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師尊在哪裏?”
江與眠幾乎化為一道殘影, 往山殿之上沖去。
他心裏有預感,涵虛洞天絕對出事了,而裴溟卻在宮殿深處一動不動。
他們約定好了, 一進來要先會合,但裴溟卻沒有來找他,顯然是遇到了什麽事,又或者往不好的方向猜測,是被困住了。
千層石階眨眼而過。
江與眠忽然駐足, 生生停在第三道山門之前。
青石臺階沿山而上,偏高偏陡,兩旁樹林蔥郁, 此時又無人聲煙火,顯得幽深寂靜。
他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衣修士高高站在數十層臺階之上,手裏的重刀殘留着一絲血線,正是被稱作萬刀的人。
和那雙充滿兇狠的眼睛對上之後, 誰都知道來者不善。
破昏劍铮然出鞘,寒光淩厲,似乎連空氣都被劍鋒劃破。
萬刀一躍而下。
江與眠擡手握住出鞘的破昏劍, 瞬間縱身到半空中。
勁敵相逢, 刀與劍再無留手, 攪起周遭風雲動蕩。
淩空的兩人轉眼就過了幾十招,江與眠衣袍翻飛, 堪堪踩在樹梢之上,下一瞬又與對方纏鬥在一起。
靈氣震蕩,席卷過四周,一旁竹林被勁風吹得狂擺,卻露出竹林裏正要撫琴的青年。
這是江與眠十年來第一次遇到強敵, 十分棘手。
竹林裏忽然響起琴聲,空曠悠遠,怡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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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緩的琴聲漸漸變了,急而快,無形殺機如潮水般朝周圍蕩開,不留一點空隙。
江與眠一劍震開萬刀,于空中翻轉身形,飛往高處避開了琴音殺機。
竹林被漣漪一樣的琴聲吹得朝外圍擺動,最中心便是撫琴的青年。
他眉眼漠然無情,微垂眼眸,看神色似乎是沉浸到琴樂之中了。
無形殺機再次襲來,又有萬刀正面攻擊,江與眠頗感棘手,難以從這兩人夾擊之中脫身。
衣擺被琴音劃破,他雙眸微沉,垂在身後的墨發揚起,周身現出點點冰雪。
雪花很快成型,緩緩飄落。
破昏劍爬上白霜,江與眠雙手執劍,在越發急快的琴音中,風雪暴起。
一招斬霜寒落下,接連逼退琴與刀,在漫天雪花之中,江與眠立于山門之上,稍稍得以喘息。
後退的萬刀穩住身形,依舊站在臺階上,他轉頭看了眼滲血的左臂,眸中閃出癫狂的神色,将重刀往地面一插,擡手就撕掉了左邊衣袖。
很久了,很久都沒有再遇到能傷他的人。
萬刀扯下一段袖子,直接纏住了受傷的大臂,他沒有選擇療傷,而是就這樣拔l出了刀,粗犷而野蠻。
江與眠一看他神情就知道是被激出了狂性。
至于竹林裏的人,又找了地方盤腿坐下,将琴放在腿上彈奏。
這兩人屬實難對付,修為遠超他之前遇到的所有金丹修士。
腰間傳訊符微動,這枚符箓是他和裴溟所用的。
“師尊,有危險快走。”
徒弟壓抑而略顯焦急的聲音從中傳出來,但江與眠沒有回答的時間了,萬刀和巫琴的攻擊同時到來。
琴聲高昂緊快,殺機畢現。
破昏劍一動,如吟似嘯,以劍音對抗琴聲,同時又與重刀相撞。
如此緊急之時,江與眠卻在心裏想,這十年他常常閉關,修為看似高深,但還是忽略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來回去後要多和人對戰練習了。
心裏的沉重在想到這些後緩解了一些,裴溟還被困在宮殿裏,不知道在面對什麽樣的險境,江與眠攻勢越發淩厲。
然而在修為旗鼓相當的情況下,若是一對一還有贏的機會,可偏偏是一對二,他很快就落了下風。
一口鮮血吐出,江與眠擦掉唇邊血跡,身上不染任何血污。
他剛站穩就陡然轉身,和出現在後面的人對了一掌,靈氣瞬間翻湧震蕩,這一掌不免加重了他的傷勢。
身後的第三人戴着銀質面具,身形修長高大,只露出一雙慵懶的眼睛。
“原來是雪山派江仙師。”
若裴溟在場,一聽聲音就知道這是前殿寶座之上的那個人。
江與眠被三人夾擊,聞言并不說話,試圖從這人臉上身上看出端倪來。
能認出他,說明有可能是見過的人,但也不一定,破昏劍是被收錄在名劍譜前二十中的,誰都能看到。
戴着面具的男人連聲音都是懶懶的,他沒有多餘的話,說道:“既然來了,還請江仙師小住幾日。”
攻勢暫歇的萬刀和巫琴一聽,便再次動手。
江與眠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可很快,他就被第三人偷襲了。
靈力鎖困住他左手,內功心法有一瞬的停滞,再運轉起來就慢了許多,讓他無法發揮實力。
一把長劍悄無聲息接近,連躲避都來不及,他腹部被貫穿。
江與眠身形一頓,卻是在傷勢轉移之前的瞬間,立即解開了生死契。
戴面具的男人實力遠在他之上,如果真想殺他絕對能辦到,他不能拖累裴溟。
況且主仆契是最不平等的,主人一旦受傷,為了保命會将傷勢轉移到仆從身上。
