驚,喻戚這才發現這兒的确少了兩個一同跑馬的人。
但陛下的喜歡和不喜太顯于面上了,看着胞弟氣哄哄的樣子,喻戚這時候才覺得奇怪,可不好在衆人面前詢問。
等讓小德子将陳家姐妹倆送回宮裏休息,喻戚方問道:“陛下不喜歡李家和周家的姑娘?”
喻琅聞言炸毛了,氣得噸了好幾口茶:“誰喜歡她們了!”
“本宮能問問怎麽了麽?”喻戚觑了她一眼,問道。
喻琅放下杯子,但手指還摳弄着上面的凸起的浮雕:“她們今日攔着朕,不讓朕來找皇姐。”
喻戚思緒極快:“在本宮跑馬失控的時候?”
喻琅點點頭,摳弄的指腹發白。
喻戚眼裏帶笑:“那也是應當的,陛下的安危最重要,怎可在馬兒失控的時候闖過來。”
聽了喻戚這話,喻琅越發煩躁,他想對笑着的皇姐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皇姐的安危對我而言更重要。
但知曉自家皇姐脾性的喻琅想了許久,若他真的說了那話,皇姐肯定又要吊兒郎當得笑他太過粘她。
喻琅頂頂腮,想起今兒馬場那兩人的過分殷勤,将心裏的感受以一種和緩的方式說了出來:“可我覺得她不是在擔心我。”
不懂喻琅為何突然自稱“我”,喻戚展顏看去:“嗯?”
尚且年少的天子皺着眉,鳳眼耷拉着,似是沮喪:“她們只是在擔心‘朕’,擔心的是這個皇帝的安危……”
喻戚驟然發笑。
喻琅被自家皇姐一笑,直鬧得惱羞成怒:“皇姐!我在還認真的同你說話!”
“抱歉……”喻戚說完嘴角還帶着笑意:“本宮不是嘲笑陛下,而是替陛下高興。高興陛下終于感知到了周圍人真正的喜惡。”
真心與否于皇家而言太難得了,甜言蜜語蜂擁而上的時候,誰能保證局中人永遠能看透猜透呢……
許是今日之事對喻琅而言太過刺激,明黃色騎裝的少年面上已藏匿不住倦怠,喻戚等他喝完最後一杯茶水,這才趕人回宮休息。
少年人走之前難得沒對顧舟寒發難,反倒端立在人眼前,将喉間的的二個字嚼碎了小聲囫囵到他耳邊:“謝謝。”
等人走了,喻戚這才掀了掀眼皮子後,學着天子方才的模樣,喻戚也湊到顧舟寒耳邊,薄唇輕啓,口脂之香暗自萦來:“陛下剛剛鬼鬼祟祟和你說什麽了?”
眼前人同他貼得極近,雖臉上還帶着灰,可依舊唇紅齒白,仿佛之前驚了的馬沒有完全吓到她一樣。
看着這樣的殿下,顧舟寒少見的起了惡劣的小心思,将人的清影攏在眼眸中,學着她那樣小聲說話——
“陛下說,若是殿下日後騎馬受傷,就讓屬下給殿下紮針醫治。”
見女子睫羽陡然驚顫,他忍下笑又添了一句:“紮一排,至少五根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