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抖落 喻戚:“你是斷袖麽?”……

一邊催着三妹和小妹用他那一份的點心, 陳禹衡忽覺如芒刺被,一股透骨的寒芒浸潤他周身。

摸摸發寒了的後脖頸,陳禹衡注意到外頭凝滞了腳步的顧舟寒, 出聲道:“顧禦醫?”

陳禹衡對顧舟寒冷着的臉已經熟悉了些。雖說這人好冷眼,還寡言, 但其醫術極好, 他這腿能不能治好, 全仰仗顧舟寒了。

看禦醫都來了,陳家兩個姐妹也不便留在這處, 都告辭退回到自己屋子裏。

等閑雜人等都離開, 顧舟寒的視線還留在那幾份精致的展子裏, 他現在萬分确定,剛剛陳家兄妹倆所用的點心就是殿下送來的。

不光點心像,眼前這冰紋瓷盞都一模一樣,這樣精致的一套瓷盞子一共有八只,前幾日她在殿下宮裏用午膳, 殿下還擺出來過。

所以殿下不僅給他和殿下送了點心,陳禹衡也有……

顧舟寒頓首,心口狂風暴雨席卷而過。

但等他取出略粗的那一套銀針時, 顧舟寒已經斂下眸中肆虐而起的煩躁, 眯着眼卻動作熟練地尋着合适的穴位紮了下來。

一如既往的疼,陳禹衡咬着牙, 同時手還緊緊攥着手邊的扶手。

這般疼陳禹衡只疼過一回,就是中秋夜宴的時候顧舟寒給他紮針的那一回,後頭幾回雖疼但能忍,他以為自己的腿被紮習慣了,但今日這般難忍的疼又重新翻滾而來。

等這麽一遭下來, 陳禹衡渾身濕透,秋季還入了幾場雨,寒氣越來越重,顧舟寒收回銀針,看着面色蒼白的陳禹衡:“疼但是有效。”

他今日這麽一用力,比得上前頭兩回紮針的功效。

“多謝。”

陳禹衡禮貌道謝。

許是這一回真的太疼了,剛才忍痛的時候,陳禹衡身上本就寬松的衣服松散了起來,瘦削肩骨那處露出一個獨特形狀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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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舟寒擦拭銀針的動作一僵,下一瞬大踏步到陳禹衡面前,指節分明的有力手骨緊緊攥着陳禹衡的衣領子,用力扯下。

一個黑灰色印記的完整形狀躍然于肩上。

陳禹衡被顧舟寒的突然發難弄得心神不穩,想要将衣領子扯回來,但顧舟寒的力氣極大。

“這是什麽?”顧舟寒視線還灼灼地看着他肩膀處的圖案,仔細聽聲音還在發顫。

“這個……”聽到顧舟寒問他圖案,陳禹衡面上轉瞬間籠上了一層陰影,但陳禹衡很快就遮掩道,“不過尋常胎記而已。”

顧舟寒不信,伸手碰着眼前那樣的圖案。

在陳禹衡攏其衣袍後,顧舟寒很快就收回視線,恢複最初的冷漠面容,“太醫院事務繁雜,先告辭了。”

是夜,顧舟寒躺在榻上難眠。

無人之際,他依舊斯斯文文的模樣,但腦海中牢牢記着今日看到的圖案,面上的從容漸漸散去,神情逐漸凝重。

兩個月牙背靠背,四個月牙的尖細勾角還均等地指向四方。

陳禹衡肩膀那個分明就不是胎記。

換而言之,普通胎記怎麽可能會長得那般讨巧,甚至巧合到剛好同郝雲谷滅族時他師傅死前在沙土中所畫的跡象一般。

顧舟寒低着眉,眼前籠罩着撥不開的沉沉昏暗,前路無光,反而全是滅族時的慘狀。

他不祥,所以被親生父母丢棄在外;他不祥,才像纭兒所說那樣,進谷以後招致風波不斷。

但郝雲谷何故會被滅族至今仍是個秘密,纭兒說是他不祥,克死了她的父母兄長,他也一直以為就是如此。

今日看到那般圖案,他才猜測事情的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一切怎會如此巧合。

顧舟寒眉骨和鼻梁連成漂亮的線條,繃緊時已隐約可見上輩子深隐的兇悍和震懾,郝雲谷的線索和謎題分雜陳列,他當時尚且未接觸到郝雲谷的隐秘,但他依然牢牢記得他的養父曾出谷為陳禹衡治過腿……

進來他不光這一事讓他憂心。

尤其等他想到這幾日殿下對他的淡泊疏,更是難以抑制地皺起眉頭。

殿下疏遠他,并非如聞瑕所言是在害怕他手裏的針,腦海中浮現出宮中住着的陳禹衡……

顧舟寒的氣質更是陡然鋒利起來。

之前就有一個祈觀琰在觊觎殿下,但祈觀琰在宮外還好,殿下同祈觀琰不能時時見面;現在宮裏又有了個陳禹衡,殿下給陳禹衡送點心,還那般照顧他們兄妹。

一件件憂心難解的事情萦繞在他腦海裏,直到夜半,顧舟寒才堪堪入眠。

而這次入夢,他所見之景同之前截然不同,既有郝雲谷的浮光掠影,也有上輩子宮中的場景,格外的瑣碎和惶恐。

再等東方破曉,顧舟寒陡然從夢境中清醒,深邃五官慢慢聚起了寒冰,繃緊了的拳頭和手臂彰顯出收斂不住的爆發力來。

因為他夢見殿下——

死了。

死在了祈觀琰的劍下。

喻戚一夜好眠,但等醒來又有着不快活的事了。

她派去陳禹衡宮裏的暗衛今日回複了,說顧舟寒昨日給陳禹衡紮完針後掀開了陳禹衡的衣服,還死死地盯着人家肩膀看。

喻戚一早起來就心情不虞,同樣都是被針紮過,顧舟寒怎麽就不掀開她的宮袍,看看她的肩膀?