輕傷還好,作為主方他能控制,可一旦重傷,生死契就會自發運轉,他總不能讓才築基修為的裴溟替他承擔這麽重的傷勢。
在解開生死契之前,他知道裴溟還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更不能連累。
擒了重傷的江與眠,萬刀眉宇間全是戾氣,他剛正面交手打了個痛快,卻不得不停手,實在是不過瘾。
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不甚在意,哪裏有那麽多光明磊落,抓人才是正事,又何必在乎手段。
宮殿裏。
裴溟只知前殿那個讓他覺得危險異常的人離開了,這才出手殺了梅落雪的贗品,他并不知對方是去對付江與眠了。
而在失去和江與眠相連的生死契後,他神智陷入了混亂之中。
混沌神木在腦海裏出現,前世來到涵虛洞天的記憶是灰暗的。
他記得用神木做成的棺材,也記得自己殺了所有想阻攔他的人,前世那次來涵虛洞天,其實和今生所見到的滿地屍體十分相似,只不過兇手不同而已。
他異常痛苦,渾身顫抖,額角青筋浮現,而一切都隐藏在面具之下,無法被看到。
深埋的記憶被喚醒。
江與眠死了。
裴溟在記憶裏看清了棺材裏的人,他呼吸一滞,仿佛連心跳都停止了。
混亂之中,他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只茫然在周圍尋找。
明明師尊剛才還躺在他面前,一下子就不見了。
古蕭一看他渾身都是破綻,便用火符攔住了梅落雪去路,飛身上前先解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
裴溟根本沒有留意到周圍動靜,護身靈力早就松懈破開了,幾乎沒有任何防備。
古蕭淩空一劍斬向他頭顱,他這才擡頭看去。
劍氣掀起勁風,他臉上面具從中間一分為二裂開,跌落在地。
危急時聚起的結界雖然擋住了這一擊,但裴溟還是受傷了。
他眉心逐漸顯出一縷血線,在滿是血腥氣和屍體的後殿裏其實并不算什麽。
裴溟眨了下眼睛,擡手用指腹擦拭掉從眉心流下來的血跡,他眼神混沌癡狂,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
即便受了傷,他看着站在對面的古蕭只問道:“我師尊在哪裏?”
連古蕭都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神色驚訝,而且也沒想到藏在暗中的,會是個還帶幾分少年稚氣的年輕人。
不過憑對方剛才下殺手砍掉頭顱那一下,就知道絕非心性良善厚道之人。
“找你師尊?”古蕭笑着問道,看起來十分和善。
“對,你知道?”裴溟稍顯急切。
“自然知道。”古蕭笑意不減,話鋒忽然一轉,說道:“等下去了,你自會見到他。”
裴溟還未清醒,根本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得不到準确的答案讓他突然就暴躁起來,連神色都變得陰沉暴戾。
不告訴他,那就去死。
古蕭正打算動手解決這個意外的麻煩,卻見眼前人忽然變了臉,他意識到不對猛然後撤。
裴溟籠罩在極重的陰氣裏,周身光線都變得暗淡。
不光是他神魂裏所帶的陰氣,連同宮殿裏所有死屍身上的陰氣悉數朝他聚攏。
深淵裏的記憶再度襲來,在那種地方,死後也不得安寧,無數魑魅魍魉觊觎着新鮮的鬼魂,好填補永遠填不飽的肚皮。
他躲過無數追殺,最終還是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裏堕入惡鬼一行,從此連記憶都迷失了。
當他再度清醒,已然占據了深淵一隅,手下惡鬼魔物無數,做了一方陰域鬼王。
裴溟記憶再次混亂了,他以為自己還在深淵之中,周圍魂魄不是食物就是供他吸納陰氣。
深淵遠在鬼域,少有人進去過,只是聽聞而已,陽世裏就連鬼修都不會有如此濃重的陰氣,古蕭神色一凜,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而他也很快知道,自己被記恨上了,只因沒有回答上來江與眠在哪裏。
被困在火符中的梅落雪一看來人竟是裴溟,心下驚訝的同時也在想,是不是江與眠也在附近。
他還想借江與眠之手脫困,但眨眼裴溟就失控了,陰氣重的像是鬼修中的鬼王。
他唏噓輕嘆一聲,果真世事無常,以為有了救兵,結果還是要靠自己。
既然裴溟和古蕭對上了,他便可借這個機會破符出逃。
後殿裏陰氣彌漫,甚至有魂魄哀嚎尖嘯,梅落雪回頭看去,入眼就是無數扭曲的冤魂,鬼魂所穿的仙靈衣證明了它們的身份。
仇恨冰冷刺骨,讓整個後殿逐漸變得寒冷。
兇手就在眼前,涵虛洞天的冤魂自是恨極,而它們越是恨,裴溟一身陰氣就越重,實力也越強。
堪稱萬鬼悲鳴的場面令人心神無法安定,而裴溟習以為常,他盯着古蕭,這會兒反應過來這人話裏有話,讓他下去找江與眠。
然而這句話卻是直接觸了逆鱗。