坐在鏡子前的喻戚将心情不爽利明晃晃地擺在臉上,身後正在梳着頭發的桉桐笑道:“殿下怎的了?”

一大早就不快活的樣子。

喻戚繞着耳側落下的一縷長發,烏黑的頭發順着白皙的指節打轉,等松開手後又陡然回落。

“本宮在想,本宮是否年老珠黃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樣貌未變,但少不得在外人的眼中已經是個老人了。

桉桐給她梳發的手微微凝滞,看着鏡子鎏光下形成的好看剪影,手上的動作又續了下來:“殿下不老。”

自家主子當下粉墨未施時潋潋若初月,着妝時秀靥豔比花嬌,不論哪,都自顯風流 。

但喻戚已經不相信宮裏人說的話了。

她吃過虧,後廚的廚子仗着她嘴裏嘗不出味道,做出那樣的飯菜來,服侍的人見她“喜歡”,還多加縱容着。

想起暗衛說過的昨日顧舟寒對着陳禹衡的肩膀發呆,喻戚遲疑片刻,親手撥開了攏在身上的秋袍,還讓衣服軟噠噠的搭在臂腕處。

白皙通透,香嬌玉嫩,繡紋小衣堪堪遮住了胸前的兩團嬌軟,鎖骨到肩膀線條也不錯。

喻戚仔細盯着自己的肩膀,暗自思索着倘若直接用這軀體去色/誘顧舟寒,能得幾分成效。

許久後,喻戚還再擺弄着她裸露出的肩頭:“桉桐你說,會有男人不喜歡本宮的容貌和身子麽?”

“怎會?”桉桐被問的瞪大了眼。

“那如果有不喜歡的呢……”喻戚幽幽道。

桉桐想了一瞬,之前的斷袖的丞相大人就不愛慕自家主子,所以當下她肯定道:“那樣的話,那個男子必然是斷袖。”

斷袖!

喻戚捏着領子的手陡然一緊,修項秀頸轉動,回過頭去,她向桉桐确定道:“你說斷袖?”

“對。”

喻戚星眸裏閃爍着不确定的光。

但桉桐說的也有道理。

斷袖在鄞都不算少數,雖上不得臺面上說,但她知曉的在百官當中有好幾家的男子都如此。

喻琅比顧舟寒還小上幾歲,都知自己喜歡的是女子,不過還未遇到喜歡的女子。

而顧舟寒卻對情愛之事從來沒有表示過自家的想法,她那次問顧舟寒是否喜歡溫柔的,知書達理又擅長奏樂的女子。

顧舟寒回複她不喜,這細細琢磨起來又有別樣的意味。

不喜那樣的女子,還是不喜女子?

再聯想到顧舟寒還掀開了陳禹衡的衣服,盯着人看,喻戚瞳目中的不确定漸漸動搖,傷心難過一時之間湧到心頭。

難不成顧舟寒真的是個斷袖……、

不知自己已被斷袖,顧舟寒在驚魂一夢後過來來同喻戚用膳。

顧舟寒腦海裏還在回響着那般幻夢,可惜那夢零零散散不見全貌,他只知女君被人圍困之時,握着劍逼迫的人正是祈觀琰。

劍身幹淨無比,可凜光閃動以後,劍身上便帶着刺眼的紅豔。

随即,女子便倒在他的眼前。

女子面色蒼白,他被禁軍圍困而無助。

這是顧舟寒兩輩子都不像再見到的光景。

思及此,一路上的顧舟寒面如寒霜。

平素朝雲殿裏的宮女太監們就覺得冷氣傲然,今日更甚,好似看上一眼就要背冷冰錐子刺了骨肉一樣。

尤其桉桐,她剛為自家主子梳好妝,現在直面顧舟寒時,莫名心虛,上回被顧大人清冷吓到過,這回安撫好自己的桉桐依舊對來人避之不及,又恍惚想起自家主子方才同自己那份奇怪的對話。

自家主子剛剛說的不會就是顧大人吧……

不會不會!

那一回自家主子重要喊得都是顧大人,而且顧大人時不時見到自家主子就耳紅,所以顧大人怎麽可能是斷袖,主子一定在說旁的人!

而等顧舟寒帶着一身凜冽之氣過來,喻戚正在桌前凝坐獨幽情。

見人來,還見人面色冷凝地過來,喻戚托着腮不自意地欣賞了片刻。

顧舟寒這張臉着實惹人,光簡單地走過來,就像自帶了光束一般。

似有星光點點漏進眸中,喻戚看得雙眼瑩瑩發亮,本不打算追問他是不是斷袖,但不問她又覺可惜。

雖說她自己也不知在可惜什麽。

眼下,她看顧舟寒滿上牛乳茶的動作都覺得好看至極,其人脖頸上是淡淡的青筋,線條利落的手臂,比最初進宮不知少了多少的稚氣,也多了說不清的冷冽。

不知出于何種心境,一瞬間的怔愣後,她将心裏的想法抖落了個幹淨。

“你是斷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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